我和傅硯深是出了名的純狠夫夫。
糾纏七年,結婚五年,誤會五年。
之後我想通了,決定不再鬧離婚,把心裡藏著個人的傅硯深綁在身邊互相傷害。
直到我某天開車赴約。
被仇敵陷害,連車帶人滾下山崖,一命嗚呼。
死後,我看見一向冷靜自持的傅硯深發了瘋。
不計後果地替我報了仇、整日整夜失眠、看著我的相片發獃流淚、吞了整瓶安眠藥被送去洗胃……
我才終於察覺到那些隱晦的愛意。
原來他心裡藏著的人是我。
可惜這輩子無緣了。
一陣恍惚,再次醒過來。
我發現自己回到了剛和他結婚的這天。
1
起初我以為這只是自己的妄想。
估計實在是太遺憾,死了還陷在回憶里出不來。
可站在面前的傅硯深分明那麼真實、鮮活。
台下清脆響亮的掌聲清晰傳來,震耳發聵。
隱隱伴隨著幾人的哄鬧、吆喝:「親一個!親一個……」
我機械般愣怔著轉頭,掃視四周。
發現這裡是自己和傅硯深的婚禮現場。
可我們的婚禮,明明發生在五年前。
那場一點也不完美,甚至可以說是糟糕的婚禮。
「溫辭年。」
一道熟悉的低語喚回了我的思緒。
我轉過臉,視線里是男人冷硬流暢的下頜線。
再往上,便是傅硯深那張俊美無缺的臉。
只是他現在神色不怎麼好,微沉著臉,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見我沒有反應,傅硯深上前一步,握住我的胳膊。
以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對我說:「這是我們的婚禮。」
「你既然答應了,起碼得把表面工作做好。」
我仍舊怔怔看著他。
我當時是怎麼做的?
我覺得他虛偽,撇開他的手轉身徑直走下台,把「煩躁不耐」幾個字寫在臉上。
讓這場婚禮淪為笑柄,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與傅硯深不合。
千言萬語哽在喉間說不出口。
我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攥住傅硯深另一隻自然下垂的手腕。
而後仰頭,微踮起腳,印上了他的唇瓣。
台下爆發出更熱烈的鬨笑聲,震得我腦袋發翁。
但我無暇顧及。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與傅硯深相貼的唇上。
熱的、軟的。
好真實的觸感。
傅硯深看起來很震驚,微微放大的瞳孔里倒映著我的模樣。
其實只是十幾秒的一個淺吻。
我卻覺得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退回來後,我還是盯著他看。
因為最後的記憶里是他頹喪削瘦的模樣。
這會兒看著這樣的他,總覺得很新奇和……懷念。
傅硯深避開了我的眼神,表情鎮定。
只是蔓延上些緋紅的耳尖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我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害怕要是動作輕了些,他就會從我身邊消失。
婚禮流程還在繼續,我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進行著。
仿佛在對待一場不知何時將會破碎的美夢。
2
婚禮布局和記憶中毫無差別,就連前來參加的人都分毫不差。
當然,也包括我最討厭的那幾個。
可我這次無暇顧及他們,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傅硯深身上。
年輕的、健康的傅硯深。
腦袋裡面渾渾噩噩,待我完全消化好,已是近半小時後。
看著周邊的一切,我這才確認,我重生了。
回到了五年前,和傅硯深結婚的這天。
我垂下頭,看著和傅硯深交握的手。
恍然發現,在我緊緊握著他的同時,對方也在緊攥著我。
兩個人的手許久沒有分開。
下去敬酒的時候,溫承安那人又開始表演了。
對著我和傅硯深的方向舉杯示意,溫聲說:「哥,哥夫,祝福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他嘴角勾起一絲看似良善實則不懷好意的笑。
「昨天你看起來還很不高興呢,甚至拿我撒氣……不過今天看見你們感情這麼好,我真為你們高興。」
我掃了眼溫承安,心裡沒多大波瀾。
這個上輩子我最恨最討厭,恨不得把他撕碎丟糞坑的人。
以往每次對上,我都會怒火中燒地迎上去,不在爭執中打敗他不罷休。
可這死綠茶最會裝,每次都擺出一副無辜溫良的模樣。
相比起我的尖銳、咄咄逼人,仿佛他才是被欺負的那個。
所以我那生理學上的爸爸、一起長大的竹馬,甚至是曾經的好朋友……全都不約而同地站在他那邊指責我。
我輕吐出一口氣,不打算搭理溫承安。
搖晃了下傅硯深的手,小聲說:「我們去那邊。」
那邊是他的家人。
傅硯深明顯愣了愣,隨後垂眸看我,神色不明:「好。」
3
晚上回到婚房。
畢竟住了五年,現在的和記憶中有些差別。
添置的東西不齊全。
可又回到了這裡,心總歸是安定的。
「主臥已經收拾好了,可以住人。」
愣神間,傅硯深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我睡次臥。」
想起結婚前我有跟他「約法三章」,婚後各睡各的,誰也不管誰。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我當即開口:「都結婚了怎麼能分房睡?」
「我們一起睡主臥。」
「……」
傅硯深看著我,似乎欲言又止。
但最終,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矜貴地點了點頭:「嗯。」
夜晚躺在床上。
其實在我看來,我們已經相擁而眠過很多個夜晚了。
但傅硯深似乎還不太適應。
緊繃的身子下意識與我隔了些距離。
於是我朝他那邊挪了挪。
他沒反應,我又挪。
「溫辭年。」
他開口打斷了我的動作。
我抬眼。
「你又想做什麼?」他淡聲問:「突然這麼配合,又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許諾?」
「……」
果然,我的轉變在傅硯深眼裡看來很突兀,突兀到讓他覺得不尋常。
畢竟分明在婚禮的前一天,我還在對他惡言相向。
可他不知道,現在睡在他身邊的是五年後的溫辭年。
沉默許久。
我輕聲開口:「我有點兒冷。」
「傅硯深,」我對他說:「你抱抱我吧?」
「……」
傅硯深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搭理我時。
就見他翻了個身面對我,伸出胳膊,動作生疏地把我攬進了懷裡。
我則很嫻熟地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明天我會讓人換個更暖的被褥。」
我聽見傅硯深這樣說。
明天當然是還讓你抱。
我這麼想著,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4
這晚夢見了以前的種種。
溫承安是在我十七歲那年進了我家門。
媽媽剛去世不久,我那爹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和他媽領進家,讓我和他們好好相處。
我討厭小三,也討厭她的兒子。
在看見溫承安的第一眼就下意識排斥他。
果然,這人心機深沉,慣會使些下作手段。
所以短短几年裡,他就搶走了我的家人、朋友,甚至在家裡的位置……
為了奪回屬於我的所有,把溫承安踩在腳下。
我答應和傅家年輕的掌權人傅硯深結婚。
其實起初我是看不上他的。
我嫌他古板、無趣,常常冷漠得像座無法融化的冰山。
把和他的婚姻僅僅當做我打敗溫承安的籌碼。
我們婚前約法三章,婚後一段時間也如約生活。
直到因為溫承安一次次的挑釁,和親朋好友們無數次對他的偏袒。
我變得敏感暴躁、心思多疑。
拚命工作,用了不少偏激的手段,想讓自己在事業上壓溫承安一頭。
把傅硯深擔憂的制止和約束當作和我對著干
加上有小人從中作梗、挑撥離間。
我誤以為傅硯深和其他人一樣,對溫承安另眼相看,甚至是喜歡他。
某次我無意中發現他上鎖的相冊,不讓我觸碰的書房角落……
心中的憤恨成倍增長。
像被鬼迷了心竅,我偏執地認為傅硯深就是喜歡溫承安,所以才會管著我。
是為了防止我去傷害溫承安。
所以我越發能作,抓住件小事就和他吵架,把家裡搞得雞犬不寧。
經常整日整夜不回家,在外泡吧鬼混,面對傅硯深時永遠是冷臉和惡言。
讓他臉上總是帶著疲倦和失望的神色。
但哪怕是這樣,傅硯深也沒放棄我。
他強硬地把我扛回家家裡,盯著我按時吃飯,還給我找了心理醫生看病,暗中出手幫我的公司……
可是我不領情,天天鬧,日日作。
現在回想起那段日子,都忍不住在心裡感嘆傅硯深的忍耐力和毅力之強。
5
在這期間,我某次喝醉酒,稀里糊塗地和傅硯深滾到了一起。
也就打破了兩人婚前的約定。
後來發現傅硯深技術不錯,能把我伺候舒服了。
就想著都是男人,互相紓解慾望也沒什麼的。
在那事兒上便不再拒絕。
傅硯深那悶葫蘆吵架吵不過我,只會想著法兒地在床上「報復」。
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久,兩人也越發契合。
我也終於用清醒過來幾分的頭腦感受到了他冷淡面具下藏著的溫情。
報復了溫承安和我爸之後,我的公司也在蒸蒸日上。
我積累到了足夠多的財力、權力。
之前經常嚷嚷著要和傅硯深離婚。
到了那一刻,卻突然又不想了。
就這樣把他綁在身邊挺好的。
他心裡藏著個喜歡的人,可能是溫承安,也可能是別人。
不管是誰,後半輩子也只能和我捆綁在一起。
他別想再去找別人,別想和別人結婚、上床。
他是我的了。
想想就痛快。
所以和傅硯深約定的離婚晚餐,我更改了主意,要告訴他我又不打算離婚了。
開車回去的路上,我還興致勃勃地想,傅硯深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生氣?震怒?恨不得把我掐死?
可惜我沒能告訴他,也沒能看到。
因為我被以溫承安為首的人害死了。
連人帶車滾下了懸崖,死得透透的。
出乎意料的是,我沒有立刻被鬼差帶走。
而是靈魂飄散在傅硯深身邊,看著他。
得知我的死訊,他一點兒也不高興。
相反,他很痛苦很痛苦。
痛苦到幾乎發了瘋。
不計後果地去報復所有把我害死,以及曾經傷害過我的人。
我眼睜睜看著他在我死後變得越來越沉默,整日整夜睡不著,對著我的相片發獃、無聲流淚,在空蕩蕩的屋子裡酗酒抽煙。
看著他在某個深夜,吞了整瓶安眠藥,然後被及時發現的管家送去洗胃。
我這才知道。
原來上鎖的相冊里是我,刻意藏起來的書房角落是全與我有關。
他心裡藏著的人,從始至終都是我。
他喜歡我。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巨大的悲慟卷席而來,幾乎讓我窒息。
痛到靈魂都在顫慄。
明明已經決定不離婚了。
明明想要和他過一輩子的……
6
我掙扎著醒來。
恰好是傅硯深起床要去上班的時刻。
可能是因為夢裡殘存的情緒太過洶湧,醒來後,我眼角滑落了一滴淚。
模糊的視線中看見傅硯深起身的動作,我下意識伸手抓住他的袖口。
脫口而出:「別走。」
傅硯深愣住。
「……你怎麼了?」
我重複:「別走。」
傅硯深停下了動作,坐在床榻邊。
「我不走。」
他說著,語氣透露出幾分生硬:「你別哭了。」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流淚了。
伸手胡亂擦了一下。
渾渾噩噩的腦子逐漸清醒過來。
我看見穿戴整齊的傅硯深,意識到他要去公司了。
於是不舍地放開了他的手。
聲音沉悶:「你去吧。」
等了半晌。
發現傅硯深還坐在床邊看著我。
幾秒後,開口問:
「你為什麼哭?」
我眨了眨眼,小聲回答:「做了個噩夢。」
「夢見我們分開了。」
「……」
傅硯深眼裡浮現出幾分詫然和困惑。
我沒解釋,只是說:「你去吧,我沒事。」
傅硯深默了默,起身。
「……今晚我會早點回來。」
他說:「有事聯繫我。」
我對著他淺淺地笑了一笑:「嗯,好。」
7
上天垂憐,讓我真的有了一次重來的機會。
上輩子真是被豬油蒙了心,全身心撲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滿腦子都是幹掉溫承安那貨。
結果錯過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熬壞了身子;和傅硯深的關係也一團糟,兩人誤會重重……
重來一世就是來享受的。
更何況我有傅硯深這麼個頂級外掛在,想收拾誰還不是簡簡單單?
明明有捷徑可走,上輩子我卻偏偏選擇了最辛苦的那條。
真是腦子進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