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結婚,也挺好的。】
我頓了頓,問他:【你怎麼知道?】
分明我從定居在洛棲鎮開始,就一直是已婚人設。
【小頌打聽來的,顧阿姨告訴他的。】
顧阿姨就是我媽。
原來我是被自己媽媽和兒子聯手賣了。
我一時沒了話。
在對話框里不停輸入了又刪除。
還是他先說:
【明天天氣很好。】
我不解,轉去翻了翻天氣。
然後乾巴巴敲下:
【對,是個晴天。】
他秒回:
【適合見面。】
指尖猛地頓住。
我恍然想起從前。
最開始的時候。
我和陸景遲只是同事關係。
他靠髮型和穿衣風格認人,偶爾會認錯。
於是,我們做好約定。
如果他遇見和我很像的人,就打招呼說「今天天氣很好」。
如果是我,一定會答「適合見面」。
但每次我說完「適合見面」,他就會真的邀請我見面。
艷陽天,我們在公園見面;
下雨天,我們在咖啡廳見面;
陰天,我們在傍晚的江邊見面。
最特別的那一天,我們在酒吧見面。
他撥著吉他弦唱歌——
《我喜歡上你時的內心活動》
最後。
他唱:「你喜歡嗎?」
14
時隔六年。
我們又約了地方見面。
洛棲鎮的湖邊。
一頂白色遮陽傘下。
沈枝意望著湖面上的海鷗,安靜地在素描紙上作畫。
陸景遲則坐在她對面,拿著相機拍風景。
可拍著拍著,總會把鏡頭轉向沈枝意。
隔著距離,我只能看見他有些模糊的側臉。
掛著笑,很滿足。
腳步陡然停下。
我感覺自己好像被騙了。
可我不明白陸景遲為什麼這麼做。
報復我?
在原地躊躇半天后。
我終於下定決心,慢吞吞走過去。
來都來了。
既然答應了,就要赴約。
如果真要吵架。
開了幾年咖啡廳,我還沒吃過多少虧。
剛走到遮陽傘旁邊,沈枝意就看見了我,淺淺笑了笑。
我略微點頭,正要開口。
陸景遲突然轉過頭。
不是意料之中的那張臉。
有五六分相似,但氣質相差許多。
他細細打量,隨後熱絡地招呼:
「嫂子?是嫂子吧?」
我有些懵。
但還是很快猜出來。
他應該就是陸景遲的弟弟,陸弋。
陸弋的視線突然越過我肩頭。
身後,一道溫和嗓音和一道稚嫩童聲同時響起。
「等很久了嗎?」
「媽媽!」
15
我轉頭。
看見陸頌急急地跑過來,到我身側後又急急地剎住車。
晃了兩晃後轉身撲進我懷裡。
「媽媽!」
他仰頭看我。
小臉有些紅,眸子亮晶晶的。
像只圓溜溜的北長尾山雀。
飛啊飛,飛到了我胸口。
站在心臟枝丫上,緩緩融入血液里流動。
我蹲下,揉他毛茸茸的頭。
眼前漫起一層薄薄的水霧,我欲言又止。
最終把他擁進懷裡。
「頌頌乖。」
陸頌突然哭了。
鼻涕全擦在我肩上。
等差不多哭夠了。
陸弋就嫌棄地把陸頌拎到旁邊。
「叔叔上次怎麼跟你說的?男子漢從不流眼淚,你還做不做男子漢?」
陸頌一邊哇哇哭著,一邊含糊不清地喊:
「做……呃……男子漢……」
沈枝意把他抱到身旁的座位上坐下。
「小頌不哭啦,來看阿姨畫的海鷗,哪只肥一點?」
陸頌這才止了聲,打著哭嗝去看畫。
我笑了笑,將眼淚都憋回去。
肩頭突然傳來觸感。
陸景遲拿了紙巾,輕輕地擦著陸頌留下的印記。
有些癢。
我退了半步。
「我自己來吧。」
「好。」
他收了手,轉而開始做起了介紹。
「這是我弟弟陸弋,當初他出國留學了,所以你沒見過。」
陸弋又向我打了遍招呼。
「嫂子好!」
......
這兩兄弟都很怪。
一個莫名其妙開始介紹。
一個喊著不太恰當的稱呼。
我勉強笑笑。
陸景遲繼續介紹:
「這是沈枝意,你應該已經認識了。」
沈枝意笑著點頭。
「你好啊周願,現在能叫你願願了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
和陸景遲分手後我就改了名字。
想著離過去越遠越好。
自然也就沒告訴沈枝意本名。
我認真點頭:「當然,你想叫什麼都可以。」
本以為到這裡就結束了。
陸景遲又繼續開口:
「周願,小頌的媽媽,我的求婚對象。」
湖面突然起了波瀾。
海鷗拍打著翅膀,盤旋著飛向空中。
一圈又一圈。
16
我和陸景遲並肩走在湖邊。
誰也沒說話。
只有彈幕爭得厲害。
【對,男主你就這樣把前妻姐當家屬介紹,還「求婚對象」呢,真是看得我兩眼一黑。】
【怎麼,大白天的就睡著啦?吃不了細糠就出門左轉不送。】
【就這個破鏡重圓爽,我大吃特吃!】
【在系統來之前,我不會說一句話。】
【不兒,誤會解開了嗎你倆就牽上手了?】
我這才回神。
看向身側和陸景遲交握在一起的手。
是啊。
什麼時候牽上的?
陸景遲見我不走了, 也停下來。
「怎麼了?」
我始終看著牽著的兩隻手。
「當初我問你想不想要孩子,你為什麼說不想?」
「當時的我還沒資格做你的丈夫, 更沒資格做孩子的爸爸。」
「你朋友問歌是不是寫給我的, 你為什麼說配不上?」
「我的意思是,那首歌還配不上你。」
我沒再問了。
好險。
差一點就要做戀愛腦了。
陸景遲摸摸我的臉,順勢抬了起來。
「為什麼當時不問我?」
我只好看向他。
「非要知道嗎?」
「不是。那個分手理由我完全接受。」
我抓住他的手,也牽了起來。
先是蜷在他掌心。
隨後又張開。
像兩隻顫動的蝴蝶。
「陸景遲,這次是你自以為是。」
「好。」
他將我擁進懷裡。
身上的茉莉清香和湖水的濕潤氣息混在一起。
我沒來由地說:
「不許用我挑的香水。
「在我答應你的求婚之前。」
他喉結滾了滾, 還沒來得及張口,又被我的話堵上。
「但我會在下一秒答應。
「陸景遲,我願意。」
他身體僵了片刻。
隨後放開我,輕輕吻我的額頭。
「願願, 我很想你。」
彈幕瘋狂涌動。
【我的爭吵呢?拉扯呢?欲拒還迎呢?心口不一呢?咋,你倆是直接把「破鏡」兩字吃啦?】
【爹的直接變甜文了, 嘴裡的咖啡更苦了。】
【心理委員呢, 我不得勁兒我不得勁兒。】
【應該喊系統呢?我的追夫文怎麼變破鏡重圓甜文了?】
17
晚上。
系統終於姍姍來遲。
【之前的系統已經因為濫用職權被開除了,現在由我和你對接。】
我直截了當地問:
「現在不用按劇情走了嗎?」
【不需要。近年來古早套路文逐漸失去市場,世界運營所因此決定放開劇情監測, 讓劇情自由發展。】
我臉有些黑。
「那我之前聽系統的話走劇情算什麼?」
「滴」一聲後,它的聲音再度響起。
【檢測到前任系統曾對您進行了欺騙, 對此我們深感抱歉。】
「就沒了?」
【對此我們深感抱歉。】
「然後呢?」
【對此我們深感抱歉。】
「......滾吧。」
【對此我們深感抱歉。】
又是「滴」一聲。
系統消失了。
只剩下彈幕恍然大悟。
【所以前妻姐之前說的都是真的啦?還被系統騙過?】
【對不起,我為嘴過前妻姐道歉。】
【我現在看見『抱歉』兩個字就一股無名火,投訴投訴,繼續投訴!】
【幸好重新在一起了, 小情侶 99!】
【周願陸景遲 99!】
我知道的。
大家都是明辨是非的好孩子。
陸頌突然鑽進我懷裡。
兩隻白滾滾的小腿有⼀搭沒⼀搭地晃。
「媽媽怎麼睜著眼不說話呀?」
剛認下這個⾝份,他就吵著鬧著要過來和我睡。
我掐掐他的臉。
「在想你外婆明天會做什麼好吃的。」
他頓時來了精神。
「我也要一起想!紅燒排⻣!粉絲蒸蝦!炒⽵筍!」
「那明天我們和外婆一起去買菜。」
「嗯嗯嗯!」
他興奮得兩眼放光,在床上打了個滾。
我把他撈回來,蓋好被子。
「乖頌頌, 你筆記本上寫的那些都是什麼意思?」
他突然⽤一隻⼿捂住嘴。
悶聲悶⽓地:「不能說, 這是和爸爸的秘密。」
其實已經全說了。
陸景遲恰好打了視頻電話過來。
穿著浴袍, 像是剛洗完澡。
陸頌湊到鏡頭裡喊他。
「爸爸!」
陸景遲愣了一瞬, 隨即很快調整了⻆度。
「怎麼這個點還沒睡?很不乖。」
陸頌抱著我的胳膊。
「我還要和媽媽說話呢, 爸爸一點也不懂。」
陸景遲默了默。
「你明天去和你叔叔睡,我就懂了。」
「不要不要!就不聽爸爸的!」
陸頌鑽進我懷⾥,咯咯笑著。
我也笑了。
「好啦。我帶著他,你們也輕鬆幾天。
「對了,明天叫上枝意他們⼀起來吃中飯,我媽說要好好招待招待。」
陸景遲點點頭。
眼睛緊盯著螢幕, 像是在⿎搗什麼。
我不明所以地問:
「在幹什麼?」
「公布婚訊。」
心頭震了震。
我猶豫著開口:
「其實也不用這麼急。」
「願願,我很急。」
他抬眼,看向我。
「我媽那邊你不⽤管。
「以前是我沒本事, 想不開。
「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我訝然。
原來他都知道了。
我笑著點頭。
「那就再拍⼀次婚紗照吧,在洛棲鎮, 帶著頌頌。」
他也笑。
「好,都依你。」
⼜聊了好一會兒。
聊到陸頌已經睡著了,陸景遲還是不肯掛電話。
「願願, 可不可以打著電話睡覺?」
這句話怪⽿熟的。
以前在⼀起時,我們曾因出差異地過一段時間。
那時候,他就是每晚都要掛著電話睡。
電話那⼀頭。
他有時唱歌給我聽。
有時邀請我一起看⽉亮。
有時沉默著各做各的事。
但總歸是⼀起入睡。
我半開玩笑。
「很耗電的。」
他說:「我也要充電的, 願願,你不能只心疼手機。」
「好吧。」
我認了輸。
爬下床,透過窗⼦看月亮。
泛著銀光的圓⽉。
天上掛著一輪。
湖面抱著一輪。
是沒有缺憾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