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夫棄子第六年。
我和臉盲症前夫在醫院重逢。
他帶著兒子看望生病的未婚妻。
我高舉吊水瓶費力穿過人群。
四目相對時。
手中的吊水瓶摔在了地上。
彈幕一片譁然。
【停停,前妻姐你別激動,男主可是有臉盲症的,根本認不出你。】
【男主雖然臉盲,卻唯獨認得出未婚妻的臉,什麼含金量不用多說吧?】
【勸前妻姐知點好歹,不要來耽誤男主一家人的美好生活。】
我默然。
撿起地上的吊水瓶,轉身就走。
卻被一隻小手扯住衣角。
「媽媽?」
1
我停步,轉頭向下看。
正對上一雙水汪汪的杏眼。
怎麼回事?
本就還沒平息下來的心跳,現在跳得更快了。
但還沒等我做什麼反應。
陸景遲先走過來,拿開了那隻攥著我衣服的小手。
「陸頌,別鬧。」
原來孩子叫陸頌。
是個好名字。
陸景遲禮貌開口:
「抱歉,小孩認錯人了。」
我怔怔地看向他。
六年過去,他變了些。
當初的那點桀驁全沒了。
多出來歲月打磨的沉穩從容,以及無形的壓迫感。
當然,也變得認不出我了。
從前在一起時。
他即便臉盲,也能在人群中精準無誤地找到我。
我曾玩笑似的問他臉盲症是不是裝的。
他說:「周願,再臉盲的人也能認出自己的愛人。」
我相信他給過我一點愛。
也相信現在他不愛我了。
陸景遲沒等我回應,說完就牽著陸頌進了輸液室。
陸頌一步三回頭,有些不情願地看著我。
彈幕依舊瘋狂滾動。
【笑死,前妻姐那麼看著男主,不會真以為男主能認出來她吧,這下打臉了。】
【而且兒子根本不是喊她媽媽,是把她認成女主了吧?人家父子倆就是為了女主來的。】
【前妻姐當初拋夫棄子的事干都乾了,現在就別整什麼追夫火葬場這套了哈,屬實不配。】
【我倒覺得追夫火葬場挺好的。前妻姐不是拜金嗎?就要讓她看見男主功成名就、家庭圓滿,看著親生兒子喊別人媽媽,痛苦死她。】
【支持支持。原劇情里前妻姐的下場還是太好了,現在的變動挺好的。】
這些彈幕是之前輸液的時候出現的。
看見彈幕我才知道,當時坐在旁邊向我搭話的人就是女主沈枝意。
倒也不奇怪。
整個輸液室里,她美得很突出。
優雅知性,帶著貴氣。
但彈幕說錯了。
我不會後悔,不會追著陸景遲不放。
早在 24 歲那年,我就清楚地看見了自己的結局。
2
上完洗手間後。
我又在外面吹了會兒風才回輸液室。
其實不是很想回的。
但風有點冷,手舉得也有點酸。
輸液室里,沈枝意右邊坐著陸景遲和陸頌。
左邊位置的輸液架上掛著我那瓶沒打完的生理鹽水。
我認命地回去坐好。
剛坐下,沈枝意就關切地問:
「還好嗎?」
我得的是急性腸胃炎。
去趟洗手間去了這麼久,她八成是以為我脫水了。
我點點頭,刻意壓低了聲音。
「還行,好多了。」
她看向我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
「你結婚了?」
我摸了摸鑽戒,笑著點頭。
「對,有幾年了。」
話落,沈枝意身側探出個小腦袋。
陸頌眼睛一眨不眨地、好奇地盯著我。
「那為什麼沒有人陪你來醫院呢?」
一直默不作聲的陸景遲突然出手,把陸頌的腦袋按了回去。
我收回視線,撒著謊。
「店裡忙。」
在彈幕出現之前,我就和沈枝意聊了會兒天。
我知道了她是來洛棲鎮旅居寫生的畫師。
她知道了我是在洛棲鎮定居、開了一家咖啡店的老闆。
沈枝意追問:「所以你們是在洛棲鎮認識的嘛?然後一起開了咖啡店?」
我遲疑了會兒,只點頭沒說話。
多說多錯。
畢竟戒指只是用來擋桃花的工具。
再多問幾句就該露餡了。
陸景遲卻突然牽著陸頌起身,說要去買點吃的。
他們走後,沈枝意突然開口:
「不是我的孩子。」
我愣了。
「啊?」
估計是為了安慰我沒有人陪吧。
不愧是女主,真的很體貼。
她繼續自顧自地說:
「我們剛訂婚,這是他前女友留下的孩子。」
其實我對別人家的私事沒有那麼好奇的。
真的。
更何況說來說去,說的還是我自己的八卦。
「聽說他前女友當時嫌他沒出息和他斷崖式分手,一年後又送了孩子過來,還用這個孩子找他媽媽換了三千萬。」
我苦澀地勾了勾嘴角。
她說的,倒也沒錯。
3
和陸景遲在一起的第二年。
我懷孕了。
從醫院做完檢查出來的時候,我被接上了車。
陸景遲的媽媽和我並排坐在后座。
看完檢查單後,她從容地笑笑。
「周願對嗎?
「聽說你負責的項目都很成功,是個能幹的員工,下個月就能升主管了。
「但你現在有了孩子,晉升名額就不可能再給你了。
「有想過怎麼辦嗎?」
分明是溫和的語氣,卻讓人覺得很有壓力。
她顯然沒想立馬得到我的回答,繼續不緊不慢地說著。
「景遲這孩子,總是不安分。
「把他調到基層,以為他收了心。
「結果他還是背著我們玩音樂,現在還玩出了孩子,耽誤了你。
「年輕人嘛,總有不懂事的時候。
「但鬧完了還是要回到正軌。
「你也覺得他還是接手集團更有前途吧?」
我抬起眼,第一次反駁。
「沒有。其實——」
但她沒想聽我的回答。
「不然你怎麼會懷孕呢?」
我突然說不出話。
和陸景遲在一起一年多,我從沒找他要過錢。
貴重禮物我向來不收。
即便手頭緊,也是他給多少,我就還多少。
可原來無論端得再清白。
旁人只會覺得在裝。
片刻後,她終於說明本意。
「和陸景遲分手。
「我可以讓你留下孩子,給你補償費。
「如果你有通過工作實現價值這種想法。
「我也能給你安排新的工作,保證你的晉升。」
我聽出來她話中的意思。
如果我不同意,這個孩子就留不下了。
我沒立馬答覆,說需要考慮。
我打算告訴陸景遲。
他有權知道孩子的存在,也有權一起做決定。
但在見到陸景遲之前。
我先見到了一個叫做系統的東西。
它突兀地出現在我腦中。
說陸景遲並不愛我,只是和我玩玩。
說陸景遲的真愛只有女主。
說我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答應陸景遲的媽媽,完成拋夫棄子的劇情。
它說了一堆。
我只罵了一句。
「他爹的我說怎麼做了安全措施還能懷孕,原來是劇情殺。」
我當然也沒信。
陸景遲怎麼可能不愛我?
於是我拐彎抹角地問陸景遲。
「你朋友生的那個小孩好可愛啊,你想不想要一個?」
他放下手中的樂譜,有些為難。
「對不起願願,我現在沒辦法要孩子。」
我沒死心。
想繼續通過別的事情試探。
可錄音室外面,我聽見他和朋友的對話。
「喲,這首歌是寫給周願的?」
陸景遲的聲音夾著笑意。
「怎麼可能,還配不上。」
喉頭又干又澀。
配不上。
也太刺耳了吧。
系統又在我腦子裡說話。
「我早說了,他不是真愛你,你不過是他玩音樂時的消遣。」
我沒理它。
只是默默聯繫了陸景遲的媽媽。
4
系統說過我後面是沒什麼戲份,可以安享晚年的。
所以我才拿了陸景遲他媽媽給的三千萬。
帶著我媽來洛棲鎮定居。
我想著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沒什麼不好。
只當一個 NPC,也沒什麼不好。
但現在。
我不僅遇見了男女主,還出現了彈幕這種東西。
實在令人費解。
我回神,勉強笑道:
「那是真的很倒霉了。」
沈枝意繼續道:
「我那時候也多少知道一些。
「聽說分手後,陸景遲消沉了很久,一個月都沒出過門。
「再後來,他就聽家裡的安安心心接手了集團,再也沒碰過吉他和架子鼓。」
她還說了好多。
都是些我走後發生的事。
其實我真沒那麼想知道。
倒是彈幕聽得開心。
【對沒錯,女主你就這樣說給前妻姐聽,讓她難過後悔。】
【難過估計犯不著,畢竟人家只喜歡錢呢。】
【前妻姐邊聽還要邊裝什麼都不知道,一定很痛苦吧?臉都僵硬了。】
【看來女主寶寶也對男主的過去感到不滿吧?畢竟不潔,古早文就這點不好。】
【支持女主把男主男二兄弟倆都收了,好女人就要全都要。】
我仰頭,盯著頭頂的吊瓶,故作輕鬆。
「他現在這樣也挺好的,錢誰不喜歡?做人嘛,不能太矯情。」
沈枝意沒接話。
我回頭去看,正和買東西回來的陸景遲對上視線。
他眼波顫了顫,很快又恢復平靜。
「在聊什麼?」
沈枝意跟沒事人似的。
「沒什麼,聊聊八卦。」
陸景遲沒再問,遞給她一個麵包。
「你愛吃紅豆餡的對嗎?先墊墊。」
我收回視線。
仔細去數手背上的青筋。
數著數著,一盒蛋撻遞了過來。
陸頌站在我面前,小臉紅紅的。
「給媽……阿姨吃。」
5
我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最後說:「謝謝你,不用了。」
陸頌卻很倔。
直接把蛋撻丟進我懷裡,然後跑回了陸景遲身邊。
我只好道謝:
「謝謝啊,你們家孩子真有愛心。」
沈枝意啃著麵包不接話。
陸景遲掃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
怪尷尬的。
長久的尷尬後,我的最後一瓶生理鹽水終於輸完了。
沈枝意也差不多。
她說陸景遲開了車來,要不要順道載我一程。
我說不用,有人接。
她來了興趣。
「你老公來接?」
我模稜兩可地點頭。
拿著那盒蛋撻頭也不回地走了。
醫院離家不遠。
我媽騎著小電驢在門口等我。
看見我手中的蛋撻後,立馬開始叨叨:
「急性腸胃炎還沒好明白呢,就吃這種油膩東西,吊水都白打啦。」
我把蛋撻揣進大衣。
企圖把早已消散的溫度再捂回來。
隨後吸了吸鼻子。
「你不懂啦,這是愛心蛋撻,很珍貴的。」
6
我以為醫院裡就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可第二天。
沈枝意帶著陸頌來了咖啡廳。
說是來照顧我生意。
他們坐在窗邊。
沈枝意望著窗外寫生,陸頌讀書學習。
很美好的畫面。
挺像一對母子的。
上咖啡和甜點的時候,沈枝意突然問:
「你老公沒在嗎?」
我愣了愣,面不改色地答:
「他家裡有點事,剛好回家了。」
沈枝意笑笑,抿了口咖啡。
「味道很好。」
我道了謝,正要走。
陸頌突然抓住我的衣服。
「阿姨,洗手間在哪裡?」
我指了指外面的院子。
「出去右拐就到了哦,很近。」
他卻沒動,反而牽住了我的手。
小手肉肉的,很軟。
「可以不可以帶我去呢?」
他仰著臉看我,眼裡星星點點的。
這誰受得了。
我只好反握住他的手,帶他去洗手間。
上廁所的時候也不讓我走。
「等我一下噢,很快就好噠!」
他確實很快就出來了。
出來後又馬不停蹄地牽我的手。
我啞然失笑。
有錢人家的小少爺上廁所都這麼沒安全感嗎?
後來。
陸頌一天讓我牽著上了十次廁所。
我笑不出來了。
在他們離店的時候,委婉地提醒:
「小朋友是不是今天喝太多水啦,上廁所次數有點多哦,以前會這樣嗎?」
陸頌垂著頭,臉蛋紅紅的。
沈枝意看了他一眼,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