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佑青奪得影帝那天,一個十年前的視頻衝上熱搜。
鏡頭裡大雨滂沱。
他死死抓住女孩的肩膀,
「徐言,你這麼冷血的人怎麼不去死?」
網友逐幀扒出我——
菜場殺魚妹,一天打幾份工還債,過得很爛。
都笑我遭了報應。
後來雨夜重逢。
我摔在地上,渾身狼藉,艱難扶起小破三輪。
周佑青撐著把傘,從邁巴赫里下來。
傘沿下他面無表情,
「離開我,你就活成這個鬼樣子。」
01
十年前那個視頻衝上熱搜時。
我正在菜場殺魚。
視頻里,女孩側對著鏡頭。
大雨淋濕了白裙,身形單薄,像只折翼的蝶。
在那句歇斯底里的質問後。
她掰開周佑青的手指,語氣近乎殘忍,
「那你就當我死了。」
隔壁攤位上的老舊風扇很吵。
以至於聲音傳到耳朵里有點失真。
我把魚遞給年輕的顧客。
她望著我,再看了看手機上正在放的視頻。
結巴地問,
「你和周佑青認識嗎?」
我垂下眼睛,
「不認識。」
混著魚腥氣的髒水濺在下巴上。
早就習慣的氣味。
此刻聞起來,竟讓人胃裡有些翻湧。
她眼裡驚疑不定。
我笑了笑,
「他那樣的大明星,怎麼可能認識我呢。」
02
火速收攤逃回租的小平房。
最近梅雨天,房頂滲水,滋生出噁心的霉斑。
摔碎螢幕的手機一直沒捨得換。
信號和網絡都不好。
我刷新了很多次才點進去。
#周佑青前女友#這個詞條在最前面。
有人已經扒出了我。
我點開帖子。
照片里我抿著唇,滿手都是殺魚的血水。
汗濕的髮絲粘在臉上,還有幾片魚鱗。
看起來落魄又狼狽。
前排的熱評,點贊量過萬。
【臥槽!網友開盒速度絕了,賤人自有天收!】
【周佑青那塊腕錶三百萬,她殺條魚掙三塊,真是現世報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家周神當時求她別走,那張絕望的帥臉給我看得心疼死!明天就去砸了這破攤子!】
桌上那碗青菜掛麵已經坨了。
菜葉太蔫,今天收攤前沒能賣掉。
實在是讓人難以下咽。
頂棚的雨滴答滴答,焦躁地敲打著神經。
螢幕熄滅了。
我胡亂抹下眼睛。
最近進入雨季,菜有點難賣。
明天不出攤的話,錢要從哪來啊。
手機突然響了。
「喂?賣魚的那個徐......徐言是吧?」
那頭的男聲語氣微妙。
「明天晚上 6 點,弄條你那裡最貴的魚,送到半春私宴,一百塊跑腿費現結,別遲到,聽到沒?」
好幾個顧客有我的手機號。
偶爾會預定食材。
這下好歹能解決明天的燃眉之急。
我啞著嗓子答應,
「好。」
03
半春私宴在山上,晚間下著大雨,路燈幾乎不亮。
車輪猛地碾過一個深坑。
我來不及驚呼,手中的車把一下脫了手。
小破三輪狠狠側翻。
我被摜倒在地。
右肩和腰猛地撞了下,骨頭的鈍痛疼得我倒抽了口氣。
伸手摸了摸,指尖潮濕。
本以為是泥。
可路燈一晃我才看清,是血。
沒來得及卸下的爛菜葉飛了滿地。
我沒有當場崩潰大哭。
而是一瘸一拐地爬起來,蹲下身收拾狼藉。
風雨交加的山路,雪亮的車燈由遠及近。
驟然照亮雨幕。
將我的狼狽照得無處遁形。
邁巴赫穩穩停下。
有人撐著把黑傘,走到我身邊,遮住了雨。
我抬頭望去。
就這麼猝不及防,撞進周佑青眼底。
傘沿輕抬,露出他的臉。
似當年,卻不是當年。
他面無表情,薄唇輕啟,
「離開我,你就活成這個鬼樣子。」
無法言喻的酸澀扎進心臟。
我扶在車把上的手攥得泛白。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是。
這就是拋棄他的第十年。
我掙扎著,苟延殘喘,活下來的鬼樣子。
雨珠順著周佑青的肩頭滴落。
他看見我滲血的小腿。
眼底的冰雪消融,頓時被一些更銳利焦灼的情緒取代。
他蹲下身。
昂貴的褲腳浸了點骯髒的積水。
周佑青扶住我的背,指腹蹭過瘦弱的肩胛,微微頓了頓。
「去醫院。」
一點皮肉之苦。
跟看完病就吃不起飯比。
我沒得選。
於是掙扎著推開他,
「不用了。」
周佑青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他死死盯著我的臉。
氣極反笑,聲音很冷,
「徐言,十年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識好歹。」
04
聞言,我臉色白了白。
就在這時,邁巴赫上下來個年輕女人。
她徑直擠到周佑青身邊。
「佑青,大家都在等著我們,怎麼這麼久呢。」
說話聲音很軟。
聽起來像在撒嬌。
傘下三個人頓時就變得擁擠。
我往後退了一步。
女人眼波流轉,在我身上飛快掃視一下。
像看了什麼髒東西似的,嫌惡皺眉。
但轉瞬即逝,快得像是錯覺。
「再不走真的要遲到了,今晚是你的慶功宴,再耽誤下去,人家要怪我們架子大了。」
被她伸手挽住胳膊。
周佑青沉沉盯著我,沒有抗拒她的觸碰。
兩個人站在一起。
香檳色的西裝和裙子。
情侶裝,很是般配。
所有的堅持和偽裝快要潰不成軍。
我低著頭說了聲,
「對不起,擋住你們的路了。」
轉身逃也似地爬上小三輪,擰開鑰匙。
後視鏡里,雨霧在不斷倒退。
明明已經過去了十年。
我以為我早就不在意了。
卻還是在這個瞬間。
被心臟的鈍痛絞得幾乎窒息。
我一下都不敢停,一步也不敢回頭。
雨霧深重。
徹底隔絕了我和他的距離。
05
半春私宴外面停著許多豪車。
我鎖好小三輪,推開包廂,裡面坐著的人有點面熟。
愣了一下才想起來。
都是高中同學。
見我進來,氣氛凝滯了一瞬。
無數道微妙視線將我打量個遍。
腳上沾滿泥水的膠鞋,滴水的褲腳。
濕透的發梢還在往下淌水。
玻璃上倒映的臉,素麵朝天,毫無血色。
「徐言?」
方才挽住周佑青的女人站起身來。
眼裡嫌惡和興奮一閃而過,
「剛才真的是你啊。」
她唇角的笑意深了幾分。
扭頭對其他人說,
「怎麼樣,我說的吧,只要一百塊,她就跟狗一樣送上門了。」
輕飄飄的語氣。
卻含著極致的侮辱和輕蔑。
這張臉很陌生。
但熟悉的語氣突然就讓我想起了她是誰。
當年和周佑青分手後。
我屬實是過了一段人人可欺的日子。
林薇將我拉進廁所,打開水管沖我全身。
我被她的跟班們摁住,掙脫不得。
她踩著我的手,用鞋跟使勁碾,然後蹲下身。
清脆的耳光一下下扇在我臉上,
「不是喜歡裝清純勾引周佑青嗎?接著哭啊,看他現在還會不會來救你。」
十年過去。
想到這些往事。
我強忍住顫抖的手。
壓下喉嚨里翻湧的窒息感,
「哪位是找我預定的陳先生?」
一個男人緊跟著站起來。
我辨認出。
他是林薇當年的追求者陳愷。
「唉,徐言,你這些年落魄成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對啊,我要是她,找個臭水溝跳下去不好嗎?還是說......有些錢也挺好掙,送魚的時候順便送點別的?」
低低的嗤笑宛若潮水,蔓延開來。
有人更小聲地說,
「待會周影帝過來,看到她這個窮酸樣怕是要吐出來。」
聽到這句話。
林薇臉上驟然出現了極大的愉悅。
為了錢,我忍住這口氣。
再加上周佑青會來,我只想趕緊離開。
於是將魚遞過去,
「東西已經送到了,你們誰付錢?」
陳愷為充面子,拿起手機準備掃錢。
「五百塊,不用找了。」
他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我,嘴裡意味深長,
「反正你也很便宜。」
在一片齷齪的調笑聲中。
我打開那個螢幕裂得跟蜘蛛網似的手機。
點開收款碼。
「這是野生大黃魚,五千塊一斤。」
06
所有鬨笑聲戛然而止。
陳愷第一個反應過來,
「草!五千塊一斤?!」
林薇蹙了眉頭,一臉鄙夷,
「徐言你有困難也不能敲詐同學啊,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我沒了耐心,
「在市面上就是這個價。」
陳愷面子掛不住,猛然抬手,扇在我舉著的手機上。
搖搖欲墜的老手機飛出去。
他狠狠推了我一把,
「你個賤貨!你他媽想錢想瘋了!」
我整個人摔到一邊。
手裡黑色的魚袋砸到架子上。
擺著的瓷器全碎了。
那條價值不菲的大黃魚在地上瘋狂跳動掙扎。
腥臭的水和粘液,濺得滿地都是。
林薇花容失色,看著裙擺上濺的魚鱗。
整個人尖叫起來,
「這可是佑青幫我訂的高定!你是不是故意的?」
有人直接將紙巾砸在我身上,
「知道她這裙子多少錢嗎?你這條賤命一輩子都穿不起!」
其他人紛紛附和。
「這種人就是嫉妒心超強的壞種,趕緊跪下來擦啊。」
「她怎麼還是跟高中一樣,又窮又髒又晦氣。」
猩紅的布躺在我腳邊。
像一灘流動的血。
我伸手去拿手機,想要報警。
有人玩味地將腳一伸。
把那個破爛手機踢飛,電池都摔出來了。
我著急去撿,又被人死死摁住。
所有的神經在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
吱呀一聲。
包廂門開了。
燈光勾勒出一個高大身影。
昂貴的西裝外套,勾勒出完美身形。
那雙很漂亮的眼睛看向我。
眼裡沒有往日的溫度。
一片淡漠。
目光沉得像窗外這場大雨。
淋濕我搖搖欲墜的,最後一點體面。
整個世界瞬間失聲。
我幾乎喘不過氣。
「你們在幹什麼?」
他問得輕描淡寫。
卻帶著莫名的壓迫。
07
我垂下頭撿起手機。
周佑青頓住腳步,鞋尖幾乎要碰到我的廉價雨靴。
在滿屋的魚腥氣里。
我聞得到他身上清冽的木質香。
那隻修長的手穩穩攤開,
「你的號碼。」
整個包廂的目光唰地一下。
聚焦在我和他之間。
林薇咬了咬嘴唇,
「佑青,陳愷只是想照顧一下老同學的生意,誰知她不識好歹,居然把人當冤大頭......」
周佑青手指輕點了幾下。
冰冷的機械音打斷了她的聲音。
【帳戶到帳 2 萬元。】
他的臉毫無波瀾,
「單我買了。」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
我避開了他的目光。
輕聲說句謝謝。
膝蓋剛才摔倒的地方隱隱作痛。
我踉蹌著轉身離開。
外面滂沱大雨,雨水流進眼底,澀得發疼。
手掌摔倒時加重擦傷,在往外滲血。
好歹這一趟賺到了錢。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08
其實,當初分手不久後我家裡就破產了。
我爸帶著情婦逃去國外。
他早就轉移了財產。
一分錢都沒給我們姐妹剩下。
妹妹身體不好,這些年病得越來越重。
我想著待會去醫院前,一定要給她買個漂亮的發卡。
刺耳的引擎聲追過來。
那輛邁巴赫又一次將我截停。
周佑青的臉色很不好看。
「上車。」
見我沉默。
他不耐煩地皺眉,深深嘆出一口氣,
「徐言,你一定要這麼固執嗎?」
許多人頻頻朝這邊張望。
他如今是公眾人物。
大庭廣眾鬧起來實在不太好看。
正要上車,口袋裡的手機發出刺耳的鈴聲。
我幾乎是手忙腳亂地接通。
「徐女士,你妹妹情況不太好,趕緊過來醫院一趟吧。」
腦子裡嗡嗡作響。
這一句話幾乎粉碎了我所有力氣。
「你怎麼了?」
周佑青極快地掃了一眼螢幕。
從我天塌地陷的反應里判斷出了什麼。
「我送你去醫院。」
我沒再抗拒,趕緊上了車。
病房裡,護士表情憐憫,
「雖然患者被我們緊急搶救過來了,但她的腎臟衰竭進程在加快......」
她頓了頓,語氣滿帶未盡之言的艱難,
「之前繳的那筆錢正好覆蓋了這個月的常規治療,後續移植匹配和評估,費用缺口還很大......你抓緊時間想想辦法吧。」
後面的話我幾乎聽不真切了。
腦子亂成一團。
監護儀的滴答聲規律又冷酷。
小葵單薄地躺在那,輸液管像藤蔓,將她牢牢纏死在這張病床上。
她這麼瘦,這麼小,還這麼年輕。
像個易碎的瓷娃娃。
我甚至不敢去碰她的手。
回過神,周佑青已經離開了。
我掩上病房的門,走向樓梯間。
只幾步路,如同踩在棉花上。
蹲在角落,將臉抵在膝蓋上。
這才無聲地哭出來。
十年來,支撐我活下去的念想。
就是病床上的妹妹。
可沉重如山的醫藥費,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我又該怎麼辦?
09
咔噠一聲,樓梯間的門被從外推開。
周佑青站在門口。
看我哭得狼狽,他很快收回目光。
擋住身後護士的視線,將手裡什麼東西遞過去,
「她不在這,等會麻煩幫忙轉交一下。」
他沒再看我一眼,漠然將門帶上。
我飛快擦掉眼淚回去。
護士遞給我幾張薄薄的回執單。
「剛才那位先生讓我給你的。」
她善意地朝我笑笑,
「還有,你妹妹今天就會轉入最好的單人病房。」
我顫抖著手翻看。
預繳帳戶下,是一個足以讓我眩暈的金額。
十年恩怨。
分手時他恨我,恨得要死。
今天卻還是直接把治療費用給了我。
我踉蹌著衝出樓梯間。
他挺拔的身影正出現在盡頭。
「周佑青!」
這一聲帶著狼狽奔跑後的喘息。
空無一人的走廊。
慘白的光線落在他淡漠的眉宇上。
「謝謝。」
迎上那雙深潭般的眼,我的手指不由地用力攥住衣角,
「這筆錢我會想辦法還。我可以打欠條,還有利息......」
話音未落。
周佑青很輕地嗤笑一聲。
「你覺得我會在乎那點利息?」
他往前逼近一步,眼神如刀,
「小葵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妹妹,好歹叫過我哥哥。收起你可笑的自尊心,和你沒關係。」
我難堪地咬住嘴唇。
周佑青將手裡的紙袋甩給我,
「消毒水。」
他轉過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才後知後覺腿上的傷,火辣辣,疼得鑽心。
其實,很多年前。
也有這麼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
那次體育課,我擦傷了腿,獨自坐在背陰處發獃。
眼前突然出現一片陰影。
陽光細碎,灑在周佑青的白襯衫上。
他遞來一個紙袋,
「這種消毒水清理得快,不太疼。」
褲腳挽了上去。
他半跪在腳邊。
垂下眼睫,專心處理我的傷口。
薄唇分明是冷峭的,卻又泛著淡淡的紅。
我鬼使神差,親了上去。
蜻蜓點水的一個吻。
他抬眼,耳根全紅透了。
卻還要淡淡地看著我,
「不是這麼親的,我教你。」
可後來。
所有的一切,都不對了。
10
我在病房守了小葵整整一夜。
一覺醒來,手機不斷彈出推送。
【狗仔爆料:十年仇家疑和解,影帝雨夜當怨種。】
照片像素不高,卻角度刁鑽。
將我和周佑青在醫院的樣子,全都拍了下來。
配文將我寫成死纏爛打,道德綁架前任的撈女。
其實給小葵治病的這些年。
我欠了很多債。
出租屋外經常被潑紅油漆。
恐懼和絕望像冰冷的藤蔓,每個夜晚都纏得我窒息。
我從沒忘記這每一筆債。
周佑青的錢,我也沒想過不還。
手機突然進了電話。
周佑青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啞。
像剛睡醒,
「熱搜那些照片,我在撤。」
我下意識想要道歉。
周佑青言簡意賅,語氣帶著安撫,
「網上那些,你都別看,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