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住了。
那場景非常熟悉。
我 11 歲時我媽就給我預演過。
當時的畫面一直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
我曾無數次夢見我變成我媽,心中澎湃著滔天的怒火和恨意,咆哮著抬手狠狠抽向那個勾引我老公、破壞我家庭的賤女人。
在有些夢裡,我抓起床頭柜上的水果刀,捅了她。
然後我會哭醒。
熱戀期,某次事後,我跟喻州說起過這件事。
我告訴他,如果有一天他背叛了我,我不會再讓自己陷入這樣的泥淖。
我會直接離開他。
絕不讓他犯的錯變成對我的懲罰。
「不會的。」
他當時親吻我的頭髮,溫柔而鄭重地承諾:
「我永遠不會背叛你。」
7
我最後沒去酒店。
紅腫著雙眼,遊魂一樣回到家裡,頭痛得仿佛要裂開。
我什麼都顧不上管,吞了片助眠藥,睡了。
早上 7 點半,失聯一晚的喻州忽然發來消息。
【起床了嗎?我回來接你,一起去公司。】
我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兩秒。
回覆:【不用了,我有點事,已經出門了。】
喻州:【昨晚你不是有事要問我?】
我:【現在沒事了。】
他沒再回復。
醫生幫我包紮好右手手背上的燙傷。
告訴我,由於處理得太晚,可能會留疤。
我沉默片刻,道了謝。
中午在會議室開完會,我再次收到喻州的消息。
【我訂了你喜歡的那家湘菜館的外賣,上來吃?】
【有員工問的話,你知道怎麼說】
我回覆:【不了,下屬點了外賣。】
喻州:【程斐?】
我:【嗯】
「老大,你臉色好差,手是不是很疼?」
在餐廳角落吃外賣時,程斐擔心地問我。
我剛要說話,入口處忽然湧起一陣騷動。
喻州來了。
他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人群。
很快落在角落的我身上。
注意到我對面的程斐,眸色微沉。
我愣了一下。
他從不來員工餐廳吃飯的。
難道……
下一秒,他身後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口。
他收回視線,側首。
眾目睽睽之下,陳輕寒神色親昵:
「喻總,特意帶我來體驗公司食堂,有什麼推薦的嗎?」
喻州冷淡的眼神一下變得柔和。
他體貼地幫陳輕寒取了餐盤,全程縱容著女人的有意貼近,毫不避忌。
用行動向所有人證實。
陳輕寒沒有譁眾取寵。
兩人的關係,確實不同尋常。
周圍一片興奮的竊竊私語聲中。
程斐看看那邊,又看看我,神色幾番變換。
「老大……」
我兀自沉默半晌。
而後開口:「下班後有空嗎?我們找個地方聊聊你以後的職業發展。」
8
下班後,我先一步去了約定的咖啡廳。
程斐遲到了半小時,趕到時氣喘吁吁。
「抱歉老大,那個陳助理忽然叫我上去送文件,耽擱了。」
我有點意外:「送什麼文件這麼久?」
「她還拉著我問了半天咱們部門的情況,像是對業務很感興趣。我被她問煩了,就告訴她咱們公司這麼多年行政轉業務成功的案例也就老大你一個,她聽了臉色有點不好看就放我走了。」
他說完沖我擠了擠眼睛,我不由笑了。
「好了,說正事。這兩年一直有獵頭聯繫我……」
我跟喻州分手已是必然。
我捫心自問,做不到繼續跟他共事。
程斐是我從實習生一路帶起來的心腹屬下。
我想走之前盡力為他鋪好路。
但程斐二話不說就決定跟我一起走。
「老大,你是我走狗屎運才遇到的好上司,別想丟下我,我要像鬼一樣纏著你!」
我哭笑不得,心頭湧起一陣暖意。
他走後,我又一個人呆坐了許久。
手機鬧鈴忽然響起。
該換藥了。
如同當頭一棒,提醒我。
有些事如果拖著不去處理,就會像我手上的燙傷一樣。
潰爛化膿,最終留下一道醜陋的疤。
思及此,我迅速起身,開車回家。
一路上都想著「好聚好散」四個字。
無論如何,我們也曾有過好時候。
家裡燈亮著。
我心中稍安。
站在家門口深呼吸幾次。
打開門,一聲「喻州」還沒叫出口,就看見。
玄關處一雙陌生的女士高跟鞋。
我一愣。
客廳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
「阿州,我住在這裡,你女朋友不會生氣吧?」
9
不喜歡家裡進陌生人,五年來坐視我包攬了所有家務的喻州。
輕易就讓 10 年未見的陳輕寒進了家門。
陳輕寒穿著我的拖鞋。
踩在我買的羊毛地毯上。
在我親自安裝的壁燈下。
踮腳觀看我挑選的掛畫。
口中發出輕輕的嗤笑。
「阿州,你女朋友是不是英劇看多了呀?家裡掛這麼多畫不會覺得壓抑嗎?她不會不知道現在都流行極簡風了吧?」
而喻州,聽著我們的家被評頭論足,不置一詞。
強烈的被背叛的感覺湧上心頭。
我怒不可遏。
恨不得衝出去把那兩人撕成碎片。
但只過了幾秒鐘,那股怒氣就減弱了。
我的身體漸漸停止了顫抖。
我清晰地意識到。
這座房子已不再是我的家。
我無需再拚命捍衛。
關門發出的聲響讓屋裡一瞬寂靜。
經過客廳時,身上迅速彙集兩道視線。
「薇姐,你回來了……」
我冷冷瞥去一眼,陳輕寒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噤了聲。
另一道更強烈的視線好整以暇,仿佛準備好了迎接我的發瘋失態。
我看向他,平靜道:
「你是不是想說她男朋友糾纏她,你不放心,所以只好把她帶回家?」
喻州眼裡閃過一絲詫異,蹙了蹙眉。
「你怎麼……」
「沒問題,我同意了。」
我沒去看他一瞬沉下來的臉色,徑直回了房間。
10
大門被摔得山響。
喻州走了。
陳輕寒當然也跟著離開。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生這麼大氣。
難道是氣我還不夠大度,沒把主臥給他們讓出來?
我獨自收拾行李到深夜。
喻州一直沒回來。
第二天一早我在玄關換鞋。
瞥見一旁東倒西歪的一雙女士拖鞋。
我戴上手套,將它扔進了垃圾桶。
外面陽光燦爛。
副駕的包里躺著裝了離職申請的信封。
沒有面目全非,沒有歇斯底里。
平靜、體面的結束。
我確信,這就是我想要的。
手機突然響了。
人資部總監的電話。
「童薇?」
她把聲音壓得很低,我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有個壞消息。程斐被陳輕寒舉報性騷擾,喻總要辭退他!」
11
我趕到公司時,程斐正在跟 HR 據理力爭。
看到我,他眼眶一瞬紅了。
「老大,我真的沒有……」
「我知道。」我說,「放心,我一定給你個交代。」
人資部總監武虹告訴了我事情的全部經過。
今早她剛來公司就被喻州叫去總裁辦。
一進門就察覺氣氛不對勁。
喻州背影冷峻站在窗邊,陳輕寒坐在沙發上小聲抽泣。
她坐下後,陳輕寒一邊哽咽一邊說,昨天下午下班後,程斐藉口送文件上樓找她,趁著其他助理秘書都不在,將她引誘到監控盲點,繼而開黃腔、動手動腳,被她嚴詞警告後,程斐毫不畏懼,他說自己是童總監的心腹,不管做了什麼童總監都會保他,喻總又是童總監男朋友,到時候必然站在自己女朋友的一邊,陳輕寒就算告狀也沒用。
「她說完喻總臉色難看得要命,我一句話都不敢多說,只能聽命行事。」
從人資部出來,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關上門。
我從包里拿出那封辭職申請。
放進了碎紙機。
窗外的陽光依舊燦爛。
但我和喻州,註定不可能好聚好散了。
12
程斐如果帶著性騷擾的記錄離開,沒有公司會要他。
HR 那邊看在我的面子上,儘量拖延了辭退流程。
部門裡有喻州的眼線。
除了剛開始得知消息時的震驚痛心。
之後我沒再表現出任何受影響。
甚至還去和上司討論了接替程斐的人選。
中午午休我開車回家,把行李箱裡的東西全部放回原處。
晚上喻州回家時,客廳只開了一盞暖色的落地燈。
音響在放輕柔的古典樂。
我洗了澡,換了睡衣,在沙發上靜靜看書。
從身後不自覺放慢的腳步和呼吸聲我能聽出。
這場景無論對我還是對他,都是久違了。
我頭也不回地翻過一頁書,淡淡道:
「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
他默了默,抬手撫摸我的頭髮。
「生氣了?」
我沒說話。
「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輕描淡寫地說。
停頓片刻,又道:
「我今天一整天都在等你上來找我,替你那個下屬求情,但你沒來。為什麼?」
「你是公私分明的人,」我說,「我相信辭退程斐是你公正的決定。」
「再說,」我的聲音低下去,「陳輕寒現在說話比我管用,我不想自取其辱。」
喻州沉默片刻,手輕輕放在我肩上,溫聲道:
「薇薇,你怎麼會這麼想?你是我女朋友,陳輕寒哪裡能跟你比?」
話音落下,我胸膛不正常地起伏,帶動肩膀也開始輕微發抖。
「……薇薇?」
我緩緩抬頭看向他。
眼眶通紅,倔強又心碎地問:
「真的嗎?那為什麼比起我,你更護著她?」
四目相對,喻州怔住了。
臉上氣定神閒的溫柔面具裂縫,難得地出現幾秒空白。
沒等到回應,我失望地偏開眼。
下一刻,臉頰被捧住。
喻州一言不發地擦去我臉上的淚水。
然後將我摟進懷裡,輕拍我的背。
低聲道:「我怎麼可能不護著你。」
「這樣吧,雖然程斐的所作所為不可饒恕,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會允許他自己辭職,這樣也不妨礙他找下家。」
「好了,不要再哭了,我會心疼的。」
13
喻州抱我去床上。
一開始只是輕柔地吻我的眼睛。
很快變得激烈起來。
他扯掉領帶,高大身軀覆上來,在我耳邊啞聲說:
「寶寶今天好乖。」
感受到他身體格外的興奮。
我心中一陣厭惡。
手抵著他胸口,含糊道:「今天好累,不做了吧。」
喻州動作頓了頓,緩緩撐起身體。
對上他帶著審視的漆黑眸子,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若無其事地垂下眼,低聲道:「以後能不能不要隨便讓人來家裡,上完班回來還要打掃消毒真的很累,本來手上燙傷就沒好。」
喻州聽見前半句眉梢輕挑。
聽見後一句時愣了一下,立刻低眼去看我抵在他胸口的右手手背。
後知後覺地發現上面貼著一大塊無菌敷貼。
蹙眉道:「受傷了?什麼時候的事?怎麼弄的?」
「就是那晚你在酒店陪陳……算了,沒事。浴室的暖燈我已經修好了,不用找師傅上門了。」
喻州握著我的手沉默半晌。
重新將我抱進懷裡的動作格外小心。
「不做了嗎?」我輕聲問。
他吻了下我的發頂。
「先欠著。」
14
我主動提出休年假在家養傷。
期間完全放下工作。
每天提前起床做好早飯,替喻州打好領帶送他出門。
去超市挑選新鮮的食材。
用半天的時間熬一鍋湯。
做一桌豐盛的晚餐等喻州下班回家。
像從前當助理時一樣,全心全意圍著他轉。
喻州什麼都沒說,但我知道,他很滿意。
不然不會有意無意提起,有個朋友結婚了,太太辭職做了家庭主婦,財務交給太太打理,兩人感情更甚從前。
有一晚他應酬喝多了酒,胃不舒服,第二天我去公司給他送午餐。
在總裁辦外被陳輕寒攔住。
我的心腹下屬因為她三言兩語就被趕出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