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戰和好後。
我不再爭強好勝、咄咄逼人。
變回了喻州最滿意的溫順賢惠好女友。
不小心打碎白月光送他的手工香薰蠟燭。
我也迅速道歉,又拿來膠水小心翼翼粘好。
一抬頭,喻州的臉色卻更黑了。
1
從衣柜上層拿衣服時,角落有個東西被帶了出來。
「啪」一聲砸在地上。
我嚇了一跳。
是個沒見過的淡綠色手工香薰蠟燭,磨砂杯體已經裂成了兩半。
蠟燭裸露出來,表面刻了個「寒」字。
「怎麼了薇薇?」
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臥室門口。
喻州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黑髮濃密,矜貴俊美的臉上是慣常的雲淡風輕。
看清地上的情形,他臉色微變。
我迅速道歉:「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看了眼時間,又道:「我試試看能不能粘好。」
我里里外外找工具忙碌。
喻州的臉色卻越來越沉。
在我耐心混合兩種膠水時,他走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好了。別弄了。」
他將我手裡的塗抹棒抽走,連同摔成兩半的香薰蠟燭一齊扔進了垃圾桶。
我什麼都沒問,他卻主動開始解釋。
「這東西確實是陳輕寒送的。」
「但只是為了感謝我開除了性騷擾她的人,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我藏起來純粹是怕你誤會。」
「早知道會惹你生氣,那天在樓下我就直接找垃圾桶扔了。」
見我沒有反應,喻州眉峰蹙得更緊。
「我說過了,她現在只是我的助理,我跟她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
我抽回手,平靜道:
「我知道啊。你去海城是 11 點的飛機吧?該走了,別讓司機等。」
喻州臉上的表情仿佛剛剛一腳踏空。
空氣里有根弦繃緊了。
他盯了我幾秒,一言不發地離開,去衣帽間取他的行李箱。
在裡面停留許久。
出來時,壓抑的火氣被猶疑取代。
「……薇薇,大夏天的,你把冬天的衣服清出來做什麼?」
「舊衣服清理了才有地方裝新衣服啊。」
喻州將信將疑,還要追問,門鈴忽然響了。
陳輕寒清秀溫婉的面孔出現在監視器里。
寬檐帽、米色長裙,一副要出門度假的打扮。
柔聲催促:「阿州,我們該走了!」
喻州額角一跳,快步走到門邊。
在麥克風裡冷淡地讓陳輕寒下去等。
頓了頓,走回來,慢慢將我攬進懷裡,柔聲哄。
「好了,別耍小性子了。」
「你也是從助理過來的,向上管理那一套你還不清楚?何苦斤斤計較。」
「你最喜歡的那家法國餐廳,我訂了明天晚上的位子。」
「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等我回來。」
我垂了垂眼。
溫順道:「好啊。」
如果他到時候還有心情的話。
我也樂意奉陪。
2
11 點。
喻州的飛機起飛。
我請的搬家收納師也上了門。
我告訴她。
哪些是要捐出去的。
其他房子裡所有屬於我的東西,都要清理出來搬走。
包括五年來逐步增添,裝點著房子角角落落的那些美麗的地毯、掛畫、花瓶、檯燈和瓷器。
被陳輕寒暗諷極繁主義的,我精心布置的一切。
我都不打算給對此不置可否的喻州留。
工人來來往往,房子裡我的痕跡逐漸退場。
就像砍掉一棵繁茂的花木。
最後只剩下一個醜陋的木樁。
我在陽台上打電話,轉身看到這一切,心忽然微微收縮一瞬。
人物皆非。
12 點。
所有的東西打包好,裝滿了一輛小貨車。
貨車出發。
我也開著自己的車,前往機場。
下午 1 點的飛機。
一路紅燈高掛。
漫長的等待間隙里,我漫不經心地回想。
我和喻州,是怎麼走到這一步的?
3
一開始,我並不覺得陳輕寒和喻州之前的那些助理有什麼不同。
直到人資部的總監私下告訴我,她是喻州指名要的人。
我才多關注了一下她的履歷。
她和喻州同齡,比我大一歲,卻沒什麼工作經驗。
受教育經歷那一欄填著南方的一所二本學校。
高中是本地的重點。
我問喻州為什麼破格錄用她。
畢竟從我 7 年前進公司實習起,這個崗位的最低標準就是 985 本。
現在招聘崗位少,競爭激烈,沒理由標準還會降低。
喻州輕描淡寫地解釋:
「以前的高中同學,遇人不淑,挺可憐的,順手幫一把。」
我信了。
所以那天中途回家,看見陳輕寒蜷縮在主臥大床上,喻州常睡的那一側時。
我嚇了一跳,心裡很膈應。
但在她面紅耳赤、淚眼婆娑地道歉和解釋下。
我也沒有苛責。
轉來業務部門前我也做過 3 年行政工作。
有時候確實很辛苦。
但去老闆家取東西結果在老闆床上睡著還是有點離譜。
「薇姐,」陳輕寒說話時細聲細氣,和我完全兩種風格,「咱倆加個微信吧,以後我過來提前給你說,也方便給你報備喻總行程。」
她主動示好,我沒有拒絕。
那之後我經常能刷到她的朋友圈。
大多是陪同喻州出席各種商業場合的自拍。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鏡頭總會帶到喻州。
有時是一隻戴著腕錶的手,有時是一個西裝筆挺的背影。
其他人也許分辯不出,但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起初我沒太當回事。
直到有天她發了張喻州在某個技術論壇演講時的正臉照。
配文:【十年過去,某人長成了光芒萬丈的大人呢。】
這下傻子都能看出她什麼心思。
因為工作的原因,她加了所有部門管理層的微信。
沒有一個人點贊回復。
但有不少普通員工在底下興奮地問什麼情況。
蜚短流長。
一夜之間,大半個公司都在熱議,總裁辦新來的助理似乎是總裁的初戀情人。
我把陳輕寒的這些朋友圈拿到喻州面前。
連同之前我回家發現她莫名其妙睡在主臥床上的事一起。
問他怎麼回事。
喻州翻看時眉梢輕挑,神色莫辨。
擱下手機後淡淡道:
「女孩子的虛榮心罷了。」
4
「女孩子的虛榮心?」我氣笑了,「喻州你什麼時候這麼善解人意了?當初要求我隱瞞戀情的時候怎麼不說?」
工作中和喻州接觸,我始終克己守禮。
他也公私分明,從未給予過我任何特殊照顧。
這樣曖昧的朋友圈,五年來我從未發過。
喻州沉默片刻,讓步了:「你想怎麼處置?」
陳輕寒嚴重違反職業規範。
按照公司規定,應該予以辭退。
「不行。」喻州一口否決。
我很詫異:「為什麼?」
「她身上還背著前男友欠的幾十萬網貸,現在辭退她無異於推她入火坑。」
「我可以幫她在別處找份工作。」
「你找的工作能比她現在薪水高?」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那也是她自身能力決定的。」我說,「你給過她機會,是她自己搞砸了,怪得了誰?而且你不是一向公私分明嗎,為什麼唯獨對她特殊?難不成真像他們說的那樣,你對她舊情難……」
「你問我,我倒想問問你。」喻州冷冷打斷我,「童薇,你當上總監後怎麼變得這麼咄咄逼人了?」
這指控石破天驚,我一下沒反應過來。
我只是在就事論事。
又沒有故意刁難人。
他憑什麼這麼說我?
……我剛才,真的很咄咄逼人嗎?
5
關於我的職業發展,我和喻州的分歧由來已久。
從一開始他就不贊成我從行政轉業務。
覺得我自討苦吃。
他希望我一直留在他身邊做他的助理。
和地下情人。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後。
在一個普通的工作日早晨。
我和喻州一起出門。
乘電梯下樓時,他照例按亮 1 層和 B1 層的按鈕。
我出電梯時聽見他在身後說:「公司見。」
我裝作趕時間,沒有回應。
10 分鐘後,我在早高峰地鐵上艱難地給他發了條消息。
給了他兩個選擇。
要麼讓我轉崗,要麼分手。
他跟我冷戰幾天,最終還是同意了。
行政轉業務比我想的更難。
但做難事必有回報。
站穩腳跟後,喻州和我戀愛不再會成為話柄。
在他的默許下,我們的戀情在管理層小範圍公開。
一起出門時再也不用提心弔膽,害怕被同事撞見。
我可以在陽光下,大大方方地牽他的手。
就算仍有人惡意中傷。
也無法否認我實打實的業績。
而相應的代價是。
換了崗位,我和喻州在一起的時間銳減。
用數量換質量,一開始我覺得沒什麼不好。
但喻州明顯對此適應不良。
雖然他從未抱怨過。
但由於他很難搞,新助理都不約而同跑來找我討教經驗。
每一次新面孔出現,都再一次提醒我。
我的選擇給喻州造成了麻煩,甚至遺患無窮。
這件事一直像一塊黑色的石頭沉甸甸地壓在我心底。
我拚命努力,想要兼顧好工作和他。
不允許自己出現哪怕一丁點兒失誤。
由於喻州不喜歡家裡來陌生人,我們一直沒有請家政。
有一次我因為加班,忘了把送去乾洗的衣服拿回來。
喻州不得不穿著前一天的襯衫去上班。
那天他還接待了重要客戶。
晚上回到家,他不但沒有生我的氣,還反過來安慰我。
我卻控制不住情緒崩潰,在他懷裡大哭了一場。
當時部門上司想把唯一一個去美國總部工作的機會給我。
我婉拒了。
從此把更多精力放到了喻州身上。
可是就算這樣,仍然有些時候,工作和他我難以兩全。
虧欠感繼續像幽靈一樣,在我們的關係里神出鬼沒。
當喻州指責我如今變得咄咄逼人時,它再一次襲擊了我。
讓我一時間啞口無言。
被他一眼看出。
他理了理袖口,公事公辦道:
「那些照片我會讓陳助理刪掉,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不專業的情況。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說完,他起身走向玄關。
我慢半拍追問:「你去哪兒?」
他頭也不回道:「有個慈善晚宴。你不是要開視頻會?正好讓陳助理替你。」
「……」
我走到陽台上,看見樓下喻州的座駕。
陳輕寒穿著一襲白色禮服裙等在車邊。
傍晚風急,她身量纖纖,仿佛即將被大風吹熄的白色花朵。
讓人油然而生出一股保護欲。
喻州出現後,她立刻迎上去,急切地解釋著什麼。
喻州大步流星,徑直略過了她。
女人愣在原地。
下一刻。
前方高大的身影忽然停下。
男人側首挑眉,說了句什麼。
女人立刻破涕為笑,歡歡喜喜地跟了上去,裙擺翩躚。
看著這一幕。
我不自覺抓緊了欄杆。
6
喻州的表現讓我非常不安。
我迫切地想等他回來跟他好好聊一聊。
也許是我誤會了。
也許這其中有什麼隱情。
但他遲遲沒有回來。
電話不接,消息也不回。
我心神不寧地等到凌晨,洗澡時浴室暖燈故障,我嘗試修理。
手機突然震了兩下,喻州發來消息:
【送陳助理回家遇上她前男友來鬧事,她受了驚嚇,我陪她在酒店住一晚。你早點休息,不用等我。】
我愣了一下,右手手背不小心碰到暖燈的高溫表面,頓時一陣劇烈的灼痛。
我顧不上管,立刻打視頻電話過去,響了一秒直接被掛斷。
【不方便。有事明天再說。】
看著這行冷冰冰的文字。
我腦子裡有根弦「啪」地一下斷了。
再打過去,對面顯示已關機。
有那麼一時半會兒,我感覺自己的思維一片空白。
15 分鐘後,我突然發現自己坐在車裡。
手裡亮著的手機螢幕上顯示著喻州信用卡的消費記錄。
而我正往導航上輸入地址。
後視鏡中,女人衣著齊整,妝發完美。
只是雙眼通紅,透著一股歇斯底里。
仿佛下一秒就要衝去酒店,把那個處心積慮勾引我男朋友的賤女人揪出來狂抽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