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替公司拿下價值千萬的項目,我連續出差半年。
回公司後,我拿著一沓發票找新來的財務報銷,她卻拒絕了。
「公司規定,出差發票只能當月報銷,而且每天不能超過 100,你這些報不了。」
我在公司多年,還沒聽說過這樣的規定,問她是誰定的。
她翻了個白眼,「我是財務,怎麼報銷我說了算。」
「以為自己是銷冠就了不起,我爸還是公司董事呢!」
「去外面陪男人喝酒拿下個小項目而已,在我這兒就得按我的規矩辦。」
1
我看著眼前這位妝容精緻、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女孩。
一度以為自己走錯了公司。
「你說什麼?」
她抱著手臂,將那沓發票推到桌角,仿佛那是一堆垃圾。
「我說,報不了。」
她又重複了一遍,語氣里滿是不耐煩。
「公司上個月剛出的新規,你沒看郵件嗎?出差發票必須當月報銷,過期作廢。而且,住宿標準每天 100 塊,你這希爾頓、萬豪的,當我沒見過世面?」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
「我出差半年,人一直在項目地,怎麼當月報銷?再說,這個千萬級的項目,客戶指定要在五星級酒店見面,難道讓我帶客戶去住 100 塊的招待所?」
「那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周嬌嬌抬起下巴,眼神輕蔑地在我身上掃過。
「以為自己是銷冠就了不起?我爸還是公司董事呢!在我這兒,就得按我的規矩辦。」
「再說了,誰知道你這項目是怎麼拿下的。不就是去外面陪男人喝酒麼?裝什麼公司功臣。」
辦公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看著她,忽然笑了。
很好。
看來我離開這半年,公司里來了個了不得的公主。
我沒跟她爭吵,那只會讓我像個潑婦。
我拿起發票,轉身走向 CEO 辦公室。
張總是我入職時的伯樂,當初是他力排眾議把我從技術崗轉到銷售,拍著我的肩膀說:
「林夕,你是我見過最有韌勁的人,公司絕不會虧待任何一個功臣。」
張總一向器重我,這個項目從立項到簽約,他全程跟進,其中的艱辛他一清二楚。
我敲開門,張總熱情地讓我坐下。
聽完我的陳述,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拿起電話,撥了內線:
「小周,來我辦公室一下。」
周嬌嬌踩著高跟鞋「嗒嗒嗒」地走進來,看到我,嘴角勾起一抹挑釁的笑。
「張總,您找我?」
「這個……」
張總指了指我桌上的發票,語氣有些為難。
「林經理這個情況比較特殊,你看能不能特事特辦一下?」
周嬌嬌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公式化地回答:
「張總,制度就是制度。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如果為她破了例,以後財務工作還怎麼開展?我爸也一直強調,公司的規範化管理要從細節抓起。」
她把我爸是董事這幾個字,咬得特別重。
張總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後,他長嘆一口氣,把目光轉向我。
「林夕啊,要不……你先克服一下?你看,小周也是為了公司好,嚴格執行規定嘛。你作為公司的銷冠,更要以身作則,支持新同事的工作,對不對?」
他開始打太極,用一堆「公司大局」、「互相理解」的空話和稀泥。
我明白了。
在這位董事女兒和給我創造了千萬利潤的功臣之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不得罪前者。
所謂的器重,所謂的承諾,在權力面前,一文不值。
我的伯樂,親手將我這匹千里馬的草料,換成了沙子。
2
我拿著發票從 CEO 辦公室出來,一言不發。
周嬌嬌跟在我身後,像一隻打了勝仗的孔雀,昂首挺胸。
回到工位,她故意停在我旁邊。
「林經理,看到了嗎?在公司,不是你業績好就有特權的。現在是我爸說了算。」
她輕笑一聲,語氣里滿是炫耀和鄙夷。
「以後啊,你報銷之前最好先來問問我,免得又像今天這樣,跑去張總那裡自取其辱。」
幾個平時和我關係不好的銷售,立刻湊上去附和。
「就是,嬌嬌姐說得對,公司就得有規矩。」
「林經理這齣差半年,估計都跟社會脫節了,不知道公司的風向早就變了。」
我沒理會這些噪音,默默地打開電腦,開始整理這半年來的項目資料和客戶對接記錄。
他們以為我吃了啞巴虧,只能忍氣吞聲。
但他們不知道,對於一個頂級的銷售來說,當規則不再保護你時,你就要學會利用規則,甚至……創造規則。
晚上,我拒絕了部門的接風宴,一個人回到空蕩蕩的公寓。
半年沒回來,屋子裡積了一層薄灰,空氣里都帶著一股沉悶的味道。
我放下行李,連燈都懶得開,就那麼在黑暗裡坐了很久。
直到手機螢幕亮起,是一條醫院催繳費用的簡訊。
那一瞬間,強撐了一天的冷靜和理智,轟然崩塌。
那沓被判了死刑的發票里,有十幾萬是我先墊付的。
這筆錢,我早就計劃好了,是媽媽下一期靶向藥的費用。
出差第四個月,家裡的電話打來,媽媽查出了肺癌。
我腦子一片空白,當場就想訂機票回去。
但當時,項目正到臨門一腳的最關鍵時刻。
幾十人的團隊陪著我熬了幾個月,客戶的一個小動搖就可能讓一切前功盡棄。
我咬著牙,把所有積蓄都打了回去。
告訴家人,找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錢我來解決。
我對自己說,林夕,拿下這個項目,拿到百萬獎金,媽媽就有救了。
我在客戶的酒桌上強顏歡笑,心裡卻全是媽媽日漸消瘦的臉。
半年的拼殺,我以為自己是為母親披荊斬棘的戰士。
凱旋歸來時,卻發現後方的糧草被自己人一把火燒了。
他們不僅羞辱我的戰功,還要斷了我母親的買藥錢!
我打開抽屜,拿出一瓶胃藥,乾咽了兩顆。
這半年的高壓,讓我的胃早已不堪重負。
疲憊和委屈如同潮水般湧來,但我知道,現在不是情緒崩潰的時候。
這筆錢,我可以不要。
但這個公道,這份被踐踏的犧牲,我必須親手討回來!
突然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公司財務制度更新的郵件通知。
我點開,那條「住宿標準 100 元/天」的規定赫然在列,發布日期,恰好是上個月,也就是我項目簽約成功,即將回公司的前一周。
郵件的抄送列表里,有全體員工,還有幾位董事。
周嬌嬌的父親,周董,排在第一位。
一切都清晰了。
這不是偶然,這是針對我的「下馬威」。
或許是我功高震主,或許是動了誰的蛋糕,他們想用這種方式告訴我,這家公司誰說了算。
我打開通訊錄,找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老王。
老王是業內的金牌獵頭,三年前就想挖我,我一直告訴他,時機未到。
現在,時機到了。
然後,我又撥通了這次千萬項目的大客戶的電話。
「李總,晚上好。有個關於我們後續合作的『新想法』,想跟您聊聊……」
你們想跟我玩規矩?
好啊。
那讓我來告訴你們,什麼才叫真正的規矩。
3
和李總的通話不到二十分鐘。
我沒有抱怨一句公司的待遇,更沒有提報銷的齷齪事。
我只是站在他,一個甲方的角度,分析了我們公司近期「人事架構和財務政策的劇烈動盪」,並「善意」地提醒他,這種「不穩定」可能會對項目二期的執行效率和資金安全構成「潛在風險」。
最後,我「不經意」地提到,我們最大的競爭對手「宏遠科技」最近挖走了我們華南區的技術總監,他們的新產品似乎在某些性能上,更貼合項目二期的需求。
「林經理,謝謝你。你是我見過的,最負責任的乙方項目負責人。」
他鄭重地說道。
「我會馬上讓我的團隊,重新評估二期合作的風險。」
掛掉電話,我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千萬級的項目,合作方高層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成一場風暴。
李總是只老狐狸,他不需要我把話說透。
周嬌嬌,你以為你在捍衛公司的「規矩」?
很快你就會明白,客戶才是一家銷售型公司最大的規矩。
第二天,我請了一天假。
我在國貿樓下的咖啡廳見了頂尖獵頭老王。
看到我,他笑得合不攏嘴。
「林夕,你終於想通了。你知不知道,整個行業有多少家公司排著隊想挖你?」
他將一份整理好的文件推到我面前。
「三家頭部公司,職位都是銷售總監。薪資你隨便開,期權、分紅都好談。」
其中「宏遠科技」的老總指名道姓,只要你肯點頭,他願意把華東區的市場交給你,團隊你自己挑。」
正是昨晚我向李總提到的那家公司。
我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抿了一口咖啡。
「王哥,我今天不是來選 Offer 的。」
「我是來讓你幫我做個局。」
老王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用手指點了點我。
「你啊,還是那麼滴水不漏。說吧,要我怎麼配合?我早就說過,你這種人,在哪家公司都是屈才,除非自己開公司的。」
「很簡單,」
我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
「宏遠科技的 Offer,你幫我接洽,細節談得越具體越好,姿態擺得越高越好。但記住,先不要答應。你只要把這個消息,『不經意』地透露出去,讓整個圈子都知道,宏遠科技為了挖我,願意連我手上的項目一起買單。」
他伸出了八根手指。
「他們為了李總那個項目,願意出這個數的簽字費。」
「很好,」我點點頭,「把這個價碼,也『不經意』地傳出去。」
你看,這就是職場。
在一個地方,你所有的功勞,都抵不過關係戶的一句話。
而在另一個地方,你的功勞,卻是別人願意用真金白銀來搶奪的寶藏。
而我要做的,就是讓前一個地方的人,清清楚楚地看到這個價碼。
4
我回到公司時,已經是下午。
辦公室的氣氛有些詭異。
所有人都在埋頭工作,卻又用眼角的餘光偷偷打量我。
周嬌嬌的工位上沒人。
我剛坐下,張總的內線電話就打了過來。
「林夕,馬上來我辦公室!」
一進門,張總焦躁地在辦公室里踱步,地上還有幾個煙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