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嬌嬌則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林夕!」張總看見我,像看見了救星。
「李總一早打電話過來,說要重新考慮二期的合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張總,我不太清楚。我昨天一整天都在休假。」
周嬌嬌猛地站起來。
「就是你!一定是你跟李總說了什麼!你就是想報復我!」
我平靜地轉向她。
「周小姐,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只是一個銷售經理,能對公司千萬級的項目產生什麼影響?倒是你,作為財務,你的工作作風和專業能力,或許更能代表公司的形象吧?」
「你……」周嬌嬌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以為戰爭是在辦公室里吵贏的。
而我的戰場,從來都不在這裡。
「夠了!」
張總一聲怒喝,打斷了周嬌嬌。
他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周嬌嬌先出去。
辦公室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氣氛瞬間變得凝重。
他從抽屜里拿出我的那沓發票,放到桌上。
「林夕,這張報銷單,我特批,今天就給你報。」
他的語氣軟了下來。
「你看,李總那邊……你能不能再去溝通一下?這個項目對公司太重要了,不能有任何閃失。」
我看著那沓發票,沒有動。
兩天前,我為了它,在這裡被他和周嬌嬌聯手羞辱。
兩天後,它又被當做求和的橄欖枝遞了回來。
我笑了笑,緩緩開口。
「李總那邊,我會盡力溝通,畢竟我是公司的一員。」
「不過,我認為這次的危機,根源在於內部管理混亂,財務部門缺乏專業素養,惡意刁難功臣,寒了人心,也影響了公司的外部聲譽。如果不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就算穩住了李總,以後還會有王總、劉總。」
張總的額頭滲出了冷汗。
「你……你想怎麼樣?」
「很簡單,」
「第一,這筆錢,今天下班前必須到我帳上。第二,周嬌嬌,必須在公司周一的全體例會上,就她的不專業行為和對我個人名譽的詆毀,向我公開道歉。」
我頓了頓。
「哦對了,忘了告訴您,宏遠科技給我開了銷售總監的職位。您說,我要是帶著李總的項目過去,周董的臉色,會不會比現在還難看?」
現在,輪到你們來選了。是保一個董事的草包女兒,還是保住公司未來一年的核心利潤。
5
辦公室里,空氣仿佛凝固了。
他那張習慣了發號施令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恐慌的表情。
他看著我,眼神里混雜著憤怒和難以置信。
「林夕,你這是在威脅公司!」
我搖了搖頭,糾正他:
「張總,我不是在威脅公司。我是在向您陳述一個即將發生的事實,並給您一個避免它發生的機會。」
我的目光平靜地迎向他。
「您是一位成熟的管理者,應該明白,千萬級的利潤和一個董事的面子,哪個對公司的年報更重要。而我的耐心和對公司的歸屬感,正在被快速消耗。」
他頹然地坐回老闆椅上,拿起電話。
「財務部嗎?我是張偉……對,有一筆林夕經理的差旅報銷,我特批了,加急處理。今天下班前,必須到帳。」
他掛斷電話,看向我。
「周一的例會,我會安排。現在,可以去給李總打電話了嗎?」
下午四點半,我的手機收到一條銀行入帳簡訊。
那筆被周嬌嬌判了死刑的十幾萬差旅費,一分不少地躺在了我的帳戶里。
周一早上的公司例會,氣氛很壓抑。
所有部門經理都正襟危坐,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周嬌嬌坐在角落,畫著精緻的妝,但依舊掩蓋不住她蠟黃的臉色和眼神里的怨毒。
會議議程的最後一項,張總清了清嗓子,目光掃過全場。
「上周,財務部的周嬌嬌在處理林夕經理的報銷流程時,存在不嚴謹、不專業的行為,並發表了不負責任的言論。現在,請周嬌嬌同志向林夕經理道歉。」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周嬌嬌身上。
她緊緊攥著拳頭,磨蹭了半分鐘,才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對著我的方向,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林經理……對不起。」
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充滿了不甘和屈辱。
我甚至沒有抬頭看她,只是對著面前的筆記本電腦,淡淡地回了一句:
「我接受。希望以後財務部能提升專業素養,不要再發生類似影響公司聲譽的事情。張總,我還有個項目會議要準備,先走了。」
說完,我合上電腦,第一個離開了會議室。
6
例會之後,我在公司的處境變得微妙起來。
曾經對我冷嘲熱諷的同事,如今見到我都繞著走。
而那些保持中立的,則多了幾分敬畏。
張總對我客氣萬分,任何資源申請一路綠燈。
李總那邊,我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暫時穩住」了他。
項目二期的合作,重新回到了談判桌上。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軌,甚至比以前更好。
只有我知道,這風平浪靜的表象之下,是更洶湧的暗流。
周嬌嬌請了一周的病假,沒有來公司。
周五下午,我正在準備下周見客戶的資料,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
「是林夕,林經理嗎?」
「我是。」
「我是周振邦。」
周嬌嬌的父親,公司周董。
「林經理年輕有為,業務能力出眾,我很欣賞。」
他先是客氣地恭維了一句,隨即話鋒一轉。
「不過,年輕人做事,有時候鋒芒太露,容易傷到自己。小女嬌嬌不懂事,給你添了麻煩,我這個做父親的,替她給你賠個不是。」
「周董言重了。」
我客氣地回應。
「周小姐只是嚴格執行公司規定。」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低沉的輕笑。
「明人不說暗話。林經理,我知道宏遠科技在挖你。我也知道,你手上的李總對公司意味著什麼。」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里透出一種壓迫感。
「這樣吧,我私人給你補上二十萬,算是對我女兒不懂事的補償。另外,我會在董事會上提議,破格提拔你做銷售部的副總監。你呢,就安安心心地留在公司,把李總的項目做好。之前那些不愉快,就當是個誤會,讓它過去。」
他用錢和職位,給我畫了一張巨大的餅。
言下之意很清楚:拿了好處,讓這件事徹底翻篇,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握著電話,走到辦公室的落地窗前。
「周董,我恐怕要讓您失望了。」
7
電話那頭沉默了。
那是一種暴風雨前的死寂,我幾乎能想像到他此刻的表情。
「林夕。」
他再次開口,聲音冰冷。
「看來你還沒有真正理解,什麼叫『職場』。你以為你手上有個大客戶,就能和我平起平坐地談條件?我告訴你,這家公司姓什麼,不由你,也不由張偉,更不由那個李總。」
「你會為你的年輕氣盛,付出代價。」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聽著裡面傳來的忙音,心裡平靜無波。
周振邦的報復來得比我想像中更快,也更陰險。
周二,張總把我叫到辦公室,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冷漠。
「公司高層研究決定,」
他頓了下。
「考慮到李總這個項目的重要性,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從今天起,由王副總監介入,與你共同負責。所有對外的關鍵溝通,必須由王副總監主導。」
王副總監是公司里出了名的老油條,沒什麼實際業績,但最擅長搶功和甩鍋,也是周董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
「小林啊,」
王副總監大腹便便地坐在會議室里,一副指點江山的派頭。
「你做的這些前期工作,我都看了,很紮實。但是年輕人,思路還是太局限在技術層面,不懂得高層博弈。李總這個項目,後續的關鍵不在產品,在關係。」
他拿出一份被他改得面目全非的方案,指著上面說:
「你看,二期的報價,我覺得我們可以再讓利五個點,把誠意做足。然後安排一場高規格的晚宴,把李總和幾位副總都請來,這事兒不就成了嗎?」
我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李總的公司以技術為核心競爭力,最反感的就是這種酒桌文化和無意義的降價,這只會讓他們覺得我們產品沒底氣。
王副總監的這套過時玩法,是在把項目往火坑裡推。
「王總監,」
我平靜地開口。
「李總最看重的是我們下一代晶片的適配性和交付周期,貿然降價只會讓他懷疑我們的產品質量。而且他本人對酒精過敏,從不參加非必要的應酬。」
王副總監的臉瞬間沉了下來,他不耐煩地揮揮手:
「你這是在教我做事?小林,你要搞清楚,現在這個項目,我才是主導!你只需要配合執行就好!」
「好的,張總。」
「我會全力配合王副總監的工作。」
我轉身走出辦公室,身後傳來張總如釋重負的嘆息。
我回到工位,第一件事就是給李總的秘書打了個電話,以「確認下周會議議程」為由,閒聊了幾句。
然後,我一整個下午,都在埋頭整理項目的歷史數據,對王副總監的任何問題,都有問必答。
王副總監顯然很滿意我的「識時務」,不到五點就哼著小曲提前下班了。
他前腳剛走,我的手機就響了,是李總親自打來的。
「林經理,」
李總的語氣有些嚴肅。
「我剛聽說,你們公司內部做了人員調整?換了一個姓王的來跟我對接?」
「是的,李總。王副總監是我們公司資深領導,經驗豐富,公司也是為了更好地服務您。」
我用最官方的口吻回答。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林經理,我再說一遍。這個項目,我只認你。如果負責人不是你,那麼二期的合作,現在就可以終止了。你讓那個什麼王副總監,或者你們張總,明天給我一個明確的答覆。」
說完,他便掛了電話。
8
第二天一早,公司炸開了鍋。
據說,張總一早就被周振邦的電話罵得狗血淋頭,王副總監更是被叫進辦公室訓了半個小時,出來時臉色慘白如紙。
上午十點,公司內網發布了新的人事任命。
王副總監因「個人原因」調離銷售部,而我,被正式任命為銷售部副總監,即刻生效。
辦公室里,同事們看我的眼神已經從敬畏變成了恐懼。
我平靜地接受了所有祝賀,然後走進剛剛分配給我的副總監辦公室。
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周嬌嬌走了進來。
她換上了一身幹練的職業套裝,臉上沒有了之前的囂張跋扈,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平靜。
她將一份文件輕輕放在我的辦公桌上,嘴角帶著一抹公式化的微笑。
「林總監,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