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盡頭完整後續

5

說出那句離婚後，沈澈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怔愣。

那隻揚起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趙曉棠，你說真的？」

他死死盯著我，似乎是在辨別我話里的真假。

「是，沈澈，我不想再跟你耗了。」

我轉身上樓。

聽到樓下的沈澈給覃柔打去電話，聲音顫抖地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她。

我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關上門，走到衣帽間，把前幾天準備好的結婚證取了出來。

其實，我真正下定決心離婚不是在今天，而是在一個星期前。

那天是除夕夜，又冷又難熬。

我發信息給沈澈，說自己做了一桌子菜，讓他回來吃飯。

我告訴他，我會一直等，如果他不回來，我就吃安眠藥自殺。

高二那年，繼父砍傷沈澈後進了監獄，母親把我扔到了姥姥家。

那之後，我的每一次春節，都是和姥姥一起度過的。

她教我剪窗花，給我用紅繩扎頭髮，她說哪怕我長大了，在她心裡，也永遠是小孩。

去年冬天，北城下了三天的雪，我和沈澈被堵在了路上。

誰也沒有想到，姥姥會在除夕夜這天去世，她到死都沒有等到我見她最後一面。

那時，沈澈緊緊摟著我，說我還有他，他會永遠陪著我，過完人生中的每一個除夕。

可那天我等啊等，等到電視機里主持人一起倒數喊數字，等到外面的鞭炮聲都停了，沈澈都沒有回來。

6

離婚手續辦得比我想像中快。

冷靜期結束那天，我站在民政局門口，忍不住問了沈澈一個問題：

「那天晚上，你就不怕我真的吃安眠藥嗎？」

「所以你吃了嗎？」

他皺著眉看我，帶著隱隱的不耐煩。

「沒有。」

「你倒是沒變，一直很惜命。」

他冷哼了一聲，話裡帶著諷刺。

我笑了笑：

「是啊，我很惜命的，怎麼會為了你要死要活的呢。」

沈澈看著我沉默了一瞬，然後轉頭看向窗外，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些暖意：

「她還在等我，我先走了。」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覃柔打著傘站在雪地里，朝他揮了揮手。

7

2026 年的 2 月 16 日，除夕夜，我是在醫院度過的。

那天我把冷掉的飯菜倒掉，給自己洗了個澡，然後吞了一整瓶安眠藥。

在那之前，我還給沈澈打了一個電話。

說來可笑，那時我心裡仍抱有一絲幻想。

會不會是他手機壞了，會不會是他靜音了，沒有看到那條信息。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他不耐煩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

「趙曉棠，你又想耍什麼花招？」

他極力壓低自己的聲音。

「我是不會回去的！」

我張了張嘴，還沒開口，就聽到對面傳來一陣女人的驚呼。

「阿澈快來，寶寶好像又踢我了！」

緊接著，電話就被掛斷了。

再然後，我就毫不猶豫地吞下了藥。

昏睡前，我把曾經沈澈送我的東西都找了出來。

東西很多，有他親手織的圍巾，我們一起做的杯子，手作的項鍊……

我把這些東西一件一件都裝進了箱子，準備密封時，從裡面突然掉出一張泛黃的照片。

那是 23 歲的沈澈和 23 歲的我。

大雪傾瀉而下，我們站在路燈下，笑得眉眼彎彎。

沈澈目光溫柔地看向鏡頭，懷裡還揣著我愛吃的糖炒栗子。

照片是為了慶祝我出院拍的。

那時是我們最窮的時候，我生了一場大病，沈澈為了救我，竟然瞞著我去賣了血。

看著他胳膊上數不清的針眼，我又氣又惱，氣自己不但幫不上他，還拖累了他。

他捧著我的臉，一臉嚴肅地糾正我：「你才不是累贅，你是我的小太陽。」

我翻過來，照片的背後，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沈澈寫下了一句話：

「我願意用我的命，換趙曉棠一輩子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我摩挲著他的字跡，看著這句話落下淚來，打了 120。

隨著印章的蓋落，離婚手續全部辦完。

「以後沒有必要，我們就不要再見了。」

說完，沈澈如釋重負般地拉開了門，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

我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從我的世界離開，徑直奔向了另一個女人。

再見了，沈澈。

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我在心底默默地說。

8

離婚後，我賣了那棟曾經生活的別墅。

當初的婚內財產，也一分不落地全打給了我。

那是沈澈曾經許下的，說如果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他就凈身出戶。

一開始，對於我提出的條件，他有些為難。

我知道他的意思，如果是之前，他會一口答應，可現在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也是一筆不小的花銷，財產分配上肯定是要多思量一下的。

可憑什麼呢？

憑什麼最苦的日子是我陪他過的，福氣卻平白地分給了外面的小三和私生子呢？

我態度很堅決。

「既然你不願意，那就不離了，就耗著吧。」

「耗到她肚子大了，耗到她把孩子生下來，一輩子頂著小三的名號，一輩子名不正言不順。」

沈澈這才咬牙答應。

月月調侃我，說我現在是個妥妥的富婆，要讓我包養她。

我還記得，她那時候的夢想就是當一名咖啡師。

我直接給她開了一家咖啡店，寫在了她的名下。

至於我自己，我也還沒想好乾什麼。

我辭掉了現在的工作，聽了月月的建議，準備出去旅遊，散散心。

9

一路上走走停停，時間倒也過得快。

偶爾，我會剪旅遊視頻上傳到網上，一來二去，我竟然也有了粉絲。

每到一個地方，我就在粉絲群里發照片，遇到好吃的東西，我也會和她們分享。

有時候，我也會停下來，抽幾個粉絲把美食給她們郵寄過去。

我忙著旅遊，忙著回復粉絲的評論和私信。

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想到沈澈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

只是有一天，我突然在我的帳號下面發現了幾條奇怪的評論：

「抱抱～，姐姐這也算是苦盡甘來，涅槃重生了。」

「為那種渣男難過不值得，你已經夠好了，失去你是他的損失！」

「看到姐姐的遭遇想到了自己，忍不住哭了，爛在過去的就讓它爛在過去吧。」

這種類似的評論越來越多。

我不知道怎麼回事，直到月月給我轉發了一條視頻。

是一個關於抑鬱症患者的紀錄片，裡面就有我。

我恍然想起之前住院時，接受過一個小姑娘的採訪，她說過要把這個做成視頻。

那是去年 8 月份，我和沈澈還沒有離婚。

事實上，那時候我已經感受不到他的愛了，只能通過回憶來一遍遍地騙自己他應該是愛我的吧。

可有一天，當我發現他帶著覃柔去了我們定情的地方，還把吊橋上掛著的同心鎖換成了他和覃柔的名字後，我一下子崩潰了。

他像從前一樣，在眾人的起鬨聲里單膝下跪，可這一次，求婚的對象卻不再是我了。

這種痛苦，幾乎是致命的。

我一下子病倒了，甚至分裂，虛構出另一個沈澈。

如果不是月月一直陪在我身邊，我可能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視頻下面，點贊量最高的一條評論是：

「我記得第一個女生，除夕晚上吞了安眠藥，被送到醫院來洗胃，當時瘦得真是讓人心疼，我還鼓勵她看開一點，沒什麼過不去的坎。」

緊隨其後的是：

「她還是我同層的病友，那時病情比我還要嚴重，每天吃好多種藥，嚴重時會自殘，印象里她總是坐在窗邊發獃，眼睛也是紅紅的。後來聽說她離婚了，狀態也好了很多，到處旅遊還做了博主，慶幸我們都走了出來。」

我有些尷尬，不是說生活里沒那麼多觀眾嗎？

可看著那些帶著暖意的評論和私信，我還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有人曬出自己抗抑時的藥盒照片，有人分享走出陰霾後的旅行打卡。

評論區一片祥和，沒有罵聲，沒有指責。

我深吸一口氣，在視頻下面編輯了一條評論：

「謝謝大家的關心與坦誠，那段日子確實難熬，但現在的我，已經挺過來了。

那些還在掙扎的朋友，請一定不要放棄——黑暗不會一直籠罩，你現在熬過的每一個難眠的夜、咽下的每一次委屈，都會變成未來的鎧甲。

也謝謝拍攝紀錄片的妹妹，讓我有機會和過去的自己和解，也和這麼多同頻的人相遇。」

9

評論發出去的當晚，我突然收到了沈澈的電話。

自那天一別，我們就再也沒見過，也沒聯繫過對方。

他原來的號碼被我拉黑了，這次用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曉曉，我……我不知道那時候的你那麼痛苦，我以為你那天是在嚇唬我。」

「是我傷害了你……你從前最討厭吃藥了……」

他好像喝醉了，聲音帶著沙啞。

我冷笑了一聲。

那麼明顯的事情，只要仔細一些就能發現，什麼不知道，不過是在給自己找藉口罷了。

「所以你現在給我打電話是幹什麼呢？展示廉價又噁心的懺悔嗎？沈澈，你也配？」

電話那頭的呼吸一窒，接著是玻璃碰撞的脆響。

他慌亂地開口：

「曉曉，我後悔了，我……」

我不想再聽到他的聲音，徑直掛斷了電話。

聽月月說，沈澈和覃柔的孩子沒有保住，五個月大的時候，查出來畸形，被流掉了。

沈澈的父親，在得知沈澈瞞著他們和我離婚後，突發心臟病，去世了。

月月繪聲繪色地給我描述：

那天沈澈領著大著肚子的覃柔上門，結果遭了冷臉。

沈老爺子氣得渾身發抖，把他提的大包小包的東西都扔了出去，指著沈澈的鼻子罵他「豬油蒙心」，他沒有他這樣的兒子。

結果沈澈嘴硬，固執地跪在門外，說覃柔才是他的真愛，氣得老爺子當場就捂著胸口倒了下去。

在那之後，沈母也和沈澈斷絕了關係。

他說後悔了，後悔什麼？

後悔出軌？後悔那樣對我？還是後悔和我離婚？

可是有什麼用呢？

後悔就能回到從前嗎？

就像摔碎的瓷碗，哪怕用膠水粘得再牢固，裂痕也永遠存在，輕輕一碰，就會再次碎裂。

10

天氣漸漸轉涼。

我歇了去旅遊的心思，每天在月月的咖啡店裡幫忙，時不時在自己的帳號上發個 vlog 記錄生活，日子倒是也過得清閒。

只不過，總是有人用不同的帳號私信我向我道歉，發出的評論，言語間也儘是懊悔。

我知道那人是沈澈。

每每拉黑，他就換另一個帳號。

正頭疼該怎麼讓他別再來煩我，覃柔卻猝不及防地找了過來。

她妝容精緻，踩著一雙恨天高，居高臨下地站在了我面前。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隱隱看到了她眼底被脂粉蓋住的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