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雪落下完整後續

他腦海里浮現出復雪泛紅的臉頰。

是深夜為他撐傘的她，是偷偷為他送來熱騰騰早餐的她，是在補課時向他耍賴的她，是期待地詢問他要不要名分的她。

他竟然全錯過了。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真的罪該萬死。

他又踉蹌地支起身，再次開始無望地尋找。

第一百零一遍鈴聲繼續響起。

他哂笑一聲。

這就是沒有盡頭的等待滋味嗎？

從許又晴轉學來開始，他的復雪就一直在承受這樣難耐的痛楚嗎？

心口發澀，滿盈到鼻腔，到眼眶。

他找到了太陽初升，找到了太陽高懸，終於在一處街頭的拐角。

找到了復雪。

他剛要鼓起勇氣。

卻見復雪拉扯住身前男孩的領口，踮起腳要吻他。

男孩餘光睥睨他，朝他揚起挑釁的笑。

15

午夜十二點的時候，不出意料的疼痛在我身體深處滲出。

疼得恍惚間，我仿佛看到系統拿著哄孩子的撥浪鼓，聽到他輕輕哼著媽媽味道的搖籃曲。

他唱道：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阿雪。」

「一覺醒來，就什麼都不痛啦。」

我被溫暖的陽光喚醒。

睜開眼，是在整潔的酒店裡。

系統推來小餐車，絮絮叨叨：

「小雪你想喝八寶粥嗎？還是說想吃些鹹鹹的？」

「這個蟹黃包看上去不錯哦，樓下餐廳的顧客都說這個好吃。」

我卻突然詢問他：

「阿統，昨晚你去哪裡了呀？」

「你催眠我不止是為了止痛吧？更何況，現在我醒來，一點也不痛了。」

系統宕機了一下。

隨後，他帶著些自豪的聲音響起：

「告訴你哦，我向主系統申請了一個新任務。」

「在接下來的三十天，你只需要任選一個男生，讓他向你告白，你就不用遭受病痛的折磨了，無痛死亡。」

可他的聲音又不住下沉：

「唉，小雪，是我自作主張了嗎？對不起……你不要哭呀……」

淚水一滴一滴淋上香甜的八寶粥。

我搖了搖頭：

「謝謝你，阿統。」

「能爭取來這個任務，一定很辛苦吧？」

系統焦急地道：

「沒關係的，阿雪，這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他看著我閃著淚光的笑眼，撇過腦袋，生硬地轉移話題：

「唉，你看窗外那個男孩。」

「他怎麼樣，適不適合做我們新的攻略對象？」

我順著他的角度看向窗外。

窗外的男孩剛好迎著光抬起了頭。

他笑眼彎彎：

「江同學，又見面啦。」

16

其實我沒想過和白曦同學進展那麼快。

但看到他在熱烈的陽光下飛奔向我的時候。

看到他微微彎下腰，平視向我的眼睛裡盈滿我的身影的時候。

我突然心如擂鼓。

我踮起了腳，輕輕拽住了他的領子，迎了上去。

系統在我腦海中抽搐得大叫。

眼前的男孩瞪大眼飛揚起紅暈。

我忍不住心想，這個任務很快就能成功完成啦。

但意外總是在預料之外。

「復雪！」

一隻手將白曦重又狠地推開。

下一刻，狼狽不堪、氣喘吁吁的袁聲默用雙手死死掐住了我的胳膊，把我翻來覆去地看：

「復雪，走，我們去醫院。」

我奮力想要掙脫他的鉗制。

他拉扯得愈發用力了。

「復雪，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好嗎？」

「你不要賭氣了可以嗎，我們先去醫院好不好？」

「啪！」

我終於掙脫開來，毫不猶豫地扇了一耳光在他的臉上。

他似乎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他側過臉，踉蹌了一下，用手捂住慢慢漲高，變腫變紅的臉頰，轉過眼無助而迷惘地望著我。

我皮笑肉不笑，扯扯嘴：

「正好對稱了。」

他又探上前來，卻發現我向後退了一步，站在白曦身後無動於衷，突然卸了力。

他紅著眼跪下：

「復雪，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明明只要你說我就知道了……」

系統有些無語地解釋：

「阿雪，我這邊檢測到，袁聲默、許又晴他們都是重生的。」

「在他們的上一世，你高中就重病去世了。」

「袁聲默在之後遇上了和你長相相似的許又晴，就把她當作了替身。」

說著，他呸了一口：

「真晦氣。」

我看著絕望的袁聲默，好像透過時光看到曾經在馬路上孤立無援的他。

其實我知道那時候他是想自殺的。

有過相同的境遇，知道那種情景下，束手無策的少年會想些什麼。

我反問袁聲默：

「那你就告訴我了嗎？」

我蹲下身，看著他雙唇張張合合，卻發不出聲音，一字一頓：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和許又晴的淵源呢？為什麼不告訴我你重生了呢？」

「因為怕我吃醋？因為怕我多想？」

「反正說破天都是為我好吧？」

「可是袁聲默，你有什麼立場為我好？你又憑什麼覺得這就是為我好？」

他驟然痛心疾首地喊道：

「因為我是你的男朋友！」

他哆哆嗦嗦地捧起我的手。

「你不是說過要給我名分嗎？」

「復雪，我同意了，我同意了！」

一隻腳唰地踩上袁聲默的手，將他和我分開來。

白曦同居高臨下：

「告白中途就跑了的東西，可沒有資格自稱為男朋友。」

他低下頭扶起我。

「現在，我才是阿雪的男朋友。」

17

我和系統同時在腦海里尖叫。

「啊啊啊我攻略成功啦，再也不用痛啦！」

「啊啊啊說出來啦好害羞！」

？

我試探地問系統：

「阿統，你害羞什麼呀？」

他支支吾吾：

【第一次……第一次看到這種修羅場，我好像有點激動……】

身前，袁聲默凝視著我欣喜若狂的表情。

他僵直住身軀，神情晦暗不明：

「復雪，被他告白，就這麼讓你開心嗎？」

他收斂起失落的目光：

「我知道我之前做了好多讓你不開心的錯事。但現在我都明白了。」

他舉起手機螢幕，上面是一通又一通未接電話，紅得刺眼。

「現在能算我們打平了嗎？」

「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來補償你好不好？」

「你真想補償我嗎？」

我歪了歪頭：

「那現在你一定會聽我的話吧。」

袁聲默連忙應和。

「那你就趕緊滾吧，滾出我的視線。」

「真的滾哦，一個跟頭一個跟頭翻過去的那種。」

我指指他身後：

「怎麼，難道你說的，還是騙人的？」

18

袁聲默不知道滾了多少個跟頭。

在路人或是詫異、憐憫、驚恐的目光下，他終於滾出了我的視線。

我輕快地背過身，目光炯炯望向白曦同。

「你說，我要不要給你一個機會呀？」

白曦同的眼波光粼粼，他全身上下頓時變成漂亮的嫣紅，熾熱的手掌急急托住我的臉頰。

我仰起頭，他低下額頭和我相抵，整個臉龐都冒著熱意。

「要的阿雪，當然要。」

我莞爾一笑：

「所以，男朋友，你打算怎麼追我呀？」

19

我和白曦走遍了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高三這年，因為一直心繫著任務，我根本發現不了我身邊究竟發生了哪些變化。

我和白曦走到了遊樂園。

在摩天輪轉到最高處時，我從坐墊下發現一張賀卡。

「今天是認識江復雪的第一千天，祝江復雪同學永遠順心如意。」

我驚訝地抬起頭看他。

「咔嚓」一聲。

他含著笑拍下我和賀卡的合影。

摩天輪又慢慢地往下走。

拍立得浮現出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眉開眼笑，眼眸里是屬於另一個男孩的影子。

風聲徐徐道來：

「那天你用錢從我這裡換走一把傘送給袁聲默。」

「今天你願意用這張照片從我這換走真心嗎？」

我和袁聲默又來到了動物園。

我舉起手掌給小鳥喂食，小鳥翩翩飛來，啄完食料又銜來卡片往我手心放。

我擦亮眼。

「今天是認識江復雪的第一千零一十天，祝江復雪同學永遠心想事成。」

我眨眨眼，陰影落下。

滾燙的大手覆在我額頭，隨後他隔著手輕輕落下一個吻。

鸚鵡叫囂著：

「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我問白曦同願不願意明天和我一起買煎餅果子。

他連聲答應，又有些許疑惑。

「不喜歡醬香餅了嗎？」

「哎呀，老是吃醬香餅，總會吃膩的。」

準備食材時，我收到了一個快遞。

快遞精心用禮盒裝著。

我打開它，是一本日記，墨水黑亮，像是剛剛才寫上去。上面端莊書寫：致江復雪。

我走到窗邊，看到不遠處的垃圾桶一旁漆黑的一團。

我若無其事地向前一擲，日記剛剛好被拋在垃圾桶旁邊。

漆黑的一團顫顫巍巍地拾起日記。

我抬起頭，白曦同在身後抱住我，一張賀卡又落到我手心。

「今天是認識江復雪的第一千零二十天，祝江復雪同學永遠平安喜樂。」

我已經有無數張賀卡了。

為何還要再收下一份廢紙？

20

買煎餅果子賣得熱火朝天時。

一輛賣醬香餅的推車緩緩駛來，停在我們的正對面。

袁聲默笨手笨腳地支起攤子，拿起油桶要往餅鐺里倒，倒得太急，過多的油飛濺起來，在他全身上下炸開了花。

他被燙得抖了幾抖，馬上又找來抹布仔仔細細地擦拭好，費力地開始擀麵。

幾個顧客被吸引住, 跑去問了幾嘴又返了回來。

「那個老闆說，買醬香餅要到你們這付錢。」

我收下了。

白撿來的錢不要白不要。

之前天天給他帶醬香餅，可一分錢都沒有收他。

我和白曦同分工合作，攤子支得井井有條。

另一側的袁聲默手慌腳亂, 不是擀麵擀出一個大洞, 就是沒控制好油溫, 一整個都炸得烏焦。

有的顧客等得不耐煩了：

「你這個老闆怎麼回事，學都沒學好就出來擺攤子？」

袁聲默低聲下氣地道歉。

天色漸黑。

我和白曦同收拾好攤子, 正準備離開。

「復雪。」

我回過頭，袁聲默窘迫地在圍裙上擦擦手, 希冀地向我遞上一份醬香餅。

「它沒有破，也沒有炸焦。」

「火候控制得剛剛好，剛剛最後一個顧客還夸好吃。」

「你要不要試一試？」

他的手發紫發青, 又布滿水泡, 密密匝匝全是紅印子，現在一點也不像少年人的手了。

「但是我現在不喜歡吃醬香餅了，袁聲默。」

「人總是會變的。」

我挽住白曦同的手肘, 沒有再去看袁聲默的表情。

壞掉的東西，我不會撿回來吃的。

看我有些低落。

白曦同用手在我眼前晃晃。

他舉起手機打開視頻示意我看。

「半夜十二點，xx 市將會迎來百年難遇的流星雨……」

白曦同的眼睛顧盼生輝。

「⼩雪，還有兩個小時, 我們⼀起去上⼭看好不好？」

剛帶著⽩曦同坐下, 第⼀顆流星就如離弦的箭⼀般飛落。

我匆忙地打開手機，卻不小⼼點入推送的新聞。

《袁氏集團遭遇破產危機》

我隨便瞄了幾眼, 一鍵劃到底。

最底下好像是偷拍的⼀張照片。

應該是前幾天下暴雨的深夜。

袁聲默站在我家門前的⻢路上, 微昂著頭。

瓢潑⼤雨沿著他的下巴流到他⾝上, 渾身濕透, 不停地滴著⽔。

他像是意識到了鏡頭, 撇過了⾝體。

⻆度有些刁鑽，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我不想細想，繼續點開了相機。

我轉過頭，白曦同還冒著細細的汗，在飛馳而下的流星雨照耀下，顯得晶瑩剔透。

我搭上了⽩曦同的肩膀。

「我可以吻你嗎？」

「好。」

21

流星雨的最後一幕落下。

回家後, 許久不見的系統出現。

他帶來了⼀個好消息。

「阿雪，我申請成功啦！」

「主系統通過了，接下來, 你的疾病通通會消失，只是會忘掉攻略這一年發⽣的事情。」

「你可以健健康康地活到壽終正寢, 這輩⼦都會平平安安, 不被病魔纏身。」

我看著他的幻影在我⾝前活蹦亂跳，輕柔地詢問：

「你呢，阿統, 你付出了什麼代價？」

系統哽住了。

機械音帶著細細的、不易察覺的哭腔。

【我只要為主系統服五年勞役就⾏了哦。

【你放⼼，阿雪, 在我做任務期間, 我會抽取你的靈魂到系統空間，這個世界也會靜⽌, 等你回來才會繼續開始流動。什麼都不會變化。】

「那你會常來看我嗎？」

【可是……我……我要做任務。】

「但你和⽩曦同經常同時出現呀。」

系統目瞪口呆地抬起頭。

我噗嗤一笑：

「哎呀，我又不像你是個笨蛋！」

我虛虛地擁抱住他：

「好啦，所以什麼時候離開？」

「現在……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