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不知道,但他們門清兒。
周望野的那塊玉牌,是他從小就貼身帶著的,看得比命還重要。
據說,是他母親留給未來兒媳婦的。
可後來母親早逝,玉牌到了周望野手裡,誰能拿到玉牌,便是默認的周家未來女主人。
而周望野,卻用這塊玉牌完成這場遊戲的最後一環。
作為周望野最好的兄弟,任白也拍了拍他的肩,他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以為周越野還在那裡別彆扭扭。
明明喜歡,非得故意欺負沈眠眠,怕自己兄弟最後把人家姑娘惹惱,就真的得不償失了。
所以他只得開口勸一句。
「阿野,聽兄弟一句勸,如果你真的喜歡沈眠眠,以後就對人家好點。」
又提起了這個名字,剛猛地灌下一口酒的周越野,腦海里又一次不由想起病房內,那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時候,四目相對間,仿佛天地只剩下他們兩人。
而他,周望野,就像個局外人,侷促站在旁邊。
這種感覺真特麼太難受了。
心裡悶悶的。
但他可是周家小少爺,天之驕子,沒人能讓他心裡不舒服。
所以,他直接伸手推開了任白也。
周望野想:他要再去找沈眠眠,他不信,這一年的相處,她一點也不喜歡自己。
開車到一半的時候,周望野酒醒了大半。
他心裡還是不得勁,越想越煩,正想停車在路邊抽根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有人給他發了條信息,還有一份文件。
周望野點開,看著文件里的內容,愕然瞪大雙眼。
他靠在車邊抽了好幾根煙。
煙霧繚繞間,腦海里模模糊糊想起周現年的模樣,他似乎比自己更像父親。
但,父親是個無情的人。
他好像不一樣,他很愛沈眠眠。
這麼一想,周望野突然生出了一股惡劣的心思。
如果周現年能和父親一樣絕情就好了。
這樣,沈眠眠,是不是就會喜歡自己了呢?
少年心思活躍,揣著些許激動憧憬,掐滅煙頭後,又一路飆車去了醫院,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麼,只是心裡有頭猛獸,快要衝出來了。
然而,他站在病房門口,透著玻璃看著病床上相擁的兩人。
沈眠眠靠在他懷裡,睡得很安穩。
而周現年,低垂著眼眸,含笑看著沈眠眠,眼裡同樣是無法忽視的愛意。
他,突然就沒勇氣推開那扇門了。
10
我在醫院裡休養了半個月,那條沒知覺的腿,也逐漸恢復。
能下床走路,但不能跑。
周現年不是沒有問過我為什麼會受傷。
我不想騙他,所以我選擇沉默。
他再問,我就哭。
然後,他也哭,眼眶紅紅,鼻子一吸一吸的,特別自責。
他說:「我可以死,但你不可以受傷。」
笨蛋阿年,他或許不知道。
如果他死了。
這個破破爛爛的人間,我也就再找不到任何留戀的地方了。
所以啊,他必須得好好活著。
我這段時間裡,周望野一直都沒有消息,我嘗試給他發信息,反覆提及我的要求。
他如今有接管公司,手裡握著滔天權勢。
我不是好人,我自私,我也可以下地獄。
如果他不能捐獻骨髓,那我希望他動用手裡的權勢,快速替我找到配型。
等半個多月,始終都杳無音訊。
我的阿年,情況越來越不好了。
其實我已經有些絕望了。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周望野不願意見我,那我也沒有任何辦法。
但,他又主動給我發消息了。
還是那個城堡,我打車過去,按照他的要求,進了城堡。
二樓左邊第一間房,我走了進去。
四周漆黑,我謹慎打量,房門卻突然被關上,我來不及驚呼,就落入到了一個冰冷的懷抱里。
「周望野,你鬆開我!」
他渾身上下都冰冷得可怕,但無論我怎麼掙扎,他都不肯鬆手。
周望野從背後抱著我,框著我的腰。
男女間天然的力量懸殊,我掙扎不開,他低下頭,密密麻麻的吻落在我脖子上。
很癢,還很恐懼。
「周望野,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幾乎是帶著哭腔喊出聲,他才突然停住動作,但是依舊抱著我。
房間裡很昏暗,所有感官被放大。
我看不見,但能夠清晰感受到脖子處噴洒出的熱氣,夾雜著冰冷氣息,讓我很不舒服。
「眠眠……」
他突然喊了一聲我的名字,聲音很沙啞,沒了從前半點的意氣風發。
「你可以先鬆開我嗎?」
我試探開口,又伸手去推,依舊推不動。
他輕笑,然後發了狠,在我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沒動。
他抬頭,聲音裡帶了些期待:「你沒有抗拒,有沒有掙扎,這是不是代表著,你其實也有一點喜歡我?」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沒動,是因為掙扎不開,所以就想著剛被狗咬了一口。
反正,破破爛爛的身體,只要能讓我得到想要的,也不是不可以交換。
我說過的,我可以下地獄。
只要,我的阿年能夠長命百歲。
見我沉默,周望野緩緩鬆開我,我迅速往前跑了一大步,轉身謹慎看他。
他抬手,摁一下開關,房間裡燈亮起。
不同於我從前看到的周望野,是所有人眼裡的天之驕子,眾星拱月般的存在。
他眼中頹廢,衣服像是幾天沒有換過,上面還有酒漬。
他又試圖朝我走近,但這次我有防備,他一靠過來,我就往後退。
周望野終是停下腳步。
他抬眸,眼底猩紅一片,卻還是努力擠出一抹笑。
然後問我:「眠眠,你有喜歡過我嗎?」
這個問題,著實是讓我有些意外。
我不是一個會莫名自信的人。
天之驕子轉身,我看見普普通通的我,這樣的戲碼只會存在於言情小說里。
但此時此刻,我的的確確是察覺到了他身上有一絲不一樣的情緒。
所以我反問他:「周望野,你喜歡我?」
他點頭,笑容苦澀。
「可笑吧,我竟然喜歡上你了,還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想娶你,想和你結婚。」
我皺著眉,並沒有立刻接話。
因為我也覺得很可笑。
畢竟眼前之人,對我做的那些事,的確讓我看不出他有半點喜歡我的意思。
但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緒里,開始回憶從前。
「第一次見面,我沒有記住你的名字,但我記住了你的眼睛,抬頭看我時,眼睛很亮。」
「第二次,你扮丑哄我開心,眼裡膽怯怯的,卻一直盯著我看。」
「第三次,你義無反顧從我手裡拿走手錶,我看著你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
「還有很多很多次,你永遠是人群里最平靜的那一個,眼睛永遠也是亮亮的。」
「除夕夜那晚,你倒在我懷裡,卻還在努力舉起玉牌,你不知道你那時候的模樣有多好看,讓人恨不得把你一輩子捧在手心裡。」
他頓了一下,伸手指了指自己心臟的位置。
「這段時間,我有一直在回想,我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了你。其實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就是莫名的,總會想起你的名字,想起你的眼神。這顆心臟,會因為你,而劇烈跳動。」
聽著他的話,我又在原地沉默了好久。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是在告白?
但如果是告白,那麼為什麼提及的每一件事,都是對我而言痛苦的回憶呢?
我努力揚起一抹笑,在他略顯希冀的目光中,緩緩開口。
「周望野,第一次見面,你說了六個字。跪下來,舔乾淨。我照做了,拋掉所有自尊,跪在地上仰頭看著你,我心裡全是屈辱,而你卻覺得我的眼睛很亮?」
「第二次,幾十萬人的直播間吧,我扮成丑哄你開心,可你覺得,我開心嗎?」
「還有第三次,夜晚的深山真的很可怕,我後來做了好久的噩夢。」
「還有之後的很多很多次,那些對我而言都是恐懼的回憶,包括寒冬臘月,你讓我跳進那個冰冷的湖裡,為你找到玉牌,我其實當時心裡把你給罵死了。」
「我想不明白阿,你們這群公子哥腦子裡,每天到底在想什麼?欺負別人,看著別人痛苦,就會開心嗎?」
說到這裡時,我忍不住長舒一口氣,看著他越來越破裂的眼神。
我說:「但做這些事,我心甘情願,因為我有所求。周望野,我求你,兌現給我的承諾,好嗎?」
接下來,是長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為他還是決定要拒絕我。
直到他開口——
「眠眠,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如你所願,我捐獻骨髓救周現年。二,你……」
「我選一。」
我直接打斷了周望野的話,他神色錯愕,隨即苦笑。
「你甚至,不願意聽我把第二個選擇說完嗎?」
我笑:「因為不重要啊。」
我所求的,只有一。
11
配型成功,是在意料之中的。
因為我干過一件壞事。
在這一年,我一直跟在顧望野身邊,他有去醫院體檢過。
我偷偷,調換了血樣。
我想確認,如果配型不成功,周望野這邊,就只能用承諾來換 Plan b。
讓他動用所有人脈權力替我找配型。
但等待合適的配型,本身就是大海撈針,哪怕有了資本插手,也是一件未知數。
所以,我偷偷做了這件壞事。
直到配型成功的那天,我特別開心,也很忐忑。
不過,多一個希望也是好的。
就像現在,我終於完成了那 100 件事,周望野也肯實現他的承諾,捐獻骨髓。
阿年有問過我,為什麼會說動周望野。
我告訴他:「我答應替他乾了一些事,所以受了點傷。」
更多的,我沒敢說。
我怕他哭,更怕他自責。
我只是告訴他,如果他不願意接受,那麼我們就一起死,一起去見周阿姨和奶奶。
他知道我沒有開玩笑。
所以,我看著他們倆一起被推進手術室。
在進去之前,周望野問我:「沈眠眠,你有喜歡過我嗎?」
我沉默。
他苦笑,又有點執拗,抓著我的手腕,嘴角泛著些許惡劣的笑。
「如果你不說你喜歡我,那我就後悔。」
所以,我緩緩俯身,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他,沖他笑。
我說:「周望野,我喜歡你。」
他明知道我在騙他,但他還是笑得很開心,說他也喜歡我。
自欺欺人,挺傻的。
12
手術成功了。
我的阿年還在昏睡,我就坐在病床邊,一直守著他。
我想,老天還是眷顧我們的。
只是沒過多久,周望野那個好兄弟任白也,就突然沖了進來,眼眶紅紅的,看我的眼神也很惡劣。
他咬牙開口:「沈眠眠,你到底有沒有心?阿野為你做到這份上,你都不願意去看一看他嗎?」
我疑惑,認真反問:「這難道不是我的遊戲獎勵嗎?」
用一年時間,三十五道疤痕,外加一條腿為代價,獲得的遊戲獎勵。
他像是被我的話嗆住,但還是不服氣。
「就算如此,算我求你,你去看一看阿野,好嗎?」
他低頭,似乎是想給我下跪。
「阿野,真的很喜歡你。」
這幾天,周望野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說他很喜歡我。
可我真的看不出來。
而他,你很早之前就告誡過我,不要有妄念。
他也絕對不會喜歡我的。
怎麼,說話不算數呢?
是他們違背了遊戲規則,我不會為此而感到半點愧疚。
但,阿年醒了。
他握著我的手,臉色很蒼白,可還是開口說:「去見一見吧,我等你回來。」
「好,我去。」
我的阿年讓我去,那我就去。
13
周望野的病房,特別豪華。
一群兄弟圍在旁邊,但沒有從前的吵鬧,反而安靜到不行。
見我出現,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看向我。
周望野躺在病床上,見我出現,眼裡浮現一抹驚喜。
我走上前,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
我告訴他:「阿年讓我來看看你,你身體怎麼樣了?」
他張了張嘴,本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
良久,病房裡就只剩下我們兩人。
周望野看著我,突然笑了。
他問我:「你真的就不好奇,我給你的第二個選項是什麼嗎?」
我搖頭,無所謂的。
他繼續說:「如果第二個選項,是我會給你數不盡的財富,給你絕對的權利和地位,你都不在乎嗎?」
我還是繼續搖頭,告訴他:「我只想要一個周現年。」
從我很小很小的時候,我的生命里,他就占據了非常重要的位置。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但房門突然被踹開,周父走了進來,眼中滿是怒火。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周望野。
「你瘋了嗎?你居然不顧自己的身體,給別人捐獻骨髓,你萬一死了怎麼辦?值得嗎?」
周望野沒回他,而是轉頭看我。
「眠眠,如果我因為捐獻骨髓丟了命,你會難過嗎?」
我認真想了一下,然後告訴他:「那我把命賠給你。」
我想要的遊戲獎勵只是他的骨髓。
如果他會因此丟命,那我會把自己的命賠給他,很公平的。
周望野突然笑了。
笑出了眼淚,然後仰頭看著面前的男人。
他說:「父親,我覺得值得的。」
周父沒再說話,眼神莫名,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轉身看我。
「他,怎麼樣了?」
我討厭他,因為我見過周阿姨的眼淚,見過阿年無助的模樣。
他一個人,騙了兩個女人。
兩個女人都因他鬱鬱而終。
我有時候,就總在想,他怎麼不去死呢?
最該死的人,難道不是他嗎?
所以面對這個男人,我嘴裡是沒有什麼好話的。
「阿年如何,你在乎過嗎?當初我去求你,你說你沒有這個兒子,不過我覺得你說得也挺對的。阿年才不需要你這樣的一個父親,周阿姨也不需要你這個丈夫。如果可以,我希望死的人是你,而不是周阿姨。」
最後,他走了,步履略顯蹣跚。
我有盯著他的背影看。
兩鬢髮白,應該是老了,那就更應該早點去死。
14
再後來,我的阿年出院了。
這次我沒給他反悔的機會。
「不讓我成為你的女朋友,可以。那我要當你的妻子,合法的那種。」
我拽著他的手,拉著他進了民政局。
戶口本上,終於不再是孤零零的一頁。
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15
周望野徹底繼承公司, 成為執行 ceo。
周父退位,閒暇在家。
或許是人老了, 就總會想起從前, 想起那段還算是溫馨的回憶。
還有,那個他有所虧欠的兒子。
周父有去偷偷見他。
他的眉眼,真的很像他的母親, 溫柔乾淨。
他也比自己更深情。
沈眠眠, 是他的妻子, 他看向她的眼神, 是乾淨熾熱的愛。
周父又恍惚想起自己從小養大的小兒子。
過於溺愛,混不吝的頑劣少年。
但他很愛他的母親, 愛到哪怕他母親的出身不好,也義無反顧娶了她, 給了他一場極其盛大的婚禮, 昭告全世界。
所以,愛屋及烏,他永遠偏向周望野。
如果沈眠眠不是周現年的妻子。
他想, 哪怕是砸再多的錢, 用一些非人的手段, 他也會把這個女孩子, 留在自己兒子身邊。
因為, 周望野喜歡他。
而愛而不得,就會格外深刻, 愈發難以忘懷。
他不想讓兒子痛苦。
但, 周現年也是自己的兒子。
所以他有些討厭沈眠眠。
但轉念一想,這或許是自己的報應,周現年母親的愛而不得。
如今,周望野愛而不得。
兜兜轉轉, 總有一個人在遺憾。
有時他也在想, 沈眠眠那丫頭說話雖然難聽, 但也挺在理。
自己, 確實不配活著。
但也只是想一想。
只是輾轉反側,看著周望野越來越沉默,他就難受,心裡止不住地疼。
有一次, 他看見周望野自言自語,說什麼二選一。
周望野說:「另一個選擇, 是我。選擇我, 我給你我所有的一切,給你全世界。」
然後, 周望野更難過了。
他問他的兒子, 為什麼。
周望野說,沈眠眠不要他,也不要他的全世界, 她只要周現年。
所以, 周父偷偷跑去見沈眠眠。
想讓她去見一下周望野。
但沈眠眠把他罵了一頓,滿眼恨意,臨走時。
他聽見沈眠眠對周現年說:「沒關係, 在這個世界上,我永遠只愛你。」
周父抬頭,門口處站著一個熟悉身影。
少年已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