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
張叔畢恭畢敬地叫了聲。
我回頭。
沈見青一身闊面沉黑西裝,單手插兜站在那。
臂膀上的一道血口,格外嚇人。
這幾日,都是如此。
為了許玟玟,他放棄了穩定的生活,和男主李澤南又斗得翻天覆地。
他截他碼頭一批貨要回人。
他就親自帶人,直接端了他手下一條街的賭場。
我起初還不理解。
他如今位高權重,多的是馬仔替他拚命,何必自己上。
直到某天撞見客廳沙發上。
許玟玟盯著他傷口,掉眼淚。
「李澤南這個混蛋,見青,別為我再受傷了,我心疼。」
而沈見青,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他在笑。
「這是結婚栽的那株?」
思緒被打斷。
沈見青的眼神從那株三角梅,挪到我身上。
我嗯了聲。
面無表情,徑直略過他。
被他拽住手腕。
男人語氣無奈:
「還生氣?連我受傷也當看不見?」
我推開他手。
嗓音疏離:
「沈先生,別一會讓許小姐看見,誤會了。」
他蹙起眉,剛想說什麼。
馬仔上來提醒他:
「老大,晴姐打電話。」
他看了我一眼,丟下一句:
「今晚雷陣雨,晚上記得等我。」
接著,抬腿走了。
當晚,我反鎖了房門。
7
那晚,沈見青很晚回來。
他知道我膽子小,怕打雷,特地回來,卻被鎖在了門外。
固執地在我門外守了一夜。
我打開門時,正對上他徹夜未眠的陰沉眼神。
「消氣沒?」
他說。
我覺得好笑。
「我根本沒生氣啊。」
他面色凝固。
仔細審視我,像是在看我是否在開玩笑。
臉上越來越難看。
因為他藉口公事留在了別墅,沒出去陪許玟玟。
這天中午,許玟玟就找上了我。
米其林餐廳里,我正享用著美食。
她領著保鏢,坐到我對面。
「真是小看你了,要死要活地纏著見青不放!」
我咽了口燕窩蒸蛋。
「你以為他真在乎你?蠢貨!」
見我始終不為所動。
她鐵青著臉,最後揚了揚下巴:
「鍾小姐,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8
我不知道她急什麼。
沈見青把她當寶,她卻像是留我一刻都不行。
沈見青帶著人闖進廢棄工廠時。
看到的是我們同時被綁架的畫面。
綁匪逼他只能選一個。
許玟玟掉著眼淚聲嘶力竭:
「見青,不許選我,聽到沒有?
「去救她,我知道……」
她哽了哽:
「你其實早就忘了我吧?」
那些兄弟都急了:
「他媽的敢動大嫂,誰也別想活著走出去!」
「大嫂放心!老大肯定選你啊,那女人算什麼東西。」
沈見青雙手插進西褲,面色陰沉地立在那,沒動。
我疲倦極了。
被綁著來演這齣無聊透頂的戲。
平淡地戳破真相:
「沈見青,一切都是假的,她要逼著你在我們兩個中選一個。」
許玟玟不知道,十年過去了,沈見青也早不是那個剛坐上龍頭的青年。
三十二歲的他,大權在握多年。
最厭煩的就是被欺騙。
七年前,他最好的兄弟被男主策反。
那是新婚之夜,他為了一張疑似她的照片,要連夜帶人去馬來抓人。
那人順利支走他後,帶著人闖進別墅。
我拿著所有重要帳本,跳樓死裡逃生。
等他找到我時,我半死不活地躺在九龍城的老巷垃圾堆邊,下身全是血。
也就是那天,他發誓轉到白道。
也就是那天,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沒了。
我宮內受創,此生都很難有孩子了。
說完那話,我用被綁著的手,指了指滿是淤青的腿。
都是許玟玟為了更真實,給我硬生生掐出來的。
「沈見青,我好疼,你跟她說清楚好不好?不要來找我麻煩了。」
「賤人,你胡說!」
許玟玟怒斥我:
「我根本沒碰你,都是你自己弄的!」
我沒再開口。
沈見青看著瘋婆子一樣辱罵我的許玟玟,又看了看安靜坐著的我。
揉了揉眉心,沉聲道:
「夠了。」
9
路上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車開到一半,在一個巷口停下。
司機利索地下車,撐傘,開車門。
本該在送許玫回家路上的沈見青,彎腰鑽了進來,帶進來雨氣。
我收回視線,望著窗外疾馳而去的街景。
膝蓋被人按住。
帶著繭子的指腹摩挲著淤青。
「玟玟做事衝動,你別放心上。」
你看,哪怕他如此厭惡欺騙。
她也是她的例外。
我看著窗外形形色色的人流。
忽然開口:
「我們離婚吧。」
世界忽然按下暫停鍵。
只剩下冰涼的雨絲飄進來,打在臉上。
「你這是鬧什麼?逼我趕走她?」
他轉過我身體,眉目陰沉。
「因為我不想墓碑上刻著你的名字。」
他上下掃視我:
「你到底怎麼了?」
沈見青強硬地帶著我去醫院檢查。
最後一項檢查結果出來後。
他把一沓檢查單丟我腳邊,語氣陰森:
「好玩嗎?」
我想想他剛才煙都拿不穩的樣子。
下意識點點頭,又很快搖頭。
「算了。」
他嘆了口氣,拿起外套:
「知道你心裡不痛快,走吧,我送你回家。」
「老大,玟玟姐出事了!」
馬仔突然來報。
10
許玟玟在外面出了事。
第二天,沈見青就來了別墅。
我躺在藤椅上看書看疲倦後,閉目休息。
陽光被擋住。
我睜眼,看見那雙熟悉的眼,難得溫情。
有那麼一瞬我恍惚了。
好像這五天是剛打盹做的噩夢。
接著被他拉回現實:
「阿苒,我需要你搬出去住幾天。
「九龍灣那棟別墅,找人收拾出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離死越來越近了。
我情緒變得格外敏感。
想哭,嘴上卻在笑:
「為什麼?我都這麼不爭不搶了……」
「你聽我說。」
他順著我的髮絲,蹙著眉解釋:
「我不能一直讓玟玟出事,她一直住在外面不是個辦法。
「這裡的安保是最好的。
「你放心,李澤南那廝以為我們感情不和,不會找你麻煩。」
良久我說:
「好。」
他握緊我手:
「阿苒,再過兩天就是結婚紀念日,這次,我一整天都陪著你。」
他不說。
我都忘了。
我被抹殺那天,正好是結婚紀念日。
過往的每個結婚紀念日,正好是許玟玟的忌日。
他會一整天都守在她墓前。
無論風雨。
11
七年前,沈見青牽著我手來到這棟別墅。
解開我的眼罩。
笑著說這是我們的家。
離開時,我把能帶走的都帶走了。
連睡慣的床的都不放過。
許玟玟氣得叫人把花園全鏟了。
那顆沈見青為我種下的三角梅,滿地殘花零落。
我怔愣地看了好一會。
才提包走人。
臨走前,她陰陽怪氣:
「鍾小姐,是不是拿了什麼不該拿的東西啊?」
我冷了她一眼:
「什麼,你說。」
「戒指啊,你不知道當年見青跟我求過婚,被姓李的搗亂才沒成嗎?
「替我保管這麼多年,真是謝謝你了。」
這時,在馬仔的簇擁下。
沈見青抬腿走進來。
許玟玟笑著迎接他:
「見青,你說這人,怎麼拿著別人的婚戒不肯還。」
他看了看被糟蹋後的花園,視線在那株三角梅上停留了兩秒,隨後蹙起眉。
目光落在我紅腫的眼睛上。
緩緩開口:
「如果你還想留著——」
他話音卡住:
眼睜睜看見我將戒指隨手丟進旁邊的水池裡。
面色鐵青。
「許小姐自己加油找吧。」
我笑笑。
頭也不回地走了。
管家和保姆緊隨其後。
12
當天,沈見青親自下水池數百次。
手臂不知伸進淤泥多少次,只為撈一枚戒指。
許玟玟去拉他:
「見青,她用過的東西,我才不要,你別找了!」
沈見青甩開了她手。
頭一次對她冷臉:
「如果不要,那為什麼非要逼得她扔掉。
「她多寶貴這戒指你知不知道?」
沈見青想起了,剛結婚的時候,我每天伸著手看鑽戒,傻笑的樣子。
許玟玟愣住了,隨即不可置信。
「你沖我凶?」
沈見青身形一僵。
看著許玟玟被氣走了。
但他沒去追。
他在想,為什麼會衝動說那句話。
那天,沈見青點了一夜的煙。
第二天一早,讓人把水池抽空。
工人瑟瑟發抖:
「先生,真的只能找到這枚硬幣。」
可他們驚異地發現。
那個狠戾的黑道頭子。
丟了億元鑽戒,卻捏著一元硬幣,似笑非笑。
我扔的確實不是鑽戒。
那鑽戒早在綁架那天就丟了。
13
新別墅冷冷清清。
第一晚我就失眠了。
早上起來吃什麼吐什麼,胃口全無。
離開前一晚。
我似乎又經歷了一遍胃癌。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割肉剔骨。
疼得快暈過去的時候,竟看見了佛祖金身。
我突然想起。
我曾為沈見青求過一塊玉佛。
磕了千級台階,額頭鮮血淋漓,只求他平安無虞。
有玉佛在。
是不是下輩子能投個好胎?
是不是就不會那麼疼了?
可怎麼打沈見青的電話都打不通。
我急得直接冒著暴雨,開車去了賭場。
在賭場大廳接待室坐下,渾身發冷。
最後等來的馬仔一句:
「老大忙著陪大嫂打牌,沒空,走吧。」
「不。」
馬仔鼻孔朝天。
估計是把我認成了來勾引沈見青的女人。
我問:
「哪種玩法賺錢最快?」
馬仔翻了個白眼:
「佰家樂。」
我揉了揉發痛的胃站起身。
我沒賭過。
但我有錢。
賺錢快的,輸錢也快。
不到半小時,我輸了兩個億,驚動了總經理。
一路上了三樓的 VIP 房間。
14
推開門時。
正聽見一屋子人起鬨親一個。
許玟玟跨坐在沈見青的大腿上,閉著眼,等他親。
他抿著唇,遲遲沒有行動。
在看見我後,條件反射地推開許玟玟。
「你怎麼來這種地方?」
我揪住他領帶,在他脖頸摩挲,忍不住帶了哭腔:
「沈見青,你能不能,能不能把我送你那個玉佛,還、還給我?」
「你大晚上過來,就是為了這個?」
他不悅地蹙了蹙眉:
「行,我還你。」
可他在脖頸摸了下,愣住了。
「鍾小姐,你要的是這個?」
許玟玟指尖轉折玉佛的繩子,笑盈盈的。
「可惜哎,見青送我了,總不能也叫我還給你吧。」
我呼吸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