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來時,我把繼妹推下了水。
她表情驚惶,內心卻在沾沾自喜。
【男二終於親眼看見女配有多惡毒了,接下來他該保護我,和女配徹底決裂了吧?】
下一秒,竹馬警惕轉頭,開始給我守門。
(01)
陳之行看見了我把蘇欣悅推下水。
他的第一反應是觀察周圍有沒有人。
第二反應是把頭頂的監控打碎。
第三反應就是把門反鎖。
看上去很像要幫我毀屍滅跡。
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仿佛以前就做過相似的事情。
還在水裡假意撲騰的蘇欣悅表情僵硬了一瞬,甚至忘了動作。
【他這是什麼意思?】
蘇欣悅慌亂之下開始往下沉,終於忍不住出聲了,帶著哭腔喊他:「之行哥……」
她的臉色因為嗆水有些發白,不斷咳嗽著。
我還是笑盈盈地看著。
蘇欣悅今天應該是刻意打扮過,這身白裙在濕透後近乎透明,烏黑的發,淺粉的唇,小鹿似的眼睛。
即使還沒出水,都有些我見猶憐。
但我不一樣,我是惡毒女配,我不憐惜她。
陳之行置若罔聞,在泳池邊看了一圈。
「沒事吧?」他走到我身側,聲音帶了點溫度,「你的手機忘在上面了。」
「掉下去的又不是我,當然沒事啦,」我對他彎眼,「是她忽然喊我下來,我忘拿了。」
蘇欣悅看見陳之行過來,虛弱地伸出手:「之行哥,救我……」
她在心裡咬牙切齒。
【為什麼?劇情不是這樣的?他不是應該心疼地跳下來抱著我嗎?難道這個時候他還沒對我動心?】
陳之行看了她一眼。
他不喜歡說話,此時也只是言簡意賅地丟了一句:「自己不小心,不要指望別人。」
蘇欣悅:「……」
她在心裡氣急敗壞:【他是瞎了嗎?明明是女配故意把我推下去的!】
我差點笑出聲。
(02)
和陳之行走出泳池後,他帶我去吃早飯。
這次出行是學院的遊學,這座莊園的花園餐廳裝修很好,陽光透過翠色藤蔓,星星點點,微風拂過,它們跳躍如精靈。
我坐下後開始點菜,陳之行就站在我的椅背邊開始玩手機,似乎是在和誰聊天,神色認真,修長的手指敲打著螢幕。
陽光落在他深色的瞳孔里,映出一片粼粼的波光。
我才懶得去看他的手機,想也知道他現在是在賠監控的錢。
是他打碎的,當然也是他賠。
雖然這莊園有陳家的股份,但陳之行不會讓泳池員工去承擔這份損失。
他本來就是個恪守原則、富有正義感和同理心、外冷內熱的人。
也是個世俗意義上的好人。
所以我還有點好奇:「真的不救蘇欣悅?你就不怕她淹死啊?」
「她不會死。」陳之行收起手機,「如果會,你就不會丟下她。」
其實他說得對,蘇欣悅會游泳,根本淹不死。
「我又沒有那麼善良,」但我還是慢吞吞地說,「我巴不得她去死。」
陳之行沉默了幾秒。
他忽然在我身前半蹲了下來,仰頭看我。
這是他平常有事和我商量,想要徵求我的意見時,慣常使用的姿勢。
我們青梅竹馬十八年,小時候女孩發育得快,他比我矮,就總是沉默地跟在我的身後,被家人笑說是我的小跟屁蟲。
但青春期的陳之行就像是春雨後的筍忽然拔高了許多,我每次看著他都要仰著頭。
我抱怨過一次抬頭有點累,他之後和我說話就總會低頭。
又或者是像現在這樣,故意保持一個比我矮的身位。
「穗穗,」他似乎有些猶豫,一向冷淡的語氣都溫和了許多,「就算真的這麼想,可不可以也不要去實施行動。」
我百無聊賴,隨口接話:「為什麼?不被發現也不行嗎?」
「做任何事都會留下痕跡,」陳之行微微皺眉,垂眼思考,過於英俊的側臉逆著光,有種不近人情的冷峻,「如果你真的很討厭她的話……」
我太了解他了。
他一般不讓我做壞事,但是如果我很想做,他就會替我去做。
他的原則總是在我身上被破壞得徹底。
我:「……」
我意識到他已經在思考自己去把蘇欣悅處理掉的可能性了,於是打斷了他。
我雙手捏住他的臉,語氣認真:「陳之行你說什麼呢?我開玩笑的,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你也是。」
我們靠得很近,呼吸可聞。
我很喜歡一種薄荷檸檬糖,陳之行身上總是會為我準備一些,早上我們一起吃了兩顆。
因此一靠近,就能聞到一股淺淡的糖果香氣。
陳之行冷漠的表情驟然破裂,愣愣地看著我。
接著,我發覺一抹緋色從他的脖頸直接蔓延到了耳後根。
他猛地後撤一步,站起身。
我眨眨眼。
心裡忍不住想,這樣好的陳之行,怎麼會是蘇欣悅口中的男二。
哪個作者會把他寫成男二。
沒眼光的傢伙,寫一輩子小說也別想賺錢。
(03)
我父母離婚得早,我一直跟著母親。
蘇欣悅是我爸去年再婚後,他的新妻子帶來的女兒。
一開始我是沒注意她的,說到底她也和我沒什麼關係。
但是蘇欣悅轉學到我所在的學院那一天,我就擁有了讀心術。
只對她有效。
她好像不屬於這裡,總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比如她是胎穿過來的。
比如這是個巨大的小說世界,叫《貴族學院的白月光》,她等了好久,終於等到劇情開啟。
我們都是小說中的角色,蘇欣悅是女主,憑藉自己的倔強、努力、清純、善良,終將成為整個學院的女神,無數人拜倒在她的裙下。
我是惡毒女配,陳之行是深情男二,男主是我們學院的貧困生方知許。
一開始我覺得她腦子有病。
後來發現她居然知道一些我家的秘密,再加上我擁有了讀心術這種不科學的東西,甚至無法對任何人說出劇情相關的事情。
這種不可抗力不像是人類擁有的,我就逐漸相信了她的說辭。
但我也不在乎。
畢竟真實的世界和小說當然是不一樣的,蘇欣悅也不可能像她想像中的那樣全知全能,能掌控所有人的命運。
她的智商不高,但是又很自以為是。
裝得像一朵小白花,實際上演技奇差,也騙不到幾個人。
但是偏偏,她好像確實有「女主光環」這種東西,我嘗試了各種方法,也不能讓她遠離我的世界。
她總是會出現在我的面前,頂著一張無辜的臉喊我「嘉穗姐姐」。
就好像一條頑固的主線,每次偏離一點,就會被掰正。
不過除了讓她轉學,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做。
所以我就當蘇欣悅是塊煩人的牛皮糖了。
說實話,我的人生從前沒有出現過這種人,所以我看蘇欣悅都有種新鮮感。
甚至偶爾會出於好奇,配合她走劇情。
我想測試她說的一些劇情會不會照常發展。
但這种放任止於這次遊學,陳之行陪著我出現在她眼前的那一秒。
她盯著陳之行看:【男二好帥……能不能快進到女配給我下藥的那一晚啊,想和他睡覺。】
我生氣了。
所以她約我去無人的泳池,我去了。
我把她推了下去。
剛想把蘇欣悅的頭摁進水裡,讓她把腦子裡的水換一批,陳之行就來了。
我遺憾地放棄了這次行動。
哪怕只是看到,他也會成為我的共犯。
更何況他肯定會阻止我,然後說不定自己就把蘇欣悅弄死。
陳之行是個乾乾淨淨的人,沒有做過壞事,也沒有任何污點。
我不允許他為了我走上歧路。
(04)
我的好心情沒持續多久。
用餐用到一半,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嘉穗姐姐……」
我轉頭看去,果然是裹著白色浴巾,神色怯怯,看上去楚楚可憐的蘇欣悅。
她的身側還跟著一個衣服都被洗得發白的清俊男生。
他對我頷首,笑容禮貌而溫柔,讓人如沐春風:「會長,副會長。」
——這是男主方知許,學院成績優異的特招生。
這篇《貴族學院的白月光》是古早文,我作為惡毒女配,當然會瘋狂地迷戀男主。
原劇情里我曾經把方知許從霸凌中解救出來,因為喜歡他又幫助了他許多,他一直把我視為他的救贖。
然而惡毒女配就是惡毒女配,我不是他眼中善良溫暖的樣子,只是擅長偽裝。
後面我到處陷害蘇欣悅,成為了方知許和蘇欣悅之間的絆腳石,給他們製造了不少誤會,直到我的真面目暴露,男女主終成眷屬。
蘇欣悅搶了這段劇情。
她率先去拯救了方知許,雖然好像沒救到。
男主壓根沒被霸凌,這事她還在心裡嘀咕了好久。
得知這件事的我毫不在意。
我是學院的會長,為了維護學院秩序,解決霸凌是正常的事,無論面對誰都是一樣。
在原劇情里,我救下方知許一定是偶然。
我和他不熟,頂多只在貧困補助名額的事情上有所交集,對他也不感興趣,更別提迷戀。
他願意和蘇欣悅在一起是他的事,和我無關。
但我還是笑眯眯地和方知許打招呼:「方同學。」
陳之行也頷首。
我們直接無視了蘇欣悅。
她的面色微微一變,在心裡氣急敗壞:【該死的沈嘉穗,把我推下去,自己卻在這裡用大餐!】
蘇欣悅只是我爸的繼女,沒什麼錢。
這家餐廳價位偏高,她估計是捨不得吃的。
「剛剛謝謝你救了我,知許,」蘇欣悅攬了攬身上的衣服,聲音柔柔的,「我和嘉穗姐姐好像有點誤會,剛剛她……」
說到這,她有點哽咽,看上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在男主和男二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看她還怎麼裝高高在上的會長!】
【男二心裡應該早就對她不滿了,只是礙於家族在她面前裝得聽話……還有男主,女主這時候應該已經愛上他了吧?】
【男主喜歡我,肯定能幫我報復回去的。】
她微微低頭,泫然欲泣:「姐姐,我很想和你和好,你如果不願意聽我說話,那你聽聽知許的話好嗎?」
陳之行的動作微微一頓,垂眼離我近了一些,身側的氣壓都低了一些。
我沒注意到這些,只是發現方知許唇角精確到好像丈量過尺度的笑容有了一絲變化。
他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袖子從蘇欣悅手中扯了出來,語氣疏離:「蘇同學,是你說會長和你在一起,又有事找我,我才去泳池的。」
蘇欣悅呆滯地看著他。
方知許語氣帶笑,話語卻不留情:「你下去遊了一圈又上來,我全程都沒下水,你就不要說救你這種讓人誤會的話了。更何況,你和會長也不是姐妹,你和會長能有什麼誤會呢?」
蘇欣悅被噎得說不出話,在內心狠狠咒罵起方知許。
【死裝男!一個窮鬼也配當男主!虧我這段時間噓寒問暖,他態度一點都沒改變,是人機嗎?不應該啊,是塊石頭也該化了吧!】
事實證明沒化。
人機男主方知許渾然不知蘇欣悅在想什麼,只是又往外退一步,和她持續拉開距離。
蘇欣悅臉都綠了。
這次我是真的笑出聲了。
(05)
蘇欣悅被我讓服務生「客氣」地請走後,方知許留了下來。
我和他不算熟,但是他剛剛的表現讓我覺得很有趣。
更何況我一直知道他是個聰明人。
我對待其他人的態度從來不會受到蘇欣悅所謂心聲的影響。
劇情是人想出來的,但人生是不可控的。
我問他:「你有什麼事找我嗎?」
方知許臉上溫和的笑容慢慢消散,但不知為何,現在的他比平時看上去還要真誠。
我知道方知許應該不是一個像他外表那樣平易近人的人。
這世上的人總是習慣給自己戴一副友善的面具。
我是,方知許也是。
但是這世上又總是有人,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看上去不近人情。
我不期然看向身側的陳之行。
他正垂眼思考著什麼,英俊逼人的側臉像是落了一層凜然不可侵犯的冰雪。
只有我知道他在放空自己。
於是我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腮幫子。
陳之行立刻看向我。
那層雪化了。
他的眼睛像是映著星星,乾淨又漂亮。
我彎眼,對他做了個口型。
「別發獃,要談正事了。」
陳之行好像有點窘迫,因為被我戳穿了。
但他很快就點頭。
當他認真而安靜地看著誰的時候,被注視的實感往往帶著一種被珍視的錯覺。
陳之行從來不會對我說謊。
他很真實。
所以即使方知許的表演其實沒有太多痕跡,但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內核。
是和陳之行截然不同的冰冷。
方知許向我垂頭,態度謙遜:「會長,我想為自己要一張申請表。」
他沒有明說,但我們都清楚是什麼申請表。
方知許常年穩坐年級前十,所有可以獲取的獎學金他都拿到過。
唯獨一項,年度十佳。
年度十佳是伊連學院最重要的獎項,綜合測評學生的學年成績、人際關係、綜合素養、道德品質等多個方面。
一旦獲得,就能獲得極高的關注度,不提豐厚的獎學金,隱形資源也有無數。
學院內的所有大型活動都會對年度十佳大開綠燈,畢業後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對我來說,年度十佳不過是錦上添花,可有可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