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完整後續

2025-12-19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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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

我隨意地把紙團撕碎,扔進垃圾桶,又順手把剩下的一個紙團揣進兜里。

秋雨連綿,入夜時下起了暴雨,砸得玻璃窗噼里啪啦作響。

安宥謙扭頭看了眼窗外。

「我睡小房間,明早走。」

小房間之前是保姆睡,她現在跟著孩子去了婆婆家。

我點頭,拿起桌上擺著的幾個「石敢當」在手裡掂著把玩。

掂了幾下,又換了一個大些的。

安宥謙冷著臉起身。

「總之,記住你剛說的話,錢拿了,話也說清楚了,以後就不要再擺出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樣,外人看了,還以為我們家怎麼欺負你。」

我點頭,「好。」

他淡漠地瞥我一眼,不再說什麼,起身拿包往小房間去。

我也起身,往主臥走。

走到他身後時,我舉起手中的「石敢當」。

對準他的頭。

砸了下去。

8

安宥謙幾乎沒發出任何響聲,癱軟地倒在了地上。

幾天沒吃飯,手乍然使勁有點抽筋,甩了好一會手,才撿起他手裡的包,坐回沙發上打開。

我拿出他的手機點了幾下。

解鎖成功。

密碼我一直知道。

他在我面前手勢解鎖過很多次,作為數學老師,簡單推理幾次就爛熟於心了。

只是以前相信他,沒看過而已。

窗外開始電閃雷鳴,雨勢愈大,像千軍萬馬過境,客廳安靜昏暗,反倒有種踏實和安全感。

我坐在沙發上,倒了杯熱茶,慢慢瀏覽。

微信置頂只有一個,名字是王,頭像是道彩虹。

裡面並沒有我想的那些不堪入目的東西,內容簡潔明了。

大部分是安宥謙發個地址,對方回復「好」。

偶爾的幾句話,也含糊不明。

【這幾天腿站不直了。】

【昨天味道很好。】

【掐紫了。】

【銬斷了,重新買。】

我皺眉,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快速滑過,直到看見了疑似與我相關的內容。

安:【不能哺乳了。】

王:【可惜,滿一年對孩子最好,你選的不中用啊。】

安:【畢竟乾淨還便宜。】

王:【你受不了了?那就提前。】

安:【嗯,藥配好了給我。】

王:【她一個小地方的普女,能吃到你這樣的還有錢拿,也不算虧。】

安:【我吃大虧了,你補償。】

王:【補到你翻白眼。】

一道閃電晃眼,我的目光離開手機,扭頭看窗外,轟隆隆地雷聲自天邊滾滾而來。

靜靜欣賞了幾秒大自然的壯觀景象,低頭,點進相冊。

電閃雷鳴中,我看見了一輩子也想像不到的視頻畫面。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我眯眼看了看地上的安宥謙。

無論如何,感謝他讓我領略和見識了超脫我生活之外的另一個世界。

半個小時後,我備份了他手機上的所有信息,把他的微信登錄在我的平板上,又在他手機上安裝了一個登錄信息清除插件,清除了一切登錄痕跡。

隨後,我不慌不忙吃了兩片麵包補充體力,開始了另外一件事。

安宥謙有高血壓,包里必備降壓藥。

我從衛生間拿出王醫生給我配的補血膠囊,一粒一粒掰開,倒出藥粉,又重新灌入降壓藥。

窗外響徹大自然恢弘壯闊的交響樂,我心無旁鴛地重複著一次又一次的細微動作,感受到了難得的心流,感受到了主宰的歡愉。

……

安宥謙在晨曦的床上睜開眼時,我正坐在一旁靜靜看著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口中「嘶」一聲,想起什麼,震驚又疑惑地朝我看來。

我抹抹眼睛,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你醒了就好,再不醒,我又要打 120 了。」

他抿著嘴,眼神銳利。

「我怎麼了?」

「你昨天進房間時,架子上的獎盃忽然掉下來,正好砸你頭上,當時你就暈了,我急得打 120,可昨天晚上特大暴雨 120 來不了,急救醫生電話指導我幫你包紮的。」

他盯著我,目光審視。

「你這麼擔心我……我怎麼覺得不真實呢?」

我幽幽嘆了聲,嗓音含了幾分哽咽。

「昨天晚上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想了很多,我突然意識到,我們畢竟夫妻一場,是孩子的爸爸媽媽,就算有什麼問題,又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呢!宥謙,算了,我們以後都好好的,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強。」

說到後面,我眼眶通紅,後怕又無助,正是他眼中慣常見到的我。

安宥謙一眨不眨盯著我。

我含淚與他對視。

直到他眼中的猜疑和審視,一點點消失不見。

9

我耐心地等待著節目時間的到來。

閒來無事,就在電腦上看安宥謙的微信。

他實在是個善於偽裝的人。

對領導,他勤懇謙卑;

對同事,他開朗坦誠;

對向他示好的女人,他欲拒還迎,表現出某種荷爾蒙催動下的掙扎後,才以責任和道德為由悵然拒絕。

只有在王醫生面前,真實的安宥謙才顯現了出來。

他將那天晚上被獎盃砸暈的事告訴王醫生後,王醫師表達了質疑。

王:【怎麼會這麼巧?確定不是她?】

安:【她性格膽小怯懦,而且當時我試探過了,不是。】

王:【但她答應你參加節目,過於順從了些。】

安:【她從小被家人欺壓慣了,一向逆來順受,當初選她不也是因為這點麼?】

王:【……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不應該這麼平靜,我還是不放心,萬一節目那天她亂開口會有大麻煩,我親自和她聊聊再說。】

安:【嗯,也好,我帶你去家裡。】

王:【不,她吃的藥很容易引發極端偏執情緒,保險起見,約外面。】

我笑了笑。

王醫生,看來是個比安宥謙更謹慎小心的人呢。

我和他見面不多。

除了婚禮上見過的那一次,就是懷孕後,他偶爾跟著安宥謙一起回來,幫我把把脈,

印象中,他是一個內向少語,做事認真,模樣忠厚的人。

那時候我想,不油嘴滑舌的人才有真本事。

現在才知道。

會咬人的狗,向來是不叫的。

兩天後,安宥謙以吃「告別宴」為由,約我去一家高檔餐廳吃飯。

我如約而至。

樓梯上,「恰巧」遇見了王醫生,安宥謙邀請他一起,他含蓄答應。

席間,安宥謙傷感地回憶了我們的過往。

「當初我們的婚禮,王醫生是見證人,沒想到,今天的告別宴,竟然也恰好碰見了他,一切都是天意。」

我聽得眼淚直流,神情哀切。

整個過程,他說什麼我都默默點頭,縱然不舍卻又深以為然,完完全全是一個難過、惶然,卻又無可奈何的任命女人模樣。

王醫生全程沒怎麼說話,只是在我說話時間或注視著我,表現得尊重又得體。

最後,安宥謙向我舉杯。

「盛夏,你那天早上的話打動了我,以後,我們都好好的,也祝福彼此,一切都好好的。」

我含淚點頭,拿起茶一飲而盡。

安宥謙和王醫生起身,去包間陽台吸煙。

我也起身說去衛生間。

出門後,我推開隔壁空包間的門,走到陽台附近,透過窗簾看過去。

火光明滅中,細微的說話聲傳來:

「怎麼樣,我說了沒問題吧。」

「這樣是沒看出什麼,可如果她是演的呢?」

安宥謙低笑了聲。

「放心,她沒那個本事,我可是女性情感節目主持人,這麼久早把她摸透了。」

「……」

「所以,節目照舊吧,我這邊已經有聽眾旁敲側擊發私信打聽了。」

短暫沉默。

「還是算了,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王醫生毫無波瀾地下了結論。

安宥謙詫異,「為什麼?」

王醫生掐了煙頭,聲音平和。

「我沒看出問題,可也沒感覺完全沒問題,既然如此,那就當她有問題,沒把握的事還是不做的好。」

兩人聲音漸小,進了包間。

我目光輕移,望向樓下的街道。

正值傍晚時分,華燈初上,車水馬龍,滿目人間喧囂。

手伸進外套口袋,掏出了那天晚上剩下的紙團。

打開,上面一個龍飛鳳舞的黑字。

【死】。

我低聲輕喃。

「這樣啊……」

「那就沒辦法了。」

10

「真的是你?」

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轉頭。

一張生機勃勃的帥氣臉龐,正眨著眼睛笑著看我。

是那天晚上救我的年輕人。

我遲疑了幾秒,才緩緩展露笑容:

「這麼巧。」

他歪頭,明亮的眼睛眯起。

「你剛不會想裝不認識我吧?」

我抿唇,「怎麼會。」

年輕人笑了下,探頭看了看窗外,「怎麼,你丈夫還不知道你知道了?」

我微微皺眉。

看來剛才的談話他都聽到了。

「你不覺得這樣跟在我後面偷聽,很,很……不禮貌嗎?」

我很少當面指責別人,口拙又詞乏。

年輕人看出來了,眉宇間透出好笑的神情,慢悠悠說:

「我也不是故意偷聽,剛遠遠看見你進了這間空屋子,畢竟你有前科,這家餐廳是我的,萬一你又想不開,嚇到我的客人就不好了。」

我臉色緊繃。

「對於你那天晚上的行為,我表示感謝,如果你想要報酬我願意支付,但剩下的事和你無關,希望你不要——」

「加我。」年輕人打斷我,掏出手機伸到我面前。

「什麼?」

「你不是要支付報酬?」年輕人笑嘻嘻,「2 萬可以不?」

我想了想,掏出手機迅速加了他。

「我叫謝燃。你叫什麼?我總不能叫你,呃,晴晴媽媽吧?」

「錢過兩天給你。」我不理他,收起手機往外走。

回到包間時,安宥謙兩人已穿好衣服準備離開。

「我喝了酒,讓王醫生送我回電台。哦,對了,上次跟你說上節目的事,臨時有變動,你不用去了。」

我的手插在外套口袋,手指慢慢揉搓著紙團,順從地應道:

「好。」

一同走到停車場,我的車離得近,先上了車。

點火,開燈。

光束直直射在前面並行的兩個人身上,像命運舞台的追光,向觀眾昭告即將到來的重要時刻。

十米開外的大貨車沉悶的喇叭聲劃破喧鬧的大街時,我踩下油門,直直往前衝去。

「砰——」

一陣猛烈的撞擊,保險帶止住了我急速前沖的身體,額頭在方向盤上撞了一下。

我驟然抬頭,目光盯著前方。

那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大貨車後。

閉了閉眼,我冷然看著車頭前,斜衝過來和我撞上的黑車。

謝燃捂著腦袋,齜牙咧嘴地下車,站在車燈的光照下手舞足蹈。

「哎呦喂,你怎麼開車的啊!」

「你得負責!」

「送我去醫院!」

11

一個小時後。

我和謝燃坐在急症室門口,一人額頭上貼了塊白紗布。

我面無表情,閉眼屏息,承受著耳邊不停的絮絮叨叨。

「你說我們多巧啊,撞見一次又一次,真是緣分啊!」

「我剛才差點以為我要死了,你也是吧?很恐怖對不對?所以說,命真寶貴啊,還是留著慢慢耍吧。」

「不過話說回來,車子的修理費還是要說清楚的,我這輛車 300 多萬,走 4s 店的話怕是要十幾萬,看在我救你兩命的份上,就收你十萬好了……」

我忍無可忍睜開眼。

「是你自己撞上來的。」

「可我是為了救你!我不撞上去,你不就不小心撞上別人了嗎?到時候你賠得更多!所以這個修理費你付很合理吧?」

謝燃振振有詞。

門口忽然一陣騷動,幾個護士推著一輛擔架車疾奔沖入急診室,車上一名醫生跪在上面給傷者做心肺復甦。

車後跟著幾名家屬,驚慌又恐懼,兩個蒼老的女人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沉默地看著眼前一幕。

「你看,生命真的很脆弱。」

謝燃的聲音忽而變得緩慢又低沉。

「有什麼事能比生命本身更重要呢?金錢、事業、愛情,尊嚴,人們孜孜以求的一切,在這個急診室門口,都不值一提。人啊,真應該偶爾來這裡坐坐,很多事就沒那麼難以承受了。」

我轉頭看了他一眼。

「你經常來?」

他挑眉,輕哼一聲,沒回答這個,卻說起了別的。

「所以 2 萬感謝費加 10 萬修理費,你一共欠我 12 萬。」他把臉湊過來,「你打算什麼時候給?」

債多了不愁,我無所謂地撇過頭。

「我沒錢,有錢再說。」

「那你跑了怎麼辦?」

他眯眼,慢慢說道。

「我可得把你看好了,錢沒還清之前,你每天得向我報到。」

我一開始,其實並沒有太把他的話當回事。

謝燃長相出眾,衣著矜貴,性格天馬行空,眉宇總漾著幾分不羈,左看又看都像是個生活無聊沒事找事乾的富二代。

我以前是個敏感內耗的性格。

別說欠了人什麼,即便是同事面前話說重了,或是領導回復沒到位,都能讓我心虛半天。

現在不一樣了。

我連命都能隨時豁出去,又怎麼會還糾結這些事?

所以謝燃口口聲聲的 12 萬。

我只當他是個空氣。

12

可謝燃似乎不這麼想。

接下來的半個月,他竟然開始了持續不斷的電話騷擾、微信轟炸……

甚至,直接找上門。

比如現在,他挽著手臂靠在我家門口,閒閒的語氣問我:

「為什麼不回消息?今天有錢了嗎?」

「沒有。」我照理兩個字答覆,準備關門。

他長臂一伸,抵住。

「來都來了,陪我去吃飯。」

我冷臉,「我不想吃。」

「我是債主,你得聽我的!」

他理直氣壯。

那天,他帶我去了一個人均 4000 多的日料餐廳,那是我之前想都想像不出來的價格。

這段時間一天幾片麵包打發,本著不吃白不吃的原則,我埋著頭大吃特吃。

他盤著腿,得意洋洋。

「看吧,人間美食是清歡嘛!」

某天的清晨,我在睡夢中被門哐哐砸醒。

謝燃穿著羊絨大衣,裹著厚厚的圍巾,手裡的皮手套在我臉前晃了晃。

「快起來,帶你去個地方。」

我看了看外面微亮的天色。

「你有病?」

「你才有病!」

他帶我去的地方,竟然是早市。

整個城市還在睡夢中時,這裡已是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五彩繽紛的蔬果,充滿活力的吆喝,嘈雜喧鬧的討價還價……

我和謝燃站在冷風中,看著這生機勃勃的早市,肩膀手臂不時被人推一把,東一下西一下讓路。

「往前走。」

「別杵著!」

謝燃臉凍得通紅,哆哆嗦嗦開口。

「怎麼樣?沒白來吧?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後背被人撞了下,我一腳踏進水窪里,濺濕了褲腿。

我咬牙,「嗯,我謝謝你。」

他歪頭睨我。

「你怎麼每回都穿這件羽絨服?」

我面無表情。

「我只有一件。」

從小到大,父母只給弟弟買羽絨服。

給我買的卻是棉服。

23 歲用自己的工資買了第一件正兒八經的羽絨服後,我才知道原來衣服可以這麼又輕又暖。

凍得沒鼻子沒眼後,謝燃開車帶我去了一個高級商場。

在熱情的銷售簇擁下,他指著一排價值不菲的衣服,豪氣地說:

「隨便挑,記我帳上!」

我不客氣地從上到下挑了一全套。

衣服挑鵝絨的,比鴨絨更輕更暖。

褲子選最貴的,鞋子小羊皮的。

對著鏡子看,穿上這些質感剪裁上佳的衣服鞋子,原本蒼白的臉,瘦削的身材都顯得高級了。

走時謝燃念念叨叨。

「12 萬加今天的 1 萬 8,現在你欠我 13 萬 8!」

我垮著臉,「不是說記你帳上?」

他點頭。

「是啊,記你欠我的帳上。」

13

記就記吧,總有人死債消的一天。

只是,我雖命不足惜,可就算死,也得讓那些讓我陷入悲慘絕境的人先付出代價。

節目上不成,我在想把安宥謙騙婚的事直接發到網上。

但王醫生實在是個很謹慎的人。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所有的照片視頻都沒有露出他的臉。

並且,手裡的證據也沒辦法把安家父母拽進來。

光把安宥謙一個人釘在十字架上,不足以抵消加諸我身的欺騙和羞辱。

我時常獨自在家中,一個個幻想這些人的悲慘下場,間或抽離時,我總忍不住去看鏡子。

裡面是一張日漸蒼白陌生的臉。

而每當這時候,謝燃的轟炸就來了。

這次,他帶我去了一個幼兒園。

我們並排蹲在馬路牙子上,看著對面一張張稚嫩滾圓的臉蛋,嘰嘰喳喳喊「爸爸媽媽」。

「晴晴媽媽。」謝燃扭頭叫我。

我抱著膝蓋,默默翻了個白眼。

「你們家晴晴什麼時候上幼兒園呀?」

「我管不著。」

「你是孩子媽怎麼管不著?你不愛你的孩子?」

我淡聲。「嗯,不愛。」

謝燃擰眉,瞪著我。

我沉默幾秒,嗤笑一聲。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那個孩子,不過是我倒霉透頂被騙婚的產物,我看到她,就膈應得想要自殺。」

謝燃一眨不眨看著我,許久,低聲說:

「這個世界沒有自殺,都是他殺。」

我驟然凝住。

「盛夏,我知道你很難過,很痛苦,受了大委屈。」

他的眼眸明亮又深邃,裡面映出一個眼眶逐漸變紅的我。

「仇是要報的,不然不足以平心頭之屈,可更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生當如夏花之絢爛,死當如秋葉之靜美,我們可以死,但絕不是在一個漆黑的夜裡悲悲戚戚地死,更不是帶著怨恨遺憾玉石俱焚地死。」

「這個世界上很多人都曾經歷他人帶來的不幸,有的人放棄了,可更多的人,仍在平凡的日子中全力以赴地活著。」

我緊抿著唇,目光定定看著地上。

碎葉被風捲成一團,在無人在意的角落隨風旋轉。

「活給誰看呢?」我輕輕地問。

「如果命運對你不公,就活給命運看。如果世人欺你辱你,就活給世人看。如果那些你都不在意,那就活給自己看。」

在這喧鬧的街頭,謝燃的話語低沉而緩慢。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那些話早被他咀嚼千次萬次,每個字都透著一股自靈魂深處的難過。

一點兒也不像他。

我的眼淚就那麼猝不及防,一滴滴落了下來。

我其實並不喜歡哭。

很小的時候我就明白,如果根本沒人在意你的悲傷難過,你的眼淚毫無意義。

只會讓自己顯得更可憐。

可此時,淚珠兒啊,在這個尋常街頭,承載著一個從小無人在意的少女理想,盡情地往外流淌。

那個曾經的少女,理想並不高。

內心渴望卻從不敢宣之於口的,無非就是有人對她說:我知道你很難過,沒關係的,我都知道。

有人知道就好了。

因為那意味著他看見了我。

他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

只要看見。

我感到身體由內而外的輕鬆自在。

仿佛堵塞在心口多年的梗阻陡然消弭,變得暢通、絲滑,甚至感覺到一股柔和平緩的氣流在靜靜流淌。

我曾經想。

得要多少的甜,才配得上我一路的苦澀艱辛。

原來,一點點甜就夠了。

14

一陣刺耳的剎車劃破街頭。

不遠處一輛吉普失控地疾速駛來。

兩名老師正領著幾個孩子過斑馬線,末尾兩個孩子被嚇得愣住,停在原地。

人們發出尖叫。

我和謝燃同時躍起。

一人抱住一個,往兩側翻滾。

吉普車撞在消防栓上,噴射出漫天水花。

隔著水幕,我和謝燃狼狽地相視而笑。

懷中小男孩探出頭,奶聲奶氣地說:「謝謝阿姨!」

人群中響起掌聲,誇讚聲。

「沒想到這個女人看著瘦,動作還挺敏捷!」

「這肯定也是個媽媽,不然不會下意識反應這麼快!」

老師驚魂未定地把孩子牽走,不停彎腰向我道謝。

我大聲說:「不用謝!」

轉頭,謝燃背脊挺直,正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在面對面說話。

男人手裡牽著被救的小女孩,應該是孩子的家長。

我走過去,兩人說話聲傳來。

「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

「謝謝你救我女兒。」

「沒什麼,你也救過我。」

小女孩後怕地哭起來,搖著爸爸的手,高大男人低頭輕哄了兩句。

「那有機會再聊。」

「好。」

謝燃的聲音很輕。

男人牽著小女孩走了。

謝燃靜靜望了一會,轉過頭來,看見我,笑了笑。

笑容透出一絲落寞。

「他就是你的愛人?」

我問。

他眼眸一顫,震驚地朝我看來。

「你救我的那天晚上,我看見了你吊墜里的照片。」

謝燃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墜,沉默幾秒: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啊,抱歉,我不是故意……」

「沒關係。」

我慢慢地,柔聲說:

「我承認一開始因為我個人經歷對你有偏見,但現在,不管你是因為我被同志騙婚出於對同類的不齒幫我,還是純粹好人好事可憐我,謝燃,我都真心感謝你。每個群體都有好又壞,你就是那個很好很好的人。」

謝燃眼睛發亮地注視著我。

我對他笑了笑。

目光越過,看向他身後的高大男人。

男人正一手牽著小女孩,一手推著輪椅往前走。

輪椅上坐著一個長發女人。

她轉頭說什麼,男人體貼地俯下身聆聽。

「你和他——」

謝燃低頭,自嘲一笑。

「他不是。」

「所以他也不知道你的心意?」

「他的人生幸福圓滿,我看著他幸福,就很好了。」

……

轉天,我在睡夢中,門又被砸響。

謝燃一臉傲嬌地抱臂倚在門邊,意氣風發地開口。

「還睡?」

「懲惡揚善,刻不容緩!」

「速起!」

15

我把手頭所有的資料攤開給謝燃看,包括兩人這些天的聊天對話。

安宥謙的口氣有了變化。

與之前相比,明顯變得急切,焦躁,猜忌……

和我曾經一樣。

他抱怨王醫生為什麼變得不熱情,不賣力,質問是不是因為他破了身,嫌棄他髒了。

王醫生說現在是離婚關鍵期,應該減少見面,避免麻煩。

安宥謙憤怒地表示,他立刻就要離婚,不管他的什麼從長計議。

兩人經過一番往來,最後想出了一個辦法——

以房子給我為條件,讓我手寫一份離婚申請,內容是我因為個人原因主動提出離婚,並願意放棄孩子,只要房子。

謝燃看得眉毛擰成一股麻花。

「安宥謙不過一個小小電台主播,就算放到網上,畢竟是陌生人,關注黏性不高,很快又會被別的事轉移注意力。

「微信截圖沒辦法證明另外那個人具體是誰,說你捏造 P 圖也沒辦法。」

「視頻里王醫生刻意沒有露出正臉,不是熟人也很難判斷,況且這種視頻發到網上去,你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他父母就更不可能了,只要沒法證明他們參與騙婚,人們反而會同情老一輩。」

我沉默許久才說。

「你說得這些我也想過,本來想趁著上節目在他的聽眾粉絲前把他和王醫生一起釘死,但王醫生很謹慎,說服安宥謙取消了節目。」

謝燃沉默半晌,歪頭。

「取消,也可以再上。」

我疑惑地看著他。

他咧嘴,沖我一笑。

「這個我來。」

沒多久,安宥謙的專欄節目突然在網上爆火。

起因是有個輕生的女人,剪輯了自己在節目中打電話詢問情感問題的片段,放在短視頻平台上。

她含著眼淚感謝安老師。

【那天,我站在天台上,如果不是安老師的一番擲地有聲的話,我大概已經不能坐在這裡了。這個社會的女性,實在太需要安老師這樣的正能量!】

安宥謙欄目的女性聽眾粉絲大幅增加,湧進去問各種各樣的問題,包括婚姻、愛情、原生家庭、女性生理……

電台抓住這一波天降流量,讓他在短視頻平台上開通了專欄帳號,現場連線,答疑解惑。

我每天晚上看著他道貌岸然的表演。

遇到遭遇情感挫折的,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分析評判。

遇到自卑自憐的,他溫柔鼓勵,感性寬慰。

遇到戀愛腦為了男人一味付出的,他毫不客氣地諷刺「典型的冷臉洗內褲」。

他成功營造了一個「態度溫和又毒辣,幽默又真性情」的情感專家人設,被網上稱為「女性情感導師」。

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某一天,有個女粉絲在直播間人數最多的時候連線,上來就問:

「安老師,你既然這麼理解女性,尊重女性,為什麼在你妻子產後 5 個月時,選擇離婚?」

問題一出,直播間炸開了鍋。

所有人都不信。

【不會吧?安老師昨天還怒罵渣男在姐妹生產後出軌,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天哪,安老師不會塌房吧,難不最大的渣男竟是他自己!】

【不好說不好說,現在什麼人都有,可能人家信口造謠的。】

安宥謙看著刷得飛快的彈幕,面色微僵,但很快恢復如常,微笑開口:

「我不知道你從哪得知的這個信息,是的,我正在商討離婚事宜,不過,主動提離婚不是我。」

「另外,你對婚姻的理解過於片面了些,不是有句話嗎?結婚是為了幸福,離婚也是。我們無法保證一次就能遇見那個對的人,所以,只能在變化中慢慢尋找真實的自我。」

女粉絲不為所動,大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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