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
給我治病?
我想到了我那處的殘疾。
秦北山知道了?
我的心瞬間變得慌亂。
看著躺在小床上任由醫生塗抹傷口的秦北山,喉間發梗。
應該不會,應該不知道。
畢竟是這樣噁心的身體。
如果他真的知道了,估計早就提出和我離婚了吧。
我努力讓自己不要想那麼多。
讓雜亂的腦子空閒下來,去聽醫生的囑咐。
所幸只是額頭有一個小傷口。
加上是正午,所以血流得有點多。
但是小腿有點輕微的骨折。
要在家裡靜養兩三天。
秦北山固執地說自己沒事。
我一個眼神過去,他就老實了。
秦北山看著我,喉結滾動,片刻移開視線,薄唇輕啟,嗓音低沉暗啞:「嗯,我聽你的。」
醫生笑著:「小夫夫感情不錯啊」。
我耳朵發燙,問醫生注意事項。
6,
秦北山養病的第二天,李文青找來了。
隔著院子的柵欄,李文青神色溫和。
「方棄,你怎麼突然不走了?是你丈夫……」
「不是。」我出聲打斷。
「那是為什麼?」
李文青更進一步,甚至要來拉我的手。
我渾身叫囂著厭煩,後退一步。
李文青臉色一暗,很快恢復正常,眼裡帶著寵溺和無奈:「你之前不是問我大城市的醫術怎麼樣嘛?很好。」
「現在國家的醫術越來越先進越來越高超。尤其是京市,首都城市,不論你是什麼病,都能看好。」
什麼病都能看好。
我心臟緩緩跳動:「什麼病都能看好?不會再感染死掉嗎?」
李文青嘴角微頓,片刻後緩緩勾起,溫柔地看著我:「對,我在京市是有點人脈的,什麼醫生都能給你看。」
「所以,方棄,要和我去京市嗎?」
[別啊,方寶,他口中的人脈就是挂號,是個人都能拿身份證挂號!]
[信他個鬼,他就是覬覦你的臉,想把你騙到京市,人生地不熟的讓你只能依賴他同時還得當他的血包!]
[方寶,你躲在窗戶後面偷聽的老公快碎掉了。幾百塊那種。]
我餘光看到開著一條縫隙的窗戶,對李文青搖頭。
「為什麼?」
李文青臉色扭曲:「你不是想去京市治病嗎,只有我才能帶你去京市。」
我抬眼,不屑地看著李文青:「去京市的路又不是你家開的。」
李文青似乎沒想到我會說這句話。
裝也不裝了。
伸手要抓我。
我轉頭把門關上。
李文青隔著門縫,面目陰沉扭曲:「方棄你會後悔的,到時候你哭著求我,我都不會再看你一眼!」
我轉身進屋。
秦北山老實地坐在那,看到我進來眉眼壓下來,但依舊一句話都沒說。
如果不是彈幕告訴我他偷聽。
從那張沉默的帥臉上,還真得不出答案。
我把熱水倒進茶瓶里,剩下的倒在茶缸里。
把醫生給秦北山拿的藥擺在桌子上,一一配好。
包藥的紙是舊報紙。
秦北山吃完藥,他捏著看報紙。
我看了一眼,是關於京市的一小塊。
沒太在意,我準備出去燒水。
晚上洗澡用。
以前這些都是秦北山弄的。
不管他幹活到多累,都會回來做好飯,燒好洗澡水。
如今這些事情落到我的身上,我才知道秦北山在背後默默地做了多少事情。
心下又酸又暖。
我想,晚上和秦北山解釋清楚吧。
他肯定不會嫌棄我。
如果不嫌棄,我們就好好過日子。
如果嫌棄……到時候再說吧。
我暫時想不到不和秦北山在一起的日子。
我心裡嘆息,掀開水晶帘子要往外走。
背後突然傳來秦北山沙啞、壓抑低沉的嗓音。
他說:「方棄,我們離婚吧。」
7.
屋外的鳥鳴蟬叫順著我掀開的帘子不小心露出的縫隙,瘋了一樣往裡面鑽。
吵得刺耳。
吵得心煩。
水晶鏈子硌得我手心生疼。
我看著水泥地裂開的縫隙,回頭:「為啥?」
為啥離婚。
秦北山沒看我。
視線凝聚在紙上。
我不知道是不是不敢看我。
我只知道此刻,我心臟疼得有些窒息。
眼角周圍開始發燙。
鼻尖發酸堵塞,我又問:「為啥離婚?」
秦北山說:「你不是要去京市嗎?」
「明天民政局不上班,後天去,離完婚,我送你去車站。對了,你買票了嗎?」
秦北山起身,掀開薄單子要下床:「去京市的人多,票不一定搶得到,我現在去搶兩張,你和那個 j……朋友,一人一張。」
秦北山艱難地抬著腿往外走。
從頭到尾沒看我。
就在他錯身快要出去的時候,我抬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這一握,秦北山原本搖晃的身子,穩如泰山。
「帶點吃的,路長你很容易肚子餓,到了京市別喝涼水,錢不夠和我說,你把地址給我,我把錢給你寄過去……」
秦北山一米九,比我高十五厘米。
他細細叮囑的話語模糊地從頭頂傳下來。
讓我的心口發疼。
讓我的視線模糊。
我努力壓下喉間的哽咽和酸澀,問:「離婚了就是前夫了,前夫你也要養嗎?」
秦北山沒說話。
我抬頭,淚流滿面地看著他。
這次我看到了他通紅的眼睛。
看到了他眼底的晦暗與痛苦。
我心疼得身子在抖,但我還是喊出來了。
我說:「秦北山,我不想離婚!我不想去京市,我不想和其他人去京市!我只想和你去!」
「秦北山,我只想和你去!」
淚水流進嘴裡。
我踮腳摟住秦北山的脖子,吻上去。
相貼的這具身子,逐漸從僵硬中甦醒。
我的腰被死死地攬著。
秦北山強制地撬開我的唇,一點點地攻略我的靈魂。
我身子漸漸發軟,呼吸變得不通暢。
我想離開。
秦北山察覺,帶著粗糙厚繭的手直接按住我的後頸。
我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被他帶著加深這個吻。
肺部的氧氣耗盡,快要窒息時,我受不了地一把強硬地推開秦北山。
細細的絲在空中被扯斷。
我嘴鼻一同呼吸,那股眩暈才慢慢緩解。
秦北山手背暴著青筋。
「抱歉。」
我紅著眼瞪他:「你抱什麼歉?秦北山,我剛剛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秦北山沉默。
我的心也跟著凝重的氣氛一點點往下沉。
會不會是我誤會了。
那些彈幕是虛假的,而秦北山根本不喜歡嗎?
而離婚才是秦北山的本意而已。
我胸口有些悶。
秦北山依舊不回答。
但彈幕卻滾動得飛快。
[他還在不可置信地回味呢!這對操心的情侶,我真是夠了。]
[秦子哥內心 OS:老婆嘴裡好甜,想***。]
[砰砰砰砰砰砰!]
[樓上中國不允許開槍。]
[算了一群大黃丫頭,都不靠譜,我來說,方寶往秦子哥腿上一坐,就知道他到底想不想離婚了。]
我遲疑地看著眼神發直的秦北山,半晌握緊拳頭。
伸手握住秦北山的胳膊。
在他黝黑不解的眼神里,我推著他坐在床邊。
然後我扶著秦北山結實寬厚的肩膀,跟著彈幕的提醒,抬腿跨坐在他腿上。
那一瞬間,秦北山身子僵硬,跟塊石頭一樣!
之後呢?
我因為腳沒有支點,只能緊緊握住秦北山的胳膊來穩住身形。
這個姿勢一點也不好。
大腿根很累。
而且秦北山沒反應,像木頭人一樣。
彈幕一點也不靠譜。
我抬腿要下來。
我頓住了。
那是什麼?
我疑惑地伸手,握住的一瞬間,我臉爆紅。
抬眼和秦北山對視。
就這一眼,我渾身發軟,聲音都在打顫:「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鬆手要下去,秦北山一把握住我的手。
另一隻手臂攬上我的腰。
秦北山喉結滾動,他湊到我耳邊,聲音壓抑得像是被鎖鏈捆住的野獸。
他說:「方棄,這些是誰教你的?」
遲鈍的第六感叫囂著讓我逃離。
可惜晚了。
眼睛被蒙住,視線變得黑暗。
剛被蹂躪過的唇再次遭了殃。
快要窒息時,氧氣進入。
秦北山強勢地按住我的後頸,銳利的牙齒刺破我頸側的皮膚。
接著濕潤的舔舐往下。
……
忽然我從遲鈍中回神,一把揪住秦北山的頭髮。
「不行!」
那裡不能被發現。
不能。
我緊張得手腳發麻。
秦北山抬頭,黝黑的眸子散去沉默,被刻意遮掩的侵略和瘋狂直白地袒露在我眼前。
「為什麼不行?」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秦北山臉上的痴迷散去些,微微起身略過打開床頭櫃。
在我困惑的視線里拿出倆紅本本。
「合法的,也不行?」
我臉又開始發燙了。
我到底該怎麼說啊。
可是對上秦北山黝黑仿佛黑夜一樣的眸子,我的手微微蜷縮。
擺在面前的紅本子,給了我勇氣一樣。
我盤腿坐在秦北山跟前,深吸一口氣,極其小聲道:「我,我身體殘疾。」
說完我低下頭,摸索著結婚證銳利的邊緣。
繼續道:「我那地方和你們不一樣。」
秦北山抬眼,這一眼沉重晦暗。
他問:「哪裡不一樣?」
反正都說了。
索性說個全面。
我鬆開牙關,聲音極小道:「我那裡有兩副器官,男生女生都有。」
說完屋裡一片安靜。
秦北山沒說話。
只是呼吸加重了。
我的心緩緩被捏緊。
生氣還是失望?
是啊,陌生人知道都會心生厭惡。
更不要說還是自己枕邊人了。
我嘴角自嘲地勾起,那句「我答應離婚」剛到嘴邊,秦北山說話了。
「我知道。」
懵了。
我腦子暈乎乎的:「你知道?」
聲音都快破音了。
秦北山沉聲:「嗯,我知道。」
一片困頓里,我的眼睛被秦北山溫熱的掌心蓋住。
眼睛看不到,被觸碰的感覺就會無限放大。
這一刻,我才恍然發現秦北山不是沉默的山。
他是沉默的火山。
一旦噴發。
所過之處滾燙炙熱。
秦北山抱著我,咬著我的碎骨、脖子、耳朵。
一切讓我發顫的地方。
恍惚間,我聽到他說:「再說一遍?」
我意識迷離。
秦北山聲音沙啞,蓄勢待發:「再說一遍你喜歡誰?」
我嗚咽著開口。
字句不成調。
「秦……北山……我喜歡秦北山。」
話音落下。
天旋地轉。
我反覆飄蕩在空中。
不知時間流逝。
8,
再次醒來,我嗓音嘶啞。
腿一動,前後抽痛。
身子是清爽的,昏過去前我隱約記得秦北山抱著我去了澡堂。
再後來……不記得了。
我耳朵發燙,艱難地分開腿,儘量不摩擦布料。
腰弓著,不讓胸前的肌膚摩擦布料。
想到昨晚的秦北山,我的腿不受控制地痙攣。
原來是這種滋味啊。
還……還挺好。
我的臉也開始發燙。
秦北山掐著我,盯著那張帥臉,吐出那些話。
我被安撫過的身子隱約又有了甦醒的趨勢。
我拍拍臉。
方棄,腦子清醒一點。
別想了。
可是越這樣告訴自己,昨晚的畫面越清晰地湧入眼帘。
甚至就連昨晚一晚上沒見的彈幕也跟著調侃。
[不是!有什麼東西是我這個會員不能看的?啊喂,魂淡不讓看香香的退錢!]
[看我們方寶一臉被喂飽的樣子,前後都很爽吧嘻嘻。]
[你們別說這開過葷的男人就是不一樣哈,眉絲都帶著魅。]
[現在小夫夫和諧了,接下來就是發家致富奔小康了,嘻嘻。]
我心一動。
發家致富?
特意把這句話記下來。
剛要繼續看彈幕,帘子被掀開。
秦北山端著飯進來。
香噴噴的肉率先湧入我的鼻尖。
立馬挪到床邊,眼巴巴地看著秦北山手裡的碗。
秦北山眼垂下來,嘴角揚起不明的弧度:燙,我喂你。」
我咽咽口水,看著秦北山的勺子遞過來。
張嘴一口含住。
舌尖把勺子上的湯汁勾走。
鮮,香,美!
秦北山一個月會燉一次。
但是這次的卻格外好喝。
我坐直身子,等著下一口。
秦北山撈起一塊雞絲,喂到我嘴裡,說:「吃完上藥。」
我一頓:「上藥?」
「嗯。」秦北山盯著我:「你那裡不同常人,今早上我看了有點紅,我買了藥……」
我紅著臉一把捂住秦北山的嘴:「你……你說出來幹嘛?」
秦北山拉著我的手,認真地看著我說:「方棄,這不是病。」
我心口有些發悶,眼角也緊跟著發熱。
我看著男人黝黑的瞳孔,鼻尖泛酸,扯出笑:「這話你是第一個跟我說的。」
我爸媽說我是殘廢、災星。
所以我被遺棄。
奶奶有時也會問菩薩,為啥要把災害降在我身上。
只有秦北山,會拉著我的手,認真地對我說:
方棄,這不是病。
我任由秦北山溫柔地抹去我臉上的淚水。
接著喂我雞湯。
吃完飯,我想到上藥就渾身發熱。
一把拉住他結實的手臂,轉移話題。
「你怎麼知道我那樣?」
秦北山指腹抹去我眼角殘留的淚花,說:「我去你家提親的時候就知道了。」
我明白了:「我爸媽告訴你的?」
「嗯,他們說漏嘴了。」
秦北山捏我的臉頰:「說你能生養。」
我臉瞬間紅了:「不能,我發育得不完善。」
秦北山湊到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我震驚得眼睛都瞪大了。
看著呆愣的我,他笑著轉移話題:「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我歪著頭,皺著眉想。
想不到。
除了我和秦北山結婚。
除此之外,我再想不到其他。
秦北山仿佛早有預料:「是在我八歲的時候,你送我半袋玉米。」
「那半袋子玉米,讓我和我媽渡過了那個冬天。」
我努力回想,終於在記憶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這段回憶。
當時我和奶奶對其他事不關心。
快要入冬的時候,糧食漲價了。
我和奶奶抓緊時間把玉米掰了,好帶到鎮上去賣。
我去供銷社買蠟,晚上要用。
路過小巷子,看到一群小孩圍著一個小男孩欺負。
小石子砸在男孩身上。
碩大的石頭落在臉上,一個血窟窿。
但是男孩一聲不吭,死死護著手裡的布袋子。
「快把他手裡的東西搶走,讓他滾出我們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