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抵不過,滿臉是血地看著唯一的糧食被搶走。
我站在原地,那群孩子耀武揚威地舉著布袋子擦著我的肩膀過去。
「給他丟到河裡去。」
我伸手想阻止。
手腕被猛地推開。
「滾開,敢礙事我們也打你!」
布袋子被丟到河裡,散開,裡面的雜糧面混進水裡,沉底。
我回頭去看,男孩眸子黝黑,血進入眼裡。
眼底猩紅一片。
我飛快地把奶奶給我做的小手帕放過去,低著頭離開。
回到家,奶奶問我為什麼回來那麼晚。
我說了今天看到的事。
奶奶嘆息:「那對母子也是可憐人,聽說來到咱村的時候,身無分文,那一袋子糧食估計是整個冬天的口糧。」
我歪頭不解:「是他們給他丟到河裡的,讓他們賠!」
奶奶笑:「小傻子,有誰看到了?他們不承認,你能怎麼辦?能教出這樣的孩子,大人也不是善茬。」
我當時似懂非懂,只覺得難過。
我想到那個男孩的眼睛,心裡就難受。
「奶奶……」我剛喊一聲,奶奶立馬明白。
「不行,這是你過完年的學費。」
我哼唧:「就一點,等開春,我多去山上采草藥,學費沒事。」
奶奶知道我犟,擺手:「去吧,去吧。路上慢點。」
我應下,拿著袋子裝了半袋子玉米棒子。
背著往村西頭去。
恰好碰到男孩,他頭上裹著我的小手帕,臉上的血弄乾凈了。
直勾勾地看著我。
我飛快地把東西放在他跟前:「你們去磨成面,就可以吃了。」
說完我飛快地跑開。
跑出一會兒我停下來,喊:「我奶奶說,過兩天要下大雪,你們儘快去磨。」」
奶奶病倒,我變得忙碌,也忘記了這件事。
直到現在,我才猛然察覺到,那個男孩就是秦北山。
「想起來了?」
秦北山指尖的藥味蔓延在我鼻尖。
我點頭:「你不說我都快忘了。」
「第二年,我媽就讓我把這半袋糧食送過去了。」秦北山指尖搓著我的髮絲:「你爸媽也在,你奶奶把那袋糧食給他們了。」
我蹙眉:「我記得,當時我爸媽是想讓我回家照顧弟弟的,但是奶奶不願意,說我還要上學,給了他們點東西打發了。」
我抬眼:「是那袋糧食?」
「嗯。」秦北山撫開我額前的碎發:「所以,我媽很喜歡你,我也很喜歡你。」
「我媽走後,我去了工廠。」
秦北山很輕地吻在我的額頭:「我必須好好努力,才能讓你和我在一起,過上好日子。」
我閉眼,額頭蹭著秦北山高挺的鼻尖:「你早就計劃好娶我了是嗎?」
秦北山極其短促地笑了一聲:「嗯,早就想了。」
「和你領證,是我日思夜想的夢。」
「熬不下去的時候,我勸自己,熬過去,就能和方棄在一起了。」
「所幸,我熬過去了,也等到了。」
我看著秦北山盯著硬朗的臉,說出如此柔軟的話,心裡一股熱流。
「你怎麼不早點說?」
秦北山說:「現在我才知道你喜歡我。」
我直起身子,親在他的眼尾:「我也現在才知道,你喜歡我那麼久。」
秦北山扶著我的腰,清淺的吻落下。
藥沒有白上。
只不過,消腫的藥效變成了別的用處。
荒唐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我和秦北山說開後,日子越來越好。
9,
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後,秦北山摩挲著我的掌心。
「你還想去京市嗎?」
我疑惑:「去京市幹嘛?」
秦北山看著我。
我瞬間明白,他還在意我和李文青要去京市這事。
我伸手捏他的臉:「我去京市是為了治病!」
秦北山握緊我的手:「我帶你去。」
我反手握住秦北山的手:「如果看不好呢?」
「看不好,我們就去更大的醫院。」秦北山捧著我的臉:「方棄,只要你想做的,我都陪你做。」
我撞進他懷裡:「秦北山,我好喜歡你啊。」
秦北山咬我耳朵:「我也是。」
第二天,我和秦北山帶著所有的積蓄去了京市。
我還是想把病治好。
做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京市到了。
車站人頭攢動。
秦北山背著包裹,還空出一隻手拉著我。
我試圖分擔一些,他拒絕了。
「不重,餓不餓?帶你去吃飯。」
我理解秦北山的固執,不再爭辯,只是悄悄用手托著包裹的底部。
「秦北山!」
就在我們快要出站時,一個男人喊住我們。
秦北山眉眼放鬆,笑著攬著我介紹:「這是當時我打工遇到的朋友,吳崢。」
又介紹我:「這是我愛人,方棄。」
吳崢很會說話,笑嘻嘻的喊方哥好。
兩個人寒暄了一會兒,聽說我們來京市看病,拉著我們要去他家住。
打車去吳家的路上,吳崢話不停。
「秦哥,你是不知道,如果你當時沒有選擇那五萬,你現在高低得是咱們廠里的一把手。」
我從秦北山的衣服里猛地抬頭。
秦北山揉揉我的頭:「睡吧,到了我叫你。」
吳崢從後視鏡看我們一眼,立馬閉嘴。
坐了幾天幾夜的火車,我的確很累。
準備睡醒再問秦北山。
沒想到,這一覺直接睡到第二天。
我從陌生的屋子醒來,沒看到秦北山,我心裡有點慌。
彈幕說他在樓下,我心裡才安定。
剛走到樓梯口,我聽到秦北山和吳崢的對話。
「秦哥,你干不幹?」
秦北山沉默。
吳崢道:「這是個好機會,抓住了我們就發了。」
秦北山看過去:「你怎麼不去?」
「我也想啊!」吳崢撓頭,「我家老爺子管得嚴,我就曠了幾節課,他就把我送到廠里做工人,如果知道我干這事,非得宰了我不成。」
秦北山眉眼一松:「我考慮一下。」
說完起身,要上樓。
我假裝剛下樓,被秦北山一眼識破。
「聽到了?」
我點頭:「什麼事?」
秦北山手掌撫上我的額頭:「餓不餓?」
我拉著秦北山的手腕:「什麼事?」
我站的台階比秦北山高,視線齊平,他說:「做生意,不重要。先去吃飯,吃完我們去醫院。」
此時彈幕反倒沒像平時一樣出現。
我只能暫時作罷。
下午到了醫院,一番檢查。
醫生面色為難:「你這情況複雜,需要做手術,風險很大。」
我慌了,心被死死地揪住:「幾層?」
「九層。」
我慢慢坐回椅子上。
九層風險。
秦北山摟著我,詢問醫生:「沒有別的方法嗎?」
醫生抬眼:「你是?」
「他愛人。」
醫生取下眼鏡:「影響性生活嗎?」
我臉紅了,把臉埋在秦北山的小腹。
秦北山實誠地回答醫生:「沒有影響。」
「那不就得了。」醫生把單子遞過來:「回家吧。」
秦北山接過單子,擁著我離開。
一路上我很沉默。
秦額北山握著我的手:「方棄,我帶你去更大的醫院。」
我看著愛人堅定的臉,笑:「我早就猜到了。」
早就猜到治不好啦。
但是沒關係。
已經不重要了。
愛人已經在身側。
這也不是病了。
「秦北山,我們好好過日子吧。」
秦北山抱著我:「方棄,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這個時候,我以為秦北山只是在回應我。
直到後來的半個月,我們從吳家搬到出租屋,我才驚覺,那句話是稱呼。
來京市的第二個月,秦北山把我們租的房子買了下來。
房產證寫我的名字。
我不可置信,秦北山把我抱了起來。
在這間屬於我們的小屋子裡,我吻住秦北山的唇。
當做給秦北山的獎勵。
來京市的半年,秦北山帶我去了公安局。
我不解:「幹嘛?」
秦北山說:「改名字。」
說完他拉著我進去,直到坐在椅子上,女警問我我才回神。
「改,什麼?」我拉住秦北山的手:「怎麼改?」
秦北山說:「期,把棄改成期,期待的期。」
女警詢問我,我點頭。
滿腦子都是那句,把棄改成期。
出了公安局我還暈乎乎的:「為什麼可以在京市改?」
秦北山示意我打開戶口本。
我一看整個人都頓住了。
「戶口怎麼變成京市了?」
秦北山一把把我抱起來:「我的工作穩定下來,賺了錢,可以遷戶口了。」
「方期,我說過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我握緊戶口本,看著秦北山的眼睛,鼻尖發酸:「秦北山,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秦北山眼底瞬間變得晦暗。
「方期,先回家。」
我立馬明白,臉紅地點頭。
10,
秦北山行動力很強。
說讓我過上好日子,還不到一年。
車子房子已經數不清了。
太迅速了。
我心裡不安穩。
想問秦北山實情。
但是他太忙了。
每天早出晚歸,回來洗漱完脫了衣服抱著我就睡。
就這樣持續了大半個月,我沒問秦北山,彈幕又出現了。
[我說,秦子哥真是夠了!每天南北兩地往返,就為了抱著老婆睡覺!]
[他超愛這句話我已經說夠了。]
[幸好去了京市,幸好遇到了吳家,秦子哥那麼愛方寶,就該他發財!]
看到彈幕我才知道,秦北山和吳家合作,在沿海開設了工廠。
有吳家保駕護航,我的心也穩了下來。
公司徹底穩定後,秦北山問我,要不要繼續上學?
我坐在秦北山腿上,滿眼期待:「可以嗎?」
秦北山溫柔地捏我的臉:「嗯,可以在家復讀。」
「我已經好久沒學習了。」
我摳了摳手指上的繭,還沒摳幾下,就被秦北山一把握住。
「我陪你。」
這句話就像是定心劑一樣,我瞬間穩住了。
「嗯。」
春來秋去,無數個四季走過。
我順利考上了大學,拿到了畢業證。
開了幾家書店和花店。
秦北山的公司也開到了國外。
日子越來越好。
第七個結婚紀念日,我把自己當做禮物給了秦北山。
那一晚,秦總很高興。
我也遭殃。
落地窗外車水馬龍,落地窗內我和秦北山十指相握。
「秦北山,我們還有無數個七年。」
秦北山笑著穩住我:「嗯,無數個。」
我們對視,情深了, 便自然地吻到一起。
吻得深了, 愛也就更深了。
11,
番外之秦北山
我爸意外車禍後,
村裡的人非要編排是我媽和人偷情, 我爸知道了,情急之下才被車撞死的。
毫無邏輯可言。
但充滿了戲劇性。
人們最喜歡超出平淡生活規則之外的故事。
所以我媽帶著我離開了村子。
但是村裡人的嘴是管不住的。
到哪都一樣。
村主任人很好,給我們劃了南地的一片荒地。
自此我們在這個村子落下了根。
我被村子的小孩子欺負。
我媽會一邊給我塗抹傷口, 一邊告訴我隱忍。
她總會說等我長大了,有出息了就行。
可是日子長啊。
餓肚子的日子更長。
我媽辛苦給人家收花生, 好不容易賺到一小袋雜糧面。
結果又被他們搶走了。
我疼得麻木,死死地盯住那群耀武揚威的人。
我想和他們同歸於盡。
但方棄走過來。
一小塊布被放在我跟前。
蓋住了血, 也蓋住了我的厭恨。
我媽知道面被搶走,哭著大罵了幾句。
但她依舊讓我忍著。
匆忙地給我擦了眼淚, 要出去借點糧食。
大雪要來了。
沒有糧食該怎麼過?
我站在門口,看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忽然, 細微閃動的燭光出現。
是方棄。
他手裡緊緊抱著一小袋糧食,喘著氣放到我懷裡。
他說要下大雪了,讓我們早點磨面。
袋子上殘留著炙熱的溫度。
燙得我眼睛發酸。
那天過後, 我每天除了幹活的枯燥日子, 多了一項樂趣——
觀察方棄。
而這一觀察就是十五年。
十九歲那年我媽去世, 我去外地打工。
我進了廠。
每天睜眼是幹活。
閉眼是方棄。
我想,我要有錢。
我要娶方棄。
就算他不嫁給我, 我把這些錢給他。
他的日子也能過得很好。
靠著這個念頭,我熬過了一天又一天。
銀行卡餘額到十萬元那天,我提了離職。
廠長不斷地挽留我。
他不理解我都快升為副廠主任了, 為什麼要離職。
我和他說,我想回去娶一個人。
廠長好奇,問我是什麼樣的天仙, 讓我這樣拚命。
我想到方棄的樣子, 心裡就跟灌了蜜一樣。
甜滋滋的。
廠長無奈批了我的離職信。
還親自給我訂了火車票。
回到村子那天,我第一件事不是去見方棄。
而是蓋房子。
第二件事是, 說我要娶頂好的人。
這樣我把方棄娶回家, 全村的人都知道我的方棄是頂好的人。
娶到了。
新婚夜我很高興。
但是方棄似乎很害怕。
風一吹我酒醒了。
我離開了屋子,坐在門口吸了一夜的煙。
等到天昏昏亮時,我進屋親了那張唇。
我以為日子過得久了,方棄就會喜歡上我。
但是我沒想到,會有一個人出現!
甚至要帶走我的方棄。
我心⾥燃著⼀團⽕。
我想把那個⼈宰了。
把方棄關起來。
可是看到⽅棄的臉, 我心軟了。
算了, 他高興就好。
不管在哪, 不管他⾝邊是誰……
他過得開⼼就好。
我死死地壓住心⾥的晦暗,看著⽅棄收拾東西悄然離開。
可我沒想到方棄又回來了。
⽽且方棄開始對我撒嬌。
看吧,我比那個男⼈好得多。
我看著⽅棄熟睡的臉, 病態地想。
為了驗證方棄是不是對我也有點感情,我故意掉下⼭。
當我親⽿聽到他說「我是他男⼈」時,誰都不知道我有多激動。
可是⽅棄⼜要⾛。
李文青真是該死啊。
我看著⽅棄蔫巴糾結的樣子,故意提了離婚。
果然, 他是愛我的。
很愛很愛。
我看著方棄害羞地在我身下捂著臉, 罵我。
我看著方棄乖順地窩在我懷⾥,笑著喊我名字。
太多了。
⽅棄太可愛了。
我帶他去了京市。
他總認為自己得了病。
但我卻不這樣認為。
那不是病, 那是⼥媧娘娘的偏愛。
我的⼩⽅期。
我會用愛把你養得自信,鮮活。
方期,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