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殯儀館參加告別儀式。
一不小心走錯了廳。
但我牢記我媽的教導,一進去就得哭。
於是左腳踏進靈堂的時候,我就淚眼朦朧,一頓亂哭。
正當情緒高漲的時候,一個貴婦模樣的女人拍拍我的肩膀:
「小姑娘,你認識我們家貝貝嗎?」
我抬頭一看,靈堂的黑白照上是一條金毛的照片。
凎,走錯廳了。
01
我只好故作傷心,尷尬地擦乾眼淚:
「貝貝……是條好狗,希望它一路安息。」
貴婦姐姐一下子就紅了眼睛,抱住我失聲痛哭:
「知己啊,小姑娘,你真是我的知己啊。」
我看著靈堂的布置,用的全都是真花,連金毛住的棺材都是檀木的。
不知道以後我死了能不能有這麼氣派的靈堂。
身旁忽然傳來一道不耐煩的聲音:「媽,鬧夠了沒?」
我定睛一看,男人黑白西裝,眉頭緊鎖,一雙眼睛看起來負心又薄倖。
妥妥的渣男長相。
嗯,我是老色批,我喜歡。
這時候我媽的電話又打來了。
「聶雙雙,你到哪裡啦?」
我這才想起今天的重要任務,我是來參加我爹的葬禮的。
於是立馬從包里掏出一疊元寶:
「富婆姐姐,這個是我的一點心意,替我燒給貝貝。」
說完就心急火燎地趕往下一個靈堂。
我爸風流在外,這是我二十年來第二次見到他。
上一次還是他出事被抓,導致我政審不通過,我氣得與他當面對質。
卻發現他在外有了家室,還有一個只比我小了七歲的弟弟。
好傢夥,還真是修橋補路雙瞎眼,殺人放火得長壽。
原來這老頭子當年拋妻棄女根本沒受到懲罰。
反倒是事業有成兒女雙全,日子過得還十分滋潤。
02
我趕到靈堂的時候,看見我媽和我爸外面那個女人雙雙跪在照片前。
兩人的哭戲,一個比一個誇張。
見我來了,我媽連忙招呼我快哭。
這會兒哭得越響,回頭分財產的時候分得越多。
可惜,我的一腔演技全都貢獻給了那條叫貝貝的狗。
這時候看著靈堂前那張黑白照上的臉,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那女人惡狠狠地瞪著我,咬牙切齒道:「你們母女倆算什麼東西,我和老聶一起生活了二十年,我還給他生了個兒子,這都是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
「就憑你一個丫頭片子,也想來分一杯羹嗎?」
我冷笑一聲:
「什麼叫夫妻共同財產,聶中明和我媽還沒離婚呢,他的財產按照順位繼承,怎麼也輪不到你吧?」
這位阿姨果然是個狠角色,一把子抱住我奶奶的大腿,高聲喊了一句:
「媽,你出來評評理啊。」
我媽也不甘示弱,上去就道:「媽,你擦亮眼睛看看,到底誰才是你的兒媳婦?」
可憐老太太只有兩隻腿,兩兩被抱住根本動彈不得。
我真怕她一口氣沒緩上來,今天在殯儀館上演一出極限買一送一。
聶中明的兒子站在一旁打王者,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媽,你看看,這是你大孫子,浩浩,來,快叫奶奶。」
男孩翻了個白眼,嘟囔道:「誰要認這個老太婆,我爸死了就趕緊分家產,拿錢走人。」
你要搞這麼一出,我就不睏了。
於是我立馬拉住老太太胳膊,甜甜地喊了一聲:「奶奶。」
03
儘管這日子是各過各的,老太太平日裡也不太待見我。
但是我這會兒要是奉承上了,回頭指不定還能撈點好的。
那女人不甘示弱,道:「媽,我給中明訂了個最貴的骨灰盒,八千八百八十八,還帶鑽呢。」
我也道:「我給爸訂了塊墓碑,左邊雕著青龍,右邊雕著白虎,頂上還有個大音響,一天二十四小時循環播放《大悲咒》,還給安了一個太陽能充電器。」
保準是十里八鄉最靚的墳頭。
靈堂里鬧哄哄的,幾個叔伯也上來湊熱鬧,說是財產他們也有份。
場面熱鬧極了。
忽然,剛才隔壁靈堂的貴婦姐姐過來找我了。
她一看我爸靈堂里這副模樣,瞬間就懂了,湊上來道:「你們家這個情況……挺特殊啊?」
我立馬道:「可不嘛,九龍奪嫡啊。」
身後的男人臉上忽然泛出一點笑意,轉瞬輕咳一聲掩飾了過去。
貴婦姐姐問我:「需要幫忙嗎?」
我看著靈堂里這幾個爭吵不休的人,輕聲問道:「您有什麼便宜好用的殺手介紹給我嗎?」
她笑了笑,一把扯過兒子:
「用他,他比殺手好用。」
男人無奈道:「媽,我是刑辯律師,不擅長經濟糾紛案。」
我這才注意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我家廁所里有好幾份《法制日報》。
似乎在如廁的時候,在日報上見過他。
「你是?」
貴婦姐姐立馬道:「我兒子,江淮,業界有名的大律師。」
說著就從兒子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塞到我手裡:
「有事找他就行了。」
04
我有些不好意思:
「江律師應該不接金額這麼小的案子吧?」
「確實不接。」
江淮話剛說完,貴婦姐姐就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這案子,他接了。」
說著就搬了張椅子坐在旁邊觀戰。
我問富婆姐姐:「要不要來把瓜子?」
她掏掏口袋,表示自己帶了。
那女人和我媽正一人一邊守在棺材旁,看著架勢,就算我爸詐屍了,也得給他嚇回去。
江淮嘆了口氣,扭頭道:「簡單說一下你家的情況吧。」
我爸聶中明,早年間是個市場賣魚的魚販子,起早貪黑勤勤懇懇。
後來做大做強後,就在外面找了別的女人。
我媽這些年憋著一口氣,死活不跟我爸離婚,如今總算是把人熬死了。
我爸人是高速上出的事情,也算是點背,大車別小車,雙雙側翻。
兩車都沒事,前面追尾的車輛出事了。
對,聶中明就在前面那輛車上。
撞擊之下,脾臟破裂,失血過多而死。
就連急診科的醫生都連連感慨,哪怕往上下左右各偏一寸,都能救回來。
可偏偏撞擊點就在脾臟。
而且詭異的是,出血量大且根本止不住。
真的是教科書般的死法。
出事後,我媽當機立斷就給拉到了火葬場。
幾個叔叔帶著奶奶趕來想一起分家。
還有那女人和她那個沒用的兒子也來了。
05
江淮遲疑了一下,問了句:
「你爸生前有立遺囑嗎?」
「沒有。」
聶中明正值壯年,對立遺囑這件事情十分忌諱。
儘管和我媽的婚姻名存實亡,但是也斷然不會先立遺囑。
「有盤點過他名下的資產嗎?」
「也沒有。」
畢竟我們都二十年沒見了。
富婆姐姐立馬放下瓜子,打出一套組合拳。
「江淮,你明天讓擅長經濟案的律師陪著雙雙去一趟他爸那兒,先清點資產,然後去派出所或者街道辦開具關係證明。
「最好再查一查他的兒子戶口上在哪兒?確認聶中明和那女人之間的經濟往來,像房產或者車子之類的重大財產寫在誰名下。」
江淮看了他媽一眼:
「這麼能講,要不這案子您來?」
富婆姐姐立馬開始花式拍馬屁:「我兒子最厲害了,你一出馬,無人能及。」
看得出來,是個被丈夫和兒子寵著的中年少女。
靈堂里還亂糟糟的一片。
江淮無奈道:「明天上午九點,你來名片上的地址找我吧。」
說完就走了。
06
我媽和那女人的戰役還沒完結,兩人正在互相問候對方祖宗。
聶浩低頭玩著手機,頭也不抬道:「有什麼好爭的,我爸給外頭的女人更多,你倆只能撈點渣渣吃。」
此話一出,兩個女人瞬間統一了戰線。
那女人抓著兒子的胳膊質問:「什麼女人?你爸外頭還有第四者?」
嗬,這順序倒是排得很明白。
聶浩終於捨得放下手機了。
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開口:
「你以為他這一次去杭州真的是去談生意嗎?
「聶中明在杭州包養了個做主播的,天天晚上都給人家刷大飛機大火箭,終於坐上了榜一大哥的位置,人家願意見他一面。」
所以才這麼急不可耐地開車去杭州。
沒想到美女主播沒見到,自己先去了閻王爺那兒報到。
那女人瞬間心如死灰,她本以為我爸對她一心一意著呢。
沒想到妾不如偷,還是得找年輕漂亮的。
聶浩繼續道:「據我所知,公司帳面上的錢所剩無幾了,全都被他拿去打賞主播了。」
那女人哭天搶地:
「這一千多萬的錢啊,怎麼就進了別人的口袋?我還不如去死了算了。」
我媽臉上露出一絲報復性的快感,長舒了口氣。
反倒是勸起她來:
「你也別這麼想不開,賤男人死前還想著偷腥,為他傷心不值得。」
07
論如何讓兩個女人迅速統一戰線。
只需要擁有一個共同討厭的對象就可以。
對方淚眼婆娑地拉著我媽的手懺悔:
「大嫂子,是我對不住啊,年輕時候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搶了你老公,到頭來啥也沒撈著,這都是報應啊。」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恨不得當下就處成好姐妹。
我連忙打斷:
「行了行了,商量商量接下來的事該怎麼辦吧。」
女人,只要不戀愛腦,那比誰都清醒。
我爸打賞出去的錢是他們之間的夫妻財產。
如果要追回,也是理所應當的。
我掏出江淮給的名片,思索了一下,準備第二天先去律所看看情況。
江淮的律所開在市中心南路,裝修和布置都頗有格調。
我進去的時候他正在開會,助理把我帶到會客廳暫坐。
十分鐘後,他出來了。
遞給我一份協議委託書:
「把字簽了,現在我就是你的代理律師。」
我猶豫了一下。
他轉了轉手中的筆,慢條斯理地開口:
「我媽不讓我收律師費,放心簽吧。」
果然還是富婆姐姐大氣。
08
江淮派人陪我去聶中明的公司查帳。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發現整個公司早就是空殼了,連財務都早早跑路。
帳面上的錢從去年開始就陸陸續續轉出。
並且,聶中明還在杭州給那個主播全款買了一套房。
看來是真心實意想要做這個榜一大哥的。
帶我來的律師尷尬道:「怎麼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兒了?」
我苦笑一聲:
「是啊,我爸真是個大冤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