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 S 級哨兵秦晟精神綁定十年,他第三次在任務中放棄我。
爆炸前一秒,他與我擦肩而過,將 B 級女嚮導死死護在身下,轉頭對我說:「兄弟,撐住。」
我腦中閃過的,卻是十年前綁定時彼此灼熱的誓言:「從今天起,你永遠是我的第一順位。」
離開 ICU 後,我面無表情簽下了準備好的解綁申請。
聽到消息的秦晟還忙著慶祝勝利:「我跟他十多年的兄弟,為這點小事不至於。他氣個三四天,自己就好了。來,大家認識一下,你們未來的嫂子。」
三天三天又三天,我沒再去見秦晟。
等到他精神圖景坍塌、陷入狂躁,被警衛強行攔在我的診療室外。
他雙眼赤紅地咆哮:「沈識危!我是你最好的兄弟!你說了我是你的第一順位!你開門幫我!」
我公事公辦:「現在預約的話,一個半月後輪到你。」
謝尋從診療室走了出來:「秦少將,嚮導的第一順位永遠是和他綁定的哨兵。」
他頓了一下,扣住了我的腰,而後指了指自己:「現在,是我。」
1
和秦晟精神綁定第十年。
我下定決心,打算問他要不要最終結合。
時間就定在那個 A 級人質拯救任務之後。
這個任務本來是 C 級,損失了兩個 B 級小隊之後,被提到 A 級。
帶隊進入隔離區時,我說:「今晚一起吃飯?我有話對你說。」
秦晟摟著我的肩笑:「吃飯就吃飯,還特地打招呼,咱哥倆也要吃燭光晚餐嗎?」
我笑了笑,沒說話。
我確實預定了情侶餐廳。
人質解救成功,還順帶救出了遇險的同事。
綁匪情急之下,將炸藥扔向我們。
我拔腿狂奔,一道影子從側面飛撲過來。
臉上的迷彩很是眼熟,我半日前給秦晟塗的。
秦晟奔向那位 B 級女嚮導,護著她離開爆炸圈。
我最後聽到的聲音來自秦晟,他說:「兄弟,撐住。」
爆炸的熱浪將我掀翻在地。
意識模糊前,我扯出一個苦笑。
又一次了。
腦中迴響的是十年前他灼熱的誓言:「識危,你永遠是我的第一順位。」
多麼諷刺。
我想,這十年的獨角戲,真的不該再唱下去了。
2
我從 ICU 醒來,終端滿是未讀信息。
我只是想點開信息,背部的傷口就傳來一陣劇痛。
我悶哼一聲,冷汗浸透額發。
主治醫師說,再偏兩公分,我的脊椎神經就會被完全摧毀。
我躺在這片劇痛中,掙扎著點開終端。
沒有一條消息來自秦晟。
我點進我們的小隊群聊,螢幕最上方是他三小時前發的一張照片。
照片里,他立於中央,身邊是那位他捨命救下的 B 級女嚮導,兩人笑容燦爛。
配文是:「任務圓滿,大家辛苦!介紹一下,你們未來的嫂子。」
下面是他和別人的幾條互動。
有人問:「晟哥,危哥怎麼樣了?」
秦晟回:「小傷,醫療艙里躺幾天就好了。他一個大老爺們,用不著操心他。」
小傷……
我看著這幾個字,忽然覺得背上的傷口開始發癢發麻。
隊員小海勸道:「危哥畢竟是嚮導,身體素質和哨兵不一樣。還是去看看吧。」
秦晟回:「行了行了,他一個 S 級嚮導,沒那麼嬌氣。再說,就算他長得再漂亮,也是個男的,皮實著呢。」
我盯著螢幕上那句「就算他長得漂亮,也是個男的」,忽然就笑了。
起初只是無聲牽動嘴角,最後捂臉低笑出聲。
笑聲嘶啞,像破舊的風箱,每一次胸腔的震動,都讓背後的傷口痛如刀割。
3
我的主治醫師走了進來。他的視線落在我亮著的終端螢幕上,瞭然嘆了口氣。
「沈上校,秦晟少將作為你的哨兵,在任務期間沒有優先保護你,重傷期間沒有探望。你的初步解綁申請已經通過,只要你簽字,三十天之後,就可以徹底解綁。」
他遞給我一塊數據板。
我的目光從那張刺眼的照片,滑到那句輕飄飄的「小傷」,最後定格在數據板上「沈識危」和「秦晟」兩個名字上。
我拿起筆,一筆一划,清晰用力地簽下名字。
醫師問我:「不再考慮一下嗎?十年的精神綁定……」
我搖了搖頭,輕聲說:「不必了,他已經放棄我三次了。」
第一次,是為了一個情報。
第二次,是為了上級軍官。
這次,是為了一個剛認識的「未來嫂子」。
沒有第四次了。
醫師收回數據板,腳步聲在空曠的病房裡遠去。
門關上的瞬間,我臉上那副公事公辦的面具再也維持不住。
我想關掉終端上刺眼的照片,但簽名的手卻在半空劇烈顫抖,手臂隨之痙攣。
我用另一隻手死死按住它,任指甲嵌進掌心,用尖銳的痛感止住痙攣。
痛,說明還在癒合。
從今天起,沈識危,你要學著為自己活。
4
解綁申請被駁回,意料之中。
駁回申請的是首席嚮導時教授,他的通訊請求隨即而至:「識危,我們聊聊。」
我明白他的考量。
秦晟是「塔」里近十年來,唯一精神圖景完全穩定的 S 級哨兵。
而我是維持這份穩定的必需品。
時教授要我給他一個解釋。
「這次任務他沒有救我。」
時教授皺眉:「S 級哨兵也做不到面面俱到。」
「是為了救一個 B 級女嚮導。」
「根據《哨兵嚮導行為準則》第三條——『任何戰鬥場合,哨兵必須優先保護自己的綁定嚮導』。他沒做到,我要求解綁合情合理。」
時教授沉默片刻:「一個穩定的 S 級哨兵,勝過一百個 A 級。你走了,誰來保證他的穩定?」
「首席,解綁之後,我願意作為自由嚮導,為塔里任何有需要的哨兵進行精神梳理,這難道不是好事嗎?」
時教授嘆氣:「你先養傷吧。在走流程了,我再想想辦法。」
我沒想到,他找來的「辦法」,是一個人。
5
ICU 躺了三天,時教授派人送我回宿舍。
「A 級哨兵,謝尋。」他沖我伸手。
「S 級嚮導,沈識危。」我和他握手,他掌心熱度驚人。
我抬頭,第一次看清秦晟死對頭的長相。
原來他長得不錯,身材高大,眉眼英俊,緊實的胸膛線條在迷彩服下隱約起伏。
可偏偏嘴裡還叼著根狗尾巴草,試圖用玩世不恭來掩蓋他幾乎要溢出的緊張。
我能感覺到他莫名的焦躁和壓抑的渴望。
有趣。
「秦晟是死了嗎?他的嚮導要我來接?」
我提著自己的包走在前面:「他沒死。我不用你接。」
「連自己嚮導都不在乎,秦少將果然不同凡響啊。」他雙手枕在腦後,邁開長腿跟上我。
我按了電梯:「我和他解綁了。」
陽光斜刺進來,在地面反射,刺得人眼眶發酸。
「你跟他……解綁了?!」謝尋一愣,險些撞上電梯門,唇邊的狗尾巴草隨之滑落。
我轉頭看他,點頭。
下一秒,他長腿一跨,擋在我身前。
滾燙的指尖擦過我手背,不由分說地接過我的行李。
剛才還吊兒郎當的男人瞬間站直,如同進入戰鬥狀態的獵豹。
他空著的手,自然地護在我身側,隔開了走廊上的人流。
「重新自我介紹。」
他喉結滑動,壓低聲音說:
「我叫謝尋,上校。身高一米八九,體重九十公斤,體脂率百分之十。帝國軍校一等榮譽畢業,特種野戰部隊服役。單身,未綁定。」
他停頓了一下:「還需要知道別的尺寸嗎?」
我看著自己空了的手,又抬頭看他。
他英俊的臉寫滿認真,耳根卻紅得滴血。
像只拚命開屏,卻緊張到羽毛髮顫的孔雀。
我笑了笑,配合他:「S 級嚮導,沈識危。」
6
路上,我給時教授發信息:「首席,別亂點鴛鴦譜。」
他秒回:「謝尋每年的定向疏導申請一直只填你。但你從未開放名額。」
「數據模擬顯示,和高匹配度 S 級嚮導綁定,他有極大機率晉升為超 S 級。」
明白了,並非亂點。
我抬頭,看同手同腳走在我旁邊的謝尋。
「謝尋,讓我看看你的精神體。」我刻意冷淡。
他呼吸一滯,目光鎖住我。
他只是低聲說等等,而後在拐角時,肩膀重重地撞上了牆壁,發出一聲悶響。
直到進了我的宿舍,門一關上。
謝尋才下定決心,閉上眼,不情願地釋放出精神體。
幽藍光影炸開,巨型章魚瞬間將我吞沒。
冰涼滑膩的腕足纏緊我的四肢,帶著微弱吸力。
其中一條最放肆的觸手,鑽入我微敞的領口,用頂端柔軟的吸盤,輕柔地吮吸著我鎖骨的皮膚。
我渾身僵硬,一股陌生的戰慄從脊椎竄起。
「收回去!」謝尋的聲音又啞又急。
他衝上來,手忙腳亂地撕扯自己的精神體,像與失控的自我搏鬥。
看著他窘迫的模樣,我就不想那麼快幫他解圍了。
我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了那隻最不安分的觸手頂端。
巨型章魚連同它的主人,同時一顫。
謝尋的喉結重重滾了一下,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它好像……很喜歡我?」
我輕聲問,視線卻越過那隻章魚,落在他的臉上。
看他眼眶泛紅,我才下令:「觸覺減半,嗅覺關閉。」
謝尋的身體由緊繃轉為鬆弛,章魚的動作慢下來,不舍地消散。
他胸膛劇烈起伏,低著頭,汗水從額角滑落,聲音沙啞又破碎。
「對不起,它有點……失控了。它……它太想……觸碰你了。」
空氣里還殘留著他精神力失控後那股躁動而粘稠的餘波。
我看著他狼狽卻又難掩渴望的樣子,平靜地提議:「做一個初步的匹配度測試吧。」
謝尋猛地抬頭,眼裡的光瞬間被點燃。
「可以嗎?」
我點頭,指了指沙發:「躺下。」
7
終端忽然響起提示音。
我好整以暇地坐下,當著謝尋的面打開終端。
就算彈出來的是無聊的財經新聞,我也決心看完它。
目標不在新聞,在謝尋。
一個五感放大剛剛失控的哨兵,躺在心儀嚮導的房間裡,獨自煎熬。
有趣,太有趣了。
消息來自小海:「危哥,你身體好點沒?下周的模擬對抗,我們跟二隊在 A7 訓練場打,一點頭緒都沒有,戰術模擬次次被壓制。」
我能想像出他們抓耳撓腮的樣子,過去十年,這種戰術規劃都是我的事。
我從文件夾找出作戰圖發他:「發揮火力優勢,逼他們打陣地戰。」
小海的消息不斷傳來:「哥,快回來吧。晟哥最近天天約會,不管我們。昨天好不容易來了趟訓練場,精神狀態一塌糊塗,整個戰隊沒人敢和他說話。」
他越說越激動:「哥,你上次給他進行精神疏導是什麼時候啊!」
上次?
我回憶了一下。
不過十多天前。
我的餘光瞥見沙發上那人緊握的雙拳。
我能感到,沙發上灼熱的視線快要將我燒穿。
我回道:「小海,秦晟的事情和我無關,以後都不要向我彙報了。」
「哥彆氣了,晟哥不就這樣嗎,你彆氣壞自己。」
我發了解綁申請的截圖給他。
「我已經遞交了解綁和調職申請。」
想了想,我將幾年來的實戰和模擬戰資料打包發給小海。
對面變成了「正在輸入中」,很久沒有消息傳來。
「小海,你以後需要疏導還可以找我,我和他的事情,和你們沒關係。」
片刻,小海的消息傳來:「哥,我也是 A 級哨兵。」
我一愣,隨即笑著搖頭,沒再回復。
我原以為他不會說呢。
8
我收起終端,房間裡安靜得可怕。
終於,沙發上的人忍不住開口,聲音故作輕鬆:「是……秦晟嗎?」
我沒回答,起身,一步步走到沙發旁。
他仰躺著,完全在我俯視之下。
他以為我要開始測試了,身體下意識地繃緊。
我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然後低頭,視線滑過他的喉結、胸膛,定在了下腹。
「我介紹過了,我是 S 級嚮導。」我的聲音很平靜。
謝尋呼吸一頓,點了點頭。
「嚮導擅長感知和影響情緒。」我伸出手,指尖懸停在他太陽穴旁。
明明沒有觸碰,我卻仿佛能感受到他皮膚散發出的灼熱氣流,以及他太陽穴下那根因心跳過速而突突直跳的血管。
「我尤其擅長。」
他徹底僵住了。
「我回信息時,你嫉妒得快瘋了。」
他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現在,你在恐慌。」我繼續,「你在想,我怎麼什麼都知道。對嗎?」
我收回手,環臂俯視他。
謝尋僵硬點頭。
「你為什麼害怕呢?」我俯下身,稍微拉近了我們臉的距離,輕聲問。
「被我看穿,讓你很難受嗎?」
「因為你擔心自己暗戀我六七年的事情被發現嗎?」
謝尋瞳孔猛縮,想躲開我,動作過猛竟翻下沙發,滾到了地上。
「你怎麼……咳咳……都知道。」他被口水嗆到,劇烈咳嗽著抬頭看我。
他臉上血色褪盡,眼底卻燃起一簇興奮的火苗。
我的心情微妙好了起來。
是的,我確實早就知道。
我和秦晟回母校演講那天,台下坐的都是覺醒的哨兵和嚮導。
我能感知到無數加快的心跳和亂飛的荷爾蒙。
謝尋只是其中之一。
但他是唯一堅持這麼久的。
他跟隨著我們的腳步,進入了特種野戰部隊。
一次次在訓練場挑釁秦晟,被打的顏面盡失,但下次還來。
他對秦晟冷漠,對我更冷漠。
但我一直知道他喜歡我。
9
謝尋整個人快要燒起來,從臉紅到耳朵,再到脖子。
脫掉上衣,胸膛大概也是粉紅色。
「躺好,別亂動。」我低聲訓誡。
謝尋一僵,乖乖照做。
他眨巴著眼睛看著我,期期艾艾問道:「那你是怎麼想的……」
我垂下眼,聲音沒什麼溫度:「喜歡我的人很多,我沒有義務回應每一個。」
他沒有被打擊到,反而低低地笑了起來,胸腔都在震動。
「沒關係。」他舔了舔乾澀的嘴唇,聲音沙啞,帶著一種近乎狂妄的篤定,「只要你沒瞎,你遲早會喜歡我。」
謝尋以為我瞎了眼才會喜歡秦晟。
他錯了,秦晟的行動曾讓我以為那就是愛。
直到最後我才發現,不說出口的愛,就是拒絕。
而眼前這個……
他的心跳在吼,血液在燒,每一個細胞都在對我叫囂。
好吵。
我俯身,對上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
我沒碰他遞來的手腕,而是用指尖,一根根、緩慢又強硬地,擠入他指縫,與他十指相扣。
他的手掌粗糙,此刻像一塊烙鐵。
我感到他全身肌肉瞬間石化,呼吸驟停。
我在他耳邊,用氣聲命令道:
「別抵抗。」
然後,進入了他的精神圖景。
10
我墜入了一片狂暴的海。
甫一進入,精神體就被巨浪拋起,再狠狠砸入深淵。
灼熱的海水像無數濕滑的舌頭,包裹、舔舐著我的精神體。
浪潮間隙,我瞥見深海的陰影,巨大的腕足在翻攪,要將我拖入那充滿狂躁與毀滅欲的深淵。
謝尋已經在失控邊緣。
怪不得時教授亂點鴛鴦譜。
我暗自心驚,但此時此地不適合深度梳理,我必須立刻離開。
意識猛然彈出。
我胸口一悶,下一秒就被巨力拽了下去,整個人砸在他滾燙的胸膛上。
謝尋雙眼赤紅,喘息粗重,一隻手摟著我的背,一隻手死死卡住我的腰,指腹在我側腰用力摩挲。
我擰身一掙,紋絲不動。
「放開。」我冷聲命令,「坐好。」
他渾身一顫,立刻鬆手坐直,像個犯錯的大狗般低下頭。
我壓下泛上喉頭的微弱水汽,公事公辦地問:「多久沒進行過深入疏導了?」
「……從來沒有。」他聲音發悶。
我皺眉,語氣嚴肅:「哨兵的精神疏導至關重要,這只是工作,別想太多。」
「我試過!」他猛地抬頭,「但我的精神圖景抗拒你之外的所有嚮導!」
我不以為意:「那是你找的嚮導級別不夠,去申請 S 級。」
「不是級別的事!」他盯著我,聲音急切,「是因為你!」
看著他快要炸毛的樣子,我起了逗弄的心思:「哦?那你找過其他 S 級嚮導嗎?」
「沒有!」他斬釘截鐵,又急忙補充,「也永遠不會!時教授安排過,我都拒了!萬一……萬一我和別人匹配度很高,被強制綁定,就……再也不能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