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環顧四周。
房間裡有充足的食物,安裝了信號屏蔽器。
牆壁上掛著各式精美的玩具。
甚至有一套不堪入目的兔子套裝。
「秦斂哥,你以前不是最疼愛我了嗎?」
陸昂額頭滲出汗,雙眼通紅,蹭著我的腿,極力克制著。
再不管他,他真的會死。
我不能見死不救。
「嘩啦——」
我收緊狗鏈,帶著怒意咬了過去。
心底卻閃過暴漲的異樣興奮。
「陸昂,你真是一條徹頭徹尾的瘋狗……」
12
七天七夜後。
門被暴力破開。
韓觀年盛怒難抑,大踏步走進來。
我雙眼虛焦,頭上戴著的兔子耳朵歪倒在一側。
韓觀年扯開陸昂,按在地上暴揍。
「你怎麼敢的?陸昂?!」
「我要讓你死,我一定要讓你死!」
韓觀年和陸昂扭打成一團。
我緩了緩神,光腳踏在地上,披上浴袍。
這幾天身上的痕跡消失又出現,深深淺淺,層層疊疊,看著就駭人。
「你們倆別打了。」
我繞過滿地的道具,走上前,不耐煩地一人踢一腳。
結果眼冒金星,身子左右搖晃了一下。
韓觀年滿眼心疼,緊張地將我打橫抱起:「秦小斂,別怕,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靈光一閃而過,我暈乎乎地想:這個暱稱似乎在哪裡聽過……
陸昂嘴角帶血,嘴唇蒼白地跟著我們。
重見天日,我這才發現這是一所山野別墅,位於盤山公路頂端。
我被放到后座,揪住韓觀年的衣擺。
「帶上陸昂,他也需要看醫生。」
「他能有什麼病?打我的時候力大如牛,我現在還疼著!」
韓觀年憤懣不已,怒瞪著陸昂。
但為了儘快下山,很快妥協。
我靠在車窗上小口喘息,瞥了眼旁邊的陸昂。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精神透著一股病態。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
跟我這五年,他似乎過得並不好。
他快要被我養死了。
「陸昂,你是不是有抑……」
話音未落。
山路濕滑,車輪失控,猛地撞上一旁的山坡。
陸昂目眥盡裂,撲過來將我護在身下。
後腦勺傳來劇痛,眼睛被血模糊。
我陷入了純黑的世界。
13
再度醒來。
是在韓家的私人醫院。
韓觀年守在床邊,握住我的手,滿臉欣喜。
「你終於醒了,醫生說你腦震盪,嚇死我了!都怪我,那時我應該直接叫直升機的……」
「陸昂呢?陸昂有事沒?」
韓觀年神情僵了一瞬,陰陽怪氣。
「他命不錯,還活著,只是手骨折了。」
「秦小斂,我也受傷了,你怎麼都不關心關心我?」
我嘆了口氣。
捧住韓觀年的臉,認真端詳:「你怎麼跟初中時候長得不一樣了,眼尾的紅痣妖里妖氣的,明明以前是個陽光開朗大男孩。」
韓觀年瞳孔地震,良久眼角濕潤。
「秦小斂,你都想起來了?」
「嗯。」
這一撞讓我恢復記憶,想起了往事。
那時我與韓觀年正值青澀懵懂的年紀。
最越界的事,也只不過是拉拉小手。
後來我落水高燒,失去記憶。
韓觀年捨命救我,感情意外暴露,被送到另一個城市。
直到他考上大學回來。
原本想徐徐圖之,卻眼睜睜看見我身邊站了另一個人。
韓觀年嫉妒得要命,多年偽裝一朝失控。
這一次,他的父母憤怒到極點。
沒曾想韓觀年對我的感情不僅沒淡,還在歲月長河中變成一種執著。
韓觀年扛得住棍棒,卻不能容忍傷害我。
被打得半死、被威脅的那一刻。
他下定決心,要去爭去搶,成為站在權力頂端、掌握話語權的人。
這條路,韓觀年走得艱辛。
異國他鄉,他靠給陸昂使絆子獲得心理平衡。
他固執地以為我是風箏,無論飛到哪,線始終在他手裡。
可他終究是自欺欺人。
風箏的線難以天長地久,是有期限的。
就像他不曾發覺我身體的秘密。
這個秘密早就被另一個人獨占了五年。
韓觀年輕輕地將頭埋在我心臟處,語氣莫名悲悽。
「秦小斂,如果時間能倒流就好了。」
我感到好笑,摸摸他的頭:「都多大人了,別撒嬌。」
14
陸昂站在門口,看著我們。
韓觀年讓我好好休息,示意陸昂出去單獨聊。
我拽住韓觀年,特意囑咐:「別打他,他還生著病。」
韓觀年悶不做聲,氣性很大地背過身。
「秦小斂,你這麼吩咐,我只會揍得更狠。」
我:「……」
陸昂比我早出院。
每天會親手熬湯送過來,有時候被韓觀年撞見,免不了嘲諷。
「陸總真小氣,就只會送這種廉價的東西。」
陸昂也不反駁,只是一勺勺地喂我喝。
說起來,他的廚藝是為我學的。
剛在一起時,我有胃病,他費盡心思才幫我調理好。
「陸昂,我欠你一句謝謝。」
經此一番。
我意識到之前做的事對陸昂來說多不公平。
陸昂黑亮的眸子望著我:「秦斂哥,你給我的東西一直很多,是我貪心。」
他放下碗,錶盤下滑一截,露出新增的傷口。
是一圈圈的煙疤,如一圈圈震痛盪開。
我心一擰,拽住陸昂的手。
想勸他去看心理醫生,又不知如何開口。
我隱晦地開口:「陸昂,你是自由的,任何人都不值得你傷害自己。」
「難道還有人在乎嗎?」
陸昂很輕地笑了笑,自嘲。
「秦斂哥,我是不受人待見的私生子,媽媽在我 10 歲生日那天被流言蜚語逼得跳了河……」
小小的陸昂抱著媽媽的身體,悲愴過大,竟連一滴眼淚都哭不出來。
鄰居們指著他竊竊私語,罵他是沒有感情的怪物。
夜深人靜。
陸昂蜷縮在床上,難熬的陰雨一直往骨頭縫裡鑽。
他瑟瑟發抖,心想沒有人給他蓋被子,沒有人會無條件愛他了。
於是他雙手掩面,放聲大哭。
今年是他 28 歲生日,那晚他原想鼓起勇氣表白的。
然而命運沒有偏愛他,他再一次被拋棄。
他爬那麼高,不過是黃粱一夢。
媽媽離世時的那場陰雨一直在他的世界下著。
從未停過。
韓觀年說得對,他不配擁有秦斂,不配擁有愛。
15
凌晨一點。
我從睡夢中驚醒。
外面在下雨,電閃雷鳴。
陸昂離開時,說了一句話。
「秦斂,我究竟要什麼,你知道的。」
我心頭一刺。
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地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也因此,我們之間需要更多的時間去冷靜思考。
我現在無法承諾任何東西,緘默地看著他離開。
心突突地跳,難以再入睡。
我心神不寧,撥打了韓觀年的電話:「陸昂現在安全在家嗎?」
韓觀年是搞技術出身的。
我托他在陸昂的手機里植入了監視軟體。
韓觀年還在公司加班,怨氣很大。
「他能有什麼事,就是在你面前裝可憐罷了……」
「唉?不是,他有病吧,大半夜不睡覺,去清水大橋幹什麼?」
「清水大橋?」
韓觀年的語氣逐漸凝重:「他已經在橋上站了十分鐘了。」
我一邊拿著車鑰匙出門,一邊讓韓觀年繼續調查,印證我的猜想。
三分鐘後。
韓觀年:「查出來了,清水河就是他媽跳的那條河!」
大橋年久失修。
生鏽的鐵混雜著雨水腥味,令人不適。
陸昂低頭倚靠在橋邊,在雨幕中搖搖欲墜,像一部老舊的默片。
我甩上車門,跌跌撞撞地奔跑向他。
「陸昂!」
陸昂機械地回頭:「秦斂,你別過來。」
雨水澆透衣服,貼在身上,揮之不去的寒意。
我怕刺激他,儘量用溫和的語氣聊天。
「陸昂,你過來,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陸昂神志不清,就好像一縷薄霧,即將飄散。
「我沒有家, 我哪來的家?」
「秦斂哥, 你別擔心,我媽媽在這裡, 我只是來看看她……」
他喃喃自語, 望向河面。
我瞅准機會,撲過去將人緊緊抱在懷裡。
懸著的心終於落地:「陸昂,你還有我, 你一直有我……」
如果你非要一個理由活下去,那我可以成為那個理由。
陸昂茫然道:「媽媽曾給我讀過小王子, 要和別人產生羈絆,就要承受掉眼淚的風險。」
「秦斂, 是雨太大,還是你在為我掉眼淚?」
我咬住他的鎖骨, 惡狠狠道:「我沒哭……陸昂,我帶你回家。」
陸昂眼裡閃過光彩, 乖乖地被我牽著走。
很小聲地告訴我:「秦斂哥,我不要自由,我只要你一直牽著繩子……」
16
陸昂要住很久的療養院。
心理的病比身體的病嚴重。
我主動陪著他治療。
韓觀年來探望過一次, 咬牙切齒的。
「你真卑鄙, 竟然用這種方式威脅秦斂, 你根本就沒想往下跳吧?」
陸昂掀起眼皮涼涼地瞥他一眼:「你猜?」
韓觀年不服氣:「我沒輸,秦斂就算對你有感情, 也不可否認他還喜歡我。」
韓觀年和陸昂打過⼀個賭。
賭在我⼼中誰的分量更重。
這場戰爭,最後不分輸贏。
我在⼀旁無奈扶額:「別吵了,你們倆都是我的乖狗狗, 聽話。」
下⼀秒。
韓觀年和陸昂對視一眼,達成了某種詭異的默契。
那時我沒懂。
許久之後,我才明白。
獵物與獵⼈地位顛倒, 我成了待宰的羔⽺。
17
一年後。
我在浴室洗澡。
韓觀年闖進來:「秦⼩斂, 說好的⼀三五歸我,二四六歸他呢?今天輪也該輪到我了吧?」
我雙腿抽搐, 有氣無力。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今天是周⽇!」
牛馬還有雙休, 我卻是⼀⽇無休。
「今天說什麼都不⾏,我要休息。」
陸昂靠在⻔口,也有點蠢蠢欲動。
「秦斂哥,我給你燉了湯,喝下去消耗的就都補回來了。」
我步步後退, 跌落在浴缸⾥, 後怕地咽了咽口⽔。
「你倆最近怎麼這麼興奮?」
跟春天的野獸⼀樣。
韓觀年眼神熾熱, ⼿掌貼在我小腹上。
「秦小斂,你是不是可以懷孕?」
我皺眉:「危⾔聳聽,怎麼可能?」
陸昂掐著我下巴, 痴迷道:「若是能在晚上多多澆灌,懷上孩子,你就永遠逃不了,永遠屬於我了。」
韓觀年不滿:「呵, 懷上誰的孩子還不一定呢。」
我雖是雙性, 但器官天生有缺陷,⽣孩⼦簡直是天方夜譚。
我驚恐地辯解:「我真不能⽣!」
陸昂和韓觀年交換視線, 篤定道:「那是因為我們還不夠努力。」
後來。
⽔浪拍打,⽔花四濺。
大好周日,自然是要爭分奪秒地澆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