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好心人資助,去國外念了藝術大學。
已經成為了小有名氣的畫家。
再加上當年魏辭青對溫書逾的愧疚。
魏父也終於鬆口,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樓下隱約的談笑聲傳來。
他們其樂融融,是真正的一家人。
只有我是多餘的存在。
我沒再停留,快步走回了曾經屬於我的房間裡。
關上房門,一切聲音都被隔絕。
我靠著房門,身體乏力地滑落。
鎖骨處的皮膚早已光潔如新,卻在此刻隱隱作痛起來。
魏辭青總是喜歡在那裡留下痕跡,用吻,用咬,但更多的時候是用燃燒的煙頭。
猙獰的疤痕被燙得焦干,魏辭青自上而下地俯視我。
他說:
「余時,這是你欠我的。」
「你永遠別想擺脫我。」
可我從來都不欠魏辭青什麼。
我調理好心情,站起身的同時。
門被敲響。
我以為是保姆,便隨口道:「進。」
沒想到會是媽媽。
「阿時……」
她端著一盤水果,眼神裡帶著小心翼翼:
「你……剛剛沒和哥哥起衝突吧?」
我拿起一個橘子,慢慢剝掉表皮。
帶著橘絡的果肉露出來。
我掰了一瓣,放進嘴裡。
好酸。
「我和他之間,能起什麼衝突?」
這句話問出口的瞬間。
媽媽沉默了一會兒,才低頭訥訥道:
「辭青他……就是脾氣不好,其實人不壞的……」
「媽!」
我打斷了她: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我沒控制住手上的力氣,完好的橘子被掐爛了。
酸澀的氣息溢出來,順著我的指尖滴落。
像一滴褪色的眼淚。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阿時,我們在這個家生活,你魏叔叔對我們雖然不錯,但辭青畢竟是他唯一的親兒子……」
又是這些話。
這些年,我聽得厭煩至極的話。
為了維持這個看似風光體面的生活,我媽選擇了隱忍。
也要求我隱忍。
可我已經不想再忍了。
「所以,他兒子對我做了那種事,我也該忍著,甚至感恩戴德,是嗎?」
我句句逼問,我媽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無措。
「不是,阿時……媽不是這個意思。」
「不用再說了。」
我將爛橘子包進紙巾里,扔進垃圾桶里。
心口某處有一塊也隨著被扔了出去。
7.
晚餐,我本想提前離開。
卻耐不過我媽軟磨硬泡,被迫留了下來。
因為溫書逾在的緣故,氣氛倒不像中午那般凝重。
她溫聲軟語,連平日裡不苟言笑的魏叔叔都被她哄得很是開心。
我默不作聲,在餐桌上充當透明人。
卻沒想到溫書逾話鋒一轉,落在了我身上。
「我和小余妹妹也很久沒見了。」
她笑盈盈地望過來,仿佛我們之間並沒有高中畢業時的齟齬。
「聽到辭青說你結婚了的時候,我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在跟我開玩笑呢。」
「問了伯母我才知道是真的。」
我垂下頭,平靜應道:
「嗯,剛結不久。」
「是哪家青年才俊俘獲了我們小余妹妹的芳心?怎麼一點風聲都沒透露。」
「我和辭青也想沾沾你們的喜氣呢。」
她輕輕碰了碰身旁的魏辭青。
魏辭青面上看不出喜怒,他冷哼一聲。
卻還是應了溫書逾的話。
「只是普通人罷了,我們覺得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就沒準備大辦,只是領了證。」
魏辭青唇角彎出嘲弄的弧度:
「她不像書逾你自尊自愛,有個男的願意要她,就迫不及待上趕著倒貼。」
「辭青!」
「怎麼能這麼說小余妹妹呢!」
溫書逾蹙眉,輕拍了下魏辭青的手臂。
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原本氣氛還算融洽的場面,一瞬間人人面色各異。
我聽過魏辭青太多難聽的話。
對我來說,不痛不癢。
我放下筷子,開口結束這凝滯的一切。
「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要不……」
我媽的視線在魏辭青身上停留片刻,最終遲疑著開口:
「我叫司機送你回去。」
「不用了。」
我回絕:
「我丈夫會來接我。」
魏辭青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
他扯了扯唇角,眉眼間滿是嘲弄:
「讓她走。」
「我倒是要看看,她能演到什麼時候。」
我置若罔聞。
起身往外走去,正巧撞上管家。
「余小姐,門外有位先生,說是你丈夫來接你回家。」
「什麼?!」
8.
我快走幾步,邁出魏家壓抑的大門。
細碎的雪粒被風卷著鑽進衣領里。
冰得我一顫,卻又像是終於像是在此刻活過來。
抬眼望去,靳原正在目光所及處。
雪下得大,他肩頭落了一層薄雪。
眉眼卻是彎的,昏黃的光線落進他眼底,粼粼閃爍。
「阿時。」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小跑兩步。
伸手,本想替他拍掉雪屑。
卻被靳原熟稔地牽住手腕,再順勢十指相扣。
「你手好冰。」
我握著他微涼的手掌,不自覺地皺眉:
「是等很久了嗎?」
靳原搖頭:
「沒有,我也是剛到。」
他瞥了一眼我身後燈火通明的魏家別墅,又將目光重新落回到我臉上:
「都處理好了嗎?」
「嗯,都處理好了。」
我點頭,靳原便沒再多問。
他只說:
「我們回家。」
在我即將上車的那瞬間。
「等等!」
魏辭青帶著怒意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不止是他追了出來。
魏辭青站在台階上,面色陰沉地看著我們。
或者說是,盯著靳原護在我肩頭的那隻手上。
溫書逾跟在他身後,臉上仍舊掛著溫婉的笑。
眼神卻在靳原身上停留了片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這就是你那個……丈夫?」
大抵是礙於靳原周身的氣場。
魏辭青將那句一直掛在嘴邊的「野男人」吞了回去。
但語氣里的輕蔑卻仍舊未消減。
然而靳原只是平靜地回視他,眼神平靜無波:
「我是靳原,阿時的丈夫。」
他微微頷首,態度疏離卻挑不出錯來:
「這位應該是和阿時異父異母的魏先生了。」
靳原適時停頓,精準戳中了魏辭青的痛處。
他從來不肯承認我是他的妹妹,此刻卻又急於用這個身份來施壓。
「初次見面,不過天色已晚,不便再說些寒暄的話。」
「我先帶阿時回家,告辭。」
說完,靳原攬著我的肩膀。
不給魏辭青任何發難的機會,徑直開車離去。
雪天路滑,靳原開車穩當。
車速很慢。
車內的氛圍更是安靜得過了頭。
「你……生氣了嗎?」
指腹摩挲著安全帶,我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口。
畢竟是靳原教我的嘛。
有話要及時說出口,不清不楚地憋在心裡只會變成隔閡。
夫妻吵架不能隔夜。
靳原輕嘆一聲,他講:「抱歉。」
趁著紅燈間隙朝我投來的眼神里滿是虧欠:
「我本來該陪你一起回魏家的。」
「你是醫生,突然有病人也不是你能決定的。」
「況且,那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我不會因為這個生你氣的。」
我十分善解人意地開口。
靳原空出來的手,再次握住我的。
輕輕捏了捏。
車內暖氣開得很足,方才在雪地里沾染的寒意早已被驅散。
只剩下一派讓人心軟得一塌糊塗的溫暖。
「我知道你不會因為這個生氣。」
「可我還是覺得,讓你一個人面對他們,是我的失職。」
「他有沒有為難你?」
靳原字字誠懇,饒是我再遲鈍。
也領悟出了他對我的心疼。
魏辭青白天對我的羞辱還歷歷在目。
我卻沒有半點難過。
我只會記住,今夜靳原溫熱的掌心。
我粲然一笑,邀功般朝他道:「他是為難我來著,不過我也沒讓他好過。」
「你有沒有看見他臉上還沒消的巴掌印,是我打的。」
靳原笑著揉了揉我的頭髮,也順著我的話誇讚道:
「不愧是我們阿時,做得真好。」
回到家,靳原替我掛好大衣。
又去廚房熱了杯牛奶給我。
「喝完去泡個熱水澡,驅驅寒。」
我捧著杯子坐在沙發上,小口小口抿著牛奶。
放在茶几上的螢幕亮起。
我拿起一看,是我媽發來的消息:
「阿時,你哥哥說話難聽,別往心裡去。你丈夫……看起來是個穩重人,他對你好就行,媽媽尊重你的決定。」
看著這條簡訊,我幾乎能想像出她的神情。
怯懦的,帶一點討好。
我媽總是這樣,在我和魏辭青之間和稀泥。
她總是試圖用這種方式,讓我看到她的難處,不得不低下頭,向魏辭青俯首。
我沒有回覆。
從我違背著所有人,報了離魏辭青最遠的大學的時候。
我不願麻木又怯懦地活著。
至於我媽,我不會原諒她。
就像永遠不會原諒魏辭青一樣。
「怎麼還沒去洗?」
靳原從書房走出,順手拿起桌上的空杯子要去清洗。
我站起身,黏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看靳原將杯子放進水池,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只是看著靳原做些瑣碎的小事,我也能從中獲取到源源不斷的安全感。
就在我望著靳原的背影放空時,身體突然騰空。
我下意識攬住了靳原的脖子,驚呼一聲。
靳原含著笑意的聲音送入耳畔:
「看來……我只好親自幫你洗了。」
9.
年假結束後。
靳原作為市醫院最年輕又出色的外科專家,又恢復到了忙得腳不沾地的日常。
但只要他空下來,就會仔細報備自己做了什麼。
所以,當我結束工作。
打開手機,發現屬於靳原的對話框消息還停留在今早時。
一陣不安自心頭蔓延開來。
我邊給靳原撥電話,邊往公司外走去。
外面的天氣算不上好,烏雲很厚。
壓得人沉悶不已。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攔車準備去醫院。
就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
是靳原的學生打來的。
語調並不是一貫活潑,帶著打趣,反而慌亂到極點:
「小余姐!不好了!靳醫生他出事了!!」
……
車子在醫院門口停下。
我踉蹌地推開車門,幾乎是衝進靳原的辦公室。
「靳原!」
「我在呢。」
靳原溫柔應聲。
忍了一路的害怕讓我瞬間濕了眼眶。
「我聽關褚說你出事了,發生什麼了?」
靳原瞥了關褚一眼,眼眸中明顯閃過些許埋怨。
關褚被看得縮了縮脖子。
訕訕一笑,解釋道:
「當時情況太緊急,我以為那一刀傷到了靳醫生的要害……所以、所以才……叫小余姐過來交代後事的。」
關褚的聲音越來越弱。
最後頂不住靳原的眼神攻擊,默默退了出去。
我也終於能仔細看看靳原的傷。
他的傷在右手小臂,已經處理過,纏著繃帶。
我心疼地抿了抿唇,開口時的聲音有點啞: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靳原拉我到他身邊坐下,語氣輕鬆地解釋:
「沒什麼,只是有位病人的家屬情緒比較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