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花氣得渾身發抖,抄起桌上的魚翅羹就潑了過去:「不要臉的騷狐狸,騙錢騙到我們老陳家頭上了,還要把野種賴給我們浩浩!」
包廂里瞬間亂成一團,陳浩打小麗,王桂花撓小麗,陳獻民在旁邊拉偏架。
剛才還一家親的溫馨畫面,瞬間變成了狗咬狗的動作大片。
我優雅地擦了擦嘴,對趙醫生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先走了。
然後我按下了服務鈴,餐廳經理帶著兩個保安走了進來,看著這一地狼藉,皺起了眉頭。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擺,走到門口,回頭看向那還在扭打的一家三口。
「各位,打擾一下。」
他們停下了動作,陳浩臉上掛了彩,小麗妝都花了,王桂花頭髮亂得像瘋婆子。
「既然孩子不是陳家的,那這筆育兒基金自然就作廢了。」
「今天的這頓慶功宴,理應由你們自己承擔。」
我指了指桌上的帳單,微笑著說道:
「這頓飯一共消費一萬八千六,加上剛才打碎的餐具和弄髒的地毯清潔費,經理算了一下,湊個整,兩萬五。」
「我已經跟經理說過了,我雖然是會員,但這頓飯我不買單。」
「陳浩,你剛賣了老房子,手裡應該還有點錢吧?別讓爸媽留下來刷盤子,那樣太不孝順了。」
說完,我無視身後傳來的哀嚎和咒罵,踩著高跟鞋,走出了包廂。
身後,經理冷漠的聲音傳來:
「先生,請問是刷卡還是現金?如果拒付,我們就直接報警了。」
7
那天晚上,陳浩是用老房子的賣房款付的帳。
那是陳獻民的養老錢,本來就不多,這一頓飯吃掉了十分之一。
小麗自然是分了手,臨走前還把陳浩最後一點私房錢卷跑了。
經此一役,陳家三人徹底蔫了。
陳浩知道了自己不能生育,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整天癱在沙發上酗酒。
王桂花也不再在那陰陽怪氣,每天老老實實跪在地上擦地,生怕我不給她飯吃。
但我也知道,把人逼到絕境,要麼瘋,要麼亡。
我不需要他們亡,因為那樣太便宜他們了。
我要的是他們在這個精緻的籠子裡,互相折磨,用餘生來償還欠我的債。
然而,陳浩在絕望中,又染上了網賭。
這次,他輸紅了眼,欠下了兩百萬的高利貸。
催債的人找不到他,就把電話打到了我這裡,甚至往我家門口潑紅油漆。
那天我下班回家,看見門口鮮紅的還錢兩個大字,以及縮在客廳角落裡瑟瑟發抖的三個人。
「姐……你救救我……」
陳浩跪在地上,抱著我的腿痛哭流涕,「他們說如果不還錢,就要剁了我的手。」
「你是大公司高管,你有錢,你幫我還了吧,我以後給你當牛做馬!」
王桂花也跪了下來,這次是真的怕了:
「小曦,千錯萬錯都是媽的錯,浩浩不能沒有手啊,你就看在你爸的面子上……」
我爸陳獻民坐在一旁,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
我看了看這三個寄生蟲。
「兩百萬?」
我語氣平靜,「也不是還不起。」
陳浩立馬爬了起來:「姐!你答應了?」
「但我有個條件。」
我走到沙發前坐下,拿出手機,調出一段視頻。
那是門口監控拍下的畫面,幾個彪形大漢潑油漆的全過程,以及他們威脅要入室傷人的錄音。
「我可以幫你們解決這件事,但不是幫他還錢。」
我看著陳浩,眼神冰冷。
「陳浩,根據我國刑法,非法侵入住宅、故意毀壞財物以及恐嚇威脅,都是重罪。我已經鎖定了那幾個催債人的身份。」
「但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賭債雖然不受法律保護,但本金還是要還的。」
「我查過了,你借的本金是五十萬。利滾利滾到了兩百萬。」
我從包里拿出一份新的文件遠洋漁業勞務派遣的合同。
「現在你有兩條路。」
「要麼我報警抓那些催債的,但你欠的五十萬本金,你自己想辦法。他們出來後還會找你,直到你死。」
「要麼你簽了這份勞務合同。我有個客戶是做遠洋捕撈的,正缺人手。去公海,簽五年,包吃包住,工資直接打入還款帳戶,幫你還那五十萬本金。」
「至於這兩百萬的高利貸……」
我微微一笑,「只要你人上了船,到了公海,那些放高利貸的也找不到你,五年後你回來,這筆爛帳早就成死帳了。」
「當然,船上很苦,沒有網絡,沒有酒,只有干不完的活和暈船。」
陳浩看著那份合同,手都在抖:「去……去公海?五年?」
那跟坐牢有什麼區別?甚至比坐牢還苦,聽說還會死人。
「你可以不選。」
我看了看錶,「萬一那幾個催債的再找上門來收利息,我可不能保證他們要的是你的手還是你的腳。」
「我想,我也該收拾行李去住酒店了。畢竟我不想看到我的房子裡血流成河,清洗起來太麻煩,保潔阿姨會加錢的。」
說完,我起身就要走。
「我簽,我簽!」
陳浩崩潰地大喊,抓起筆在那份賣身契一樣的合同上籤了字。
「很好。」
我收起合同,滿意地點點頭,「船明天早上五點離港,今晚收拾東西,我會派車送你過去。」
王桂花撲在陳浩身上嚎啕大哭,像是生離死別。
我看著這感人的一幕,心裡毫無波瀾。
那是艘黑船,合同是我特意找人定製的。
五年?不,那是無期徒刑。
只要他還活著,只要他還沒還清我幫他墊付的違約金和中介費,他就得一直在那艘飄搖的船上,直到榨乾最後一點剩餘價值。
8
送走陳浩的那天清晨,海港的風很大。
王桂花哭暈在了碼頭上,被陳獻民背了回去。
少了陳浩這個惹禍精,王桂花也沒了心氣兒。
但我並沒有打算就這樣放過他們。
陳浩簽的那份合同里,有一條是家屬連帶擔保責任。
也就是說,陳浩在船上要是偷懶、生病或者完不成任務,扣的錢都要從王桂花和陳獻民身上找補。
而陳浩顯然無法適應高強度的海上作業和嚴酷的環境,幾乎每次工作評估都是不合格,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筆筆罰款。
王桂花無論是撿紙殼、搶特價菜的收入都遠遠不夠,陳獻民那點微薄的保安工資也填不滿窟窿。
兩人開始互相埋怨,昔日那點夫妻情分在現實的重壓下消磨殆盡。陳獻民罵王桂花教子無方,養出個廢物兒子連累全家。
王桂花則哭訴陳獻民沒本事,是個窩囊廢,連累她過不上好日子。
家裡從早到晚充斥著爭吵和哭嚎。
我依舊保持著「尊重、理解、幫助」的原則。
看到他們為錢發愁,我貼心地提供了新的解決方案。
「爸,阿姨,我看你們這樣太辛苦了。」
某天晚飯時,我放下筷子,語氣誠懇,「我認識一個朋友,在郊區開了一家環保回收站,正缺人手。」
「雖然環境差了點,活兒累了點,但包吃包住,工資現結,肯定比現在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強。」
王桂花將信將疑:「真的?工資現結?」
「當然。」
我拿出一份早就準備好的用工合同,「就是處理一些廢舊物資,分類、打包。」
「考慮到二老年紀大了,我特意拜託朋友給了個輕鬆點的崗位,主要負責廢舊電池和螢光燈管的初步分揀,雖然有點輻射和汞蒸氣,但注意防護應該問題不大,畢竟也是為了環保做貢獻嘛。」
陳獻民臉色發白:「那不是會生病嗎?我們一把年紀了,哪裡經得起這個!」
王桂花也急了:「小曦,能不能換個活兒?哪怕累點也行啊!」
我故作為難地嘆氣:「換活兒?我已經求了朋友好幾次了,這已經是最輕鬆的了。你們要是不願意,也行……」
我掏出手機,調出陳浩在船上被管事打罵的監控片段,「那就讓陳浩在船上多受點罪,反正罰款只會越積越多,大不了你們就等著他被扔到公海里喂魚。」
看著視頻里兒子狼狽的樣子,王桂花眼淚直流,最終狠狠拍了下桌子:「我們簽,只要能讓浩浩少受點苦,我們認了!」
9
於是,王桂花和陳獻民搬出了我的公寓,住進了郊區那個充斥著刺鼻氣味和粉塵的回收站。
他們每天穿著破舊的工作服,在昏暗的燈光下分揀著有毒有害的垃圾,換取微薄的薪水,其中大部分還要直接划走抵扣陳浩的罰款。
而我則好心幫助他們處理掉了那套已經抵押空置許久的老房子。當然,賣房款恰好剛剛夠支付陳浩合同里規定的最後一筆違約金和中介費,徹底買斷了他與那艘漁船的合同。
我好心地通知了漁船老闆,表示債務已清,但鑒於陳浩身體狀況可能無法繼續工作。
建議按照合同規定,在他下一個停靠的、某個法律近乎真空的東南亞小港口將其妥善安置。
至於王桂花和陳獻民,他們在回收站工作了不到半年, 就因為慢性中毒和過度勞累雙雙病倒。
我仁至義盡地幫他們聯繫了一家收費低廉、條件相對簡陋的養老院, 用他們自己這半年攢下的那點辛苦錢支付了首期費用。
「阿姨, 爸,」
我去養老院看望他們時,帶來了兩箱水果, 語氣一如既往地尊重,「這裡雖然條件一般, 但至少吃喝不愁,也有基本的醫療保障。」
「你們辛苦了大半輩子,也該安享晚年了, 看,我幫你們安排得多周到。」
王桂花躺在床上,眼神渾濁,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
陳獻民看著我,嘴唇哆嗦著, 最終也只是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走出養老院門口,陽光灑在我身上, 暖洋洋的。
我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最新收到的郵件。
那是陳浩在某個東南亞貧民窟里, 穿著破洞背心、眼神空洞地蹲在路邊啃木薯的照片。
照片角落還能看到幾個虎視眈眈的本地混混。
我滿意地笑了笑, 熟練地給他轉了一筆錢,備註:「尊重你的生存選擇, 理解你當下的困境, 幫助你維持基本溫飽, 不用謝。」
畢竟,讓他活著體會這人間疾苦, 比讓他一了百了,更能貫徹我幫助到底的宗旨。
回到公司, 助理遞給我一份需要慈善捐助的名單。
我大筆一揮, 在關愛空巢老人和幫扶困難家庭項目後面, 簽下了可觀的數額。
助理有些驚訝:「陳總,您最近在慈善方面很用⼼。」
我點頭微笑:「當然。」
「我這個⼈沒別的優點, 就是特別尊重他人命運, 理解⼈間疾苦,並且樂於提供⼀點微不足道的幫助。」
尤其是,當這種幫助能讓我那親愛的繼母、弟弟和⽗親, 在他們各⾃選擇的道路上⾛得更加安穩和長久時。
我就覺得, 這錢花得特別值。
畢竟, 我可是個言⾏如⼀的⼈。
我始終貫徹著我最⼤的優點:尊重、理解並幫助他⼈。
繼⺟決定⽤跳樓威脅我,我尊重她, 並幫她預訂了墓地。
弟弟決定賭球、借⾼利貸。
我尊重他,並幫他找到了用勞動償還本金的方式,最終幫助他在一個無⼈認識的地方徹底⾃由。
父親決定縱容這一切,我尊重他, 並幫他卸下了家庭的重擔,為他安排了遠離紛爭的晚年⽣活。
我理解他們的貪婪、他們的⽆能、他們的絕望。
並且, 我⽤我的⽅式, 幫助他們每⼀個⼈都得償所願。
看,我多麼善解人意, 樂於助⼈。
⾄於良心?
抱歉,那東西我早就和我的道德一起離家出走了。
現在,感覺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