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上去啃他緊繃的下頜:
「周同學,你的態度很有問題,我能照顧好自己,你難道還不信任我?」
他竟然還點頭!
周呈錦掐我的臉,沉聲:
「我會監督你的,每天。」
周呈錦大學的第一個寒假,他肉眼可見地興奮。
因為很快就會迎來夏天。
夏天之後,我會考去他所在的學校。
我們不會再分隔兩地。
但意外比夏天更快來到。
周呈錦返校的第三天。
酒鬼老爹變賭鬼。
被追債的堵上門,拿不出錢要剁他的手。
老頭屁滾尿流地求饒,毫不猶豫地出賣兒子。
「我沒錢,但我兒子有錢,他有錢,他媽傍上大老闆了,你們只要捉住我兒子,要多少錢都行,真的,我不騙你,他現在……就在,就在隔壁。」
隔壁的我握著剛剛報完警的手機。
只覺得遍體生寒。
下一秒,砸門聲暴烈響起。
心亂如麻。
來不及思考,慌亂地跳上陽台外的木棉樹。
在七彎八拐的小巷中一路狂奔。
直到衝進燈光熙攘的大馬路才敢停下來。
突然響起的鈴聲,驚回了我的神智。
是周呈錦。
「在幹嘛,怎麼喘得這麼厲害?」
我壓下呼吸,驚魂未定。
不能讓周呈錦知道。
他會急瘋的,會不管不顧地跑回來。
找警察。
法治社會那群人不敢亂來的。
腦子混沌間瞥見不遠處的烤紅薯攤。
強裝若無其事道:「烤紅薯,我想吃烤紅薯了,跑了幾步。」
電話那頭傳來的熟悉聲音讓我慢慢冷靜下來。
「太晚了,小心不消化。」
我低下頭。
拖鞋跑掉了一隻,瓷白的腳掌滿是污泥。
蜷起腳趾,慢吞吞往前走。
我貼緊手機,冰冷的軀體想汲取電話那頭的溫度。
扯出笑道:「我買兩個,你一個我一個。」
周呈錦溫柔道:「嗯,等我回去吃。」
我撲哧一笑,鼻尖泛酸:「等你回來都壞了,這次我幫你吃,下次你要請我。」
周呈錦輕笑了一聲:
「好,買完就回去,外面冷,不要呆太久,小心感冒。」
我下意識地點頭。
我想說:好。
可是刺目的白光晃了我的眼。
酒駕的轎車。
尖銳的剎車嘶鳴聲。
我再也等不來那個夏天。
11
一室沉默。
周呈錦麻木地佇立著。
自欺欺人地等待著。
時間流逝。
除了自己的呼吸聲,再無動靜。
他自嘲一笑,笑自己竟然信了怪力亂神那一套。
「怎麼可能,是我妄想了。」
準備拉開門的那一瞬間。
「咚」地一聲。
桌面上的兔子陶俑詭異地倒下,滾了兩圈。
周呈錦的瞳孔急劇收縮。
12
我往寢室走。
一路上接受了不少異樣的眼光。
推開門的時候裡面的人都愣住了。
顯然是沒想到我會回來。
記憶中屬於「我」的桌子亂七八糟堆了一些雜物。
我一走近,原本光著膀子打遊戲的楊宇鴻連忙露出嫌惡的表情,忙扯了件衣服套上,啐了一口:
「死變態,看什麼看,竟然還有臉回來。」
我本來沒看他。
他這麼一說,我轉過身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來。
五五分兒童身材,乏善可陳的痘肌臉。
人在無語的時候是真的無語。
我冷笑了一聲,一字一句:
「我喜歡男人,但不喜歡丑、八、怪。」
傻逼。
我男人帥得沒邊,老子會看上你。
聞言。
楊宇鴻先是沒反應過來我竟然會反抗,隨後惱羞成怒,從凳子上跳起來:
「艹,你 TM 說什麼。」
嘖。
生起氣來更丑了。
「早上刷你的大黃牙的時候也睜開眼照照鏡子,長啥樣心裡沒數啊,普、信、男。」
楊宇鴻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好不精彩。
我直接越過他進了廁所。
洗了把臉。
鏡中是張蒼白怯弱的臉。
我將過長的頭髮全部撩起。
好像。
跟我有七分像。
連鼻樑上的痣都一模一樣。
丁澤,這就是你放棄生命的原因嗎?
從小輾轉在親戚家寄人籬下,自卑敏感懦弱,在寢室被長期霸凌,被好朋友背刺失去課題組名額,因為暗戀學長而被曝光的性取向,被嘲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下子成為學校人人非議的對象。
孤立無援的丁澤選擇結束了生命。
我們做了交換。
我給他投胎號碼牌,他給我身體。
把頭髮捋到腦後紮成個小揪揪,露出光潔的額頭。
在去見周呈錦之前。
我還需要替丁澤了結一件事。
13
籃球場。
場上最矚目的那位,張揚帥氣。
是丁澤默默暗戀的學長。
至少眼光還不錯。
成越目光落在我身上,先是打量,後慢慢轉為詫異,皺著眉道:
「你是丁澤?」
周邊的議論聲頓起。
「丁澤?那個騷擾學長的人?」
「他怎麼還有臉來?學長都沒計較了。」
「我見過丁澤,他怎麼變樣了?」
……
我禮貌乖巧:
「學長,我們談談吧。」
14
真正擊垮丁澤的不是寢室霸凌,也不是暗戀被曝光。
而是,好朋友的背叛。
作為同是小地方來的人,丁澤與王硯華成為了好朋友。
這個城市太大了,優秀的人太多了。
王硯華之所以跟丁澤做朋友,是因為只有在丁澤面前,他才能保持自己那可憐的優越感。
我約出王硯華,單刀直入:
「是你把我的暗戀日記發到了網上,把我塑造成一個變態,慫恿別人網暴我,搞臭我的名聲,轉頭就拿著我的科研成果進了許教授的課題組。」
王硯華的小動作並不高明。
因為他篤定丁澤不會反抗,也不敢反抗。
也沒人會在意這樣一個無名小卒的真相。
王硯華無所謂地聳肩:
「沒錯,都是我做的,日記是我發的,我還加工了一下,偷拍了成學長的照片貼上去,那又怎樣?你能怎樣呢,會有人相信你嗎?你現在就像是下水道的臭老鼠,無論你說什麼做什麼,大家只會更討厭你。」
我冷冷地看向他:
「為什麼?我拿你當朋友。」
王硯華一臉嫌棄極了的表情:
「因為你很反胃,整天說著什麼我們是最好的朋友,誰想跟你這樣子的人做朋友?又窮又臭,看見你就噁心。要不是因為許教授十分關注你的研究方向,我才不會……」
就是這樣子的人,扼殺了丁澤。
沒必要再聽下去了,朝他身後開口:
「都聽到了吧?」
成越從轉角出來,臉色鐵青。
王硯華臉色刷地就白了,哆嗦道:「成……成學長,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掏出錄音筆,拍到成越懷裡,道:
「你跟他都是許教授手下的,我相信你知道怎麼處理。」
成越點點頭。
他看著我氣勢洶洶地擼袖子,愣住了:
「你要幹嘛?」
我雙手一振,大喝一聲。
「揍人!」
猛地一個飛踢。
王硯華被踹出兩米遠,哀嚎聲起。
成越一驚,在我出第二腳之前連忙攔住我的腰。
「你冷靜。」
實在搞不懂前幾日還唯唯諾諾的人怎麼突然變成了爆爆龍。
我被攔住,只能凌空飛蹬兩腳。
對著落荒而逃的王硯華破口大罵:
「有本事別跑,就會玩陰的孫子,以後見你一次揍你一次。」
氣呼呼地拍開制住我的手,瞪他:
「放開,男男授受不親。」
成越好奇地瞧了我兩眼:
「你現在挺有活力。」
我整理了下亂糟糟的衣服,看向成越。
這些話,我是替丁澤說的。
「丁澤喜歡你,是因為你幫助過他,因為你很優秀,值得喜歡,這份喜歡很單純,沒有目的,不求結果,雖然發生了一些誤會,給你帶來了困擾,但這只是一份純粹的心意,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可以嗎?」
成越愣愣地看著我,眸子都不帶眨一下。
聽完我這麼真誠的話。
成越竟然還走神。
我舉起拳頭:「聽見沒?」
成越看著我的拳頭,撲哧一下笑出聲。
才緩緩正色道:「嗯,我知道了。」
終於。
縈繞在心頭、不屬於我的沉重一點點散開。
現在,周呈錦我來啦。
15
我找不到周呈錦。
他住的地方安保太好,我連圍牆都摸不到。
在他公司蹲了幾天找不著人。
卻意外遇到了成越。
成越的哥哥是周呈錦的合作夥伴。
托他的福,我知道他們公司有一場重要的商業宴會。
聽說所有的高層都會參加。
周呈錦也會去。
私人的度假村裡。
我伸著脖子專注地掃過每一個人。
成越站在我旁邊,靠牆抱胸,低頭問我:
「你到底在找誰?」
沒有。
沒有周呈錦。
我失魂落魄地收回視線。
焦慮得咬手指。
連軸轉的鋼鐵牛馬突然不上班了,不會是發生什麼事了吧。
我謝過成越,不顧他的挽留,匆匆轉身離開。
正當我以為今天依舊一無所獲……
角落的屏風後傳來說話聲。
「這是周總的房卡,今晚放機靈點,把人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放心吧,林總。」
嗯?
周總?
我眼睛一亮。
16
暴力奪來的門卡一刷。
雅致的套房內只亮著氛圍燈。
落地玻璃外的湖景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周呈錦背對著,站在鋪進來的月華中。
褪去了外套,白色襯衣收進皮帶里。
他微微彎下腰,將指尖的煙按滅。
聽到動靜連頭都沒有回:
「出去,回去告訴林磊不要再搞這些小把戲。」
我沒有聽他說什麼。
一步步上前。
伸出手想要碰他。
周呈錦不耐煩地轉過頭,厲聲警告。
「我說了,出……」
轉過頭的瞬間,聲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對。
周呈錦死死盯著我的臉,呼吸加速。
眸色巨變,從冷漠到驚懼再到無法遏制的憤怒。
在我剛想說話的瞬間猛地抬手扼住了我的喉嚨。
「林磊從哪裡找的你,真是好本事,我那點事他倒是打聽得清清楚楚。」
他下手毫不留情。
勁大得我喘不過氣。
我去掰他的手,臉憋得通紅。
「嗚,周呈錦,你……咳……弄疼我了。」
我的話徹底激怒了周呈錦。
手掌箍著我的脖子猛地撞在牆上。
他像是被惹怒的野獸,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語氣猙獰:「閉嘴!誰讓你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的?你以為你是誰?憑你也配。」
後腦咚地一聲。
腦袋嗡嗡。
眼前的畫面開始旋轉。
完蛋。
要暈。
眼白忍不住往上翻。
嘎嘣一下就要撅過去。
在暈倒前哆嗦著擠出一句:
「周呈錦,你……你還欠我一頓烤紅薯……不許賴帳。」
17
走馬燈一樣陷入夢境漩渦。
簡陋潮濕的筒子樓。
市儈、嘈雜。
面目猙獰的老爹。
早已記不清模樣的老媽。
場景變換,是幽幽的森羅鬼府。
羅剎鬼差的聲音震動迴響:
「復生是有代價的,復生是有代價的,復生是有代價的。」
接著是一片幽藍的湖水。
丁澤朝我露出笑容:
「我走了,下輩子我會好好活。」
最後,場景褪去。
黑暗中只剩下一盞路燈。
昏黃的燈光下走出來兩個少年身影。
一個沉穩,一個活躍。
相攜著越走越遠。
夢了。
我睜開了眼。
18
安靜的病房內。
周呈錦坐在床邊,手邊放著一沓文件。
關於丁澤的個人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