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翻閱了無數遍。
短短几日性格大變。
十年前那通電話的內容,這世上更不會有人知道。
種種異常仿佛都在指向一個荒誕的結果。
周呈錦會信嗎?
不。
他不信。
他不信老天爺會突然對他大發慈悲。
就像那個倒下後再也沒有動靜的兔子玩偶。
最後都只會是一場痴心妄想的嘲弄。
他不會再上當。
19
我與周呈錦遙遙相對而坐。
相顧無言。
現在的身體有點弱,那天磕巴了一下直接腦震盪了。
留院觀察的這兩天。
周呈錦仿佛對我充滿戒備與抗拒。
這跟我預想的不一樣。
周呈錦難道不應該痛哭流涕跑過來抱我、親我、說一百聲他愛我嗎?
現在像一座沉默的雕塑,二十四小時盯著我,卻連話也不跟我多說兩句。
哎。
難搞。
我剛開始咬手指,他就開口:
「手放下。」
看,就這樣子。
一個兩個字往外蹦。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戳著眼前的營養餐,寡淡無味,實在是吃膩了。
周呈錦頭都沒抬:
「好好吃飯。」
哎,這傢伙怕不是有「一句話不能超過五個字」的 KPI。
掀開被子下床,腳還沒有沾地,周呈錦的目光就掃過來了。
「去哪?」
我將拖鞋踩得整天響,擲地有聲:
「上廁所。」
周呈錦放下手中的平板,跟著站了起來。
在我要關門的瞬間,一把按住。
我瞪他:「你幹什麼?我要上廁所。」
周呈錦不為所動,抵在門上,十分霸道:
「就這麼上。」
這兩天,我吃飯睡覺洗澡都得在他眼皮子底下。
這門早就成擺設了。
我忿忿地解褲頭。
做鬼沒鬼權,做人沒人權。
20
做了一通檢查,又觀察了幾天。
最後。
周呈錦將我帶回了家。
開門我就嚇了一跳。
滿屋子掛滿了符咒,擺著一些奇奇怪怪的陣法。
十分詭異。
我伸手去碰掛在牆上的東西,問道:
「這些是?」
誰料周呈錦神色一變,抓住了我的手,厲聲道:
「別碰。」
說著將我推進了臥室。
再出來的時候,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已經被收了個乾淨。
我看著他把東西都丟進儲物間。
小心翼翼地問:「你弄這些幹什麼,驅鬼嗎?」
他果然還是察覺了。
在容城的時候,面對那樣的周呈錦,我心軟了,推倒了玩偶。
而我在陽間逗留的時間也到了。
倒下的瞬間回到了地府。
也就是在那一刻,我決定不投胎了。
我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再次在丁澤的身上醒來,已經是五個月後了。
周呈錦沉默。
將儲物室的門關上,上鎖。
自打他從容城回來後,請遍了全城的道士。
不為驅鬼,而是招魂。
然而,沒有用。
我看見柜子底下露出的一角,將一個遺漏掉的黃符拿了起來說:
「這裡還有一個。」
周呈錦幾乎是衝過來,一把扯過我手裡的東西,聲音又怒又急:
「不是說了讓你別碰,如果這東西對你有影響怎麼辦?」
他緊緊抓著我的肩,像是在確定我是否還安全地存在著。
眼前的周呈錦像只困獸。
他在顫抖。
我心間沸騰,揪住他的領子,執拗地看著他:
「你早就相信了,我就是何莫,你為什麼不承認。」
周呈錦的胸膛劇烈起伏几下,垂下手,嘲諷般地冷笑:
「因為我是個懦夫,是個膽小鬼,我害怕……」
從始至終只有害怕,害怕到頭來只是大夢一場。
我一咬牙。
他話沒說完我已經撲上去了。
「怕個嘚。」
上去就是一頓亂啃。
橫衝直撞,毫無章法。
周呈錦瞳孔震動,從一開始任我亂來,到最後的反客為主。
他磨咬我的軟肉,吮吸發麻的舌尖,掠奪津液,像野獸進食,一口又一口。
沒有說話。
只有瘋狂的喘息。
唇是軟的,氣息是熱的。
真實又鮮活。
他將頭埋進我的脖頸,箍得人生疼:
「我不敢讓自己相信,莫莫,這一切就像是假的。」
我跟樹懶一樣,手腳並用纏住他。
「是真的,是真的。」
「我回來了,再也不會走,所以你不要害怕,不要怕我。」
21
周呈錦不安又霸道。
下了床他不安,上了床他霸道。
白天要哄,晚上也要哄。
實在遭不住了,我就踹他。
他揉著我青紅一片的腳腕,也不說話。
走哪跟哪。
上廁所久一點,敲門聲馬上就響起。
總之,以前那個周呈錦管東管西。
現在的周呈錦管東管西管南管北管天管地。
可能人鬼時差沒倒過來。
一到晚上就倍精神。
我頂著周呈錦攝人的視線。
頭鐵地按了下一集。
周呈錦靠在門邊,目光沉沉,開口提醒:
「莫莫,凌晨三點了,該睡覺了。」
我不為所動,快速掠過片頭。
「快了快了,還有七百集就可以追平了。」
周呈錦額頭青筋一跳。
直接暴力執法。
關掉電視,抱著我的腰將我扛進了臥室。
一把按在他懷裡,閉上眼,沉聲:
「睡覺。」
黑暗中,我掙扎著從他懷裡抬頭,睜著倆圓不隆冬的眼珠子盯著他雙目緊閉的睡顏,毫無睡意。
幾個呼吸。
他無奈地睜開了眼,翻身將我壓在身下:
「如果你不想睡覺,我們就做點……」
我急忙開口:「我餓了。」
周呈錦抹了把臉又爬起來。
我坐在中央島台上,看著周呈錦做飯。
寬肩窄腰好身材,就是消瘦了一些。
拿腳尖去夠他,撩起他的睡衣下擺。
他轉身抓住了我的腳腕,將弄好的三明治放在檯面上。
低聲說:「冰箱裡只有這些,將就一下。」
我咬了幾口東拼西湊的三明治。
伸出腿鉤住他的腰,將人拉近。
周呈錦雙手撐在我身體兩側,低頭看著我,眸色漸深。
我蹭著他的腰側,伸出舌尖一點點落在他的唇角。
喚他:「周呈錦……」
他的氣息陡然加重,一側的手掌摸上我的大腿根,聲音沙啞:
「嗯?」
我繼續發力:「我可以再看一集嗎?」
周呈錦:……
22
我早就從寢室搬了出去。
將丁澤的東西整理好都帶走了。
而王硯華因學術造假被許教授勸退,在網上造謠的事情也在校網上被通報,記了嚴重處分。
校門口等人的周呈錦每過幾分鐘就會看一下表。
等得實在久了,從車上下來。
豪車與西裝革履的帥哥,吸引了不少路過學生的目光。
聽著身邊讚嘆的聲音。
路過的楊宇鴻眼中的貪嫉一閃而過,不屑道:
「裝貨,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跑出來,一眼就看見那個人群中最惹眼的人。
一個衝刺跳到人背上。
「周呈錦,我放假了。」
周呈錦被我撞得往前走了兩步,他拍了拍我的大腿道:
「你慢點。」
我從他身上下來,一扭頭瞧見了不遠處臉色陰沉的楊宇鴻。
隔空送了他三個字。
丑、八、怪。
周呈錦順著我的視線望了一眼,掰過我的下巴:
「在看什麼?」
我搖搖頭,催著他快走。
「快點快點,我還差三百集沒看呢。」
周呈錦無奈地給我繫上安全帶,捏了下我的耳垂:
「看可以,不可以熬夜通宵看。」
我摸摸發燙的耳垂, 暗暗腹誹。
說得好像你會讓我睡覺一樣。
我轉頭看向周呈錦,他正盯著前路, 目光專注,昔日的少年如今已經是成熟穩重的男人。
我開心道:「周呈錦,我們回家吧。」
他抓過我的手,十指緊扣。
「嗯,我們回家。」
23
番外 1:周呈錦的一天
6:00AM
我一邊收拾著出門, 一邊撥通電話。
響了好幾聲,被掛斷了。
看來還沒睡醒。
十五分鐘後我走進食堂, 打了第二個電話。
這次接通了。
傳來含含糊糊漱口的聲音。
我能想像接下來的畫面,洗完臉從不用毛巾,像小狗一樣狂甩幾下。
我不由勾起嘴角, 囑咐道:
「出門記得檢查鑰匙,把圍巾手套戴上。」
少年的聲音依舊困頓低迷,聽起來像是在撒嬌。
「知道啦,掛了,話費貴得要死。」
12:15PM
專業課結束, 我在教室逗留了一會兒。
趁空發個信息。
我:【吃飯了嗎?】
Babe:【阿姨誇我帥,就對我沒抖手。】
接著一張圖片發過來。
餐盤上的糖醋排骨冒了尖。
7:45PM
今天下午沒課,我跟成峰一直待在工作室。
我正跟他討論一些事情。
手機突然叮叮叮響了十幾下。
Babe:圖片
Babe:圖片
Babe:圖片
……
是樓下流浪狸花的照片。
眼角帶傷,大佬氣場。
最後一張是合照。
狸花貓威武淡定, 少年謹慎地保持著距離,圓溜溜的眼睛看著鏡頭,身體充滿戒備。
Babe:【今天跟彪爺同框了。】
我:【你打不過它的, 別招惹。】
Babe:【等它老了我再來。】
11:30PM
夜深了, 可能已經睡了。
但也有可能在偷偷打遊戲。
我給自己找了個藉口, 拿著手機走到了走廊。
其實就是想睡前再聽聽他的聲音。
電話響了很久。
快要自動掛斷的時候, 接通了。
入⽿的是劇烈的喘息聲。
我微微凝起眉。
心間不知道為什麼泛起⼀絲不安。
「在幹嘛,怎麼喘得這麼厲害?」
少年的聲音有點慌張, 雖然極力掩飾了,但我還是聽出來了。
是害怕我知道嗎?
偷偷跑去⽹吧了?不敢讓我知道?
罷了, 偶爾⼀次。
還是不要拆穿他, 平時已經很乖了。
我順著他的話頭。
「好, 買完就回去,外⾯冷, 不要呆太久, 小心感冒。」
等半個⼩時後,再打一次好了。
確認他有沒有乖乖回去。
少年微微的呼吸聲通過聽筒傳過來。
我等著少年乖巧的回覆。
想像著他點頭時後頸上露出的⽩皙弧度。
但是。
耳邊傳來的是絕望的撞擊聲與尖銳的嘶鳴。
我站在走廊上。
命運在那一瞬間將我拽進了⽆邊的黑暗。
24
番外 2:過身後
三途河上,周呈錦不知道已經站了多少年。
連⻤差⼤哥都看不下去了, 勸道:
「別等了, 再等下去魂魄消彌,就投不了胎了, 你福報夠了,下輩子肯定能投個好胎。」
⻛吹動了周呈錦的鬢髮, 他早已忘記了許多事,眸底只剩下沉如⿊水的執念。
偏執地尋著泱泱的擺渡生靈。
對⻤差的話恍若未聞。
⻤差嘆⽓離開:
「⼜一個痴⼈。」
新來的鬼差⼩弟湊上來問:
「老⼤, 這人等的是誰, 這麼多年都不⼊輪迴?」
鬼差望向泱泱⻤府,幽聲道:
「他等的⼈不會來了。」
死亡後, 魂消魄散。
⽆來生,無往世。
天上地下,消失得乾乾淨淨。
這就是復生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