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總的家庭醫生完整後續

他有沒有初戀、分沒分，都跟我沒有關係。

喝酒誤事，看來這酒得戒了。

接下來整整七天，沈延文都沒有再聯繫我。

我盯著空白的微信置頂，腦子裡想的是助理髮來的解聘協議。

沈延文不會真想把我開了吧？

開了也沒事兒，小爺我一身本事，去哪裡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可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著沈延文，胸口就一陣煩悶。

我煩躁地把手機扔一邊，螢幕「叮」地一聲亮起。

我趕緊打開，沈延文：「準備一下，明天陪我出個差。」

9

這次出差，去的是廣州南部的一座小島。

島上天空很藍，沙灘很柔軟，彩色的漁船停靠在岸邊，海風淺淺。

民宿不大，只有兩間臥室，但很漂亮，有個小院子，推開柵欄就是海邊，夜裡能聽見風翻動葉子和海浪的聲音。

總而言之，這個地方特別適合旅遊休假。

而他也確實像來度假的，往常沈延文出差，都會有助理隨行，這次只有我倆。

我很疑惑，他說：「只是考察一下，沒必要占用員工的假期。」

我擦……你真是個好老闆！

他不忍心折磨自己的嫡員工，忍心折磨我，第二天不到五點拖我去看日出。

我光著腳跟他走，涼意順著沙粒從腳底一路爬上來，提神醒腦。

沈延文不愛說話，只能我來開啟話題：「沈總喜歡看海嗎？」

某人淡淡回覆：「嗯，喜歡。」

「哈哈，我也喜歡。」

……聊天結束。

看完日出後，又坐了輪渡、喂了鴿子、撿了貝殼……

還吃了好吃的魚生，魚生蘸芥末，好吃到眯眼。

可惜了，沈延文那個胃吃不了。

沈延文提議看完日落再回去，我自然沒有異議。

隨著夕陽下沉，顏色由金紅慢慢轉為暗緋。

沈延文突然問：「開心嗎？」

我怔了怔，點頭：「非常開心。」

他笑了，眼睛落在我身上，卻像穿過我，落在很遠的地方。

我都有點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看我了。

這一刻，我想到了書中的小王子，那個獨自一人看了 43 遍日落的小王子。

「你呢？」我忍不住問，「開心嗎？」

「當然。」

他聲音輕得像風一吹就散。

落日餘暉，最是溫柔，卻也最殘忍……

10

海邊的天氣最是多變，早上還是大晴天，這會兒說下雨就下雨了。

沈延文的好友知道他來了廣東，一早就把他叫走了。

沈延文問我去不去，我拒絕了，沒有員工跟著老闆參加私人聚餐的道理。

我關上屋子裡的窗後，順道去他那看看。

果不其然，雨真潲進來了，窗邊的桌子濕了一大片，海風也把桌上的本子掀開。

是一本日記。

理智告訴我應該關窗走人，但好奇心驅使我打開了這本日記。

其實也算不上日記，因為主人並不是每日記錄。

11

2009 年 3 月 21 日

媽媽，今天是你走的第 20 天。

爸爸把李阿姨帶回家了。

她把家裡所有關於你的東西全裝進黑色垃圾袋，扔了。

院子裡的月季剛冒芽，也被她拔掉了。

我放學回來，看到他倆雙雙倒在你的床上，衣不蔽體。

那一刻我手腳發僵，胃裡的酸水往上翻，一路衝到衛生間。

吐到最後，馬桶裡面浮著血絲。

2009 年 4 月 1 日

李阿姨懷孕了，她害怕呆呆，要把呆呆送走，可是呆呆很乖，從不咬人。

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安靜的呆呆今天突然衝著她狂叫。

晚上爸爸回來，院子裡傳來「砰」一聲悶響。

我跑出去，月光下呆呆側躺著，肚子起伏得很慢很慢。

我喊它名字，它尾巴輕輕搖了一下，就再沒動了。

我把它抱起來放在腿上，它像在醫院的你一樣，安靜得讓人害怕。

2009 年 4 月 2 日

早上起床，習慣性拎起狗糧倒進空盆。

空氣安靜了兩秒後，我又蹲下去一粒一粒撿回袋子裡。

我忘記了，不用喂呆呆了。

2009 年 5 月 21 日

王阿姨被爸爸辭退了。

我胃不好，她心疼我，單獨為我煮了米粥。

李阿姨跟爸爸告狀說王阿姨把我慣壞了，這樣的人留不得。

我拉著王阿姨說別走，她紅了眼圈拍拍我的手背：「快快長大吧。」

後來，我跟爸爸說了想住校，他同意了。

12

在翻看沈延文的日記的過程中，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

他像討糖吃卻總被推開的小孩，被拒絕得兩手空空。

後來雙手縮進口袋裡，再也不要了。

我突然生出一種荒唐的想法——如果可以穿越到日記里，能夠抱一抱他、為小小的他遮風擋雨就好了。

日記一頁又一頁，沈延文的痛苦如此往復，長達六年之久，直到 2015 年的時候，他的爺爺出現了。

2015 年 2 月 17 日

爺爺回來了，把爸爸手裡的股權收走了，李阿姨知道後跟爸爸大吵了一架……

爺爺說讓我換個城市生活，時間長了都會好的。

2015 年 2 月 25 日

轉到新學校後，同學們對新同學的好奇心特別大。

我很擅長處理這些，不回應不作答，他們自然就識趣地散開了。

但總有人是意外，那個人就是我的同桌。

他是老師口中的問題學生，倒不是打架鬥毆。

他總是卡著點兒從後門進來，來了也不聽課，倒頭就睡。

桌子裡藏著各種修仙小說，下課後看一眼，上課後接著睡。

但他成績好像還可以，當然除了英語、語文這些需要花時間背誦的科目。

他沖我笑，說要跟我交朋友。

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因為我好看。

他真是有夠膚淺。

我說我不需要朋友，他耷拉著眉眼，就那麼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好像呆呆。

我心底生出一絲柔軟，又跟他說我不跟差生交朋友，想要跟我做朋友必須好好聽課。

讓他專心聽課，這簡直要了他的命，我知道他做不到的。

但他竟然同意了。

2015 年 2 月 28 日

他真的很粘人，做什麼都要一起，真的很像呆呆。

我問他可以叫他呆呆嗎。

他歪頭，眨了下眼問為什麼。

噗——更像呆呆了。

看在他那麼像呆呆的份上，我允許他向我諮詢學習上遇到的問題。

2015 年 3 月 16 日

早上出門忘記帶胃藥，課上到一半胃開始犯病，我趴在桌子上疼得直不起腰。

同桌跟老師打了聲招呼，沒等老師同意人就跑出去了，回來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兒端來一杯滾燙的薑茶。

後果就是——他今天一天必須在垃圾桶旁邊站著聽課，不能睡覺了。

但他毫不在意，也不覺得丟人。

下課的時候特意跑來跟我說，從此以後，他的桌子裡不放小說了。

我以為他要好好學習，問他：「放什麼？」

「放蘇打餅乾、山藥片、山楂片……以後你餓了可以吃，對胃好。」

我……

2015 年 5 月 15 日

今天出月考成績，我的笨蛋同桌竟然進步了 50 多名。

很多同學都覺得不可思議。

但我知道他不笨，反而很聰明，他只是不用功。

考試成績一出來，他突然湊近，眼底閃著細碎的光：「現在我們算朋友了吧？」

「再說。」

我扭過頭假裝看向窗外，太陽曬得臉暖融融的。

「啊——怎麼這樣！」他急得原地打轉，沒看到我嘴邊的笑。

2015 年 5 月 26 日

學校抓早戀，被抓到的學生被叫到辦公室訓話。

我側頭看他——睫毛長到犯規，眼神乾淨得像沒寫過作業。

突然想逗他，就湊過去小聲說：「其實我喜歡男生，你還要跟我交朋友嗎？」

他臉「唰」地紅到耳根，嘴巴張了合、合了張，還露出了小兔牙。

我心裡好笑：怎麼這麼傻。

誰知道他幾天以後，遞給我一封信。

我想著以他的性格應該是封絕交信，我當場打開，看到內容後差點從凳子上掉下來。

「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既然你不排斥的話，那我要開始追你了。」

我萬萬沒想到是這種結果。

13

這個同桌應該就是周成在酒吧提到的那個初戀。

因為沈延文的日記里，再也沒有第二個以同學身份的人出現。

沈延文筆下的他很好，好得讓人嫉妒。

我一方面被他的文字所感染替他開心，又因為那個人的身份而難過。

我嘆了口氣，忍著酸澀繼續往下看。

從沈延文的文字里可以看出，他對這個同桌越來越包容，越來越寵溺。

2018 年 7 月 15 日

媽媽，今天有兩件特別重要的事情跟你分享。

第一件事是我考上理想的大學了。

第二件事是我談戀愛了，和我的同桌，林思年。

我知道這條路不好走，但我們不是一時興起。

我們會握緊彼此的手，一直走下去。

媽媽，替我高興吧，這個世上又有人願意愛我了。

14

心跳空了一拍，我盯著紙上的「林思年」三個字久久不能回神。

我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巧合。

可記憶里根本沒有他記錄的這些橋段——什麼一起學習、一起去海邊、一起去上大學……

去海邊？我耳膜「嗡」地一聲，世界瞬間安靜了。

現在，不就是在海邊嗎？

我腦中忽然閃過昨天他看我的眼神，悲傷、迷茫，尋不到目標，像在看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愛人。

他被下藥那晚喊的是林思年，在海邊看的也是林思年。

那晚酒後的越界他並沒有忘記，只是人錯了，覺得沒必要罷了。

所以，我是林思年，又不是林思年。

胸口像被一記猛錘砸開，撕裂一般的疼。

我第一反應是合上日記，然後逃出這個房間，當作什麼都沒看見。

辭職、體面地離開。

但我又想看一下，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沈延文這麼殘忍，讓毫不知情的我做另一個人的替身。

15

接下來記錄的是有趣的大學生活、甜蜜的戀愛。

講他們一起學習，一起就業，還住在了一起。

就算偶有煩惱，也因為有戀人的陪伴，所有文字都鍍上了一層柔光。

直到 2023 年 1 月 21 日，也就是除夕，這層柔光被一場意外打碎。

2023 年 1 月 21 日

一場交通意外，讓林思年忘記了我。

他什麼都記得，卻獨獨忘了我。

我不知該怪那個闖紅燈的外賣員，還是怪偏要去取蛋糕的林思年。

或者——我最該怪得應該是我自己。

我這樣的人，太糟糕，所以大家都想離我而去。

媽媽走了，呆呆走了，爸爸也不喜歡我。

爺爺走後，我只有林思年了。

現在，他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