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我們一直是恩愛夫妻。
從來沒有冷戰,沒有背叛,更沒有要離婚。
陳嶠南的嘴唇翕動著,始終沒有發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安語被陳嶠南扯到他身後以後,就悄悄走了。
她已經決定和陳嶠南劃清關係。
9
「不管什麼病,我們治!傾家蕩產也要治!」
公婆到醫院時,我斬釘截鐵地開口。
陳嶠南坐在我身側,一直凝著我的臉看。
我的眼淚終於想辦法落了下來,一顆顆砸在他僵硬的手背上。
我哽著聲音。
「以前是我不好,對你不夠關心體貼,從來沒有考慮過你的感受。」
「我們一起面對好不好,我會陪著你的。」
我的聲音顫抖,帶著些乞求的意味。
陳嶠南雖然回握住我的手。
但在面對我時,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
「安語已經懷了我的孩子。」
「等她生下來,我可以考慮抱給你養。」
我怔了一瞬。
被他觸碰過的皮膚像是在被無數隻蟻蟲啃咬。
我抽回手,低垂著頭。
然後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樣,輕聲說,「聽你的,我只要你好起來。」
陳嶠南對我的態度很滿意。
我猜,他一定把我的轉變歸功於我媽對我的教育。
我們不是沒有吵過架。
每次吵架,我媽都會責罵我。
她會說是我的問題,才讓陳嶠南不滿意。
她會說陳嶠南是大學教授,我能嫁給他就應該知足,給他當牛做馬都不過分。
我和陳嶠南剛結婚那兩年,真的很幸福。
以至於我在網上看到有人說「娘家對你的態度決定婆家對你的態度」時,嗤之以鼻。
現在想想,年輕真傻。
10
我和陳嶠南一起回了家。
公婆讓我在地鐵站把他們放下來就行。
不用想都知道,他們去找安語了。
他們那麼盼望著孫子,兒子又得了癌症。
我出面聯繫了陳嶠南的學校,幫他請假。
學校聽說以後十分痛惜,一定要來家裡探望。
我拒絕了。
我說,陳嶠南一向驕傲,他不會想讓他們看到他現在的樣子。
不過幾天時間,陳嶠南已經變得憔悴不堪。
我辭退了公婆請來的護工。
還讓公婆去忙自己的事情,不用擔心。
我翻出來從前陳嶠南嫌棄我買的食療書籍,研究各種適合我自己調養身體的藥膳。
陳嶠南以為我是為了他在廚房小心翼翼地守著火候。
陳嶠南因為化療的影響,開始嘔吐不止。
很多時候,剛喂下去藥和食物,下一秒就會吐得滿地狼藉。
我耐心地清理,毫無怨言。
我新買了一台洗地機,打掃起來毫不費力。
那些他吐髒的床單被褥,我直接扔到了樓下的垃圾桶。
後來陳嶠南身體的機能衰退越來越厲害了。
我重新請了護工。
我藉口自己忙不過來。
其實是我處理不了陳嶠南的大小便失禁。
噁心。
但陳嶠南並不知道。
照顧他的日子裡,我總是躲在他能看到的地方抹眼淚,甚至小聲啜泣。
偶爾,我會給他洗腦。
「以前都怪我,對你不夠體貼照顧,只顧著糾結那些小事,跟你鬧脾氣,讓你煩心。」
「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最後一刻,你信我。」
陳嶠南大概覺得,我愛慘他了。
11
陳嶠南瘦了很多。
他的喉嚨嘶啞,發出的聲音也很難聽。
我坐在床邊,任由他乾癟的手搭在我的手背。
他的眼眶濕潤,混濁的眼淚順著凹陷的臉頰滑落。
他手背上的青筋不健康地凸顯著,體溫也有些冰涼。
「江栩,對不起。」
「是我辜負了你,是我的錯。」
陳嶠南語無倫次地懺悔。
我咬著唇,配合著他表演,「沒有,是我不好。」
這些天,安語一次都沒有來過。
聽說私生子也有繼承權以後,她又打算把孩子留下來了。
但她不再接受公婆的照顧。
甚至從那套陳嶠南偷偷買的房子搬了出去。
陳嶠南把公婆喊了回來。
他們大概是有事情商量,特意把我支走。
我也並不在意。
房間裡我早就安裝了攝像頭。
我去了趟超市,買了些排骨和牛肉。
昨天晚上在網上刷到美食教程,想試試。
公婆對我的妥帖仔細很滿意。
我對他們看起來也恭順無比。
公婆不來的時候,我會主動和他們說陳嶠南的情況。
我從超市回來時,他們還在談話。
我聽到陳嶠南說了一句,「不想治了,別浪費錢了。」
我猛地推開門,哭著撲到床邊。
「你胡說什麼!」
「陳嶠南,大不了我們把房子賣了!」
12
房子當然不會賣。
別說我捨不得,公婆也捨不得。
這套房子位於市中心,學區又好,生活方便。
說難聽點,陳嶠南現在就是躺在棺材裡的人。
公婆所有的希望早就寄托在安語肚子裡的孩子身上。
婆婆看著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陳嶠南,一聲聲嘆著氣。
她拉著我的手,語氣真摯。
「小栩啊,以前是媽不對,錯怪你了,讓你受委屈了。」
「幸好有你,嶠南這段時間真的少受了許多罪。」
「你放心,等安語那個狐狸精把孩子生下來,媽就跟她要過來給你養!」
陳嶠南生病以後。
安語第一時間就是和他撇清關係。
後來幾次找上公婆,也是為了要錢。
剛開始公婆會給,後來看穿了安語的真面目,就只想著等孩子出生,把孩子搶回來。
鬧了幾次,小區鄰居都知道了。
他們表面上誇我善良大度,是難得一見的好妻子、好媳婦。
在背後又都在說我蠢如爛泥,說我是活該被拿捏的軟柿子。
是啊。
男人都快死了還要當免費保姆,圖什麼呢?
圖他那點說不定早就被小三掏空了的遺產嗎?
我只是笑笑,不予置評。
甚至偶爾在他們面前為陳嶠南辯駁幾句,男人哪有不犯錯的。
一副別人口中「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樣子。
13
安語聯繫陳嶠南了。
陳嶠南把她的微信設置成了免打擾。
照顧陳嶠南以後,他的手機幾乎都是我來操作。
當然。
剛開始只是由我幫他回復同事、領導發來的問候消息。
後來他對我足夠信任。
我不再需要每一條都和他確認。
他也沒精力了。
安語大概是在公婆那裡碰壁了,所以想找陳嶠南要錢。
【如果你們還想要這個孩子,明天晚上之前把一百萬打到我卡里。】
【不然你們陳家可就絕後了。】
我彎唇,退出了聊天介面。
前一段時間在陳嶠南的書房,我翻到了一份檢查報告。
是大約六年前的。
報告寫著弱精症。
我有一瞬間覺得天旋地轉。
公婆那些指責我不會生孩子的話在我耳邊突然響起。
然後是陳嶠南握著我的手說:「我們兩個人還年輕,而且沒孩子也沒關係,不要有壓力。」
再然後就是他規律到一月只有兩次的夫妻生活。
隨即而來的是輕鬆。
我握著檢查單,有些想笑,有些想哭。
大概是看陳嶠南沒有回覆,安語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如果明天拿不到錢,孩子你們別想要,名聲你也別想要。】
【陳嶠南,我會鬧到你們學校的。】
14
我把公婆叫了過來。
他們先是去臥室看了看陳嶠南,再是回到客廳。
我拿出手機,給他們看了那幾條安語發來的信息。
以及那張我在書房翻到的檢查單。
我抿了抿唇,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委屈、憤怒和擔憂。
「爸、媽,你們知道嶠南有弱精症嗎?」
我頓了頓。
繼續開口,「如果我是安語,我一定會等到孩子出生再來要錢,除非這孩子不是……」
我沒有說完後面的話。
但我能確保懷疑的種子會生根發芽。
如果安語堅持要 100 萬,公婆一定會給的。
一方面為了孩子。
一方面為了陳嶠南經營了半輩子的面子。
我為難地搖了搖頭,眼眶有些濕潤。
聽到我的話,公婆先是面色一僵,隨即變得極為難看。
他們拍了拍我的手,讓我好好照顧陳嶠南,隨後就匆匆離開。
公婆和陳嶠南一樣,最看重臉面。
可就是這麼三個看重臉面的人,前不久卻想盡辦法逼我離婚。
我盯著茶几上那張泛黃的檢查單,失笑了一聲。
其實。
惡人就該惡人磨吧。
15
醫生說陳嶠南現在這個狀態,不能受到任何刺激。
如果安語真的跑去學校,後果不堪設想。
婚內出軌足夠讓陳嶠南身敗名裂。
「爸媽,你們和安語談得怎麼樣了?」
「嶠南現在這個樣子,不能再受到任何打擊了。」
我言辭懇切。
公公的臉色變得鐵青。
婆婆扶在我胳膊上的手也氣得發抖。
「我早就說她就是個狐狸精,明知道嶠南結婚了還上趕著,根本沒安好心。」
「現在把嶠南克病了,還想拿個野種來威脅我們。」
我故作震驚,不可置信地開口。
「媽,你是說孩子真的不是嶠南的?」
回應我的是公公猛拍桌子發出的劇烈聲響。
他氣得渾身發抖。
「給她錢!破財消災!讓她趕緊把孩子打掉,滾得越遠越好!」
「不能再讓她纏著嶠南了!嶠南不能再受刺激了!」
這是我預料的結果。
但怎麼可能呢。
我嘆了口氣,表情為難至極。
一百萬不是一筆小錢。
陳嶠南吃的進口藥都是燒錢燒出來的。
而且,這次我們妥協了,萬一她食髓知味呢?
把她肚子裡的孩子當成長期飯票,以後沒完沒了地來要錢。
聽著我的分析,婆婆急了。
她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幾乎掐進我肉里。
「那怎麼辦?」
「小栩,你想想辦法好不好?」
「爸媽和嶠南現在都指望你了。」
16
我和公婆說,我有個關係很好的朋友。
在頂尖的律師事務所工作。
我會想辦法解決,讓安語不要再糾纏陳嶠南。
也不會給安語一分錢。
至於孩子……
婆婆突然握住我的手,「能不能再讓她做個羊水穿刺,查一下?」
我就知道。
公婆仍然對安語肚子裡的孩子抱有期望。
我點了點頭,「我會想辦法。」
我的確找了律師。
律師也的確是我的朋友。
剛開始,我是為了離婚。
後來,我是為了順利繼承遺產。
朋友提醒我:「安語的孩子十有八九就是陳嶠南的。」
我點了點頭。
是啊。
陳嶠南還沒有蠢到這個地步。
我聯繫了安語。
她風風火火地來赴約,絲毫沒有因為懷孕而小心翼翼。
我開門見山。
「陳嶠南堅持不了多久了。」
她笑了笑,毫不在意地問我,「所以呢?」
我抿了口咖啡,淡淡開口。
「前幾天你發給嶠南的信息,我已經發給律師了。」
「還有你之前發的朋友圈,你和陳嶠南同居以及你懷孕的證據。」
「我不在乎陳嶠南的名聲,在我這你討不到任何好處。」
17
我打聽過安語。
初中學歷。
但把自己包裝得知書達理。
她開瑜伽店就是為了傍上高收入有素質的男性。
在陳嶠南之前,她也找過幾個男人。
只是她還沒懷上孩子,就被男人的妻子打上了門。
她的店搬了好幾次。
剛來這邊就遇到了陳嶠南。
朋友說這種人認知不夠,還算是比較好嚇唬。
我把陳嶠南最近這段時間的醫療費攤開在安語面前。
朋友又給她普及了敲詐勒索罪的相關法條。
並且當著安語的面說,我可以起訴,追回那些陳嶠南花在她身上的錢。
至於私生子繼承遺產。
朋友一臉鄭重地告訴她,「首先要確認孩子是親生的,得男方願意配合您做 DNA 檢測。其次按照陳嶠南現在的情況,錢能剩下多少,又有多少能留給你肚子裡的孩子,也是個未知數。」
更何況,安語現在連見到陳嶠南的機會都不會有。
我抿唇笑笑,把一張協議推給了安語。
二十萬。
作為她把孩子打掉的補償費。
她接受最好,不接受就隨便她鬧。
但如果我選擇起訴,她不僅拿不到錢,還需要先吐出來錢。
安語不再是來時趾高氣昂的樣子。
她先是半信半疑,在手機上查了查,又問起了 AI。
我失去耐心,站起來準備收回協議時。
她突然出聲,「好,我同意。」
18
陳嶠南在安語身上花了不少錢。
她現在開的那輛車,雖然只是代步,但也有 20 多萬。
還有那些不重樣的名牌包包。
七七八八加起來也超過 50 萬了。
如果不是陳嶠南生病,她的確會實現階級躍升。
我笑了笑,重新坐回座位。
公婆急匆匆來找我,正巧和安語碰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