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把秦鶴眠視作單方面的敵人。
搶他作業,拌他腳,奪走他的風頭,這種小把戲,我做了很多。
全班都知道我和秦鶴眠不合。
誰知道,我們成年後會搞在一起。
我走到秦鶴眠桌子前,發現桌兜里刻著一行小字。
不仔細看是看不見的。
那麼秦鶴眠不為人知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好奇心驅使。
I love LY
幼稚小男孩示愛的把戲。
LY 是誰?
真讓人嫉妒。
手指摩挲處,又有一行小字。
是一行備註。
LY=林逾
PS:怕某個笨蛋不知道。
我癟了癟嘴,秦鶴眠少年時期怎麼如此頑劣。
他會喜歡我?
我們不應該是仇人關係嗎?
手搭在課桌上時,腦海里突然湧上一段記憶。
是屬於秦鶴眠的。
那天,我撕毀他的作業本,害他留堂。
放學時,我得意地朝他揮手,只見他站在座位前,低著頭整理手中的書本。
而向來嚴肅的班主任,眉頭皺得更緊,訓斥著些什麼。
我像變成了個透明人,站在秦鶴眠旁邊。
前面的班主任怒氣沖沖,捏著手中粉紅色的表白信,「秦鶴眠,你作為三好學生,現在這個關鍵的時間點,寫這種東西?你說說你,做的什麼事!」
秦鶴眠面不改色,「老師,我還沒送出去。」
班主任怒氣更深:「這是送沒送出的問題嗎?」
他緊接著:「這封信是寫給林逾的,你倆不是仇敵關係嗎?」
原本就蒼老的班主任,此時又老了幾歲。
他想不通現在的年輕人都怎麼了,偏偏罪魁禍首的秦鶴眠一臉淡定,理直氣壯說就是寫給林逾的。
秦鶴眠理直氣壯:「他跑完一千米,只讓我背;他喝過的水,只讓我喝:他連髒衣服都脫下來,只讓我寫…他不是喜歡我,還能是什麼?」
啪嚓——
我手中嗑著的瓜子掉了。
班主任面容猙獰,喘了幾口氣,「你個死戀愛腦,記得帶上林逾一起學習。」
班主任背著手走出去,又憔悴幾分。
我突然回憶起,某次酒吧和狐朋狗友喝酒,
秦鶴眠的好友路過,祝福我倆好事將近。
我疑惑,「我強取豪奪來的人,你該如何祝福我們?」
他詫異撓頭:「好好的純愛劇本,你玩兒成了強制愛。」
我當時不理解。
現在有所頓悟。
就在我轉身要走時,被一雙纖長的手握住。
「偷聽了這麼長時間,你沒有想說的話嗎?林逾。」
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
我臉頰通紅,「沒什麼好說的。」
秦鶴眠像是嘴巴裝了機關槍,
「未來我們在一起了嗎?」
「我一見到你就喜歡。」
「我有送你玫瑰花嗎?」
「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花,但我總覺得玫瑰和你的性格很像,張牙舞爪。」
連句甜言蜜語,都不會說。
我冷聲冷氣,「沒有在一起,我們還是仇人。」
他跟沒聽見似的,「那我肯定還是喜歡你,喜歡的不得了。」
他跟熱情小狗似的,一不留神就往我身上蹭。
跟長大成年後的秦鶴眠還是有極大的差別,至少長大後的秦鶴眠,比較裝。
他捧著一份壓皺的表白信,咬著唇,「原本是要送給你的,但…」
我當然知道,他一向做事都想做到精益求精,連信的褶皺都接受不了。
我攤開手心,微揚下頜,「給我吧。」
他眼睛繁星般璀璨,壓不下的唇角,「送你一封告白信。」
我接受了。
在那一瞬間。
秦鶴眠消失了,我手中只剩下一封陳舊的信。
我攥緊信封,沒捨得拆開,放在貼身的兜里。
積灰的廣播響起,聲音嘈雜,振起一屋子灰塵。
【據研究發現,潛逃喪屍編號 0001,具有高度擬人性,偽裝性強,請廣大市民注意!】
【此外,此血液稀釋品具有抑制喪屍,延緩病毒入侵的作用,目前該喪屍越獄潛逃,有發現者獎賞一千萬元並附帶各地避難所擇一選擇。】
【該喪屍面容描述如下…】
我拎起碎石子,砸壞廣播。
這種掩耳盜鈴的行為,無疑是浪費力氣。
整所學校的廣播都在通報。
離開學校,我就是待宰的肥羊。
我打了個手勢,四處搜集食物的喪屍全部停下,聽我號令。
如果難逃一劫,不如和人類掙個魚死網破!
這種念頭一旦升起,就難以壓制下去。
9.
我帶著一群喪屍,氣勢洶洶地朝著下一處避難所去。
一路上不少人發現我們的蹤跡,不過都跑得遠遠的,背地裡交換信息。
原本高樓聳立的建築,蒙上一層透不過光的暗淡。
後面有個喪屍突然停住腳步,變形的手指指著其中一座大樓。
嘴裡含糊不清說著:「樓…我建的。」
他還戴著頂裂開的安全帽,死水一般的眼神閃過一絲亮光。
喪屍原本就是普通的人類,因為病毒入侵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誰不想回到原來安穩度日的生活。
我攥緊手心。
腦海里有個決定一直在不停地動搖。
離避難所還差一千米。
恰好有趕路的普通人經過。
一道清脆的女音,「爸爸!」
十一二歲的模樣,撲到其中一個喪屍的懷裡。
她周圍迅速被其他喪屍圍住。
面對毫無攻擊力的普通人類,各個喪屍都垂涎欲滴。
被小女孩摟住的喪屍怒吼一聲,其他喪屍卻不以為意,趨步靠近美味的食物。
我大聲叫喊:「停下!」
一些級別偏高的喪屍能完全服從命令,剩下些被喪屍本能的衝動控制著。
小女孩瑟縮地躲到變異父親的懷中,外面是她的家人在艱難呼喚。
我衝過去,推開圍攻小女孩的喪屍。
把她拉出來,送回她家人面前。
她在我懷裡不聽扭動,「我要去找爸爸!」
我拍拍她腦袋,「你爸爸已經認不出你了。」
她擦了擦眼淚,「上次數學考試我考了一百分,爸爸答應帶我去遊樂場玩,他還沒有兌現。」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早點到避難所去。」
我囑咐一聲。
10.
部分喪屍還殘存著人的本性。
如果能把他們逆轉成功,恢復成普通人呢?
避難所門開了條縫。
一位女性, 身著白大褂, 朝我伸手, 「你好, 我是研究基地負責人陳玉。」
「這是研究報告以及講解目前進展的 PPT,你先了解一下。」
我翻閱幾分鐘, 他們還是不死心想讓我做實驗供品。
說再多都是花架子。
只不過是脅迫和自願兩種區別。
來的路上, 與這些道貌盎然的傢伙對峙、誓死一拼的念頭漸漸打消。
基地里有普通食物可以報復,而喪屍所需要的食物一定是與人類相衝的。
而解決矛盾的唯一源頭。
居然是我。
我笑得放肆。
被拋棄的小孩,能有一天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
我點了根煙,咽了兩口,被嗆得直咳嗽。
「好,我同意。」
陳玉把知情同意書遞給我, 讓我簽字。
身後突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禁錮, 手中筆隨即掉在地上, 摔成兩半。
「我不同意,他腦子不清醒。」
陳玉歪頭疑惑:「你是?」
秦鶴眠:「他男人。」
臊得我滿臉通紅,卻被身上藤蔓纏繞得動彈不得。
我氣到跺腳:「他瞎說。」
陳玉才不搭理這種小情侶的小把戲,「給你們三天時間考慮。」
我和秦鶴眠鎖在同一個房間。
我咽了下口水,「你怎麼來了?」
秦鶴眠剜了我一眼, 「不來等著你送死?」
我跟他解釋一番, 研究對我的傷害性不大。
當然這是騙他的。
我倒是存活的機會不大。
我捧著他的臉,笑吟吟:「秦鶴眠,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他輕嗯了聲。
長大成熟後的秦鶴眠,不會說直白撩人的話。
這次, 犯了例外。
他臉頰貼在我掌心,聲音委屈可憐,「林逾, 別去好不好?」
「我希望你能活著,哪怕是喪屍形式。」
我又撒了一個謊。
說一聲好。
他陪了我三天。
我腰酸了三天。
不知道為什麼, 在最後一天,他格外凶。
像是知道我會離開。
從睡夢中醒來後,我戳了戳秦鶴眠的臉, 裝作語氣兇巴巴, 「秦鶴眠別以為, 只有你能當聖父。」
「小爺我也要吃這個風頭。」
「你可不能跟我搶噢。」
我穿了身簡便寬鬆的衣服。跳窗離去。
沒注意到,床榻上人睜開眼睛。
那是一雙紅通通含淚的眼眸。
也是秦鶴眠第一次掉眼淚。
11.
決定進入實驗室。
我就失去了成為人的權利。
如同實驗室里的一隻小白鼠。
和隔壁的蟾蜍、兔子沒什麼兩樣。
我感受著生命從我體內的流失, 針扎過得地方烏青發紫。
隨之而來的是喪屍群體內病毒得到有效控制,避難所範圍擴大。
逐漸出現喪屍和人群共處的場景。
甚至部分喪屍的飲食逐漸恢復為正常人飲食。
陳玉每次跟我彙報時,都帶著深深的喜悅。
她朝我鞠躬道謝。
我不在意。
「你們現在進展如何了?」
她嚴肅回答:「目前已經成功複製出你的血液成分,並作批量化生產。之後用到你的地方很少了。」
「再過一個月, 你就能出去了。」
我點點頭。
其實我能感受到,我已經撐不住了。
「把你們每天來實驗室送飯的那個人叫過來。」
陳玉不懂,但尊重。
那人穿著防護服, 包裹嚴實。
我卻能輕而易舉地認出,他是秦鶴眠。
「過來, 親一下。」
「林總我要上路了。」
他表情很兇, 恨不得將我剝皮生吞。
「林逾,你敢死。」
「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我笑得眼眸彎彎,「等你來找我。」
然後, 我在秦鶴眠臂彎出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合上雙眼。
他也閉上雙眼,攥得我緊緊的。
我們殊途同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