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兒一歲時,我們搬進新家。
樓下的張阿姨就警告我,她神經衰弱,讓我管好孩子。
五年來,我家裡鋪滿隔音墊,開啟靜音模式。
可她卻天天在業主群里辱罵,說我女兒吵得她犯了心臟病。
我帶孩子回娘家那幾天,她變本加厲,又在業主群里@所有人:
「你們聽!又是她家!!哭得沒完沒了。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我沒理她,直接拿著五年攢下的證據把她告上了法庭。
開庭那天,法官問我五歲的女兒:「小朋友,你在家是不是天天哭呀?」
我女兒看了看我,緩緩舉起小手,用手語回答:
「法官叔叔,我不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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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季梓,是個居家翻譯。
女兒蕊蕊一歲時,我和丈夫周明買下了這套位於十二樓的房子。
搬家第一天,樓下1101的張阿姨就找上了門。
她五十多歲,穿著一身講究的暗色連衣裙,頭髮盤得一絲不苟,但眉眼間刻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煩躁。
「是新搬來的?」
她上下打量著我,目光在蕊蕊身上停留了片刻。
我笑著點頭,遞上了一袋包裝好的老家特產。
「是啊阿姨,以後是鄰居了,還請多多關照。」
「關照談不上。」她一伸手接了過去,可臉色一沉,「不過,我得先跟你們說清楚,我神經衰弱,還有心臟病,受不了一點動靜。」
她指了指天花板,也就是我家的地板。
「你們家有小孩,我能理解,但別讓她在家裡跑,也別弄出什麼聲響。惹我犯了病,可不是開玩笑的。」
那語氣,絲毫不客氣,像是下命令一樣。
我推著蕊蕊,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喏喏地應著。
「我們……我們會注意的。」
張阿姨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轉身走了。
看著她的背影,我心裡堵得慌。
周明走過來,皺著眉。
「這人怎麼回事?哪有這麼說話的。」
「算了,鄰里之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們多注意點就是了。」
我安慰著丈夫,也安慰著自己。
為了這個「注意」,我把家裡能鋪的地方,全都鋪上了最厚最貴的那種隔音地墊。
蕊蕊剛會走路,我教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踮起腳尖輕輕走。
我告訴她,樓下住著一個生病的奶奶,我們是小天使,要安安靜靜地才能保護奶奶。
蕊蕊很乖,學得也很快,走起路來像一隻小貓。
她從不在客廳跑動,玩具也都是毛絨玩具和積木一類的。
那些會發聲、會滾動的玩具,都被我收了起來。
家裡沒有電視的聲音,我和周明都習慣了戴耳機。
我們家的生活,被強行調成了靜音模式。
我以為,做到這個份上,總該相安無事了。
可我錯了。
張阿姨的抱怨從未停止過。
起初是:「小季啊,昨晚你家是不是搬東西了?咚的一聲,嚇我心臟都跳到嗓子眼了。」
我仔細回想,昨晚七點不到,蕊蕊不小心把一本繪本掉在了地上。
「昨天你家閨女是不是又拍皮球了?我跟你說,我血壓都高上來了。」
我家裡連個球的影子都沒有。
我剛要張嘴解釋,可張阿姨根本不聽。
她捂著心口,一副隨時要倒下的樣子。
「你別說了,我可不聽。我這身體啊,經不起折騰。」
她根本不是來溝通的,我要說出口的話,被生生憋了回去。
後來,她把對我的職責,轉移到了業主群。
「@1201,你家孩子能不能管管?從早上五點就開始跑,還讓不讓人活了?」
接著還發了一張照片。
她躺在沙發上,手邊放著速效救心丸。
我看了手機,現在是早上七點。
我立刻在群里回覆:「張阿姨,六點的時候孩子還在睡覺,您是不是搞錯了?」
張阿姨秒回:「搞錯?我的耳朵就是證據!你們家那動靜跟地震一樣!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日子沒法過了,你們就是欺負我一個老婆子!」
不明真相的鄰居,也在附和著。
「樓上有小孩是這樣的,都互相體諒一下吧。」
「是啊,老人身體要緊,1201稍微讓孩子注意一點嘛。」
「一大早,的確有點擾民。」
各種「勸和」的聲音,讓我百口莫辯。
從那天起,我不再在解釋。
我開始做一件事。
我給手機拍照設置了時間戳,每天記錄蕊蕊的活動。
她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出門,什麼時候在家玩積木,什麼時候睡覺。
只要張阿姨在群里發難,我就拍視頻發給她。
視頻里除了我敲擊鍵盤的微弱聲響,再無其他。
周明出差回來,看見我整理那些東西,一把按住我的手。
「季梓,你這是幹什麼?在我們自己家,搞得跟做賊一樣。我去找她理論!」
我拉住他,搖了搖頭。
「你去找她,她只會更瘋。她要的不是安靜,是要被人捧著,被人關注。」
我指了指桌上那個厚厚的文件夾,裡面是列印出來的群聊記錄,和我的每日記錄照片。
「跟她這種人,講道理是沒用的。」
周明沒再說話,只是嘆了口氣,抱住了我。
「老婆,辛苦你了。」
是啊,很辛苦。
但為了孩子,為了鄰里和諧,辛苦些也值了。
可是,有些人並不這麼想。
蕊蕊三歲那年,張阿姨開始變本加厲了。
她不再滿足於在群里「口頭警告」,她開始展開「物理攻擊」。
只要她覺得樓上有聲音,哪怕只是我從客廳走到臥室,她就會用拖把或者別的什麼長杆,用力地捅天花板。
「咚!咚!咚!」
那聲音沉悶,每次都把蕊蕊嚇得一哆嗦。
好幾次蕊蕊在午睡的時候,都被這聲音驚醒。
她不會哭,只是睜著大大的眼睛,驚恐地看著我,小小的身體不住地發抖。
誰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女兒被折磨成這樣!我的理智瞬間崩潰。
我實在忍無可忍,氣得渾身發抖。
我衝下樓,敲響了1101的門。
張阿姨打開門,她看到是我,一臉的理所當然帶著得意之色。
「哎呦,你來得正好!我正要上去找你呢!你看看你家,還有沒有個消停的時候!」
「張阿姨,您用東西砸天花板,嚇到我家孩子了!有話可以好好說啊。」
我氣得聲音發顫,嗓音都帶著哭腔。
她冷笑一聲,雙手叉腰。
「呵?我砸?我那是提醒你!你家跟吵吵鬧鬧跟裝修隊一樣,還不許我有點反應了?我告訴你,再吵,我就天天這麼砸!看誰受得了!」
她說完,「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我站在門口,耳朵里嗡嗡作響。
門內,隱約傳來她對她老伴的抱怨,語氣得意。
「那個1201的,還敢下來找我!自己管不好孩子,還有臉了!」
我回到家,抱起還在發抖的蕊蕊,輕輕地撫摸著她的後背。
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這眼淚,一半是為女兒受的驚嚇,一半是為自己這幾年的隱忍懦弱。
我在心裡對她說,也對自己說。
寶寶別怕,媽媽會保護你。
這一次,一定說到做到。
我買了一個分貝檢測儀。
同時我也開始諮詢一些法律援助。
我把我記錄的所有東西,都分門別類整理成了電子版。
她在群里的發言,我都截圖保存。
她敲天花板的時候,我用手機錄下來。
連同日期,時間,以及當時的真實情況,我都記了下來。
這些東西總有一天會派上用場。
轉眼,蕊蕊五歲了。
五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人習慣任何事。
我已經習慣了踮腳走路,習慣了家裡永遠的安靜,習慣了張阿姨在群里日復一日的獨角戲。
她每天都會在群里上演「心臟病發作」的戲碼,控訴我家莫須有的噪音。
有時候是「跑步聲」,有時候是「挪家具聲」,甚至還有「半夜剁肉餡的聲音」。
我已經懶得去辯解。
我只是默默地截圖,保存,歸檔。
這五年,我的證據文件夾,已經存滿了三個移動硬碟。
周明看著我日漸沉默,不止一次地勸我。
「要不我們把房子賣了,換個地方吧?頂樓或者一樓都行。」
「再這樣下去,我怕你精神會垮掉。」
我搖搖頭。
「為什麼要我們走?做錯事的又不是我們。」
我看著在角落裡安靜看書的蕊蕊,她長大了。
因為不能說話,她的眼睛比別的孩子更有神,更會表達。
她太安靜了,安靜得讓人心疼。
我不能軟弱退讓,不能讓蕊蕊會覺得,面對他人欺凌,我們只能躲避。
善良也有底線,忍讓也有盡頭。
一個周五,我提前收拾好了行李,準備帶蕊蕊回我媽家住一周。
周明正好也出差,家裡沒有人。
臨走前,我讓周明調整一下家裡的智能系統。
「老公,我們不在家這幾天,設置定時打開和關閉家裡的燈,就按我們平時的作息來。」
周明一愣,隨即明白了我的意圖。
「你是想……」
「請君入甕。」我打斷他。
周明看著我,眼神里有擔憂,但更多的是支持。
「好,需要我做什麼隨時跟我說,我全力支持你。」
我帶著蕊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小區。
我帶蕊蕊回娘家的第一天,風平浪靜。
第二天,張阿姨照例在群里開了炮。
「@所有人,1201又開始了!大清早的就開始折騰!我真要被她逼死了!」
時間,早上七點半。
而那時,我和蕊蕊正在我媽家樓下的小公園裡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