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陸子臣和楚晚梔以及他那群兄弟從辦公室走出來。
他低著頭,視線死死盯著螢幕上和我的對話框。
整整兩天,我竟然一條消息都沒有給他發過。
他有些煩躁,拿出煙想抽一根,卻又在想起我不喜歡他身上煙味兒後放下。
他的好兄弟從身後搭住他的肩膀,看著黑漆漆的螢幕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
「怎麼了陸哥?這次小姑娘還不起錢了,不打算跟你玩了?」
陸子臣眼底划過一抹惱怒,推開兄弟的胳膊:
「誰說的?宋檸那麼愛我,說不定現在正跑到什麼地方給我湊錢呢!」
「你們就等著吧,等我晾她幾天,她一定會把錢掏出來!」
話音剛落,在一旁聽到我名字的中介迎上來。
「宋檸?陸少,您認識宋老闆啊?正好她想把花店轉租出去,我還怕您不同意呢!」
陸子臣皺皺眉,他隱隱覺得,心裡這幾天積攢下的不安感,似乎今天就會有一個答案。
男人努力沉穩自己的情緒,佯作輕描淡寫地說:
「花店開的好好的,她怎麼可能會轉租出去?」
中介給他賠個笑臉,渾然不知自己說的話有什麼重要:
「宋老闆說,花店開累了,要回家結婚去。」
05
手裡的手機「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陸子臣猛地拽住中介的衣領,表情狠厲:
「你說什麼?結婚?誰要結婚?」
中介被他突然的舉動嚇到,說話頓時磕磕巴巴。
「陸,陸少,是宋檸宋老闆要結婚啊,你,你不是認識她嗎?」
「不可能!」陸子臣一聲怒吼。
他眼底猩紅,胸口起伏得厲害。
中介幾乎嚇得要癱坐在地上,卻被陸子臣死死揪住衣領。
最後還是陸子臣那幾個好兄弟衝過來,好說歹說先勸他鬆開。
中介得了喘息,趕緊放下房子轉讓合同離開。
陸子臣手裡捏著那張輕飄飄的紙,覺得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
「陸哥,宋檸一定是在玩什麼欲擒故縱,她那麼喜歡你,怎麼會和別人結婚呢?」
「是啊陸哥,說不定她要把花店轉租出去,就是為了替你還債呢!」
……
兄弟們你一言我一語,陸子臣雖然心中慌亂,卻還是安慰自己:
他們說的一定是對的,我怎麼可能不要他呢?
他拿著合同就要往外走,楚晚梔卻突然拉住他:
「子臣你不能走!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說好了要陪我的!」
她一副委屈的模樣,換作從前,陸子臣一定毫不猶豫地留下陪她。
可現在,他滿心滿眼都是先找到我,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甩開楚晚梔的手:
「我是答應的爺爺要陪你,不是答應的你!」
「你再攔著我,我馬上把你送回國外!」
說完,陸子臣就急匆匆地離開,留下楚晚梔紅著眼站在原地,憤憤地跺腳。
……
陸子臣在開車回家的路上,一遍遍撥打著我的電話。
微信,手機號,全都試了個遍,結果都是一樣的無人接聽。
他猛地意識到,我是把他拉黑了。
想到這個結果,陸子臣腳下的油門踩得更底。
他在心裡祈禱,不管怎麼樣,只求我現在還在家。
可到了家,他依舊沒看到我的身影。
而且不光是沒有我,家裡大大小小的東西都不見了。
我為他親手編織的娃娃,心血來潮時為他畫的醜醜的畫像……
甚至他從前送我的、被我視為寶貝的那些破爛,也全都不見了。
儘管這些東西並沒有占據這個家多大的地方,可以前有我在的時候,
陸子臣總覺得這個家慢慢的,甚至再放不下任何多餘的東西。
可現在沒有了我,他開始覺得空蕩蕩的,一如他現在的心。
陸子臣悵然若失地坐到沙發上,身下有東西突然咯到了他。
他拿出來一看,是自己丟在家裡的平板。
他嘆了口氣,正要把平板丟到一邊去的時候,螢幕上跳出了一則消息:
「陸哥怎麼樣?小姑娘在家嗎?」
是群里的消息,是他們每天討論我又做了什麼蠢事的群聊。
陸子臣腦子裡「哄」的一聲,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一樣,頓時僵住。
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
我都知道了。
我知道他在裝窮,知道他從始至終都在騙我。
甚至把我為他的付出,看做茶餘飯後的笑料。
平板仿佛變成千斤重的巨石,他的手開始顫抖。
直到許久後,他像是失去所有力氣一般,手重重地垂下,平板也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06
父親安排的人手很快,趕到機場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在等我。
來人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近一米九的個子極具壓迫感。
我想也許是此刻的我太狼狽,他沉默著遞給我一張紙。
我捏著那張還帶著對方體溫的紙巾,手指微微發顫。
紙巾上的香氣很淡,像是雪松混著薄荷。
這樣的味道讓我覺得有些熟悉,直到他摘下墨鏡,對上那雙幽深的眼睛,我才想起,
他就是父親最看重的徒弟,也是叱吒金融界的暗梟,霍硯之。
三年前母親去世時,我曾見過他。
是他陪著我在手術室外等了一天一夜,也是他幫我處理了母親的後事。
母親下葬那天,他遞給我一張父親的名片。
「宋小姐,你和師傅之間的私事我不會過問,但這是來時他讓我交給你的。」
「如果有事,就撥打這個電話。」
三十年前,父親和母親自由戀愛。
因為宋家人看不起母親的身份,強迫二人分開。
父親被迫和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結婚後,母親發現自己懷孕。
她離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自己一個人生下了我,撫養我長大。
十歲那年,父親的原配去世,他找到了我和母親。
他說自己對不起母親,但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忘記母親。
可母親一身傲骨,不願跟他回宋家,也拒不接受他的幫助。
因為心疼母親,我對父親的感情一直都是淡淡的。
後來母親因病去世,他卻因為國外的一場合作連最後一面都沒來見她。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恨上了他。
一直就很朦朧的父親的角色,也在我心底徹底死去。
……
回京市的飛機上,霍硯之坐在我旁邊。
見我一直沉默,他也沒有打擾,只是在空姐路過的時候幫我要了一杯溫水。
「先喝口水吧,不然一會兒不舒服。」
一杯水下肚,昏昏沉沉的大腦才有了些許的清醒。
我去了一趟洗手間,用冷水好好洗了把臉,才又收拾好自己出來。
我坐回霍硯之身邊,第一次認真地打量即將成為我丈夫的男人。
他的鼻樑很高,看起來有點不近人情,唇色卻偏淡,像是常年浸在冰水裡。
我還看到他的右側眉骨處,有處小小的疤痕。
可儘管如此,我依舊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十分俊朗的男人。
霍硯之突然側頭,幽深的目光與我相撞。
我慌忙將視線投向舷窗,卻在玻璃倒影里看見他耳尖迅速爬上緋色。
「要不要再來一杯水?」
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度,帶著刻意的沙啞。
我抿抿唇,卻是依舊忘了窗外。
「不,不用了。」
話音落下時,飛機恰好穿過氣流,機身劇烈顛簸。
他本能地伸手護住我肩膀,掌心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服布料灼得皮膚發燙。
廣播里傳來乘務員溫柔的安撫聲。
而他收回手時,指尖在座椅扶手上懸停了半秒,最終握成拳收進西裝褲兜。
07
回到宋家老宅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
父親還在客廳等我吃飯。
三年不見,他鬢角的白髮比照片里更多,恍惚間竟像個垂暮的老人。
我以為他會跟我說很多話,卻不想和他見面的第一句話,是說:
「累了吧,先吃飯。」
餐桌上的山珍海味蒸騰著熱氣,明顯是提前問過知情人,算準了我們到達的時間。
我和霍硯之一左一右地在他身邊坐下。
他全程都沒有再說話,只是不停地給我夾著菜。
我藏在頭髮下的眼睛有些酸澀。
我知道,我還恨他,可我也知道,他一直很愛我。
吃完飯,霍硯之去書房幫父親處理公司的事務,客廳只剩下了我和父親。
他指著沙發讓我坐下。
「當年,是我對不起你媽媽。」
他突然開口,聲音像砂紙磨過牆面。
「如果我當初能再堅持一下,沒有和那個女人結婚,也是事情就會和現在不一樣。」
「如果我當初能再多關心一下你的媽媽,我就不會在那段時間出國,更不會因為大霧天氣滯留倫敦,錯過了見她的最後一面。」
……
他斷斷續續地說了很多,像是把所有的愧疚和愛全都講給我聽。
對面牆上的玻璃櫃里,陳列著我從小到大的各式各樣的照片。
三年間每次去給媽媽掃墓,她的墳前,也都擺放著一束鮮艷的白玫瑰。
我沒辦法替母親去原諒他,卻在此刻也無法忽視他是我的父親。
我低垂著頭,輕聲說:「都過去了。」
……
霍硯之處理完公事下樓,父親拍拍他的肩膀,先回了臥室。
他身上帶著一股煙味兒,想來在書房抽了煙。
見我有些皺眉,他後退半步,說:
「以後不會再抽了。」
還沒等我說話,霍硯之又說:
「這些年,一直是我在幫師傅處理公司的事情,現在你回來了,我會儘快把權力移交給你。」
「我查過,你是清北金融系的高材生,應該能很快上手公司事務。」
「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隨時問我。」
我說了聲「謝謝」。
他皺了皺眉,說:「你今天已經跟我說了很多次謝謝。」
「宋檸,我可以這麼叫你吧?」見我點頭,他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