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緊了手機。
「我嫂子剛生了個女兒,矯情得不得了。非要訂一個月好幾萬的月子中心,你說普通家庭,哪有這麼揮霍的?我哥賺錢多不容易啊!」
「我爸媽身體不好,一輩子沒出過遠門,我哥孝順,把月子中心的錢退了,趁著年前帶我爸媽出來旅個游散散心,這有錯嗎?」
「結果我嫂子就因為這個,把我哥電話拉黑了,這不是打我們全家的臉嗎?」
主播律師語氣冷靜,告訴她這件事是她哥做的不地道。
陳停雲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聲音拔高了:「可她生的是女兒啊!為了個丫頭片子花那麼多錢值得嗎?我生的可是兒子!是我們老陳家的根!我哥帶我們出來玩,慶祝我兒子滿月,天經地義!我嫂子就是心裡不平衡,她就是嫉妒我!」
主播律師沉默了一下,似乎也在消化這赤裸裸的重男輕女言論:「生男生女在法律和權益上是平等的。你的觀念可能需要調整。」
「我觀念沒問題!」陳停雲急了,口不擇言起來,「律師姐姐你不知道,我哥當初娶她,就是看她家就她一個女兒,又有點家底,好拿捏!誰知道她肚子不爭氣!我哥都說了,要是這胎是兒子,啥都好說,是女兒,就得讓她知道家裡誰做主!連懷孕都是我哥……」
她猛地剎住車,但話已出口。
我的心跳仿佛停了。
直播間裡,主播律師敏銳地追問:「連懷孕都是你哥怎麼?這位聽眾,請注意你的言辭可能涉及……」
陳停雲似乎也意識到說漏了嘴。
但或許是在陌生網絡環境里,又帶著怨氣。
她壓低了一點聲音,卻還是順著說了下去,語氣里甚至帶著點炫耀和討主意的意味:
「……算了,都說到這了。反正我嫂子現在跟我們離心了。我就想問問,如果我嫂子以後生二胎的時候,萬一……我說萬一啊,運氣不好難產沒了,那我哥能不能以孩子撫養的名義,問我嫂子爸媽要錢?他們老兩口退休金高,還有房子,總不能看著外孫女受苦吧?這有沒有什麼法律依據可以操作一下?我哥得為我侄子打算啊。」
轟——
仿佛有驚雷在腦海里炸開。
4
原來如此。
原來從始至終,都是一場算計。
娶我,是算計我的獨生女身份和家底。
意外懷孕,是他處心積慮的算計。
生女兒,是他們態度急轉直下的理由。
拿走我的月子錢去旅遊,是進一步的拿捏和羞辱。
甚至在我未來可能存在的二胎路上,他們連我「難產去世」後,如何榨乾我父母的方案,都已經在私下探討了。
徹骨的寒意之後,是岩漿般噴涌的怒火和噁心。
我關掉了直播間,螢幕暗下去,映出我蒼白卻異常冷靜的臉。
我開始冷靜地盤算。
這套公寓是我的婚前財產,裝修家電是我出的,這幾年的物業水電和家用也是我在承擔。
陳逢時工資不高,他的錢大多自己存著,或者貼補他父母和妹妹。
現在,我要把房子賣掉。
不是賭氣,是要徹底斬斷。
我通過野路子找了道上的雷哥,他正好想在市中心買個房子住,方便帶母親看病。
他聽完陳逢時做的事,又見我正好坐月子,當場表示只要我敢折價出,他就敢接。
「你放心,錢我一次性付清,過戶後房子就是我的。誰來鬧,那是我的事。我老娘脾氣比我還暴,正好缺個練手的。」
合同簽得異常順利。
雷哥果然爽快,按照低於市價25%的價格,全款打到了我指定的帳戶。
過戶手續在雷哥的高效運作下,一周內全部完成。
我將房子裡真正屬於我的個人物品、有紀念意義的東西打包,寄存到物流公司。
至於那些家電家具,就當是送給雷哥的麻煩處理費了。
陳逢時一家在三亞玩得樂不思蜀。
陳停雲的朋友圈日日更新,海鮮大餐、免稅店購物、海上項目……
陳逢時偶爾會在評論區出現,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闊綽和孝順。
我安靜地看著,如同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滑稽戲。
我給我媽打了電話,沒敢說太多細節,只說我想明白了,打算離婚回家。
我媽趕來的時候,看到我和寶寶只有月嫂照顧,又聽說我賣了房子。
先是震驚,後是心疼,最後緊緊抱住我:
「賣得好!離了那一家子糟心的,跟媽回家!媽養你們!」
有媽媽和周姐在身邊,月子的後半段,我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寧和溫暖。
另一邊,三亞的快樂時光終究要結束。
按照陳逢時的計劃,一周的旅行結束,該回來了。
他們回來的那天,恰逢我出月子。
我早已讓周姐結算清楚,並額外包了一個大紅包感謝她。
然後,我和媽媽帶著甜甜,住進了機場附近一家舒適的酒店套房。
我算準了時間。
果然,傍晚時分,我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
5
電話是陌生號碼,但我知道是陳逢時打來的。
我等他打到第十三個,才慢條斯理地接起來,按下錄音鍵。
「李淼!你tm人呢!」他的聲音氣急敗壞,「家裡怎麼換鎖了?我鑰匙打不開!」
背景音嘈雜,隱約能聽見陳停雲的尖嗓子和婆婆的哭腔。
「哦,那個啊,」我語氣平靜,「房子我賣了。」
「什麼?」那聲音陡然拔高,幾乎破音,「你賣了?你憑什麼賣!這是我家!」
「房產證上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我糾正他,「是我的婚前財產。我想賣,就賣了。」
「李淼!你別給臉不要臉!我爸媽辛辛苦苦……這也是我的家!你趕緊給我滾回來!不然我跟你沒完!」他語無倫次地吼著,威脅裡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慌。
「陳逢時,」我打斷他,「房子已經過戶,新房主是道上混的。你砸門試試?正好,雷哥說他最近手癢,缺個練手的。」
電話那頭瞬間靜了。
過了好幾秒,他才找回聲音:「你別犯倔!李淼!就算我做得不對,你也不能賣房子啊!」
「那是我們唯一的住處!你讓我們住哪?爸媽年紀大了,小雲剛出月子,孩子還小,你讓我們流落街頭嗎?!」他開始打感情牌,語氣甚至帶上了哭腔。
我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酒店,橋洞,或者你妹妹家。」我給出建議,「就像當初你們安排我去處一樣。」
「李淼!」他吼起來,「你到底想怎麼樣?!」
「離婚。」我緩緩吐出兩個字。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死寂。
「離婚。」我重複,「陳逢時,我們完了。你算計我婚前財產,試圖控制我的生育,在我最脆弱的時候轉移共同財產,並與家人合謀對我進行精神虐待和侮辱。這些,我都留著證據。」
「你放屁!我什麼時候算計你了?!李淼,你別血口噴人!」他慌了。
「陳停雲在直播間裡說的,需要我放錄音給你聽嗎?」我聲音很冷,每個字都清晰乾脆。
陳逢時徹底說不出話了,只有粗重的、帶著恐懼的呼吸聲。
「淼淼,你聽我解釋,那是小雲她胡說八道!」他語無倫次地辯解。
「她只比我小兩歲,也是成年人了。而且,沒有你們的縱容和私下討論,她能說出這種話?」我打斷他。
「陳逢時,不必解釋了。律師我會找好,你只需要簽字。房子賣了,錢是我的。家裡的存款,大部分是我存的,我會拿走我應得的部分。至於你偷偷貼補你父母和妹妹的錢,看在過往情分上,我不追究了。但如果你不同意協議,那我們法庭見。到時候,你妹妹直播間那些話,你轉移月子中心費用的記錄,還有你們全家在我孕期產後的所作所為,都會成為證據。」
「李淼!你非要做得這麼絕嗎?」他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恩?」我笑了,「陳逢時,到底是誰做的絕你比我清楚。從今天起,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別再找我!」
說完,我掛斷電話,拉黑了這個號碼。
6
我在酒店住了一周。
這一周,陳逢時及其家人試圖通過各種渠道聯繫我和我的父母。
我媽按照我的意思,一概回覆:「孩子的事讓孩子自己處理,我們老了,管不了。」
舊同事那邊,我群發了一條簡短的消息:「私人問題,正在處理,多謝關心,請勿打擾。」
世界終於清靜下來。
這一周,我做了幾件事。
第一,正式委託了那位在直播間接線的情感律師幫我爭取我的權益。
第二,我去銀行列印了所有帳戶流水,釐清了婚後的收支。
第三,我聯繫了雷哥,做最後交接。
雷哥很守信用,房子過戶後沒再讓我操一點心。
聽說陳逢時一家回去後,在門口鬧過兩次。
被雷哥和他那個脾氣暴的老娘麻溜地請走了,據說再沒敢靠近。
雷哥甚至託人帶話:「妹子,安心養孩子,這邊有哥。」
然後我和媽媽、甜甜,搬回了父母家。
我的房間還保持著出嫁前的樣子,乾淨溫馨。
爸爸不善言辭,只是抱著甜甜看了又看,然後默默把我的行李箱提上樓。
媽媽說:「回來就好,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回家的感覺,像擱淺的魚終於回到水中。
雖然傷口還在,但能自由呼吸了。
林律師的效率很高,離婚協議很快就擬好了,通過電子郵件發給了陳逢時。
意料之中,他炸了。
咆哮、威脅、哭訴、認錯……各種戲碼輪番上演。
核心訴求無非幾點:房子沒了,存款還要分走大部分,撫養費他覺得太高,他不甘心。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離婚。
或者說,他不能接受以這種被掃地出門的方式離婚,太丟人。
拉鋸戰開始了。
公婆換了號碼給我媽打電話,哭訴自己養大兒子不容易,現在老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說我狠心,拆散一個家。
婆婆甚至說:「淼淼,媽知道錯了,媽不該重男輕女,孫女也是寶,你回來媽幫你帶甜甜,逢時也是一時糊塗……」
我媽起初還客氣兩句,後來直接懟回去:「親家,當初你們一家子去旅遊把我女兒扔醫院的時候,怎麼不想想今天?房子是我女兒婚前買的,她想怎麼處理是她的自由。至於帶孩子,不勞您費心,我女兒和外孫女,我養得起!」
陳停雲也消停了一陣,大概是直播翻車後,被陳逢時或者現實教育了。
但狗改不了吃屎,沒過多久,她又開始在社交平台作妖。
這次她不直接提我,而是開始了苦情表演,發一些似是而非的文字。
配上一些自拍,角度刻意,眼神憂鬱。
下面居然還有不明真相的人安慰她,罵那個不知好歹的嫂子。
我看得反胃,直接設置了不看她動態。
林律師告訴我,陳逢時那邊鬆口了,同意協議的大部分條款,但在撫養費金額和補償款上還在扯皮。
他想少給點,或者拖延支付。
「李小姐,你的意思呢?如果堅持,我們可以申請法院判決,只是時間會拖得久一些。」林律師問我。
我看著搖籃里熟睡的甜甜,她的小臉一天比一天圓潤,睡著時嘴角會無意識地翹起。
「林律師,撫養費按法律規定的最低標準我也接受。至於那筆補償款。」我頓了頓,「我可以不要。」
電話那頭,林律師有些意外:「李小姐,這是你應得的。而且,這也能給對方一個教訓。」
「我知道。」我平靜地說,「但我不想再和他們有任何金錢上的糾葛。那筆錢,就當我買斷過去,買一個清靜。我只想儘快結束這一切,開始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