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工大,穩了。
通知書寄到的那天,我媽正好不在家。
我從郵遞員手裡接過那個印著「哈爾濱工業大學」的信封時,手都在抖。
我把它藏進了書包最底層,然後像往常一樣,拿起拖把開始拖地。
直到開學前一天,我才把所有東西收拾進行囊,將那張通知書,連同我的火車票,一起拍在
了飯桌上。
「我吃完飯就走,去哈爾濱上大學。」
我媽正在給宋家明夾紅燒肉,聞言筷子一抖,肉掉在了桌上。
她難以置信地拿起通知書,盯著上面的校名看了半天,又看看我。
「哈爾濱?你去那麼遠的地方幹什麼?瘋了你!路費得多貴啊!我告訴你,省內那個師範二
本不也挺好的嗎?離家近,花錢少!」
「我就要去那裡。」
「那你學費怎麼辦?」她像是抓住了我的命門,冷笑一聲,
「我可一分錢都不會給你!我看你怎麼去!」
宋家明也在一旁幸災樂禍:「就是!沒錢你讀個屁的大學!還哈工大,我看你是做夢!」
我沒有理他,只是從床底下拉出一個沉甸甸的鐵皮盒子。
一堆由一塊、五塊、十塊、二十塊組成的零錢,混合著少數幾張一百的,堆成了一座小山。
那是我從小學開始,用血汗、傷口和尊嚴換來的全部積蓄。
八千三百六十五塊五毛。
「這...這麼多錢...你什麼時候攢的?」我媽盯著那堆錢,眼睛都直了。
「從你告訴我,每一分錢都要我自己掙的那天開始。」
我站起身,背上早已收拾好的行囊。
「這些錢,足夠我付清第一年的學費和路費,剩下的,我會自己掙。」
「宋舒慈!」我媽猛地站起來,臉色鐵青,「你敢走!你走了這個家怎麼辦?誰來幹活?」
這個問題,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我回頭,看著她氣急敗壞的臉第一次笑了:
「媽,你可以再請一個小時工,不過我猜,可能沒有我這麼便宜又好用的了。」
說完,我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後傳來她歇斯底里的咒罵:
「死丫頭!有本事走了就永遠別回來!我等著看你在外面餓死!到時候別哭著回來求我!」
我剛走到樓下,正準備沖向遠方的自由,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想走可以,把錢留下!」
我猛一回頭,看到我媽和宋家明瘋了一樣沖了下來。
「你是我生的,你的命都是我的!你的錢當然也是我的!」她嘶吼著,直接撲向我背上那個
裝錢背包!
宋家明也從另一側包抄過來,伸手就來搶我手裡的火車票:「沒錢還想跑?把票給我!」
離火車發車,只剩最後三個小時。
我被他們堵在樓道口,身後是無盡的黑暗,身前是兩個「強盜」。
我攥緊了背包的帶子,看著他們扭曲的臉,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今天,誰也不能阻止我離開!
5
「滾開!」我大吼了一聲。
猛地將全身的重量向右側傾倒,利用慣性將撲向我的宋家明撞在了牆上。
「啊!」
他發出一聲痛呼,手直接鬆開了。
但我媽已經撲到了我的背包上,她瘋狂地摳著拉鏈,試圖扯開它,搶走我所有的錢。
「那是我的!那是我掙的!」我的理智徹底崩塌。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背上的包向下一沉,同時抬起膝蓋,狠狠地撞向了我媽的腹部。
她發出一聲「呃」的悶響,身體猛地向後退去,靠在樓梯扶手上,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宋家明反應過來,正要衝上來。
我沒有給他任何機會,猛地彎腰,抄起那個剛才被我媽甩在一旁的鐵皮存錢盒。
「砰!」
鐵皮盒子邊緣砸在了宋家明的腳面上。
「啊!我的腳!」他抱著腳,痛苦地在地上翻滾。
我沒有停留,抓起我的背包衝下樓梯。
「宋舒慈!你敢打我?我詛咒你一輩子不得好死!」我媽捂著肚子,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沒有回頭,跑出了小區,攔截了一輛計程車。
坐在計程車上,我大口喘著氣,顫抖的手拿出手機。
我將她和宋家明的所有聯繫方式,全部刪除拉黑。
然後打開我的帳本,翻到最後一頁拿筆寫下:
【今日,宋舒慈對宋家明、親媽動用暴力,以求自保,人身自由無價,故,一切帳目,至此:
兩清!】
到達火車站,離發車還有二十分鐘。
我長長舒了口氣,
我,宋舒慈,終於可以離開了。
哈爾濱的冬天是零下二十度,但我靠著最高額的獎學金和三份兼職,活了下來。
畢業後,我進了一家網際網路大廠,拼了命地工作,成了公司最能卷的員工。
我只想向那個曾經斷言我「天生賤命」的人證明:沒有你的「施捨」,沒有那個吸血的家,
我不僅能活下去,還能活得很好。
工作第三年,我因為連續加班四十八小時,終於倒在了會議室,免疫系統崩潰得了帶狀皰疹。
我拖著疼痛的身體去醫院掛水。
我一個人去醫院掛水,鄰座的女孩有媽媽陪著,心疼地喂她喝粥。
「大不了辭職回家,媽養你!」
那一瞬間,我看著那碗熱氣騰騰的粥,眼淚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
我自認為已經百毒不侵,去不沒想到我曾經奢求的,從來不是錢,而是那句「我養你」,是
那份「你比錢重要」的肯定。
既然原生家庭給不了,那就自己給自己。
我休息了兩個月,將生活重心從工作上移開,開始享受生活,買了房,養了貓,學會了投資,
也學會了穿漂亮的衣服。
我以為我與那一家人,已經徹底隔絕在兩個世界。
直到十年後,一個陌生的號碼打破了我的平靜。
「姐,我是宋家明。」
「媽病了,腦梗,還在ICU,醫生說要準備十萬塊。姐,你也知道,我還沒工作,家裡積蓄
都給媽買理財賠了...」
「哦。」我淡淡地應了一聲。
「哦?你就這反應?那是咱媽!你有沒有良心?」
「良心?」我笑了,「良心多少錢一斤?你能賣給我嗎?」
「宋舒慈!你別太過分!你要是不給錢我就去你們公司鬧!讓大家都看看你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冷笑一聲:「去吧,地址你知道嗎?要不要我發給你?」
說完,我再次把電話號碼拉黑。
6
找不到我,宋家明果然發瘋了。
他真的到了我們公司樓下,拉著一條刺眼的白色橫幅,上面寫著:
【不孝女宋舒慈,年薪百萬,拋棄重病老母,天理難容!】
正是上班早高峰,圍觀的人看到後指指點點。
「看著挺光鮮的,原來是這種人啊。」
「連親媽都不管,心真狠。」
我站在大堂里,看著玻璃門外那個聲嘶力竭的年輕人。
十年沒見,他胖了,油膩了,身上穿著名牌T恤,手裡拿著最新款的手機,卻在這裡演一出
苦情戲。
保安想去趕人,我攔住了。
「讓他鬧。」
我拿出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
「喂,110嗎?有人在XX大廈門口尋釁滋事,嚴重影響公共秩序。」
警察來得很快。
宋家明看見警察,不但不虛,反而更來勁了:
「警察叔叔,你們來得正好!你們給我評評理!我姐年薪幾十萬,親媽在醫院快死了她一分
錢不出!這是人乾的事嗎?」
警察看向我:「你是他姐姐?」
我點點頭,走出門外,
「我是,但我沒義務出錢。」
一聽這話宋家明指著我鼻子罵:
「聽聽!大家聽聽!這就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冷血動物!」
我看著他,緩緩開口:「宋家明,你既然要算帳,那我們就當著大家的面算清楚。」
我從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那是我從初中開始記的帳。
我翻開第一頁,念道:
「小學三年級,為了一條八十塊的裙子,掃地120次,每次五毛;洗碗100次,每次兩毛。
共計八十元整。註:裙子未買,款項被徵用。」
「初二,急性闌尾炎手術,欠款3800元,為還清欠款,初三全年包攬所有家務,按每月100
元工資抵扣,共計1200元。剩餘2600元,由壓歲錢和廢品變賣款抵清。」
「高三,暈倒住院,欠款600元,由暑假工工資支付。」
我一頁頁翻著,周圍漸漸安靜下來。
「在這個家裡,我吃的每一口飯,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明碼標價的。」 我合上本子,直視
著宋家明的眼睛。
「我媽從小就教我,等價交換,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那麼請問,我現在為什麼要為她的醫藥費買單?她病了與我何干?這是我消費的項目嗎?」
宋家明臉色一變支支吾吾:
「那...那也是媽把你養大的!養育之恩大於天!」
「養育之恩?」我冷笑,「我都付過錢了,按市場價,我做的小時工,早就不止那點飯錢了,
甚至,你們還欠我工錢。」
我轉向警察:「警官,如果非要說義務,法律上我是有贍養義務,但我只承擔我那一半。至
於醫藥費,那是另外一回事。」
我再次看向宋家明,聲音提高八度:
「宋家明,你說媽把積蓄都買理財賠了?據我所知,那是給你買婚房付了首付吧?房產證上
寫的是你的名字,受益人是你。現在媽病了,你不出錢,反而來找我要?」
圍觀群眾的風向瞬間變了。
「我去,原來是吸血鬼弟弟啊!」
「這也太極品了吧,從小把女兒當小時工用?」
「拿著親媽的養老錢買房,現在不想管了?」
宋家明見勢不妙,想溜。
警察攔住他:「小伙子,擾亂公共秩序,跟我們走一趟吧。」
鬧劇散場。
7
我回到公司,同事們看我的眼神變成了敬佩。
下午,我請了假去了醫院。
病房裡,我媽醒了,雖然有點嘴歪眼斜,但意識清醒。
看見我眼睛亮了一下:
「舒慈...你來了...」她含糊不清的說著話。
我站在床邊,沒有坐下:
「聽宋家明說,你要十萬塊手術費?」
她費力地點點頭:「媽...知道以前對你...嚴厲了點...但媽也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我笑得比哭還難看,
「為了我好,就在我高燒的時候讓我去洗衣服?為了我好,就在我暈倒的時候跟我算帳?」
她避開我的目光:「那...那是鍛鍊你...」
「行了,別演了。」
我從包里拿出一張卡,扔在床頭柜上。
「這裡有兩萬塊。這是法律規定的贍養費,多了沒有。」
「你弟弟拿著你的養老錢買了房,你有本事讓他賣房救你,要是他不肯那是你教子無方,
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