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從小就給我灌輸「等價交換」的思想,
讓我想要什麼必須自己掙。
洗一次碗五毛,拖一次地一塊,考一百分獎勵五塊。
為了買到那雙心儀的白球鞋,我撿了三個月的廢品。
在這個家裡,我活得像個按件計費的小時工。
直到高三那年,我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在早讀課上暈倒。
醫生建議加強營養,媽媽卻在病床前跟我算帳:
「住院費三百,醫藥費兩百,宋舒慈,這都要記在你以後的彩禮帳上。」
扭頭我在隔壁床看見一位身著校服的學生正被她媽媽一口一口的喂雞湯,還心疼的直掉眼淚。
那一刻,我十八年的世界觀崩塌了。
原來不是所有孩子都要靠幹活才能換來父母的愛。
出院後回家,我看著弟弟腳上那雙幾千塊的球鞋,終於醒了。
我撕掉了那張全家福,毫不猶豫地填報了離家最遠的大學。
十年後,媽媽打電話哭訴弟弟騙光了她的養老金,還把房子賣了和女友遠走高飛。
她成了孤寡老人,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我笑著扔給她一塊抹布:
「想住房子?行啊,擦一塊玻璃五毛錢,自己掙房租。」
1
消毒水的味道刺入鼻腔時,我的意識才逐漸回籠。
映入眼帘的是我媽那張比天花板還冷的臉。
「醒了?」
她眼皮都沒抬一下,手指在計算器上按得噼啪作響。
「醫生說你是低血糖加營養不良,沒什麼大事。」
「住院費三百,檢查費一百八,藥費一百二,宋舒慈,這筆錢我先給你墊上。」
她抬起頭將計算器螢幕轉向我,上面顯示著數字「600」。
我的嘴唇乾裂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早讀課上,我正背著英語單詞,眼前一黑就栽了下去。
失去意識前,我最後的念頭是,這個月的全勤獎沒了。
沒錯,為了激勵我學習,我媽規定一個月不遲到早退,獎勵五十塊。
可這五十塊,還不夠她給我算的這筆住院費的十分之一。
「媽...」我掙扎著想坐起來。
她皺著眉按住我:「別亂動,弄壞了儀器又要加錢。」
就在這時,隔壁病床傳來一陣溫柔的絮叨:
「慢點喝,別燙著,沒人跟你搶。」
我扭過頭去看見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穿著同款校服,正靠在床頭。
她媽媽端著一個保溫桶,一勺一勺地吹涼了雞湯,再喂到她的嘴邊。
「媽,我都多大了,還讓你喂。」女孩有點不好意思。
「多大也是我閨女!」她媽媽用手背擦了擦眼淚,聲音里全是心疼,
「你看你這小臉白的,高三累成這樣,回家媽天天給你燉湯補,學習哪有身體重要,大不了
咱不考了,媽養你一輩子!」
女孩笑了笑,眼裡泛著亮光。
我看著那碗熱氣騰騰的雞湯,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酸楚。
我長這麼大,別說雞湯,連臥個雞蛋都得拿「家務券」去換。
掃地一次,一張券;洗全家衣服,三張券;一張券,價值五毛,一個水煮蛋,需要兩張券。
這就是我媽的「等價交換」法則。
在這個家裡,愛是奢侈品,是需要明碼標價換取的。
我媽見我直勾勾地盯著隔壁,撇了撇嘴,
「看什麼看,人家那是公主命,你就是天生的賤命,不讓你自己掙,誰給你飯吃?」
她的話像淬了毒的針,精準地扎在我最痛的地方。
隔壁床的母女瞬間安靜下來,向我投來了同情的目光。
原來,我生來就該是個按件計費的小時工。
原來,真的有那種不計成本、不求回報的母愛。
我緩緩閉上眼,將涌到眼眶的淚水逼了回去。
看著我媽那張刻薄又理所當然的臉,平靜地說:
「媽,你放心。」
「這六百塊,還有你養我這十八年的所有花銷,我會一分不少地還給你。」
2
出院那天,我媽把我扔在公交站,自己打車走了。
理由是:【我已經墊付了六百塊,沒錢再為你浪費二十塊打車費。】
我捏著口袋裡僅有的兩塊錢硬幣,坐了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回家。
推開門,我那個小我兩歲的弟弟宋家明,正穿著一雙嶄新的阿迪達斯限量款球鞋,在客廳里
走來走去。
「姐,你看我這鞋帥不帥?兩千多呢!」他一臉得意。
我看著那雙鞋,又看了看自己腳上那雙洗得發白、鞋底快磨穿的帆布鞋,什麼都沒說。
那是我用撿了三個月廢品的錢,換來的二十塊錢的「高檔貨」。
我媽從廚房探出頭,看見我立刻拉下了臉:
「死回來了?還以為你死在醫院了,趕緊的水池裡的碗堆成山了,洗了給你記兩塊錢,就
當給你攢大學學費了。」
她一邊說,一邊溫柔地看著宋家明:
「我們家明穿著真帥,像個大明星,走,媽帶你去吃肯德基。」
宋家明歡呼一聲,路過我身邊時故意踩了我一腳。
「看什麼看,窮鬼。」他小聲嘀咕。
我低下頭,看著鞋面上那個骯髒的腳印,慢慢攥緊了拳頭。
這不是第一次了。
記憶里,這種對比從我記事起就存在。
小學三年級,隔壁班的小花穿了一條帶蕾絲邊的粉色公主裙,我羨慕得不行。
回家拉著我媽的衣角撒嬌,求了她一個晚上。
她正在看電視,眼皮都沒抬:「想要?行啊,那裙子八十,你自己攢。」
我翻出餅乾盒做的存錢罐,倒出所有的零錢,數了三遍,才二十六塊五。
全是我幫家裡跑腿買醬油、刷馬桶、倒垃圾,一毛一毛掙來的血汗錢。
「不夠。」她說。
「想要就把地掃了,給你記五毛,什麼時候攢夠了,什麼時候買。」
為了那條裙子,我像個瘋了的小陀螺。
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搶著幹活。
冬天的水龍頭,流出來的水像冰碴子,我的手生了凍瘡,又紅又腫,裂開一道道細細
的口子,沾水就疼。
我媽看見了,只會從抽屜里扔給我一盒廉價的蛤蜊油。
「塗上,別耽誤幹活,看你這麼可憐,今晚洗碗給你漲到兩塊五。」
多出來的五毛錢,在那時的我看來是天大的恩賜。
我花了整整四個月,終於攢夠了八十塊。
當我把那堆零錢興奮地捧到她面前時,她數完卻皺起了眉:
「現在天都冷了,買什麼裙子?浪費錢,這錢我先替你存著,回頭算你下學期的書本費。」
那年冬天,我依然穿著袖口磨破的舊棉襖。
而宋家明,正穿著剛買的新款羽絨服,在雪地里打滾。
我忍不住問:「媽,弟弟為什麼不用幹活就能穿新衣服?」
她一邊給弟弟拍身上的雪,一邊理所當然地說:
「他是弟弟,是男孩子,將來要頂門立戶的,跟你不一樣。」
那時我不懂,什麼叫不一樣。
我只以為,是我乾的活還不夠多,攢的錢還不夠換來那種「免費」的特權。
現在我懂了。
在她的世界裡,兒子是家人,是投資。
而我,是外人,一個掙生活費的工具。
我走進廚房,看著堆積如山的油膩碗碟,我把手伸進刺骨的冷水裡。
洗完後,我拿出藏在口袋裡的帳本,一筆一划地寫下:
「高三,暈倒住院,欠款600元。」
「目標:逃離這裡。」
「第一步:考一個最遠的大學。」
3
自從醫院回來後,我活得像一台被擰緊了發條的機器。
白天在學校拚命刷題,晚上回家拚命幹活。
睡眠嚴重不足,我只能靠課間十分鐘補覺,或者在去衛生間的路上,邊走邊背兩個單詞。
老師找我談話,看著我的黑眼圈,憂心忡忡。
「舒慈,你最近狀態很不對勁,模擬考成績掉出了年級前五十,再這樣下去,一本都懸了。
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我搖搖頭,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沒有,老師,是我自己學習效率低。」
我不敢說。
我怕說了,老師會家訪會和我媽談。
那樣的結果,只會讓我媽覺得我在外面告她的狀,給她丟了臉。
然後,她會變本加厲地把這份怨氣,折算成更多的家務,更多的帳單。
我捏著那張慘不忍睹的成績單,指節泛白。
回到家,迎接我的不是安慰,而是我媽的又一輪「價值評估」。
「考這麼點分?看來你也就這點本事了。」
她磕著瓜子,把殼吐得滿地都是,
「我早就說了,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如早點出去打工,還能幫襯家裡。」
「對了,」
「你弟弟想報個吉他班,一學期兩千,你那個大學學費攢得怎麼樣了?要是考不上好學校,
那錢也別浪費了,先拿出來給你弟交學費。」
我感覺渾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都凝固了。
我辛辛苦苦,用無數個夜晚和破裂的傷口換來的微薄積蓄,在他們眼裡,甚至不如弟弟
的一個興趣班重要。
宋家明坐在旁邊打遊戲,聞言抬頭喊道:
「對!媽說得對!反正你也考不上,那錢給我用正好!」
我看著他們母子倆那副理所當然的嘴臉,胃裡一陣翻湧。
我沒哭,也沒鬧。
因為我知道,眼淚是最廉價的東西,在這裡一文不值。
我只是拿起掃帚,開始掃她吐了一地的瓜子殼。
「掃地五塊,等下把衛生間刷了,十塊,今天這十五塊,我馬上給你結了。」她以為我的沉
默是順從,大發慈悲地開了價。
我點點頭:「好。」
我需要錢,路費,學費,還有逃離這裡後,能讓我活下去的第一筆錢。
那個晚上,我跪在冰冷的瓷磚上刷馬桶,腦子裡瘋狂地轉著。
exhausted,筋疲力盡。
desperate,絕望。
rebellion,反抗。
escape,逃離。
每一個單詞,都像一把刻刀在我心裡刻下血淋淋的印記。
我刷得格外賣力,直到衛生間裡所有的瓷磚都鋥光瓦亮。
我媽來檢查,滿意地點了點頭,從錢包里抽出十五塊錢遞給我。
「乾得不錯,這錢你拿著。」
我接過那張十元和那張五元的錢放進了口袋。
回到房間,我攤開我的帳本,在「欠款600」那一行旁邊,寫下「已還15」。
然後翻開一張地圖。
我的目光,南一路向北,越過長江,越過黃河,最終停留在了哈爾濱。
隔著兩千多公里的距離,冰天雪地。
夠遠了,我合上地圖拿出模擬卷,開始瘋狂刷題。
4
高考結束那天,
我估完分,比模擬考的最好成績還要高出二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