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狹小的辦公室里只剩下了我和陸研舟兩個人。
「沈梨,道歉。」
我哭了太多次,眼睛已經腫得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感受到他居高臨下的氣勢。
「你不該鬧到醫院裡,萬一傳出去對淺淺的名聲不好。」
「所以,我要你跟她道歉。」
我不再跟他廢話,轉身就要開門。
我要去聯繫媒體,聯繫記者,曝光他們見不得光的關係。
卻聽見他在身後輕輕嘆息:「梨梨,那就別怪我了。」
作為醫院裡最年輕的主任醫師,醫學界赫赫有名的少年天才。
他爬到這個位置需要七年,但把我關進精神病院只需要七天。
我數不清多少次說自己沒有病,可換來的是更大劑量的鎮定片,綁得更緊的約束帶。
我開始冷靜下來,不再反抗,伺機而動。
終於,我抓住了機會。
逃了出來。
我身無分文,還穿著精神病院的病服,路人皆避之唯恐不及。
好不容易在附近的商場裡找到了一個好心的女孩,向她借了手機。
卻在打電話的時候猶豫了。
該打給誰?
報警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警察大機率會聯繫作為我唯一監護人的陸研舟。
那等著我的只會是新一輪的囚禁。
絕望之際,我突然想起了我大學時的導師。
他是母親的昔日舊友,也是我和陸研舟婚禮的證婚人。
在這世間,除了他已經沒人能幫我了。
聽到我的聲音後,導師在那頭沉默片刻,擔憂的聲音順著聽筒傳來:「梨梨,你別動,你把地址發給我,我馬上來找你。」
在精神病院裡懸了多日的心終於像找到了一根浮木。
高度緊張後突然放鬆的代價是劇烈的腹痛。
我只能咬著牙去找最近的衛生間。
十分鐘後,我從衛生間出來時,卻意外看到了導師在我跟他說的地點,背對著我打電話。
隱隱約約地,我聽見了「陸」這個字。
我下意識躲進了拐角。
可導師接下來的話,卻讓我渾身的血液在瞬間凝固。
「我都跟她說了在原地等我,我也不知道人跑哪兒去了。」
「小陸你放心,我已經聯繫的精神病院,肯定不會影響你和淺淺今天的表彰大會。」
「至於之前說的那份學刊……」
我死死捂著嘴,抽泣聲卻從指縫間溢出。
陸研舟早就算準了我逃出來後會聯繫誰,像經驗豐富的獵人親手下好了致命陷阱,等待我自投羅網!
這一刻,我沒有半點猶豫地轉身就跑。
跑下樓,跑出商場,跑得越遠越好!
直到暫時安全後,驚魂未定的我猛地想起了剛剛導師在電話里提到的表彰大會。
我記得陸研舟之前跟我說過,他是這屆表彰會的頒獎嘉賓。
我賭陸研舟此刻不在家。
於是溜回了家,打開電腦,將這段時間偷偷保存的有關陸研舟和周淺淺婚外戀的聊天記錄、視頻全部翻了出來。
以及當初陸研舟為了給周淺淺鋪路用的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係數拷貝。
然後打車去了醫院,趁人不注意偷了一套清潔工的衣服給自己換上。
確認自己不會被人認出後,我潛進了表彰會現場。
此時,周淺淺正作為「最美醫生」在台上宣讀領獎感言。
她嘴角含笑,潔白的白大褂合體地套在身上,從容優雅。
「……作為一名醫生,比起外表的美麗,更重要的是心靈的純潔,這樣才對得起身上這身白衣!」
全場掌聲雷鳴,無數聚光燈瘋狂地閃爍。
主持人笑容滿面地接過話頭:「感謝周醫生的精彩分享!下面有請陸主任為我們年度最美醫生頒獎!」
陸研舟站上台,目光溫柔地落在周淺淺身上,開了口。
「周醫生的確是我遇到過最有仁心的醫生,從業多年,她以無私大愛,守護了無數家庭的圓滿。」
「這份榮譽,她當之無愧。」
掌聲如潮水般湧起,比剛剛的還要激烈。
緊接著,陸研舟將獎盃遞向周淺淺,周淺淺微笑著伸手去接。
就在他們的手指即將在萬眾矚目下觸碰時,我猛地站了起來,拼盡全力喊道:
「等等!」
主持人愣了一下:「這位女士,您是?」
在眾人的目光中,我緩緩摘下了口罩。
陸研舟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我緩緩走上台,每離陸研舟更進一步,他臉上的陰沉就更深一分。
他給了主持人一個眼神,主持人立馬心領神會地開口:「這位女士,今天是我們醫學界內部的表彰大會,閒雜人等請離場。」
門口的保安立馬快步上前。
我苦笑著看著陸研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陸研舟,陸醫生!你心虛到連見都不敢見我嗎!」
陸研舟清了清嗓子,鎮定道:「這位……病人家屬,有什麼事下去再說,這裡不是給你胡鬧的地方。」
陸研舟的確很聰明。
一句話就將我上台的行為定義成了醫鬧。
台下坐的大多是醫生,對醫鬧行為深惡痛絕。
紛紛喊著讓保安趕緊把我趕下台去。
我早就料到了他會這麼說,從口袋裡掏出了結婚證。
高舉於頭頂。
與此同時,一把搶過主持人的話筒,大聲開口:
「我是陸研舟的合法妻子沈梨,我實名舉報陸研舟就職期間和他身邊的周淺淺,二人存在有違道德的齷齪關係!」
「除此之外,陸研舟因一己私慾,在上手術台前臨陣消失,導致我母親死在了手術台上!」
信息太過密集,導致台下瞬間鴉雀無聲。
院方領導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剛想怒喝出聲。
卻看到無數名記者的攝像頭紛紛對準了他。
他這才意識到今天有全程實時直播,如果再像之前那樣為了保下陸研舟,而渾水摸魚地「處置」我。
恐怕會給自己和醫院引來不可挽回的結果。
他臉上換了個虛偽的笑:「是小陸的妻子啊,有什麼事兒你們兩口子關上門來說,別在這麼大的場合胡鬧!」
他跟陸研舟交換了一個眼色,陸研舟擰著眉想要來抓我的胳膊。
卻被我急急躲開。
我早就知道陸研舟和院方是一丘之貉,而在場能幫我的,只有那些完全不知情的人。
比如,記者。
「諸位記者,諸位醫學界鼎鼎有名的專家,我想請問一個德不配位的人陪站在台上給人頒獎嗎?」
「一個屢次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配得到『最美醫生』的榮譽嗎?」
我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讓台下的人一時間沉默了。
終於有人開口問道:「女士,你說的這些有證據嗎?」
「當然有!」
我舉起手裡的u盤,將他交給了一名工作人員。
陸研舟見狀咬著牙上前一步,厲聲喝道:「沈梨,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他轉向眾人,臉上帶著疲憊的歉意。
「對不起諸位,我的妻子她有……」
然而,就在他剛張開口的同時,我連忙打斷了他的聲音。
「清者自清,陸醫生,如果你沒有錯,就不必心虛!」
「今天的直播有上十萬的觀眾觀看,如果因為你一個人的逃避,讓外界對整個醫學界產生質疑,這份責任你擔得起嗎!」
陸研舟僵在了原地,還沒來得及說出的話被他卡在喉嚨里。
台下有幾位極具影響力的醫學界泰斗贊同地點了點頭。
「我沈梨在此發誓,如果所說有假,對陸研舟先生和周淺淺女士造成了影響,我願意承擔法律責任!」
「可我只想要一個公道!」
沒一會兒,工作人員已經把我送去證據投屏到了大螢幕上。
一張張截圖滾過,全都是周淺淺對陸研舟不堪入目的調情話語。
一組組照片視頻播放,是這二人借著出差之名到各地肆意遊玩時拍的親昵合照。
一份份證據顯示,陸研舟為了將周淺淺招進醫院,偽造了她在校時的檔案,花了重金給她鋪路。
這些證據全都是我跟他復婚半年來悄悄收集的。
我說了,上次離婚時我凈身出戶,是我最大的遺憾。
畫面定格在一張聊天截圖上,是那天周淺淺得知我母親去世後,給我發來的挑釁簡訊。
【……我爸爸只是個小感冒,他非要拋下你們母女陪我回家呢……】
幾個大字清晰地刻在螢幕上,引得台下一陣唏噓。
周淺淺緊張地攥住了陸研舟的胳膊,臉上是難以控制的慌張。
陸研舟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看向我時,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他極快地開了口:
「抱歉,我的妻子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和臆想症,這些證據全是她在臆想的基礎上偽造出來的。」
「作為他的監護人,我會將她終生關入精神病院,也請原諒她的胡鬧!」
眾人議論紛紛:
「原來是個神經病啊,那說的話還能作數嗎?」
「陸醫生也真夠可憐的,雖然事業有成,卻娶了一個瘋子老婆!」
他們紛紛贊同讓陸研舟將我帶走做進一步的精神治療。
陸研舟冰冷地看了我一眼,仿佛在嘲笑我的自不量力。
然而,就在這時,台下第一排有位年過花甲的老先生突然開了口:
「等一下。」
「根據她的言語邏輯和行為表達能力,我認為,她大機率沒有病。」
老先生面前的名牌上寫著【司法精神醫學鑑定首席專家】幾個大字。
他一開口,在座的眾人紛紛點了點頭。
我朝他投去了一個感激的眼神。
深吸了一口氣,啞著嗓子開口:
「諸位有所不知,我的確是從精神病院裡逃出來的。」
「而親手將我送進醫院裡的,正是我的丈夫,陸研舟。」
「他偽造了我的精神鑑定報告,買通了精神病院的醫護人員,關了我整整半個月!」
「而這一切,都只是因為我之前想要他給我一個說法而已。」
在精神病院裡被關了太久,我明顯有些力不從心。
但還是強撐著繼續開了口:
「我知道諸位都是醫學界有頭有臉的人物,我相信你們不會允許有這樣的毒瘤的存在。」
我面向鏡頭,聲音愈發哽咽:
「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在觀看這場直播,我希望你們能夠理解我,作為一名女兒,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因為丈夫和第三者失去了生命的痛苦。」
「我也希望,你們能理解,我被愛了數年的人親手送進精神病院的絕望。」
台下傳來了陣陣啜泣聲。
有幾位共情力比較強的記者紅了眼眶,大聲說著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報道出去,還我一個公道。
越來越多的人,將仇恨的視線落在了陸研舟和周淺淺二人身上。
叫囂著要將事情調查清楚,要醫院除名這對道貌岸然的男女。
在等待調查人員到來的間隙,陸研舟頹然地站在一旁。
周淺淺踉蹌著後退了半步,滿眼寫著慌亂:「研舟,我們該怎麼辦?你答應我爸爸要照顧好我,你不能不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