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她的話說:「莉莉不是需要保姆照顧的三歲小孩。」
放學回家,她就安靜地一個人在書房寫作業,然後捧著一本厚重的外文書籍,坐在灑滿夕陽的窗邊閱讀。
書房裡,擺滿了大大小小屬於她的獎盃和榮譽證書。
繪畫,鋼琴,英語演講,甚至還有兒童編程比賽的獎狀。
南向茉看著那些獎盃,忍不住輕聲問:「莉莉,這些都是你爸爸要求你學的嗎?會不會......太辛苦了?」
莉莉從書頁里抬起頭,很認真地說:「才不是呢,爸爸說莉莉是他的全部,莉莉也想變得和爸爸那樣厲害,這樣爸爸就不用那麼辛苦了,我可以保護爸爸。」
說著,她放下書,跑到茶案前給南向茉倒了一杯溫熱的安神茶。
「阿姨,喝點水,你看起來有點累。」
南向茉接過茶杯,看著眼前這個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孩子,再想起記憶中那個被寵得無法無天的樂樂,心中百感交集。
同樣是六歲的孩子,竟如此不同。
南向茉環顧四周,忽然意識到,這棟華麗的別墅,處處透著男主人的品味和用心,卻唯獨......沒有一絲一毫屬於女主人的痕跡。
她終究沒忍住,試探著問:「莉莉,你媽媽呢?她不在這裡住嗎?」
莉莉翻書的小手微微一頓,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她白皙的小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她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幾秒鐘,才用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我從小就沒了媽媽。」
15
那一刻,南向茉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和茫然。
心,像是被細針輕輕扎了一下,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她自己失去了女兒,而眼前這個天使般的孩子,卻從未得到過母愛。
她放下茶杯,走過去,輕輕拿開莉莉手中的書,溫柔一笑:「莉莉,今天天氣真好,阿姨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好不好?」
那時南城最大的遊樂園,旋轉木馬,摩天輪,棉花糖,卡通氣球......
一開始,莉莉還有些拘謹,但很快就被歡樂的氣氛感染,小臉上綻開了天真燦爛的笑容。
她拉著南向茉的手,在人群中穿梭,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
南向茉看著她在夕陽下奔跑的身影,眼眶發熱。
再少年老成,她也終究只是個六歲的孩子,需要無憂無慮的玩耍,需要毫無保留的寵愛。
那她的女兒呢?
會不會也像莉莉一樣懂事,還是會有些小任性?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帶她去遊樂園?
第二天清晨,南向茉早早起來,第一次在這棟別墅的廚房裡忙碌。
莉莉像往常一樣穿好校服下樓時,桌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牛奶,煎得恰到好處的太陽蛋,和烤得香脆的吐司。
她愣在原地,眼眶微微發紅。
南向茉正仔細地檢查著她的書包,把水壺裝滿溫水。
「莉莉,快來吃早飯,等會兒阿姨送你去上學。」南向茉抬頭,對她笑了笑。
去上學的路上,莉莉始終緊緊攥著她的手。
到學校門口時,莉莉半天沒鬆手,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怎麼了,莉莉,不開心嗎?」南向茉蹲下身,平視著她。。
莉莉咬了咬嘴唇,小聲說:「今天......學校有家長會,可是爸爸昨天說,他有個很重要的跨國會議,可能趕不回來。」
「要是我媽媽還在,她一定會陪我開家長會的吧?也許不會......她是不是討厭莉莉?」
她的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失落和委屈。
南向茉的心一下子揪緊了,眼眶酸澀。
她伸手緊緊抱住了莉莉,聲音顫抖:「不會的,莉莉的媽媽一定很愛你,她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就在這時,一個扎著蝴蝶結的小女孩跑過來,好奇地看著南向茉,問莉莉:「莉莉,這是你媽媽嗎?長得好漂亮啊!」
莉莉的小臉一下漲得更紅了,窘迫地低下頭。
南向茉卻自然地笑了笑,站起身:「對呀,我是莉莉的媽媽,今天來陪她開家長會。」
那一刻,莉莉的眼睛瞪得圓圓的,難以置信的驚喜像煙花一樣在她眼底炸開。
她立刻挺直了小胸脯,大聲對同學說:「她就是我媽媽,漂亮吧?「
從校門口到教室,短短一段路,莉莉幾乎逢人就說:「這是我媽媽!」
「看,我媽媽來給我開家長會了!」
她的的小臉上洋溢著前所未有的,屬於孩子的純真快樂和炫耀。
南向茉看著她雀躍的背影,聽著她清脆的「媽媽」,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觸動。
幻想中女兒模糊的面容,不知不覺間,竟與眼前莉莉活潑可愛的樣子漸漸重合。
一個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的念頭,悄然滋生。
如果......莉莉是她的女兒,該有多好。
16
京海,陸氏集團頂樓總裁辦公室。
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兩個鼻青臉腫的保鏢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頭都不敢抬。
陸霽寒的助理站在一旁,恭敬地彙報:陸總,這兩個雜碎在外面躲藏了一個月,我動用了不少關係,終於抓回來了。「
辦公桌後的陸霽寒,早已不復往日的矜貴從容。
他眼下一片濃重的青黑,胡茬凌亂,眼神赤紅,像是許久未曾安眠。
一個月來,他動用了一切力量尋找南向茉,卻音訊全無,她仿佛徹底從人間蒸發。
被迫無奈,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最後見到她的兩個保鏢身上。
他的目光緩緩移到那兩個保鏢身上,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說,那天晚上,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保鏢渾身一顫,結結巴巴地開口:「我,我們拔了她的指甲,剪了......剪了她的頭髮,還......還......」
「還有什麼?」陸霽寒猛地站起身,一腳狠狠踹在保鏢的胸口,將他踹得翻滾出去,撞在牆上。
他上前,皮鞋死死踩在那人的臉上,力道之大幾乎要碾碎對方的顴骨:「給我一字不漏地說清楚!」
另一人嚇得魂飛魄散,搶著回答:「還用刀劃開了她肚子上的舊傷疤!」
「不過那都是南梔小姐指使我們乾的,是她讓我們往死里弄,只要留一口氣就行,她說一切有她擔著,我們......我們不敢不聽啊!」
「南梔?」陸霽寒腳下一頓,赤紅的眼裡滿是難以置信。
那個曾將他從生死線上救回來的南梔,會指使人用如此殘忍的手段折磨她的親姐姐?
不可能!
「還敢狡辯!誣陷到她頭上!」陸霽寒怒極,腳下用力,保鏢隨即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沒有!陸總,我們說的都是真的,我們有證據,有錄音!」
那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手忙腳亂地從懷裡掏出手機,顫抖著點開一段音頻。
手機里,清晰地傳出了南梔的聲音:「南向茉那個賤人,屢次三番挑釁我,給我往死里弄她。」
「別真的弄死了,她還得給我當擋箭牌呢,這個賤人,也就這點用處。」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狠狠扎進陸霽寒的心裡。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
回想起那個血腥的客廳,他腦海里不受控制地瘋狂湧現出,她痛哭的哀嚎,絕望的掙扎,鮮血淋漓的傷口......
「把這兩個雜碎。」陸霽寒聲音冷得像從地獄傳來:「剁碎了,喂狗!」
保鏢的求饒聲越來越遠,陸霽寒撿起地上的手機,如同旋風般衝出了辦公室。
他要親自去問個清楚!
17
陸家別墅。
與一個月前相比,這裡早已面目全非。
昂貴的裝飾品碎了一地,地毯上滿是污漬,空氣里瀰漫著一種頹敗和混亂的氣息。
陸霽寒剛推開門,一個抱枕就迎面飛來。
南梔披頭散髮,臉上帶著煩躁和不耐,一看到他,立刻撲上來抱怨:「陸霽寒,你看看!你看看你那個好兒子,都被南向茉慣成什麼樣了!挑食得厲害,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目無尊長,動不動就摔東西哭鬧,我快要被他煩死了!「
她指著客廳角落。
那裡,樂樂正哭著坐在地上,蓬頭垢面,面黃肌瘦,哪裡還是之前被南向茉照顧時,那個白凈漂亮的小少爺模樣?
南梔的抱怨還在繼續:「還有你!天天就知道忙忙忙,不著家!把這個爛攤子全丟給我!讓我伺候他,你到底心裡還有沒有我?有沒有這個家?」
「早知道當初我就不管了,讓你死了算了!」
陸霽寒沒有理會她的抱怨,直接將手機扔在她面前,聲音沉冷的可怕:「那兩個保鏢,我找到了。」
南梔的抱怨聲戛然而止,她撿起手機,打開音頻的那一刻,臉色瞬間煞白。
「他們說是你指使的。」陸霽寒向前一步,逼視著她:「指使他們,拔她的指甲,剪她的頭髮,甚至劃開她的舊傷疤。」
南梔眼中閃過慌亂,但立刻換上委屈萬分的表情,眼淚說來就來:「陸霽寒,你信他們還是信我?我是那樣的人嗎?我怎麼可能對姐姐做那種事?」
「一定是他們下手沒輕沒重,怕你追究,才胡亂攀咬我的!你怎麼能懷疑我?」
她哭得梨花帶雨,眼眶通紅:「當初我把你救回來,我為你生兒育女,連個正式的名分都沒有,現在連兒子都跟我作對,你也不信我。」
「既然你們父子都不要我,那我走!我走行了吧!」
她作勢要往外沖,眼神卻偷偷瞟著陸霽寒的反應。
若是以前,看到她這般委屈落淚,陸霽寒早已心軟,會上前抱住她柔聲安撫。
可此刻,看著她哭泣的臉,陸霽寒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冰冷湧上心頭。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
只是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錯怪了她?
就在他內心動搖,南梔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時。
一直坐在地上的樂樂突然停止了抽泣,憤怒地指著南梔,大聲喊道:「你走!你快走!都怪你!都是你趕走了媽媽!」
「都是你讓我跟爸爸說媽媽下毒害你,媽媽才會被氣走的!」
稚嫩的童音,如同驚雷,炸響在空曠的客廳里。
南梔得意的表情瞬間僵在臉上,血色盡褪。
陸霽寒猛地轉頭,看向兒子:「樂樂,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18
樂樂從地上爬起來,抱住陸霽寒的腿,一邊抽泣一邊斷斷續續地說:「媽媽是冤枉的,都是梔媽媽教我的,她說媽媽壞,搶走了爸爸,讓我把媽媽推下水,還讓我跟爸爸說,媽媽在牛奶里下毒害她。」
「都是她趕走了媽媽,我要媽媽回來!我要我的媽媽!」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陸霽寒的太陽穴上,砸得他頭暈目眩,耳中轟鳴。
南梔慌亂地擺手,聲音尖利:「沒有,是樂樂撒謊,小孩子的話怎麼能信!他在胡說八道,霽寒,你別信他!」
樂樂撒謊?
陸霽寒腦子裡,猛地迴蕩起一個月前,他對著南向茉怒吼的那句話:「一個六歲的孩子,難道還會編造這種謊話來陷害你嗎?」
原來......真的會。
原來,是他身邊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在暗中教唆挑撥,利用一個孩子的無知,編造了一個又一個惡毒的謊言。
就在這極致的混亂中,往日被救的畫面驟然闖入他的腦海。
傾盆大雨,刺眼的車燈,刺骨的汽油和血腥味。
劇烈的疼痛中,他感覺自己被人從變形的駕駛座里艱難地拖出來。
視線模糊,意識渙散,他只隱約看到一個纖細的女人身影,正跪在潮濕的路邊,一下一下為他做心肺復甦。
她的側臉在車燈的光暈里,沾著血污和汗水,眉頭緊鎖,眼神卻異常堅定。
當他醒來後,淚眼婆娑守著他身邊的人是南梔。
從此,他便將南梔視若救命恩人,極盡寵愛和疼惜。
可現在,那畫面越來越清晰。
那不是南梔,那是......南向茉。
是南向茉在他瀕死之際,拼了命將他從鬼門關拖了回來。
「手錶......」陸霽寒猛地看向南梔:「你說當年是你救了我,那我昏迷前塞給你的那塊手錶呢?拿出來!」
南梔被嚇得後退一步,眼神躲閃,支吾道:「我......我忘了放哪裡了。」
「忘了?」陸霽寒猛地揪起她的衣領,幾乎將她提離地面:「我根本沒給過什麼手錶,救我的人是南向茉,對不對?」
他在試探她,而她也被戳穿的徹底。
她索性不再偽裝,仰起臉,露出一個充滿嘲諷的笑容:「是她又怎麼樣?啊?陸霽寒,你現在知道又有什麼用?重要嗎?她已經走了,被你親手逼走的。」
「現在留在你身邊的,為你生了兒子的人,是我!」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你自己認錯了救命恩人,現在後悔了?晚了!」
19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南梔臉上,將她打得踉蹌幾步,嘴角滲血。
「壞女人,大壞蛋!」樂樂突然衝上來,用小拳頭拚命捶打南梔:「你騙爸爸,你趕走媽媽!你是最壞的!」
南梔被打得生疼,一股邪火竄上來,猛地用力將樂樂推開,惡毒地罵道:「小兔崽子!你以為你現在討好她,她就會要你嗎?」
「你根本就不是她生的,她恨你爸,更恨你這個雜種,她早就不要你了!」
「哇——」樂樂被她推倒在地,頓時崩潰大哭,無助又絕望。
陸霽寒看向眼下這一團混亂,強壓下立刻掐死這個女人的衝動,撥通了助理的電話:「李助,六年前我讓你把我女兒送去孤兒院,我現在就要知道她具體在哪!」
女兒,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女兒。
南向茉一定是去找女兒了。
南梔聽到「女兒」兩個字,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竟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哈哈哈!陸霽寒,你還做夢呢?你以為那個賤人的女兒還能活著?我告訴你,那個女嬰,生下來就被我安排的人,扔到了雪地里,零下幾十度,一個剛出生的早產兒,你覺得她能活多久?」
「她早就凍死,餓死,被野狗啃得骨頭都不剩了,你還想找她?下輩子吧!」
「你!!」陸霽寒目齜欲裂,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凍結。
他從未像此刻這般,想將一個人碎屍萬段。
「把她給我拖下去!關在地下室!」他對著保鏢吼,每一個字都溢著血和恨:「我要讓她生不如死,每一天,都活在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
保鏢立刻上前,不顧南梔的尖叫掙扎,粗暴地將她拖向別墅的地下室。
樂樂站起身,緊緊抱著陸霽寒,抽噎著說:「爸爸,我和你一起去找媽媽,好不好?我認錯,媽媽一定會原諒我的。」
陸霽寒抱緊兒子,感受著孩子身體的顫抖和那卑微的祈求,心如刀絞。
他錯了,他們都錯了。
「好,我們現在就去找她。」
20
一個月期限已到,南向茉的心像是被懸在半空,既期待又恐懼。
他跟著傅言澈走進書房,看著他從保險柜里取出一份文件袋,修長的手指緩緩推向她。
「你一直想要的答案,就在這裡。」
南向茉的手指微微顫抖,伸向那個文件袋。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文件袋的瞬間,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
是莉莉幼兒園老師打來的,語氣焦急:「莉莉媽媽,您快來學校一趟,莉莉在學校門口和別的小朋友打起來了,拉都拉不開!」
莉莉打架?
南向茉心裡一緊,什麼文件都顧不上了,對傅言澈急道:「快,去學校,莉莉出事了!」
學校門口,圍了一小群人。
人群中央的莉莉小臉漲的通紅,死死護著手心的銀項鍊。
而她對面的小男孩,正用力拽著項鍊的另一端,大聲嚷嚷:「這是我媽媽的項鍊,你這個小偷!」
那男孩正是樂樂。
而他身邊,站著那個她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男人——陸霽寒。
莉莉紅著眼哭喊:「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
看清那項鍊的樣式,南向茉猛地摸向自己頸間那條一模一樣的項鍊。
那是當年她和陸霽寒熱戀時,一起設計定做的情侶項鍊,她和陸霽寒各自一條。
可孩子出生後,她再也沒見陸霽寒戴過。
難道......陸霽寒把他的那條,留給了女兒?
莉莉,就是她的女兒。
南向茉猛地衝過去,一把將莉莉緊緊摟進懷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莉莉!我的孩子......」
莉莉被她抱得一愣,仰起小臉困惑地看著她。
南向茉顫抖著手,解下脖子上的項鍊,和莉莉手中的那條並排放在一起,嚴絲合縫地拼了起來。
「你看啊莉莉。」南向茉的淚水洶湧而出:「我就是你的媽媽啊,你的親媽媽!」
「不是媽媽不要你,是壞人偷走了你,我的女兒!」
「媽......媽媽?」莉莉喃喃地叫了一聲,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她伸出小手,緊緊抱住南向茉的脖子,發生大哭:「你真的是我媽媽!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
母女二人抱頭痛哭,那遲到了六年的相認,充滿了失而復得的巨大喜悅。
「媽媽!」樂樂也衝過來,想要抱住南向茉:「我是樂樂,我錯了媽媽,你別不要我!」
南向茉的身體一僵,她將莉莉更緊地護在身後,看向樂樂的眼神複雜難言。
有痛心,有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劃清界限的冰冷。
她沒有理會樂樂,而是將目光轉向一旁如同石雕般站著的陸霽寒。
他張了張嘴,濕潤的目光落在莉莉身上:「她......就是我們的女兒?」
他想上前一步,卻被南向茉冷冷擋在中間。
「滾開!」
21
陸霽寒心如刀割,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卑微和祈求:「向茉,我知道錯了,一切都是南梔背後搞鬼,是她教唆樂樂陷害你。」
「你還記得你救了一個出車禍的男人嗎?那就是我,怪我沒有認出你,是我眼瞎,是我對不起你......」
那件事太遙遠了,遙遠的像是上輩子的事。
她只記得救下一個男人,隨後就被人打昏在地。
事實究竟如何,她已經不想再去想了。
她不想再與那不堪的過去有任何瓜葛。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懷中的莉莉身上,溫柔而堅定:「我現在,只要我的女兒,你們的道歉,懺悔,對我而言,一文不值。」
說完,她牽著莉莉的手,轉身就要離開。
「茉茉!」陸霽寒還想追上去,卻被傅言澈的幾名手下面無表情地攔住。
傅言澈護著南向茉母女,上了停在路邊的車。
車門關上,隔絕了陸霽寒絕望的目光和樂樂撕心裂肺的哭喊。
車門,南向茉望著眼前這個似乎知曉一切的男人,終是開口:「這是怎麼回事?」
傅言澈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當年,我父母為了我的前程,強行送我出國留學,那些年,我拚命學習,減肥,唯一支撐我的信念,就是有朝一日,能變得足夠好,足夠配得上你,回來找你。」
他苦澀地笑了笑:「可等我終於學成歸來,卻得知......你已經嫁給了陸霽寒,過得......看起來很好。」
「直到我聽聞你遇刺,等我趕到醫院,你已經平安生下男嬰,那一刻,我知道,我的暗戀也該結束了。」
「可就當我走出醫院時,卻意外聽到微弱的哭聲,在冰冷的雪地里,發現了一個被遺棄的女嬰,我本不想多管閒事,可那孩子的眉眼,像極了小時候的你。」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輕柔:「我當時就想,這或許是上天給我最後一點慰藉,就把她帶回了南城,當作親生女兒撫養,直到,你的人調查到莉莉頭上......」
「我才驚覺,莉莉可能就是你的女兒。」
他將那份帶來的親子鑑定遞給南向茉:「我沒有一開始就告訴你,是想給你和莉莉一些時間,讓你們自然相處,建立感情。」
南向茉顫抖著手,終於打開了那份親子鑑定報告。
白紙黑字,確認無疑,莉莉就是她的親生女兒。
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
她看向傅言澈,這個默默守護了她那麼久,又救了她女兒,將莉莉養育得如此美好的男人。
千言萬語哽在喉頭,最終只化作一句:「言澈,謝謝你。」
接下來的日子,南向茉和莉莉的母女關係日益親密。
莉莉依舊懂事可愛,但在南向茉面前,她漸漸露出了更多屬於六歲孩子的天真和依賴。
南向茉將全部的愛傾注在她身上,補償那缺失的六年。
而傅言澈的深情和付出,南向茉並非毫無知覺。
她開始回應他的關心,接受他的好意。
兩人之間,一種水到渠成的溫情在慢慢滋生。
一天,莉莉看著手機里的婚禮現場,忽然眨巴著大眼睛,天真無邪的問:「爸爸,媽媽,視頻里的小寶寶可以參加爸爸媽媽的婚禮耶,莉莉,以後能不能也有這樣的機會啊?」
南向茉的臉瞬間染上紅暈。
傅言澈看著她並未否認的樣子,眼中笑意更深,揉了揉莉莉的腦袋:「那要看媽媽願不願意給爸爸這個機會了。」
莉莉低下頭,捂著嘴偷笑。
22
而陸霽寒那邊,他像是瘋了一樣,開始不顧一切地糾纏。
公司的事務他完全拋之腦後,樂樂也被他直接丟給保姆。
每天蹲守在他們家門,學校,公司門口,用盡各種方式道歉,祈求,甚至苦苦哀告,得到的都是南向茉的漠視。
而被他鎖在地下室,日夜折磨的南梔,竟在一次看守疏忽中逃了出來。
她無處可去,竟然偷偷跟去了樂樂學校,趁他放學時擄走了他。
一開始,樂樂對她充滿抗拒,又罵又咬。
直到南梔用那雙盛滿瘋狂的眼睛看著他,蠱惑般說道:「樂樂,你想不想讓爸爸重新只愛你一個人?像以前那樣,把你當作唯一的寶貝?」
樂樂猛地頓住,隨即用了點了點頭。
他太想念以前被所有人關注,被所有人寵愛的日子了。
南梔的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那媽媽教你,現在,爸爸的心裡只有那對賤人母女,只要你受傷,爸爸一定會心疼,會著急,就會重新愛你了。」
「真的嗎?」樂樂懵懂地問。
「當然。」南梔眼中流下生為人母悲痛的淚水。
她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毀了,陸霽寒不會再愛她,但她至少要為她的兒子博一個前程。
「你只要按照媽媽說的做。」
周末,南向茉和傅言澈帶著莉莉去商場,享受難得的家庭時光。
剛走出商場大門,早已守候在附近的陸霽寒又一次出現,手裡還捧著兩束花。
「茉茉,莉莉,我錯了......」
南向茉不耐煩地冷聲道:「陸霽寒,我說過,不要再做無謂的糾纏......」
就在這時,馬路對面,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朝這邊飛奔過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喊著:「媽媽——」
是樂樂!
然後,令人驚駭的一幕發生了。
一輛停在路邊的轎車突然猛地啟動,朝著正在橫穿馬路的樂樂,加速衝撞過去。
駕駛座上,南梔紅著眼眶目光,直視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只要她控制好力度,讓樂樂受傷,讓陸霽寒心疼,她的兒子就還是陸氏集團的繼承人。
可當樂樂就在眼前,她要踩下剎車時,她才發現,這輛她從黑市弄來的破舊轎車,剎車已然失靈。
「樂樂!」陸霽寒的嘶吼,和南向茉的驚呼同時響起。
「砰!」
一聲沉悶恐怖的巨響。
樂樂小小的身體,被巨大的衝擊力狠狠撞飛出去,然後重重摔在十幾米外的堅硬路面上,滾了幾圈,一動不動了。
鮮血,迅速在他身下洇開一大片紅。
23
時間仿佛靜止了。
南梔跌跌撞撞地從駕駛座爬出來,看著遠處血泊中的兒子,整個人都傻了。
她踉蹌著撲過去,跪在樂樂身邊,想去碰他又不碰,嘴裡喃喃著:「樂樂,我的樂樂!媽媽不是故意的,剎車壞了,啊!!」
陸霽寒衝過去,顫抖著手抱起兒子鮮血淋漓的身體。
樂樂的眼睛半睜著,瞳孔已然渙散,沒了呼吸。
「樂樂!睜開眼睛看看爸爸!樂樂!」陸霽寒的聲音破碎不堪。
他猛地抬頭,看向癱軟在地的南梔。
他放下兒子,一步步走到南梔面前,在她驚恐的目光中,狠狠一拳砸在她臉上。
「你這個毒婦!畜生!」
南梔被打得鼻樑斷裂,滿臉是血,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痴痴看著樂樂的屍體,喃喃重複:「我不是故意的......剎車壞了,我的樂樂......」
警笛聲由遠及近,南梔被趕來的警察粗暴地拖進警車。
等待她的,將是法律的嚴判。
陸霽寒跪在樂樂的屍體旁,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脊樑,抱著兒子尚有餘溫的小身體,仰天發出絕望的哀嚎。
不遠處的莉莉也被嚇壞了。
她猶豫了一下,輕輕掙脫傅言澈的手,走到陸霽寒面前。
在陸霽寒絕望的眼神中,她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披在樂樂血肉模糊的身體上。
「叔叔,你別太難過了。」
那純真的善意,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陸霽寒。
他捂著臉,哭得渾身顫抖,泣不成聲。
樂樂最終被陸霽寒帶回了京海,葬禮簡短而冷清。
陸霽寒沒有通知任何人,只是獨自抱著他的骨灰盒,回到了那個如今空蕩蕩的別墅。
他坐在客廳的地板上,周圍是樂樂的玩具,牆上還掛著幾年前拍的全家福。
南向茉溫柔地笑著,懷裡抱著小小的樂樂,他站在一旁,手搭在南向茉肩上,看起來是那麼美滿。
可現在,家散了,兒子死了,他愛的人恨他入骨,視他如無物。
他緩緩拿下那張照片,指尖拂過南向茉的笑臉。
然後,他掏出一個打火機。
「咔噠。」
幽藍的火苗竄起,被他扔在窗簾一角。
火苗迅速蔓延,他坐在火焰中央,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和解脫。
這樣也好,也算是一家團聚了吧。
在烈火里,為所有的罪孽和錯誤,畫上一個句號。
幾天後啊,南向茉收到了一份來自京海頂尖律師事務所的加急快遞。
裡面是一份經過公證的遺囑,以及幾份厚厚的資產轉讓文件。
陸霽寒將所有的財產,全都留給了她和莉莉。
文件中,還夾著一張便簽,是陸霽寒的字跡。
只有寥寥幾語,卻都被淚水暈開。
「向茉,莉莉,對不起,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補償。
願你們此生平安喜樂,再無風雨。」
南向茉捏著那份遺囑,心中一片空茫。
沒有恨,也沒有原諒,只是一種遙遠的感慨。
傅言澈走到她身邊,輕輕攬住她的肩膀,隨後溫柔地問莉莉:「莉莉,你要不要回去看你爸爸最後一眼?」
莉莉眨巴著大眼睛:「爸爸糊塗了,你就是我爸爸啊!」
隨後她拽住南向茉的衣角:「爸爸,媽媽,我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窗外,南城的陽光正好,透過明亮的玻璃,灑在相擁的一家三口身上,溫暖而明媚。
過去的傷痕或許永遠不會完全消失,但新的生活,充滿愛與希望的生活,已經悄然展開。
塵埃落定,餘生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