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京海太子爺陸霽寒結婚的第七年,南向茉照常去幼兒園接兒子,臨走時老師卻叫住了她:
「樂樂媽媽,孩子最近總說南梔才是生他的媽媽,而您......是照顧他的保姆,我們建議您關注一下孩子的心理狀況。」
南向茉心頭一沉,南梔?她的親妹妹?
回去的車上,她看著后座專心玩玩具的兒子,心頭總是怪異的不安:「樂樂,告訴媽媽,你為什麼跟老師說小姨是生你的媽媽呀?」
樂樂頭也不抬,擺弄著小汽車:「爸爸說的呀,梔媽媽生我的時候很辛苦,要我長大了孝順她。」
南依握著方向盤的手驟然收緊,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脊背。
「那媽媽呢?」
樂樂抬起頭:「爸爸說媽媽不能生寶寶,所以梔媽媽把我送給了媽媽。」
說到這,他小嘴一癟,帶著哭腔:「可我想要我的親媽媽。」
吱——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南依猛地將車停靠在路邊,眼前陣陣發黑。
不能生寶寶?南梔生的?送給她的?
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懼感交織著,她拚命穩住呼吸:「樂樂,這些話,爸爸是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樂樂抽噎著想了想:「上周你出差,梔媽媽來家裡陪爸爸睡覺的時候。」
轟——
南向茉只覺得腦子裡有什麼炸開了,胃裡翻江倒海。
她沒有回家,而是調轉車頭沖向全市最權威的親子鑑定中心。
結果出來時,她手抖得幾乎捏不住那張薄薄的紙。
她和樂樂並非親子關係,但遺傳匹配度遠高於常人,這意味著,樂樂的母親必定與她血緣極近。
極近的血緣,南梔......
最後一絲僥倖被徹底碾碎,六年前的記憶裹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那時她離預產期只剩一個月,一場慈善晚宴,有人持刀刺向陸霽寒,她想也沒想就撲了過去。
最終她早產大出血,被緊急剖腹產,連子宮也一併切除。
她記得昏迷前撕心裂肺的疼痛,記得醒來時陸霽寒紅著眼吻她:「茉茉,我們的兒子平安無事。」
可她也記得,當初在國外鑑定的結果明明是女孩。
但陸霽寒篤定是鑑定出了錯,她便沒再深想。
原來,錯的不是鑑定。
她拚死生下的孩子,根本不是她的。
那她的女兒在哪裡?現在是死是活?
南向茉顫抖著撥通了陸霽寒的電話,她要親口問他,要他給她一個解釋。
電話響了又響,始終無人接聽。
就在她快瀕臨崩潰時,手機里突然彈出一條爆炸新聞:
【省府高爾夫球場重大綁架案,現場激烈交火,已造成1死16傷】
標題觸目驚心,而下面播放的視頻,更是讓她渾身的血液瞬間逆流。
搖晃的畫面里,陸霽寒與十幾個歹徒搏鬥,鮮血染紅了他的襯衫,平日裡一絲不苟的頭髮凌亂的搭在額前,如同殺神。
而他的眼神,自始至終都在那個被挾持住的女孩身上。
是南梔。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陸霽寒。
為了另一個女人可以豁出性命,可以渾身浴血,哪怕當年她被綁匪用槍頂著腦袋,他都未曾失去過理智。
南向茉的手指瞬間冰涼,手機幾乎拿不住。
1死16傷,他有沒有事......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揪了起來。
安頓好樂樂後,她隻身趕往現場。
等她趕到時,現場已是滿地的狼藉和濃郁的血腥味。
為首的綁匪已被警方擊斃,陸霽寒渾身浴血,卻還將南梔穩穩抱在懷裡。
等待救護車的間隙,一個與南向茉相熟的兄弟上前,語氣深沉:「寒哥,當年你仇家遍地,為了保護南梔,才娶了南向茉放在明處吸引火力,沒想到他們還是找上了南梔。」
他頓了頓,像是問出了疑惑已久的問題:「不過我一直不明白,嫂子那麼喜歡孩子,當年你為何不說她生的是龍鳳胎,何苦瞞著她送走女兒,還要切除她的子宮?」
躲在暗處的南向茉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死死捂住嘴才沒叫出聲。
她的子宮......是陸霽寒故意切除的?她的女兒......也被送走了?
她永遠記得,當年她與陸霽寒相識,全靠妹妹南梔牽線搭橋,她還一直對她心存感激。
之後,陸霽寒對她的寵愛幾乎舉世皆知。
他買下全城廣告屏循環播放她的照片,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愛意。
斥資百億,在最好的地段建造了一座以她命名的玫瑰莊園。
他們的婚禮世紀矚目,細節傳遍海內外,成為無數人艷羨的童話。
她以為她終於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卻不知,這一切光鮮亮麗的寵愛,背後都是為了掩護他真正心尖上的人。
他不惜娶了她,把她推到明處,吸引所有明槍暗箭。
可為什麼,要送走她用命換來的女兒?
不遠處,陸霽寒深邃的眸子冷了一瞬:「當年南梔曾救過我的命,從此我便發誓要保護好她,至於茉茉的孩子,我怕她將來會和樂樂搶繼承權,只能將她送走。」
「反正茉茉會把樂樂好好養大,等他十八歲,我再讓他們母子公開相認。」
那一刻,南向茉的心幾乎要被碾碎。
他愛屋及烏,難道她的女兒就不是命嗎?
對話還在繼續,那兄弟嘆了口氣:「唉,萬一嫂子知道這一切,她怎麼受得了?」
陸霽寒沉默片刻,聲音是一貫的淡漠:「南梔心思單純,經受不住這些風浪,但南向茉......她受得了。」
她受得了......
南向茉腦中轟然作響,那些噩夢般的過往洶湧撲來。
他全城告白那天,她無故被車撞飛,全身多處粉碎性骨折,在重症病房昏迷了整整三個月。
「向茉莊園」建成剪彩那天,她被人擄走囚在地下室,連日的電擊水刑讓她崩潰失禁,幾近精神失常。
世紀婚禮那天,她的酒里被人下了劇毒,口吐鮮血差點沒能搶救過來。
每一次,都是陸霽寒陪在她身邊,握著她的手,紅著眼眶道歉。
他說:「茉茉,你要堅強,我還想和你有以後。」
她以為那是愛,是風雨同舟。
原來不過是因為,他覺得需要她經受這些本該由南梔承受的折磨。
她只是盾牌,是工具,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舊日傷痕在這一刻仿佛全被狠狠撕開,尤其是剖腹產後留下的隱疾,在劇烈情緒衝擊下驟然發痛。
她痛得沿牆滑跪在地,下意識再次給陸霽寒撥去電話。
那邊,陸霽寒盯著螢幕良久,最終接聽,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老婆?我剛在開會,手機靜音了,怎麼了,想我了?」
南向茉蜷縮在地,聲音發抖:「我......我舊病復發了,好痛。」
這一刻,她是真的需要他。
可就在這時,救護車姍姍來遲:「傷者在哪?」
南向茉艱難抬眼,只見陸霽寒捂住聽筒,匆匆掛斷電話。
沒有一句解釋,沒有一句關心,他抱起南梔,長腿邁上了救護車。
他臉上的焦急,心疼,慌亂,那麼真實,卻又那麼刺眼。
因為這一切,都不是為了她。
望著救護車絕塵而去,南向茉心裡最後一絲冀望也徹底湮滅,只剩下冰冷的灰燼和無盡的恨意。
腹痛還在肆虐,那股恨意支撐著她掙扎站起身,撥通了律師的電話。
「幫我擬一份離婚協議。」
「另外找個偵探,不計代價查清博生醫院六年前九月一日所有的出生記錄。」
2
吃下止痛藥後,南向茉開車來到了爸媽家。
剛進客廳,就見父母著急要出門。
「茉茉你怎麼回來了?」南母腳步沒停:「我們正要去醫院呢,聽說梔梔受了驚嚇。」
「我有事要說。」南向茉聲音異常平靜:「我要離婚。」
南家父母腳步頓住,齊齊回頭,臉上寫滿驚愕:「你說什麼胡話?」
「我要和陸霽寒離婚。」她一字一句重複:「很難理解嗎?」
南父第一個反應過來,頓時發火:「你發什麼瘋?陸霽寒家世顯赫,是全京海數一數二的男人,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再說他這些年對你多好?你吃飽了撐的?」
南母也連忙幫腔:「是啊,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該為樂樂考慮。」
「樂樂?」南向茉扯了扯嘴角,心底滿是悲涼:「南梔的孩子,我憑什麼為他考慮?」
她以為,揭露這個真相,父母至少會和她一樣的震驚,一樣憤怒,一樣為她不值。可他們只是猛地噎住,眼神閃躲,底氣不足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南向茉猛地抬頭,那顆心像是被萬箭穿過,血肉模糊。
難道......他們早就知道?
知道陸霽寒愛的是南梔,知道嫁給陸霽寒有多麼兇險!
所以他們把她推出去,毫不留情地推出去給南梔擋槍!
她不明白。
明明她和南梔只差一歲,可從小到大,父母的寵愛都偏向了那個妹妹。
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裙子,永遠都是南梔先挑。
只要她敢爭,迎來的必定是一頓慘痛的教訓。
唯一的一次例外,就是他們明知南梔和陸霽寒走得近,還是極力撮合她和陸霽寒的婚事。
她曾以為,那是家人終於看到她,為她著想的一次。
原來,她就是個傻子,被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心痛嗎?已經麻木了。
她忽地笑了,目光掃過二人:「你們都是幫凶。」
「那你想怎樣?」南父開口,帶著被戳破後的的惱羞成怒。
南向茉努力平復情緒,將離婚協議放在桌上:「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讓陸霽寒簽字,否則,我不介意讓他的死對頭知道,他真正的軟肋是誰。」
「你敢威脅我們?!」南父勃然大怒,揚手狠狠扇了她一記耳光。
南向茉被打得偏過頭去,臉頰迅速紅腫起來,嘴角滲出血絲。
這樣的耳光,她從小到大挨過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因為南梔。
這一次,也不例外。
她轉過頭,抬手輕輕擦掉嘴角的血跡:「對,我就是在威脅你們。」
「反正我現在已經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但如果陸霽寒的仇家知道了,你猜南梔和那個孩子,會是什麼下場?」
南母的臉色瞬間煞白,南父還想再打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你......你......」南父氣得渾身發抖。
「好好好,我們幫你。」南母搶先一步開口:「這事我們先瞞著霽寒,一定幫你辦妥。」
南向茉看著母親那毫不掩飾的焦急,心臟最後一塊完好的地方,也碎成了齏粉。
剛才她怎麼說他們都不同意,甚至動手打她,可一提到南梔,他們連一秒的猶豫都沒有。
多麼諷刺,多麼可悲。
她扯了扯嘴角:「這件事辦成之後,我們之間兩清,從此不相往來。」
說完,她不再看父母臉上複雜難辨的神色,轉身離開了那裡。
3
剛出家門沒多久,她雇的私人偵探發來了消息,約她在咖啡廳見面。
卡座里,偵探將一疊厚厚的照片和手機視頻推到她面前。
回憶和那些畫面交織,讓她看到了最殘忍的真相。
孕早期她被孕吐折磨得形銷骨立時,藉口忙於千億項目的陸霽寒,正在頂級私立婦產醫院陪南梔產檢。
她被仇家報復,躺在手術台上命懸一線時,陪產的陸霽寒正握著南梔的手喊加油。
月子裡她腹痛難忍需要人時,陸霽寒藉口工作忙,實際每天都在高端月子中心陪南梔。
偵探欲言又止,聲音帶著憐憫:「據我深入調查,那場報復襲擊,很可能是陸總自導自演,因為南梔臨盆在即,他需要有一個合理的理由,讓您提前剖腹產,好將您的女兒調換成南梔的兒子。」
南向茉猛地捂住嘴,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伴隨著錐心刺骨的劇痛。
她想起來了!
那段時間,陸霽寒一反之前說想「丁克」的態度,貪戀地與她夜夜纏綿。
原來,一切都不是巧合。
因為他心愛的南梔懷孕了,他需要給她的孩子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六年前的那把刀,仿佛再次狠狠捅 進了她的身體,攪碎了她的五臟六腑。
「啊!!!」
淚水終於洶湧而出,南向茉不顧體面地大聲嘶吼,整顆心仿佛都被撕碎。
為了南梔的孩子能順利進入陸家,他不惜設計她懷孕,不顧女兒的生命策劃了早產,甚至切掉了她的子宮。
「陸霽寒,這就是你口中的情深不移嗎?你好狠的心啊!」
她壓抑地低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南小姐,您冷靜點。」偵探遞過紙巾,等她情緒平復才開口:「關於您女兒的下落。」
南向茉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燃起最後一絲希冀的光芒。
偵探面露難色,聲音沉重:「根據目前的線索,她出生後就被遺棄了,當時醫院內部有記錄,但很快就被人為抹去,負責處理的中間人也意外離世,暫時......查不到具體音訊。」
「遺棄......」南向茉眼前一黑,幾乎從椅子上滑下去。
她的女兒,她懷胎九月,用命生下的女兒,竟然被像垃圾一樣遺棄了?
「查,繼續查!」南向茉眼神瘋狂而執拗:「我給你一個億,上天入地也要查出我女兒的下落!」
南向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咖啡廳,又是怎麼回到那個家的。
推開門,屋裡燈火通明,陸霽寒一如既往在廚房給她熬補湯,身姿挺拔,側影在燈光下更顯迷人。
見她回來,他端著湯走出來,一雙丹鳳眼笑得寵溺:「回來了?湯熬好了,趁熱喝。」
南向茉站在原地,沒有動,只是靜靜看著他,良久後終於開口:「今天中午你到底去了哪?」
陸霽寒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但僅僅一瞬,又被溫柔重新覆蓋:「在公司處理緊急文件啊。」
「好啦,是老公的錯,沒有及時回來陪你。」他放下湯,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嗓音蠱人。
「來,親親,不氣了,嗯?」
揣著答案問問題,是她給他最後的台階,可他依舊謊話連篇,支支吾吾裝深情。
她沒推開他,也沒回應,只是用那雙早已看透一切的眼眸,靜靜地看著他表演。
陸霽寒似乎察覺到她的異樣,他鬆開她一些,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絲絨禮盒,笑容疏懶。
「登登登登~看老公給你準備了什麼?」
他打開盒子,一顆切割完美,足有鴿子蛋大小的粉鑽。
「我特意讓助理在蘇富比拍賣會上為你拍下的,獨一無二,三天後的慈善晚宴,你就戴著它出席,到時候,全世界都會知道,你南向茉永遠是我陸霽寒放在心尖上的摯愛。」
鑽石在燈光下折射出幾乎能灼傷人眼的炫光,卻像無數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刺進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她從前怎麼就那麼蠢呢?
蠢到以為這些高調示愛,是深情不渝。
原來,不過是一次次把她推到聚光燈下,推到風口浪尖,推到所有明槍暗箭的最中央。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愛」她,那些因他而生的恨意和報復,才會精準無比地全部沖她來。
「砰!」
就在這時,別墅大門被從外面推開,一陣孩童的嬉鬧聲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樂樂像個小炮彈一樣衝進來,手裡還拽著南梔的手:「梔媽媽,你今晚真的可以陪我睡嗎?拉鉤!」
南依被他拽得微微踉蹌,抬頭看見南向茉,故作驚訝:「姐,你回來了?」
隨即她又笑了笑,語氣帶著一絲無奈:「樂樂都纏了我一下午了,非鬧著要我晚上留下來陪他,你看這......」
她說著,目光卻似有似無飄向一旁的陸霽寒。
陸霽寒心中瞭然,淺笑著蹲下身撫樂樂的頭:「樂樂,不許胡鬧,家裡的事,我們都聽媽媽的。」
他說著,也看向了南向茉。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南向茉身上。
仿佛她若是不答應,就是那個罪人。
4
這場景,在過去幾年裡,上演過無數次。
婚後,陸霽寒總是以「南梔是你親妹妹,多來往感情更好」「樂樂喜歡小姨,讓南梔多陪陪」為理由,頻繁地讓南梔出入這個家,甚至留宿。
起初她只覺得丈夫體貼,考慮周到,現在想來,是她礙眼地杵在這裡,打擾了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
而她不過是替別人養孩子的保姆罷了。
半晌後,她終於開口,聲音冰冷:「今晚不方便。」
南梔臉上的笑容瞬間垮塌。
「壞媽媽!你是壞媽媽!」樂樂猛地鬆開南梔的手,小拳頭用力捶打在南向茉腿上:「你為什麼要趕梔媽媽走,我討厭你!壞媽媽!」
養了六年,傾注了幾乎全部心血去疼去愛的孩子,如今為了另一個女人,對她拳腳相交,口出惡言。
那一拳拳砸在身上並不算很疼,卻像鈍刀子割肉一般凌遲著她的心。
南向茉站在原地,甚至沒有躲閃,只是垂眸看著這個曾經視若珍寶的孩子,眼底最後一點光也徹底熄滅了。
「樂樂!你怎麼能打媽媽?」陸霽寒上前一步將樂樂拉開,蹙著眉訓他:「媽媽又沒說讓南梔阿姨走,急什麼?」
他看似在教訓孩子維護她,實則字字句句,還是在點她,逼她讓步。
南向茉突然覺得很累,一種從靈魂深處透出來的疲憊和噁心。
「隨你們吧。」她丟下這四個字,轉身進了臥室。
門在身後關上,卻關不住外面炸開的歡聲笑語。
南向茉沒有開燈,直接把自己摔進柔軟的大床里。
她太累了。
極度的疲憊讓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黑暗中醒來。
手下意識地摸向身側。
涼的。
枕邊空無一人,連一絲餘溫都沒有。
陸霽寒不在,深更半夜,他能去哪裡?
一個冰冷刺骨的猜想,悄無聲息地纏繞上她的心臟。
南向茉緩緩地坐起身,赤著腳走向客廳。
走廊寂靜,可就在客臥那扇門後,她清晰地聽見了裡面傳來的壓抑喘息。
透過門縫,她看到了讓她全身血液涼透的一幕。
陸霽寒將南梔壓在身下,炙熱的吻雨點般落在她的脖子上,帶著粗重的喘息。
「幾天沒做,我好想你。」
南梔卻伸出手指,抵在他的唇上,眼中帶著醋意:「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碰她?」
陸霽寒動作一頓,薄唇微微勾起:「看到她肚子上那道疤,你覺得我還有興致嗎?」
聞言,南梔露出滿意的嬌笑,手指在他白皙的胸口畫著圈:「我量你也不敢。」
得到想要的答案,南梔開始主動迎合。
床單在陸霽寒激烈的動作下被揉皺,南梔仰起頭,口中溢出帶著歡愉的喘息。
那些聲音,那些畫面,像針一般狠狠刺入南向茉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臟。
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輕輕撫向那六年還尚且猙獰的疤痕。
那裡曾孕育她和陸霽寒的結晶,可現在那個孩子卻不知所蹤,就連這道疤,也成了讓他噁心的存在。
她到底有多麼廉價啊?
黑暗中,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無聲地笑了起來。
肩膀劇烈顫抖著,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門那邊的動靜越來越大,直到傳來一聲男人釋放後的低吼,南向茉的心,也徹底摔碎在地。
她掙扎著站起身,就在她剛走到客廳陰影時。
「噠噠噠......」樂樂邁著輕快的步伐,直奔客房門口,砰地打開門,隨後鑽了進去。
5
「爸爸!梔媽媽!樂樂棒不棒?我幾句話就讓那個保姆同意梔媽媽留下來啦!」
門縫更大了些,穿著真絲睡袍的南梔臉上還帶著未退的紅暈,一把抱住了樂樂。
「我們樂樂最棒了,真是媽媽的好寶貝。」
樂樂得到表揚,更加得意地揮了揮小拳頭:「那個壞保姆要是再不聽話,我就揍她!」
南向茉的心口,像是被那稚嫩的聲音徹底鑿穿了一個洞,呼呼地漏著風,卻再也感覺不到疼痛。
當初親子鑑定結果出來,她甚至想過,就算樂樂不是她的孩子,她傾注心血養了六年的寶貝,早已視如己出。
現在看來,多麼可笑。
果真是後天教養敵不過基因。
他和他的親生爸媽真的很像,冷血無情,自私自利。
養不熟的白眼狼,終究是錯付了。
她沉默地回到臥室,將自己埋進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輕輕推開,陸霽寒走了進來。
像過去無數個夜晚一樣,他自然而然地躺在她身邊,伸出手臂,習慣性地從背後擁住她,下巴擱在她發頂。
那是她曾經最貪戀的姿勢,仿佛被他圈在懷中,就有了全世界的安全感。
可現在,她卻覺得一陣強烈的噁心感從胃部直衝喉嚨。
她一個翻身,不動聲色地掙開了那個懷抱。
陸霽寒的手臂僵在半空,黑暗中,他似乎愣了一下,隨後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夜色靜靜流淌,兩顆心躺在同一個床上,卻隔著一道觸摸不到的牆。
幾天後,樂樂的國際幼兒園舉辦親子活動。
其中一個重要項目是親子游泳接力賽。
自從那次跳海之後,南向茉就對水域產生了嚴重的心理創傷。
樂樂纏著說要獎牌,南梔便自告奮勇替她參加。
活動當天,現場的家長皆是名流權貴。
陸霽寒作為幼兒園最大的投資方,自然備受矚目。
可就當比賽快要開始時,南梔突然捂著小腹,一臉歉然地看向南向茉:「姐,真是不好意思,我生理期突然來了,要不......還是你上吧?」
周圍不少家長已經看了過來。
南向茉抬起眼,目光冷冽地看向南梔:「你是故意的吧?你的生理期根本不是這幾天,不如我們現在就去衛生間驗證,如何?」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一道道探究甚至看好戲的目光落在南梔身上。
南梔臉上閃過尷尬,隨即換上更委屈的表情:「姐,你怎麼能這麼說?我最近身體不適,生理期紊亂也是正常的,你一定要這樣當眾為難我嗎?我的臉往哪擱?」
「不想丟臉,你現在就下水。」南向茉語氣平靜,寸步不讓。
「媽媽,你怎麼那麼壞啊!」樂樂急的跺腳,跑過來用力推搡南向茉:「比賽就要開始了,你再不換泳衣,我就要被取消資格,拿不到獎牌了!」
陸霽寒也蹙著眉:「茉茉,別掃孩子的興,聽話。」
一字一句,像小刀子,割在南向茉早已麻木的心上。
全家人都知道她怕水怕的要死,靠近都會心悸,顫抖,嚴重時甚至會昏厥。
可現在他們全都一致對她,逼著她去送死。
就在這時,園長走過來詢問:「陸太太,陸總,決定好由哪位家長參加了嗎?比賽馬上開始了。」
南向茉看向陸霽寒,「南梔」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一旁的樂樂突然伸手,猛地推在南向茉腰側。
「啊!!」
6
南向茉猝不及防,驚叫一聲,整個人噗通一聲栽進了冰冷的泳池。
水瞬間淹沒口鼻,巨大的恐懼如同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嚨。
她無法呼吸,眼前發黑,耳膜里嗡嗡作響。
無數氣泡在光暈中上涌,恍惚間,她仿佛聞到了海風的咸腥,海水瘋狂灌入她的肺部,耳邊是綁匪猖狂的笑聲。
「南向茉,陸霽寒一句道歉就能救你,可他寧願你死,都不肯為你低頭,他真的愛你嗎?」
是啊,他真的愛她嗎?哪怕一點......
「茉茉,抓住我!」陸霽寒焦急的吼叫穿透水幕,也打散了她的回憶。
一隻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猛地提出了水面。
「咳咳咳......」南向茉狼狽地趴在泳池邊咳水,昂貴的衣裙濕透緊貼在身上,春光隱現。
周圍傳來壓抑的嗤笑聲和指指點點的議論。
南向茉抬起頭,抹開眼前的水,正好對上南梔得意又輕蔑的眼神。
所有人都以為她會狼狽逃竄,可她只是掙扎著站直,一步上前,猛地揪住躲在南梔身後的樂樂。
她聲音嘶啞,卻字字泣血:「陸翊樂,我養了你六年,疼了你六年,你就是這麼對我的?啊?!」
淚水順著眼眶滑落,她想起月子裡她為那個奶娃娃熬垮的身子,他第一次叫媽媽時她哭紅的眼,他生病時她披頭散髮的狼狽。
可如今,就換來了這些。
樂樂被她眼中的猩紅嚇到,「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姐,你幹什麼!他還是個孩子!」南梔心疼地想掰她的手。
陸霽寒也快步上前,用力將南向茉拉開,將她箍在懷裡,安撫地摸著她濕漉漉的頭頂:「茉茉,你是不是太累了,別這樣。」
南向茉被他箍得生疼,那顆心,更疼。
「孩子不懂事,但大人懂,你非要我說出來是誰教唆的嗎?」
說完,她看向一臉心虛的南梔。
南梔立刻紅了眼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姐,你一個當媽的,當眾對一個孩子動粗,誰對誰錯,大家又不瞎!」
果然,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
「陸太太是不是瘋了?對自己兒子都下得去手。」
「就是啊,背地裡還不知道怎麼虐待孩子呢......」
「突然有點心疼陸總,攤上這麼個太太。」
明明是他們聯手逼她至此,可轉眼間,她就成了眾人口中無理取鬧,虐待孩子的瘋女人。
南向茉氣血翻湧,剛想對南梔發作。
耗盡最後一絲耐心的陸霽寒卻猛地推開她,低喝道:「好了!還嫌不夠丟人嗎?」
他轉向園長,語氣不容置疑:「我太太最近情緒不太穩定,以後幼兒園需要母親出席的活動,都由他小姨南梔代替,麻煩園長更新一下聯絡名單。」
「太好了!我就要梔媽媽當我媽媽,我不要那個壞媽媽了!」
樂樂立刻破涕為笑,撲進南梔懷裡。
南向茉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手機里家長群彈出新消息,南梔被拉了進去,備註名赫然是「樂樂媽媽」。
而幾乎同時,她發現自己被移除了群聊。
所有人都看到了。
她這個陸太太,有多麼狼狽,多麼形同虛設。
她還沒死呢,陸霽寒就迫不及待讓另一個女人取代她的位置。
陸霽寒沒看到她眼底的冰冷,緩和語氣對她說:「這樣安排也是為了你好,以後你就安心享清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