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香梅口氣很是強硬。
而原本哄我說我懷了孕就一定把工資卡拿回來的張志遠,此刻卻仿佛變了一個人,他狀似無奈實際冷漠地看著我。
「就聽媽的吧,她不會害我們的。」
「她給我們存著錢,咱也省心。」
「去,把家裡剩下的錢拿過來吧。」
我不願意動。
婆婆卻等不及。
她到處翻。
抽屜,衣櫃,就連床鋪底下都不放過。
她這麼仔細地翻找,自然很快就找到我特意給她準備的一些花銷記錄本還有欠款證明。
她拿到那五百萬的欠債時,手都在發抖。
「這是什麼?你怎麼可能欠這麼多錢?」
「杜志遠,你快看看,你這個敗家媳婦,都幹什麼了?」
柳香梅激動地破了音,尖銳地喊著。
杜志遠上前看了一眼,臉也白了。
「芯芯,這怎麼回事?」
「志遠,我每個月只有一萬左右的收入,可是我們家的花銷那麼大,又要管著公公婆婆的,實在是入不敷出。」
「我不敢告訴你,怕你覺得我是不高興你把工資卡放在婆婆手裡。」
「剛開始錢不夠了,我就用花唄、借唄、信用卡,第二個月工資發了,勉強能還上。」
「可是前段時間,婆婆總要貴重禮物,不是金子,就是幾十萬的包包,我哪送得起,又不敢不送。所以我就借了五十萬,可我沒想到,利滾利怎麼越來越大,大到沒法收拾的地步。」
「我也怕得很。」
「要不然我們離婚吧,這債我自己還,不拖累你們。」
我如壯士斷腕般豪氣放話。
杜志遠緊緊盯著我,並不說話。
倒是柳香梅如遇到救命稻草,高興地接話道:「對,你們離婚,離婚了就沒事了。志遠,媽給你找更好的,年輕漂亮身材好,不用明年,孩子一樣能生出來。」
9
「媽!就算離婚,這五百萬的債務,我也要背一半。這是婚後負債,你兒媳婦這帳本,每一筆可寫得清清楚楚。」
「甚至如果深究這帳本,這些東西更是為你而買,有發票有物證,最後說不定大頭都要我自己來還。」
算到經濟帳,杜志遠的頭腦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用一種嚴肅寒涼的目光審視著我。
而我毫不避讓,直視著他的目光,對他微笑。
我以為他要說些什麼。
但是並沒有。
他俯身,拾起婆婆的大衣。
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氣說:「媽,我送你回去。」
婆婆急得嘰歪亂叫:「事情都沒解決,我怎麼能回去?你是誠心讓我睡不著覺。我不走,我要知道結果。」
「我會處理。」
杜志遠難得地強硬,拉著婆婆出了門。
【天啊,這個男主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啊?每次婆婆占優勢的時候,他都保持沉默,貌似很窩囊,做不得主。但是只要女主一占據優勢,他很快就能趨利避害,治住失控的婆婆,這也太可怕了吧。】
【我還是希望女主能夠和他分開,獨美。和這樣卑劣的男人在一起過下半輩子太可怕了,有錢也不行。】
【樓上,我和你想法不同,月入十萬啊,年薪就是一百二十萬,女主每個月才一萬五,為了錢,什麼都能忍忍。】
杜志遠回來時,我正在擦臉。
他在我身後從鏡子中看了很久。
久到原本還算淡定的我,有些莫名的心慌。
他才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和一張存摺,放在桌子上。
「這是我的工資卡,這是我媽把之前的錢取出來存的存摺,一共是兩百八十萬。」
「現在都交給你。」
「我們現在坦誠地談一談好不好?」
他的聲音低沉,難得的誠懇。
「婚禮上洗腳那件事你生氣了,所以你做出了反擊。」
「其實那就是一開始你給我放出的信號,可惜我太蠢,沒看明白,反而任由我媽用那些小心思持續刺激你,所以你又一次用你自己的方式進行了反擊。」
「你是故意的對嗎?」
他忽然輕輕笑出聲。
「五百萬,這個數字很微妙,沒有很高,高到讓人害怕,也沒有很低,低到讓人輕視。」
「這個數字……恰好是在我努努力就能補上的區間裡。」
他望著我,神情中竟然隱隱帶上幾分欣賞。
「你非常聰明!」
「是啊。」我輕聲地應和他,如同囈語。
「你太自負了,你慢慢忘記了,為什麼會被我吸引,和我在一起,而是覺得我當個愚蠢的好耍弄的保姆,毫無脾氣地伺候著你們一家的起居,這樣更好。」
他眼底的光芒更盛了。
他抵著我的鼻尖,溫柔地哄:「我錯了,我改,好不好?」
「以後我的錢、我的資產全部交給你來保管,你不喜歡我爸媽,我讓他們少來,我們保持距離,還有,以後有任何事,我都會擋在你前面,再也不需要你如此費心機地保護自己。」
我的睫毛顫了顫。
濕潤的水汽在眼底一層層地瀰漫。
10
「聽起來可真誘人啊,可是我們之間還有信任嗎?」
「你和你媽站在一起欺負我,兩次了。」
「這兩次我能險勝,不過是因為你看不起我,所以對我不設防,以後呢?我可沒這個把握。」
「倒不如我們之間離婚,你背上五百萬的負債,我也出一口惡氣。正如你所說,有這些證據,這些債的大頭絕對是你的,我說不定可以完美地金蟬脫殼。」
我抿嘴,咬唇,做足負氣的模樣。
此時此刻,我已經贏了,就要收斂脾氣。
太得意或是太張狂,難免激起他戰鬥的勝負欲。
太鎮定或是太理智,都不利於情感上的最後一戰。
我要讓他腦補我的委屈,這樣他自己就會給我找藉口。
比如說我是因為被欺負得退無可退,才會想到這種「玉石俱焚」的辦法來保護自己。
我是無奈的、可憐的、柔弱的、惹人保護的。
他果然頗為動容。
我退後一步,表現抗拒。
他就上前一步,強勢決定。
「當然有,我們不僅有信任,還有孩子。」
他的手溫柔地摸上我的肚子。
帶著一種寵溺的語氣說:「你敢這麼大膽,不也因為肚子裡這個孩子嗎?」
「以後我們都把這些小心思收起來,好好過日子,教育孩子,好嗎?」
「可你永遠是上位者,我不喜歡這樣。你願意俯就我,我才有和你平等的可能。你不願意的時候,你的工資卡、你的存款、你的愛,你全部都可以一瞬間收回。」」
「而我這種玉石俱焚的小伎倆也只不過能用一次罷了。」
我語調哀傷。
但在這樣的氣氛下。
他明知我話里有鉤,卻還忍不住失笑著上當。
「貪心的小貓,你還有什麼要求,就直接說吧。」
「我要和你在頂峰相見,用實力和你平等對話。」
他愣了。
「我想和你學真本事,將來和你一樣在投行工作。把你會的都教給我。」
他像是被我震住了般,好半天才回過神。
只是眸光越發灼亮了。
「好,我答應你。」
五年後。
我成功進了投行,成為和他一樣出名的職業人。
我的工資也逐漸趕超了他。
儘管所有的收入在我手裡。
儘管公婆在他的阻擋下再也不能跳到我面前作妖。
儘管他穩重成熟,溫柔從容,是所有人口中的好男人。
但我還是提了離婚。
他不敢置信地糾纏了我很久。
「難道我們這麼多年,一點感情都沒有?」
「難道你一直在利用我?」
「難道這麼多年,一直在記恨我?只是因為自己沒有成長起來,你需要我,所以才不離開?」
「我們還有孩子,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杜志遠,還記得五年前我問你的那個問題嗎?我們還有信任嗎?沒有了,我沒有了。」
「其實我經常做噩夢,夢見我不夠聰明,跟不上你的腳步,然後被你遺棄。」
「我不會!」
他無力地說。
「而且你明明知道,這些年, 我不可控制地受你吸引,我越來越愛你。」
可是這才是最可怕的。
當初選擇這場婚姻的時候。
我身邊的朋友都不看好。
我對他們說,因為我有自信,能玩得轉他們。
我說, 我喜歡勝利的快感。
11
與天斗, 其樂無窮;與地斗, 其樂無窮;
與人斗,更是其樂無窮。
其實那都是藉口。
是我給自己的戀愛腦找的跳下火坑的藉口。
真正的理由是, 我就是愛他。
就是想嫁給他。
就是想不計輸贏地賭一把。
可是我輸了。
兩次。
一次是婚禮上。
一次是工資卡。
我不能輸第三次。
任何人都不能輸第三次,因為那意味著這個人不會反思, 不懂改進,活該一輩子受苦受難。
我滿心滿眼愛他的時候。
他並沒有那麼愛我。
或者說,他更愛的是他自己, 是他和他家的利益。
而當我抽離出這份愛來愛自己, 成長自己時。
他的目光反而不受控制地越發停留在我身上了。
他被吸引,逐漸沉醉於我們的婚後愛情。
反向思考,這不更說明了, 我應該多愛自己,致力於發展自我。
才能順便收穫愛情。
而當我得到了自我的提升時,他的愛反而不那麼重要了。
但是這些不需要對他解釋得太明白。
所以我只是溫柔地對他微笑:「我當然愛你,你是我孩子的爸爸, 在這個世界上, 永遠是對我最特殊的存在。」
「我只是想換個方式生活,不局限於婚姻, 也不局限於愛情。」
「而是去追逐自我, 追尋這⼴闊的天地。」
「不管我們離婚還是在一起, 你是孩⼦的爸爸, 我是孩⼦的媽媽, 這件事永遠都不會改變。我們都以特別的⽅式被聯結在⼀起,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重要的親⼈。」」
「所以你完全可以換種方式來愛我,對不對?比如說,給我自由。」
離婚後,還是會因為孩⼦而見面吃飯。
有時候工作上遇到不明⽩的,我也不懼於向他請教。
而他總會藉機蹭我一頓飯, 有意⽆意地提起復婚的話題。
我應付⾃如。
也許是在我⾝上的沉沒成本太大,也許是工作太忙,他倒是再也沒找。
但凡有點時間、精力, 就盡數撲在孩⼦和我⾝上。
我倒是沒閒著。
⼀直談戀愛,愛情一直在。
杜志遠有時候也會有所耳聞, 但他從來不敢直接問, 總是旁敲側擊地生悶⽓,吃陳醋。
然後過個三五天,又會把自己哄好, 再度出現在我⾯前。
兇巴巴地質問我:「你是不是就是故意的?把我惹生⽓了,我就⾃己消失了, 正好, 你就躲清凈了。」
總的來說,日⼦挺舒服的。
有錢有閒有人。
還不需要侍奉公婆, 伺候⼦⼥。
我忽然慶幸⾃己的糊塗持續得那麼短,就把⼀切想明白了,做了最對的選擇。
所以才能擁有現在的幸福生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