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總沒在群里,你們誰去私聊他一下?】
【不敢不敢,人家日理萬機的。】
我看得心煩,發了句。
【誰是小三誰心裡清楚。】
果斷退群。
——
沈硯洲已經連續一周光顧我的廢品廠了。
身穿高定西服,和周圍的廢墟顯得格格不入。
我開著鏟車,故意把一堆垃圾卸到他跟前。
塵土飛揚,嗆得他直咳嗽。
「檸檸,我們談談。」
我從車上跳下來,洗手的功夫,沖他翻了個白眼。
「檸檸也是你叫的?」
沈硯洲眉頭緊鎖,「叔叔阿姨都搬去國外了,裴衡也早就和別人訂婚了,你們在一起的時間根本不超過半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事情發生的時候你去哪兒了?現在都過去這麼久了,問東問西的還有什麼意思?」
「抱歉,我早該把這些調查清楚的。」
沈硯洲喉結滾了滾,一聲輕嘆落進秋天的晚風中。
「剛離婚那會兒,我只要一閉眼,腦海中就自動出現你的臉,我失眠、酗酒,到後來去看心理醫生。我只能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工作和撫養兒子中,刻意迴避與你有關的任何信息。」
「我後悔這麼做了,但凡我問一句你的位置,我們也不會直到同學會才見面。」
「……」
指尖微微發顫,我緩緩吐出一口氣。
「沈總這麼有手段,想知道什麼自己查唄。」
「我只是一家上市公司的總裁,不是 FBI。」
沈硯洲輕笑,眼底卻是化不開的愁緒。
「檸檸,有些事情,必須由你親口告訴我。」
13
我懶得跟他廢話,他不走,我就使喚他給我幹活兒。
商場上殺伐果斷的總裁,耐心地把垃圾分類,裝進尿素袋。
沈硯洲眼睛越來越紅,我詫異:「累成這樣,不至於吧?」
「對不起,」沈硯洲說,「之前是我太意氣用事,我已經解除了相關限制,你可以去做任何你喜歡的工作。」
我擺手,「不用了。」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但別跟自己過不……」
「這一整個廢品廠都是我的,我是給自己打工,一年能賺一百多個。」
沈硯洲:「……」
「那你還那麼缺錢?!」
「你管我,誰會嫌錢多呢?」
事實上是我媽的治療費和我爸的養老費比較燒錢,我每個月按時往境外匯款。
沈硯洲在我這問不出什麼,便指使沈遇前來套近乎。
這天,我正躺在自己搭的簡易帳篷里睡午覺,外面忽然傳來動靜。
沈遇操著一口小奶音,「你不要跟過來,我媽媽不喜歡你。」
夏姝語調刻薄:
「小遇你說錯了,你媽媽不喜歡的人明明是你,你已經把她的心傷透了。」
「都是你誘導我的!你這個壞人,我要讓爸爸開除你!」
「開除是不可能開除的,我現在可是你的新媽媽。」
我打了個哈欠,探出頭:
「欺負小孩子很好玩嗎?」
「別人家的不清楚,」夏姝笑嘻嘻道,「但欺負你兒子真挺有意思的。」
我雙手環胸。
「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倉庫悶熱,我脫了外套,胳膊上縱橫交錯的傷口也暴露在空氣中。
「呀,」夏姝做作捂嘴,「以檸,你這是被人打的,還是想不開自殘啊?」
沈遇小臉緊繃,捧著我的手臂吹氣。
「呼呼就不疼了,這還是媽媽教我的。」
「謝謝寶貝,媽媽已經好了。」
我冷眼瞧著夏姝:
「我的廢品廠不歡迎你,趁早滾開,別逼我抄傢伙。」
「這就走,臭死了,本來也沒想多待……誒,這是什麼?」
她撿起我吃完扔掉的藥瓶,「氯丙臻……我要沒記錯的話,是抗精神病的藥物吧?」
14
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我看著夏姝嫣紅的唇一張一合,發出的聲音好像離我格外遙遠。
「上學的時候你就高傲得不得了,看不慣我跟有錢人談戀愛,結果背地裡勾搭我看上的男人。」
「現在好了,你老公和兒子都是我的了。」
「離婚加破產,一定對你打擊很大吧,看看,竟然都把你逼瘋了。」
「可惜了,不會有男人喜歡瘋女人的。」
「……」
她笑著走遠了。
「媽媽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沈遇一副想靠近我又不敢的模樣。
我跌坐在地,整個人止不住的顫抖。
背過身,掏出小刀,在右手小臂上划下一道。
生理的疼痛很好地抑制住了我想毀掉點什麼的念頭。
「媽媽,你很難受嗎?」
沈遇小心翼翼地問。
我用外套掩飾傷口,扯出一個蒼白的笑。
「我已經沒事了。」
「給你糖,吃糖就不難受了。」
沈遇把一塊糖果遞進我嘴裡。
「這和我那天分給其他人的都不一樣,這個是最好吃的,我專門給媽媽留的。」
眼淚就這麼奪眶而出。
我吸吸鼻子,將他抱進懷裡。
「謝謝寶貝,很甜。」
兩年前他不過三歲,跟個孩子較什麼勁呢。
況且,本來就是我虧欠他。
我和沈硯洲父子進入了一種詭異而平衡的相處模式。
每天下午六點,沈硯洲下班後去幼兒園接到沈遇,一大一小準時到我這裡幫忙。
沈遇抹了把汗,小臉髒兮兮的。
「媽媽,我們幫你提前完成任務的話,你晚上可以陪我睡覺嗎?我想聽你講故事。」
「不可以。」我語調堪稱冷酷。
「那我可以去你家睡嗎?我會帶很多糖果給你吃哦。」
「……」
「媽媽,你不說話是不是答應了?」
「沈!硯!洲!」
我轉頭看向罪魁禍首,「你就是這麼帶孩子的?帶我兒子來撿垃圾?」
沈遇勸架,「這是勞動教育,爸爸說,每一項工作都有它存在的意義,我們要尊重勞動人民。」
沈硯洲則眼睛一亮。
「檸檸,你承認小遇是你兒子了?」
「……」
15
夏姝來找過沈硯洲一回。
隔著木製門板,我聽見女人費解的聲音。
「你知道什麼是精神病嗎?她就像一顆炸彈,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爆炸了!」
沈硯洲平靜道:「我會陪她一起看醫生,治得好就治,治不好……我會一輩子照顧她。」
「硯洲,你清醒一點,這不是普通的頭疼感冒,她會發瘋的,且不說你,到時候傷到孩子怎麼辦?」
「傷到就受著。」
男人語調平穩地像一潭死水,尾音卻纏著破釜沉舟的瘋勁兒。
「我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她幫我付學費,甚至為我生下一個孩子,後來我們結婚,婚禮都是補辦的,她沒有半句怨言。」
「我愛她,更虧欠她,沈遇也是。」
「她生孩子時難產,痛了一整晚,那是我人生中最難熬的十一個小時……她給了沈遇生命,也隨時有拿走的權利。」
夏姝眼裡的震驚幾乎要溢出來。
「你瘋了?那可是你兒子!」
「兩年前我就警告過沈遇,如果他媽媽不是檸檸,我不會多看他一眼。」
夏姝跺了跺腳,「她出軌怎麼說?她和別的男人睡過!」
沈硯洲很久沒回答。
我看到他把修長的手指握緊成拳,又緩緩鬆開。
「她有苦衷,就算是真的我也不在乎。」
他嗓音很輕,「只要她肯回來。」
夏姝被沈硯洲油鹽不進的態度堵得無話可說,高跟鞋踩得噔噔響。
我從門後出來,望著她的背影出神。
「你是故意讓我聽到的。」
篤定的語氣。
沈硯洲笑了笑。
晚霞打在他側臉上,溫柔又落寞。
「什麼時候跟我回家,檸檸?」
「我爸和我媽恩愛了二十年,最後還是分開了。」
我唇角勾起輕嘲的弧度。
「沈硯洲,我從來不相信空口白牙的承諾。」
16
許是我的多次拒絕起作用了,那天過後,沈硯洲和沈遇再沒來過。
覺得本該如此的同時,心頭又湧起一絲失落。
網上有句話說,「結果都那樣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我算是深切體會到了。
這兩天收來的東西特別多,我直接住在了倉庫里。
半夜,我被濃煙嗆醒。
踉踉蹌蹌衝出門,只見一個女人正把汽油潑向廢紙堆,打火機的火苗在她手裡跳動。
「夏姝!你不要命了?!」
「哎呀,」夏姝笑容得意,「我來給你的垃圾堆添點兒溫暖。」
火勢蔓延,我悄悄給沈硯洲撥去電話。
然後活動兩下手腕,徑直朝夏姝走去。
她晃著手中的打火機。
「站住!再過來我就把這裡全點了。」
我冷冷道,「你想做什麼?」
「想讓你滾遠點。」
她眼底嫉妒翻湧。
「硯洲現在是我的丈夫,小遇是我的兒子,你一個撿垃圾的,憑什麼破壞我的家庭?!」
「既然是你的丈夫和兒子,那就拜託你管好他們,總來找我也挺冒昧的。」
「他們可憐你是個精神病而已,你還好意思炫耀。」
夏姝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你媽發瘋逼走你爸,你現在又來禍害硯洲,你們母女真是……」
話音未落,我已經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牆上。
毫不留情地招呼了兩巴掌。
打火機掉在地上,她驚恐地瞪大眼。
「再說一個字,我就讓你再也說不出話。」
我笑眯眯道,「精神病殺人是不需要負刑事責任的,你知道吧?」
她拚命掙扎,指甲在我手臂上抓出血痕。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檸檸!」
沈硯洲快步走來,視線落在我掐著夏姝的手上。
夏姝立刻哭喊:「硯洲, 她瘋了!最近天氣乾燥, 我只是建議她做好防火工作,她竟然要殺了我!」
最糟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我鬆開手, 後退一步。
「明明是她故意激怒我……她在撒謊。」
藥瓶從口袋滑落, 滾到沈硯洲腳邊。
消防車的警笛由遠及近。
他彎腰撿起藥瓶, 目光沉沉地看向我。
17
我恨極了這種表情。
和我爸看我媽時一模一樣。
鼻尖控制不住地發酸,我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
揚起手, 乾淨利落地給了沈硯洲一耳光。
「精神病不欠你的,少他爹的用這種眼神看我。」
「這就是我當初跟你離婚的原因,你已經看到了,以後別再來煩我。」
轉身離開的前一秒。
沈硯洲捉住我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
一聲嘆息落進耳畔。
「檸檸, 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我用力抽⼿, 奈何他力氣太大。
沈硯洲淡淡掃了夏姝一眼。
沒有憤怒,只是純粹的漠視。
「我老婆打你都是輕的, 我已經報警了, 夏⼩姐, 你會因為故意縱⽕被逮捕。」
說完,他不再理會身後⼥⼈徒勞的叫喊聲,牽著我的手坐進車⾥。
「我和夏姝從頭到尾都只是純粹的僱傭關係,你剛⾛那會⼉, 小遇沒人照顧, 他⼜粘著夏姝, 我只能讓夏姝當他的家庭教師。」
「同學聚會前, 我暗示夏姝給你發消息,你不喜歡她,為了殺殺她的威⻛一定會出席。我順勢答應了夏姝假扮夫妻的請求, 我以為……這是一個跟你重歸於好的契機。」
「對不起,檸檸, 我早該跟你解釋清楚的。同學群我澄清過了, 我們之間⼀直是我糾纏你,你才不是小三, 你是我唯一承認的妻子。」
我死死咬住下唇, 好久才緩過神。
「沈硯洲,你算計我。」
「我不後悔這麼做。」
他拿出一份股權轉讓合同。
「我名下所有股份都在這⼉了,你不相信空口無憑的承諾, 這便是我給你的退路。」
「如果我⽇後背叛, 整個公司都是你的, 我⼀分錢都拿不到。」
原來他這幾天沒來, 是在整理這些。
我沒想到,沈硯洲能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說不感動是假的。
「我要好好想一想,可能要過段時間才能給你答覆。」
「嗯, 先把股份收下,多久都沒關係。」
「那倉庫你得另外賠我。」
沈硯洲失笑,「……好。」
我偏過頭,嘴⻆微微上揚。
「都燒光了,也住不了了, 今晚……就回你那兒吧。」
沈硯洲又驚又喜,「檸檸你說要回哪裡?」
「哎咱能別磨唧嗎,小遇還等著我講故事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