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聚會,沈硯洲帶著孩子來的。
班花挽著他的手臂,跟上學時一樣趾高氣揚。
「某些人腸子都悔青了吧,當年那樣羞辱我老公。如今你家破產,而硯洲身價千億,玩你跟玩狗似的。」
我把桌上的空酒瓶都收進帆布包,輕描淡寫地笑笑:
「我沒意見,玩一次多少錢?」
班花氣急,揚起手要打我。
卻在下一秒,被身後的小正太撞開。
「不許欺負我媽媽!!!」
1
大學時的班花夏姝忽然給我發消息:
【這周末同學聚會,知道你過得不好,不好意思跟大家見面,我幫你回絕了哈。】
我正開著叉車,把一袋又一袋廢品叼到指定位置稱重。
抹了把頭上的汗,打字:
【需要 AA 嗎?】
【這種場合當然有人請客了。】
【那敢情好啊。】
我勾起唇角,偏不如她的意。
【放心吧好同學,我包去蹭飯的。】
那頭髮來一條語音,點開,熟悉的嬌俏嗓音。
「楊以檸你不是吧,一頓飯而已,臉都不要了?」
蹭飯算不要/臉的話,那她搶人老公還霸占人孩子,活該拉去槍/斃了。
她該慶幸我活兒還沒幹完,沒空跟她對罵。
只回:【你他爹的再說風涼話,看我周末扇不扇你就完了。】
隔著螢幕,夏姝頗有些肆無忌憚:
【以為自己還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嗎?現在恐怕窮得連自尊兩個字都不知道怎麼寫了。】
倉庫里垃圾遍地。
我浸泡在濃重的霉味中,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自尊是什麼。
能當飯吃嗎?
2
我只想蹭頓飯而已。
畢竟我已經一個月沒吃過肉,嘴裡淡出鳥了都。
可我沒想到,會在包廂里見到沈硯洲。
他一向對這種場合不感興趣,今天不僅來了,還是帶著孩子過來的。
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甜甜地跟在座的人打招呼:
「叔叔阿姨們好,我帶了好吃的糖果,分給你們呀。」
夏姝站在他身後,從頭到腳無一不是高定。
左手拎的愛馬仕包包至少六位數,右手挽著的沈硯洲身家更是不可估量。
她滿臉幸福地說:
「這是上個月我們一家去南法旅遊,在當地買的,同學們都嘗嘗。」
我看了眼自己。
身上穿的大衣是購物節湊單買的,只要八十九,才洗兩次就起球了。
當即縮了縮身子,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怎麼還不上菜呢真的是!
收到糖果的人笑著調侃:
「謝謝小遇,這孩子完全遺傳了你們兩口子的高顏值,漂亮得跟洋娃娃似的。」
「是啊,我記得上學那會兒班花就公開跟硯洲表過白,硯洲還拒絕了。我們都感慨說他怕不是喜歡男的,結果這麼多年沒見,你們連孩子都這麼大了!」
夏姝笑容甜蜜,「今晚硯洲買單,大家放開了吃。」
我就說她怎麼不想讓我參加聚會。
原來是她老公請客。
瞧那小氣樣。
多一張嘴的事,至於嗎。
3
名叫沈遇的小正太拿著糖果袋子分完一圈。
唯獨跟沒看到似的,略過了我。
夏姝意有所指地問:
「小遇為什麼不給這位阿姨糖果呀?」
她的小姐妹接話:
「要不說兒子隨爸呢,討厭的人都一樣。」
「也不知道她怎麼有臉來的,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沒點數嗎?」
小男孩沒說話。
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跑去沈硯洲身後。
「他不喜歡戴珍珠發卡的女人。」
沈硯洲落座,淡淡出聲。
我下意識摸了摸頭上的發卡。
那是沈硯洲創業初期送給我的,一個要兩千多。
我罵他亂花錢,他下巴抵在我肩膀上,笑得胸腔微微震動。
「我們大小姐配得上最好的。」
而眼下,他語氣嘲諷道:
「珍珠的白是經得住歲月沉澱的凈,楊小姐一身市儈氣,倒像把上好的珠子鑲在了俗氣的鍵盤上。」
我想回他,「諷刺你爹呢,看不慣可以閉上眼」。
瞥見沈遇,又生生吞進肚子裡。
「小孩子不喜歡,我不戴就是了。」
摘的動作太急,連帶著拽下幾根頭髮。
「嘶……」
沈硯洲冷眼瞧著,卻不見得有多快意。
恰好此時飯菜端上桌。
澳洲大龍蝦、鹽焗帝王蟹、清蒸野生大黃魚……
嗚嗚嗚,我一邊含淚往嘴裡塞,一邊懷念以前有錢時候的日子。
夏姝坐我對面,眼裡掩飾不住的鄙夷。
「看某些人的吃相,當年那樣羞辱我老公,腸子都悔青了吧?」
4
後悔嗎?
是有點。
應該悄悄羞辱,不被人看到的。
我和夏姝是死對頭。
我看不慣她自恃美貌,一心嫁給鑽石王老五跨越階級。
她厭惡我仗著家裡有錢和父母溺愛,目中無人,不服就干。
大三那年,夏姝頭一回表白被拒。
我對拒絕她的男生來了興趣,把人堵在小樹林,湊近欣賞。
「雖然窮得讓人嘆為觀止,但長得確實不錯。」
難怪姓夏的第一次追人不看家境。
我抬起男生如玉般的下巴,沒注意到他紅得滴血的耳朵。
笑嘻嘻地說:
「沈硯洲是吧,跟本小姐在一起,我給你交學費。」
要不說有錢好呢。
帥哥有點勁,全使我身上了。
我和沈硯洲高調地談了一年多的戀愛。
直到畢業典禮那天,沈硯洲興沖衝來給我送花。
我卻冷著臉提出分手。
他死活不同意,我脾氣上來,扇了他兩巴掌。
扔下一句話。
「本小姐不跟窮鬼談未來。」
眾目睽睽下。
軟工學院的高嶺之花,想挽留又不敢,眼圈紅得跟什麼似的。
多年過去,我「畢業即翻臉」的惡名依舊響徹在外。
「……如今你家破產,而硯洲身價千億,玩你跟玩狗似的。」
夏姝的聲音將我從回憶拉回現實。
周圍人也低聲議論:
「上學的時候就不喜歡楊以檸,張揚跋扈,她不高興,路過的狗都得被罵兩句。」
「嘖嘖,曾經看不起的窮小子變成了科技圈新貴,這回她可慘咯。」
5
他們以為能看到我害怕認錯,或是乾脆羞愧離場。
但我只是面不改色地又夾了塊肉送進嘴裡,嚼嚼嚼。
然後把桌上的空酒瓶都收進帆布包。
「那啥,喝完的酒瓶都遞給我一下哈。」
我笑呵呵道:
「回收利用,這都是錢。」
沈硯洲豁然起身。
自上而下盯著我的動作,低沉的嗓音透著幾分難以置信。
「跟我分開之後,你過的就是這樣的生活?」
親眼目睹我過得不好,最得意的就是夏姝了。
「你在哪個廢品廠,大家都是同學,以後垃圾都丟去你那裡,支持你工作。」
她話音落下,引起一片大笑。
指甲掐進手心。
我目光冷得像冰棱,直直地剜著她。
夏姝更開心了,「楊以檸,你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
我嗤笑一聲。
攥著的手掌緩緩鬆開。
「哦,沈硯洲想玩兒我是嗎?」
我輕描淡寫地笑笑,專往她心窩裡捅刀子。
「行啊,我沒意見,玩一次多少錢?」
果不其然,夏姝瞬間破防。
「硯洲是我老公,你他媽想賣也得睜大狗眼看清人!」
「喲,玩不起呀,剛才不還說要支持我工作,把垃圾都丟給我嗎?現在又捨不得了。」
收廢品兩年,我接觸的大多是市井商販。
他們罵起街來,再髒的話我都聽過了。
氣死一個夏姝,綽綽有餘。
「你罵誰呢!」
她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走過來。
高高揚起手。
我悄悄抬腳,對準她的小腿。
沒等我發力。
夏姝突然被撞開。
踉蹌兩下,險些跌倒在地。
始作俑者揚起小腦袋,嗓音因為憤怒微微顫抖:
「不許欺負我媽媽!!!」
全場譁然。
6
「臥槽,什麼驚天大瓜?」
「小孩子叫錯了吧,班花和沈硯洲才是夫妻啊。」
「小遇今年五歲,算算時間……就是畢業那會兒懷上的!」
「……」
我張了張嘴,卻吐不出一句反駁的話。
只因我確實是這個孩子生理意義上的母親。
查出懷孕時,我過完二十一歲生日沒多久,又驚又慌。
我父母不可能接受背著銀行貸款創業的沈硯洲。
我憑著本能提了分手。
圍觀同學都以為我們的關係停在了畢業典禮那天。
大家很快各奔東西,所以鮮少人知道。
後來沈硯洲鍥而不捨地求復合,我一個沒繃住,將孕檢單甩在他臉上。
「從小到大,我爸媽沒讓我吃過一點苦,難道你要我和孩子跟著你吃苦嗎?」
我至今記得沈硯洲的表情。
又哭又笑,高興中夾雜著糾結的痛苦。
他把卡里全部的兩萬塊都轉給了我,握著我手的力氣很大,說不管我做什麼決定都會支持我。
僵持到最後。
我哭著給了他兩巴掌,取消了人流手術的預約。
「對不起,小遇,我……我不知道你們也在。」
我別開臉,低聲道歉。
「我這就走。」
洗手間外,我被沈硯洲堵住去路。
「幹嘛?好狗不擋道。」
我心情低落,語氣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他語調冷淡,「一次十萬,夠嗎?」
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我不可置信地抬眼。
「沈硯洲,你有老婆的事,不用我提醒吧?」
「所以呢?!」
男人驀地抬高音量,眸中怒氣氤氳。
「婚內出軌,你不是很熟嗎?」
我霎時偃旗息鼓。
和沈硯洲真正分開是兩年前,我出軌別的男人,自願凈身出戶。
什麼都沒要。
孩子也沒要。
他深吸一口氣,定定地注視著我。
「陪我一晚,價錢任你開。」
7
放在幾年前,有男人對我說這種話。
我高低扇得他跪下喊爹。
但物是人非,我和沈硯洲的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早已沒了叫囂的資本。
「二十萬。」我輕佻地吹了聲口哨,「送貨上門,包您滿意。」
有錢不賺王八蛋。
再者,能給夏姝添堵,我求之不得。
沈硯洲瞳孔猛地一縮,似乎被我這副擺爛的模樣刺激到了。
「這麼缺錢?當初你寧可凈身出戶也要嫁的男人呢,你不是跟他去國外結婚了嗎?他人呢?」
我怔愣片刻,只說:
「姐可不是那種只會花男人錢的女人,我有自己的工作。」
他被氣笑了,「你寧可去收廢品,也不肯回來看我和孩子一眼?」
我語調平靜。
「那還不是拜沈總所賜,公開放話在整個京市封殺我,我找不到任何體面的工作,只能做這一行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