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震驚和某種被抓包般的羞惱而微微變調,在這安靜的咖啡館裡顯得格外刺耳。
我緩緩抬起頭,看向他。
他的臉色鐵青,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在我和杜總之間來回掃視。
杜總皺起眉頭,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打擾和不禮貌的質問感到不悅。
他剛要開口,路洲白卻已經一步上前,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鼻尖,聲音猛地拔高,帶著一種被背叛的狂怒。
「好哇你,我說你怎麼最近開始捯飭自己,天天早出晚歸的,原來是跑出來見野男人了?
我花錢養著你,就是讓你出來給我戴綠帽子的?!」
污言穢語如同冰雹,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周圍幾桌客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帶著驚詫、好奇與鄙夷。
杜總臉色沉了下來,站起身,「這位先生,你誤會了……」
但我抬手,輕輕制止了杜總,給了他一個歉意的眼神。
是時候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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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地、從容地站起身,目光平靜地迎上路洲白那雙被嫉妒和自以為是的戴綠帽恐懼所填滿的眼睛。
我的身高不如他,但此刻,我的姿態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我深吸一口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足以讓周圍所有人都聽見,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路洲白,突然間的行蹤不定,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偷偷摘下戴了十年的婚戒,對著別的女人的朋友圈傻笑……你說的,是你自己吧?」
路洲白臉上的狂怒瞬間凝固,轉而變成了一種措手不及的驚愕和慌亂。
他的嘴唇哆嗦著,臉色由青轉紅,又由紅轉白,精彩得像打翻了調色盤。
他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我會在這種場合,以這種方式,將他那些齷齪心思和行徑當眾剝開。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他試圖反駁,但氣勢已經弱了下去,眼神躲閃,不敢與我對視。
周圍的竊竊私語聲像針一樣扎在他身上。
「我有沒有胡說,你心裡最清楚。」
我的語氣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需要我把靳妤寧小姐約出來,我們三方當面對質嗎?
或者,聽聽你稱讚她『像年輕時的我,有靈氣』的錄音?」
「靳妤寧」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在他頭頂炸開。
他猛地後退半步,瞳孔驟然收縮,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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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然意識到,我不是在虛張聲勢。
就在這時,他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蹲下身,試圖去握我的手。
語氣變得哀求而深情,上演著蹩腳的戲碼。
「老婆,老婆我錯了!不管你聽到什麼風言風語,那都是假的!
我就是太愛你了,太怕失去你了,剛才才口不擇言……你別這樣,我們回家說,好不好?看在孩子的份上……」
看著他這副虛偽到令人作嘔的嘴臉,我心底最後一絲耐心也消耗殆盡。
我猛地抽回手,仿佛碰到了什麼髒東西。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半蹲在地、姿態卑微的他,聲音里充滿了無盡的嘲諷和憐憫。
「路洲白,我做家庭主婦的時候,你渴望一個精神契合能和你一起指點江山的紅顏知己,對你的下屬心動;
我踏入社會展我鋒芒的時候,你又迫不及待讓我回歸家庭,嫌我不顧家。」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向他,也砸向所有豎著耳朵的看客。
「你們這些試圖出軌的男的,都這麼既要、又要,就是不要自己的臉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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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不再看他那瞬間慘白如紙、如同被抽空靈魂般的臉色。
轉身拿起放在沙發上的我的包和那份至關重要的文件夾,對一旁面色複雜的杜總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低聲道。
「杜總,抱歉,讓您見笑了,後續工作我會通過郵件與您對接。」
然後,我挺直脊背,在所有目光的注視下,踩著堅定而從容的步伐,一步一步地離開了咖啡館。
陽光再次灑在我身上,這一次,我感到的是一種掙脫枷鎖後的、前所未有的輕鬆與力量。
走出門口的那一刻,我清晰地聽到身後傳來路洲白無力的、近乎崩潰的聲音。
「老婆……佳佳……」
但我沒有回頭。
這個人,這攤爛泥一樣的生活,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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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出咖啡館,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卻遠不及我剛才投向路洲白的目光那般銳利。
我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街角的梧桐樹下,深深地吸了幾口新鮮的、自由的空氣。
胸腔里那股積鬱了太久的濁氣,仿佛隨著剛才那場當眾的決裂,徹底吐了出去。
手機在包里震動起來,是李姐發來的信息。
「佳佳,沒事吧,需要幫忙嗎?」
我趕緊回復,「李姐,我很好,從未如此好過,今天抱歉出了這種狀況,項目的事我會全力以赴。」
回完信息,我直接攔了車,去幼兒園接小寶。
今天,我想早點見到她,抱抱她柔軟的小身體。
路上,靳妤寧的信息來了,只有言簡意賅的幾個字。
「開除通知已下達。」
我看著那行字,想像著路洲白在剛剛經歷社死現場後,立刻在公司迎來終極審判的畫面,嘴角勾起一抹上揚的弧度。
很好,同步打擊,他連一絲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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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小寶,她歡快地撲進我懷裡。
看著她純凈無邪的笑容,我更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我要給她的,是一個真實、快樂、有力量做自己的母親,而不是一個困在虛假婚姻里委曲求全的影子。
我沒有帶小寶回那個令人窒息的家,而是直接去了我提前租好的小公寓。
這裡雖然不大,但乾淨明亮,最重要的是,這裡沒有路洲白的氣息。
安頓好小寶,我開始冷靜地整理我的證件、銀行卡,以及這些年來我默默保存的,所有能證明家庭財產狀況的文件。
同時,我將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草案,連同路洲白職場騷擾的部分證據一併發給了張律師。
「向女士,證據很充分,財產保全也已生效。接下來就等法院排期了。」張律師很快回復。
「謝謝。」我回復道。
一切都按照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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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我哄睡了小寶,公寓里一片安寧。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螢幕上跳動著「路洲白」的三個字。
我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幾秒,然後平靜地接起,按下了錄音鍵。
電話那頭傳來他粗重的喘息聲,背景音嘈雜,像是在馬路邊。
「向佳佳……你夠狠……你他媽和那個賤人一起搞我!」
他的聲音嘶啞,充滿了酒精和絕望的味道。
「公司開除我了,你滿意了?你讓我以後怎麼見人!」
「路洲白,」我的聲音透過話筒,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走到今天這一步,是你自己做出的每一個選擇導致的。
是你先背叛了婚姻,是你先對下屬動了齷齪心思,是你給了別人舉報你的證據。
沒有人逼你這麼做。」
「我只是……我只是欣賞她!我什麼都沒做!」
他還在狡辯,試圖為自己那可悲的行為尋找最後一塊遮羞布。
「什麼都沒做?」我輕笑一聲,那笑聲里的諷刺隔著電話線都能刺痛他。
「那些曖昧的微信、單獨的晚餐邀請、試圖的肢體接觸,還有你藏在辦公室抽屜里的婚戒……
需要我一件件念給你聽嗎?路洲白,自欺欺人也要有個限度。」
電話那頭沉默了,只剩下他粗重而痛苦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徹底崩潰了,語無倫次地說。
「完了……全完了……我的事業……家也沒了……佳佳,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為了小寶……」
「機會?」我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
「路洲白,從你摘下婚戒,把心思動到別人身上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沒有機會了。
小寶需要一個正直、有責任感的父親榜樣,而不是一個道德敗壞、言行不一的偽君子。
我們法庭上見。」
說完,我不再給他任何糾纏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並將他的號碼拉入了黑名單。
世界,徹底清凈了。
29
我知道他完了。
社會性死亡,事業盡毀,家庭破裂,眾叛親離。
他親手搭建起來的一切,都在這一天之內,轟然倒塌,碎得徹徹底底。
而我,站在廢墟之外,看著這座名為「路洲白」的大廈傾塌,內心只有一片平靜的漠然。
曾經,我以為婚姻是我的全部世界。
如今我才明白,當這個世界的基礎是謊言與背叛時,它的倒塌,不是災難,而是解脫,是黎明前必要的破壞。
我走到窗邊,看著城市璀璨的燈火。
新的生活,已經從這片廢墟上,破土而生。
30
一年時間,可以改變多少?
我坐在新公司明亮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繁華的城市天際線,夕陽正將雲層染成溫暖的橘紅色。
手邊放著一杯黑咖啡,電腦螢幕上顯示著剛剛順利收尾的項目報告。
這是我入職以來主導的第三個大型項目,也是成績最亮眼的一個。
這裡沒有人叫我「路太太」,他們是我的同事、下屬,他們會尊敬地稱呼我「向經理」或「佳佳姐」。
我的辦公桌上,除了文件,還擺著我和小寶的合影。
照片里,我們都在陽光下開懷大笑,那笑容里沒有一絲陰霾。
31
一年前,我拖著行李箱,帶著小寶暫時租住在一套小公寓里。
離婚官司比預想的要順利,路洲白在事業和名聲的雙重打擊下,早已失去了鬥志。
我拿到了小寶的撫養權,以及我應得的財產份額。
他沒有糾纏,或許是沒臉,也或許是終於認清,無論他如何表演深情或崩潰,我都不會再看他一眼。
32
重新開始並不容易。
起初,我需要平衡工作和照顧小寶,常常忙得腳不沾地。
但我不再感到孤立無援,我僱傭了一位可靠的保姆,也學會了更高效地管理時間。
更重要的是,我找回了那份久違的、掌控自己生活的力量。
每一次項目的成功,每一次客戶的認可,都在為我破碎的自信注入新的能量。
我不再是那個需要依附他人、從對方眼神里確認自身價值的向佳佳。
手機螢幕亮起,是一條行業新聞推送。標題很醒目,《星騰公司新任總經理靳妤寧帶領團隊再創佳績, 斬獲年度創新大獎》。
我點開新聞, 配圖是靳妤寧在發布會上的照片。
她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裝, 妝容精緻, 眼神銳利而自信, 正從容地回答著記者提問。
她果然做到了, 不僅取代了路洲白, 更在那個位置上做得遠比他要出色。
33
我和靳妤寧, 並沒有成為無話不談的閨蜜。
我們的聯盟始於一場針對共同「敵人」的合作,目的明確, 乾淨利落。
事後, 我們保持著一種默契的、互相欣賞的君子之交。
偶爾在行業峰會或酒會上遇見, 我們會默契地舉杯, 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們都知道, 對方是靠自己殺出一條血路的同類,這份尊重, 遠比廉價的同情或過從甚密來得更真實可貴。
34
「媽媽!」清脆的童聲將我的思緒拉回。
小寶背著小書包, 被保姆接了回來, 像只快樂的小鳥撲進我懷裡。
我抱起她,親了親她紅撲撲的小臉蛋。
她在我新買的、寬敞明亮的房子裡奔跑,這裡充滿了陽光和她的玩具, 再也沒有冰冷的氣氛和無聲的戰爭。
「媽媽,我們今天幼兒園畫畫,我畫了我們的家,有媽媽, 有我,還有好大的窗戶和太陽!」她興奮地比划著。
「真棒!晚上媽媽把它貼在冰箱上好不好?」
「好!」
看著她純凈快樂的眼睛, 我知道我所有的選擇和堅持都是對的。
我給了她一個更健康、更真實的成長環境。
⼀個努力、自信、快樂的母親,遠⽐⼀個困在失敗婚姻⾥委曲求全的⺟親, 更能教會她如何去愛,如何去⽣活。
放下⼩寶, 我端起已經微涼的咖啡,最後看了⼀眼窗外。
華燈初上,整座城市開始閃爍起迷⼈的光芒。
回⾸來時路,那個在深夜裡獨⾃垂淚、在雞湯文里尋找答案的⾃己,仿佛已經隔了很遠。
我曾以為婚姻是我的全部, 失去它便是世界末日。
如今才明⽩,婚姻從來不是圍城,⾃我放棄才是。
當你弄丟了自己, 才會害怕失去任何東西。
35
路洲⽩如今怎樣,我已不再關⼼。
聽說他離開了這個城市,試圖在別處重新開始,但⼀個背負著污點、且能力本就平庸的⼈,前路可想而知。
他用自己的貪婪和懦弱, 親⼿埋葬了曾經擁有的一切。
⽽我, 向佳佳, ⾛過了那段⿊暗的隧道,終於活成了⾃己曾經渴望的模樣。
經濟獨立,精神自由, 有所熱愛,有所期待。
未來的路還很長,但我已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