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叫哥哥完整後續

2025-12-17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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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鏡花水月之中,天色黑沉沉的。

夜幕正低垂著,天上無星無月,濃稠的黑暗籠罩著大地,把街道旁邊的宅邸吞得只剩個模糊不清的剪影。

這裡是人界和鬼界交界處的一個小城,名叫孤周城,四面環山,城裡消息閉塞,居民也不多,更是極少有人從外界進城。

入夜後,孤周城中更顯寥落,空蕩又冷清,只有城南道上有兩個人步履匆匆地走過。

這兩個人,一個是書生裝扮,另一個看起來像個屠夫。

書生手指攥著衣裳,四下張望,小聲對屠夫說:「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屠夫啐了一聲:「這裡除了咱倆還有誰?走走走,快回家,各找各媽去。」

他說完話,身側有陣風吹過,風不大,但很涼,從衣領往衣服里灌,還夾雜著雨後的濕氣,吹在側頸涼冰冰的,就像有個看不見的人故意在對著他們吹氣。

屠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裡像壓了一塊大石,澀聲開口對書生說:「哎,你說這兩天怪不怪,咱們城裡接二連三地死人,我聽說那些人死狀比我殺的豬都悽慘。」

他停了停,放輕了聲音,小心翼翼說:「咱們城裡前兩天新來的那個張神棍說的不會是真的吧,咱們城裡真的有鬼在殺人?」

書生裹緊衣服,步履更急:「什麼張神棍?人家是張道長!他就是因為感覺到咱們城裡鬼氣森森的,所以才特地前來幫我們驅邪,那可是大好人!」

他說:「咱們城裡有許多人都找張道長求了護身符,現在妖邪鬼怪都不敢侵擾他們,我明天也準備去找張道長求個符,據說只要讓家裡人各獻一碗血就能求到符!」

屠夫咽了口口水,點點頭。

四周的夜風比剛才似乎涼了些,風裡帶著一股子腐敗的氣味,死氣沉沉的。

「噠……噠……噠……」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迴響。

書生腿肚子都在顫:「你說咱們身後不會真的有人吧?我怎麼聽著這個腳步聲,像有人在咱們後面跟著……」

屠夫從袖子裡摸出一把小小的剔骨刀,突然一下神經兮兮地轉頭,粗著嗓音壯膽:「誰?!」

黑沉沉的天幕壓得很低,厚厚的黑雲像壓在兩人心口一樣,壓抑到喘不過氣來,身後的路上也是一片黑漆漆的,沒有人也沒有光,眺望過去,和遠處黑壓壓的天融為一體。

屠夫深吸一口氣,見身後無人,雖覺後背發涼,但還是收了剔骨刀,準備把頭轉回去。

突然,書生猛地扯住他的胳膊,尖叫一聲,手指顫抖著指了個方向:「啊!」

屠夫趕緊轉過頭去,順著書生指的方向看,就見前面的一戶人家外面站了個小姑娘。

那裡剛才分明還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這小姑娘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來的,腳步聲都沒有。

屠夫又抽出刀,吐了口唾沫,警惕地拿著刀往前走。

等走得近了,手中的燈籠將小姑娘的模樣照清楚,才發現這小姑娘竟是——

「殷杳杳?!」

屠夫粗聲粗氣地喊她名字。

殷杳杳身材瘦弱,看起來像是個經常吃不飽飯的。

她身上穿著一件破舊的單薄外衣,轉過頭來看書生和屠夫,疑惑地眨了眨眼。

屠夫把刀往袖子裡一揣,腿一蹬,踹了她一腳,罵罵咧咧:「不要命了?敢在這嚇你爺爺我!」

殷杳杳被踹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一隻手扶著牆,一隻手把懷裡抱著的果子小心翼翼地護住。

屠夫看了書生一眼,惡聲惡氣啐道:「真晦氣,這沒爹沒娘的小賤玩意在這裝神弄鬼!」

書生原本一臉害怕的表情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屑:「大半夜的,你在這幹什麼?」

殷杳杳的手掌被牆皮蹭破了點,咬了咬牙不說話。

書生陰陽怪氣:「看來是沒爹娘,也沒人教養,問你話都不知道回。」

他朝著旁邊宅邸努了努下巴:「罷了,也虧得這林家的老太婆照顧你,讓你這些年偶爾能吃點乾淨的剩飯,不用天天和狗搶食。」

殷杳杳是七年前來到孤周城的,沒人知道她是怎麼來到這個消息閉塞、四面環山的小城裡的,只是有一天早上,城裡突然出現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走路磕磕碰碰的,手上身上沾滿泥巴,像是從哪座山頭自己徒步爬過來的。

當時她不會說話也不會笑,任何人問她話,她也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睛無言地看著人家。城裡有人見她一身衣服材質特殊,很值錢的樣子,於是把她的衣服扒下來洗乾淨賣掉了,還是林老太太好心給了她一件破舊衣服蔽體。

她最初穿來孤周城的那件衣服上繡了「殷杳杳」三個小字,自此城裡人都叫她殷杳杳,沒爹沒娘的殷杳杳。

而此時,書生和屠夫就在拿她沒爹沒娘的事情嘲諷她。

屠夫話說得極為難聽,似乎是在發泄剛才被嚇得夠嗆的怨氣:「小賤蹄子,都說沒爹沒娘的人是不祥之人,你來路不明,說不定就是鬼叼來的喪門星!」

他話音剛落,又是一陣陰風吹來。

殷杳杳沉默不語,臉色陰沉地看著兩人,眼神陰冷,無端讓書生縮了縮脖子。

書生背脊一陣發寒,也不知道是被殷杳杳的眼神嚇的還是被風吹的,他扯了屠夫一把:「行了,快走吧。」

他看了旁邊的林家大宅一眼,說:「這林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時常照拂這沒爹沒娘的小玩意不說,現在城裡妖邪橫行,林老太太就是不願信張道長的神通!」

他瞥了殷杳杳一眼,繼續小聲說:「說不定這小玩意就是個鬼物,這林老太太被她妖言所惑,不僅不信張道長,還非說張道長心術不正,說不定明天就被這小玩意索命殺了呢。」

屠夫被夜裡的陰風吹得也心裡發毛,瞪了殷杳杳一眼,然後率先走了:「走走走,回家。」

書生緊隨其後,也快步離開了。

殷杳杳懷裡抱著一兜果子,扭頭看了一眼他們倆的背影,然後垂眼看著懷裡的果子,眸色晦暗。

她抬起手準備敲敲林宅的大門,手剛落到門環上,心臟卻猛地一跳。

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上心頭。

她一陣心悸,總覺得門後的林宅里藏著不太好的氣息,似乎打開門後會發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她皺皺眉,落在門環上的手緩緩收了回來,轉而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感受到心臟在胸腔里「噗通噗通」狂跳不止。

這種感覺真的太奇怪了。

她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但現在,這種感覺卻讓她無端感覺有些熟悉。

還沒來得及細想,面前林宅的門突然傳來急促的開門聲。

「吱呀——」

緊接著,有個丫鬟模樣的人從裡面推門衝出來,那人臉色煞白,腳步也跌跌撞撞的。

與此同時,林宅里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尖叫聲,有人顫聲吼道:「快去找張道長!」

殷杳杳被衝出來的丫鬟撞得一個踉蹌,她往後一退,目光往林宅里看,就見裡面一陣混亂,而素來對她頗為照拂的林老太太正面對面地看著她。

但不是站在門口面對面地看著她。

林老太太被吊在正對著林宅大門的一棵歪脖子樹上,腹部被撕裂出一條大而長的裂口,內臟肺腑混合著血液稀稀拉拉地掉了一地,肚子裡還不停往外滴血。

她的脖子是被自己肚裡的腸子吊起來的,血淋淋的腸子在脖子上繞了好幾圈,系在歪脖樹上。

老太太腳上的灰色布鞋也被鮮血浸透,兩隻小腳在空中一盪一盪的。

殷杳杳腳步一頓,懷裡一直小心翼翼抱著的果子「撲簌簌」掉了一地。

林老太太的眼睛也沒閉上,舌頭往外伸長,渾濁的老眼剛和殷杳杳對上目光,脖子上的腸子就不堪負重,「啪」的一聲斷了。

緊接著,林老太太的身體摔在地上的一灘內臟上,腦袋也「咚」的一聲也掉下來,和身子分離開來,「咕嚕嚕」的滾到了殷杳杳腳邊,滾過的地上留下一路血跡。

林宅里的林少夫人順著看過來,見殷杳杳在門口,幾乎是飛撲過來。

她手一抬,要重重地給殷杳杳一耳光:「你這喪星,就是你,肯定是因為老夫人時常照拂你,被你的不祥之氣沾染,才落得如此下場!」

殷杳杳微微偏頭,伸手把她的手攥住,沒讓她打:「不是我。」

林少夫人手腕被攥住,動彈不得,於是又花了力氣把手抽回來,咒罵:「不是你?不是你也和你脫不了干係!」

她扯著嗓子罵:「知道自己不祥,還偏要來靠近我家老太太,現在她死了,不是你害的是誰害的?瘟神!」

殷杳杳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

她想說林老太太是被鬼害死的,但即使說了,林少夫人也不會信。

她沒少聽孤周城的人提起神神鬼鬼的東西,但孤周城裡都是凡人,神神鬼鬼僅限於傳說,沒人見過,包括她也沒見過。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林老太太身上散發的氣息極為熟悉。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能判斷出林老太太的死是鬼乾的,就好像她以前經歷過這些、見過這些一樣。

她心裡似乎知道鬼會散發出什麼樣的氣息,妖會散發出什麼樣的氣息,魔又會散發出什麼樣的氣息。

她總模模糊糊地感覺自己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

可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被鬼殺掉的人。

殷杳杳不知道的是,這些感覺都並非錯覺。她只不過是被鏡花水月中的禁制所限,忘了自己在現實世界被撿回幻劍山後的那千餘年,她從凡人修仙到飛升,再到墮入魔界,六界之中的諸般生靈,她早已接觸過千萬次。

林老太太的腦袋還滾落在她腳邊,死不瞑目。

她垂眸間,看見林老太太還大睜著的眼睛,於是蹲下身去,仔仔細細地用衣服把自己沾滿灰塵的小手擦了乾淨。

她一點也不在乎老太太臉上那些紅白粘膩的漿液,然後輕輕用剛擦乾淨的小手把老太太的眼睛合上了。

林少夫人見狀,後退兩步,撿了顆地上的果子狠狠砸在她身上:「滾!喪門星,沒爹沒娘的東西,這整個孤周城只有我家老太太對你好,我們勸她離你遠點,她都不聽。」

殷杳杳一個不留神,被砸到額頭,額頭上起了個大包。

林少夫人趁她不備,又一巴掌扇上去:「現在好了,你這白眼狼,知道自己不祥、誰接近你誰倒霉,還恩將仇報,凈來禍害我家老太太!別說你經常給我家老太太送果子吃,我看你就是想給她送終!」

殷杳杳頭被打得偏過去,臉被林少夫人的長指甲劃出一道血痕,有血流下來。

她眼神陰鷙起來,身上那種陰沉沉的氣場不像個十一歲的孩子,左手握成拳,右手抬起來蹭了蹭自己臉上的血跡。

林少夫人背後一涼,莫名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殺氣。

但很快,那殺氣又消失了。

殷杳杳垂眼間看見了林老太太的頭顱,然後握成拳頭的左手又緩緩鬆開了。

林少夫人臉色發白,拍了拍心口,然後直接拿起掃把,狠狠打了殷杳杳好幾下。

緊接著,她一腳把殷杳杳踹到了林宅外的樹上。

力道之大,殷杳杳撞在樹上,後腦勺都磕破了皮。

幾乎是眨眼間,林少夫人重重地關上了林宅的大門。

殷杳杳被撞得頭腦一陣發暈,她摸了摸後腦勺,摸出一手血。

她還摔在地上沒起身,姿勢極為狼狽。

她目光又在林宅大門上停了一會,然後才慢吞吞地伸手撐著地面,準備站起身離開。

不料一站起來,就發現旁邊有個男人抱胸靠在樹上,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夜色中,能隱約看清這男人的臉,他正半垂著眼帘看著她,眼尾露出一粒小小的硃砂痣。

殷杳杳目光和他對上,心頭莫名湧現出一種熟悉感。

她下意識把滿是血漿的手背到身後,眨了眨眼:「叔叔,你看著我做什麼?」

她把沾滿血的手藏到身後的動作很熟練,裝無辜眨眼的動作也很熟練,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熟練。

殷孽輕嗤一聲,聲音裡帶著一股子懶散:「叫哥哥。」

殷杳杳站在原地,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他,但沒開口說話,也沒管他叫哥哥。

兩人之間一陣安靜。

殷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會,然後沒繼續靠在樹幹上,而是往前走了一步,修長的手虛虛落在她腦後的傷口上,沒碰到她傷口:「疼?」

殷杳杳有點戒備,往後退了兩步,傷口正好貼在了他手上。

「嘶……」她倒吸一口涼氣,很快從衣服上撕下來一片碎布,似乎是想包紮一下。

殷孽笑出聲來,微涼的指尖往後挪了些,沒蹭她的傷口:「怎麼,想讓它痊癒?」

殷杳杳抓著碎布,過了好半天才點點頭。

殷孽揚眉輕笑,指腹蹭了蹭她後腦勺的頭髮:「叫哥哥。」

殷杳杳仰臉看著他。

其實她平時不怎麼喜歡和人說話,加之孤周城之中的人對她也都不怎麼好,她往日若是遇上這般奇怪的人,應該會直接錯身離開的。

但面前這男人莫名給她一種熟悉感,她本能地覺得這個男人很危險,讓她心裡有點發怵,但她又隱約覺得這個危險俊美的男人不會傷害她,就好像她曾千萬次在這個男人面前露出過爪牙一樣。

可他們明明只是第一次見面啊。

殷杳杳想著,又垂下眼不看他,嘴裡問:「叔叔,我叫你哥哥,你會給我治傷嗎?」

殷孽說:「叔叔不會給你治傷,哥哥會。」

殷杳杳又沉默了一會,然後嘴唇動了動:「哥哥。」

她話音方落,那人微微涼的指尖就在她腦後的傷口上點了點。

緊接著,原本一直在隱隱作痛的傷口似乎癒合了,一點都不疼了。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然後驚訝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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