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早,我們在這已經太長時間該離開了。
8
因為周然的事情實在太過蹊蹺,在和林州商討過後,我們最終決定在小鎮里先住上一晚。
等明天再接著查。
和平時旅遊一樣,林州給我和他各開一間房。
拖著行李,我走進房間。
看著窗外小鎮的熟悉景色,我內心百感交集。
沒想到再一次回到家鄉後,依然是那麼多的麻煩事。
果然自己就不適合回來啊。
深夜,我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就在困意漸顯時,突然,床頭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我下意識拿起一看,隨後瞬間清醒。
是周然,他又給我發來了一則簡訊。
「小心身邊的任何人,有人想要殺你。」
我從床上踉蹌坐起,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周然,是你嗎?」
「你這些年跑哪去了?你姐姐很擔心你。」
「還有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誰要殺我?」
我一連串接給他發起消息來。
可是對面卻還是和白天一樣已讀不回。
我再也坐不住,趕忙起身出門去找林州,想要告訴他這個消息。
不知為何,敲了許久的門後林州才匆匆忙忙地打開。
「怎麼了嗎,我剛在換衣服就耽擱了一下。」
看著對面他光著的上半身,我便不再多想。
我沒有拖沓,打開手機翻出剛才的簡訊,想要交給他看。
可就在抬頭之際。
我的餘光卻不小心瞥進林州的房間裡面。
看到裡面床角處那所遮掩的熟悉的紅色高跟鞋。
我瞬間僵住,渾身上下如墜冰窟。
此時,我想起了剛才周然給我發來的那條消息。
「小心身邊的任何人,有人想殺你。」
難道說周然這是在提醒我那天闖進房間裡面的…
其實是林州嗎?
9
「怎麼了,你要給我看什麼嗎?」
望著林州他那關心的神情,我的內心卻感到無比惡寒。
我強忍著內心的恐懼,努力擠出一絲微笑來。
「沒什麼…就是我最近看中一件裙子,想讓你也看看。」
他沒有懷疑我的搪塞「是嗎,只要是你喜歡的就買吧,我無所謂。」
說完,我點點頭,裝作滿意的樣子快步離開。
回到房間緊鎖房門。
我再也控制不住地癱軟在地。
雙手緊緊捂住嘴巴。
恐懼,羞愧,憤怒,這一刻全都湧上心頭。
為什麼昨天那個男人會唱我母親小時唱給我的兒歌。
為什麼他能打開我家的大門。
還有為什麼,他會穿著紅色高跟鞋…
如果兇手是林州的話,那一切就都能解釋的通了。
林州老家跟我當年的家距離並不算遠,基本就兩三個轉彎的距離。
所以他很可能認識我的母親。
同時,也就有殺害我母親的重大嫌疑。
這些年,我竟然對此都毫無察覺,就這樣輕易地走到他身邊。
受到他的掌控,對他感恩戴德。
一想到他在這些年裡對我的那些甜言蜜語,我便渾身不斷的反胃。
不知過了多久,我擦乾眼淚站起身,神情不再猶豫。
我要復仇。
讓那個殺人者得到應有的報應。
10
第二天,我將自己的心事掩埋,假裝成平常一樣和林州碰面。
因為太久沒有回來,所以我們對小鎮基本已經完全陌生,除了周然家以外,根本無從查起。
就在這時,林州卻突然開口提出要不要先回到我家去看看。
我茫然地看著他,為了不打草驚蛇只得答應。
雖然是白天,但小院裡面依舊靜謐。
此時,裡面的幾處房間全都人去樓空,完全沒有原來熱熱鬧鬧的氛圍。
雖然以前那般的場景從來都不屬於我。
但不知為何,看著這空蕩蕩的一幕,我還是難掩落寞。
走到小院最裡屋,這就是以前我住的地方了。
在問房東奶奶借完鑰匙後,我和林州開門走了進去。
房間內很小,基本只有十幾平的樣子,家具也基本都被搬空,只剩一張半生繡的鐵架床。
完全不似我記憶中的那樣溫馨。
「這裡…就是了嗎?」
林州四處張望著,慢慢走到房間最裡面。
「看起來也沒什麼線索啊。」
我盯著他,沒有接話。
如今的小院內除了我們以外再無第三人。
就算鬧出大一點的動靜也沒關係。
如果是這樣的話,現在下手似乎最為合適。
我這樣想著,默默後退鎖上房門,從腰包內掏出一把蛇紋狀匕首。
這是之前和林州旅遊時,他送我的。
也是他送我的第一件禮物。
如今,用它來結束林州的生命再合適不過了。
我轉過頭。
眼神陰狠地瞪向林州。
林州看了看我,隨後低頭視線停留到我的匕首上面。
看著這一幕,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林州苦笑著:「你還是發現了嗎…看來我昨天真的太急了。」
「是急著殺我滅口嗎。」我冰冷地反問向他。
手中的匕首也慢慢攥緊。
誰知他卻不急不慢地坐在了床上。
眼神中沒有絲毫的害怕,就仿佛我眼中的恨意是玩笑一般。
「為什麼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是認為我還不敢下手嗎?」
在我的聲嘶力竭下,他的眼神才逐漸浮現出一絲複雜的沉默。
良久,他終於開口。
「那天,確實是我裝成韓荻生前的模樣走進你家的。」
「但是…當年並不是我殺了她,我這麼做,恰恰是為了引出真正的兇手。」
「怎麼可能會是我殺了她呢……」
「怎麼可能會是我殺了韓荻呢……」
看著他抱頭懊悔的模樣。
我愣了愣,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
林州抬起眼睛,開始向我講述那段,關於他的故事。
11「林州」
在我出生時,母親因為難產而不幸離世。
父親也在之後不久就和別的女人在城裡組建起新的家庭。
將尚不滿月的我交由這座小鎮的奶奶撫養。
或許是因為家庭的缺失,從而導致了我從小就不擅長與人交流。
無論是學校,還是街巷的鄰里之間。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在獨處。
當然,這也因禍得福讓我成了個書痴。
在小學的時候,我買的書就已經能把書櫃填滿了,為我後來成為作家而做鋪墊。
可是這也使得我變得越來越封閉。
有時候甚至一天都跟人說不了一句話。
直到我遇到了韓荻,我才能明白原來書本之外的世界會如此美好。
時至今日,我已經記不清楚和她的第一次相遇到底是什麼時候了。
我只知道,她是個比我大上七八歲,而且對我有著天然親切感的女孩。
如同親人一般,所以我從始至終,對她的稱呼都只有「姐姐」二字。
她是第一個願意主動與我交談的異性。
可能是因為她天生善良,所有才很是同情我這種無父無母的留守兒童吧。
我起初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某次機緣巧合之下,我才從鄰居的嘴中得知韓荻的過往。
她並不是本地人,甚至可以說,是「流浪」到這個小鎮的。
她老家應該在南方一個很遠的山村裡面。
因為家庭過於貧困,再加上哥哥要結婚的緣故。
於是韓荻的父母就想著把她嫁給他們村的一個傻子,以此來換取彩禮錢。
所幸在出嫁前一天晚上,韓荻趁著沒人的工夫逃了出來,翻出大山來到縣城。
隨後一路北上打工。
機緣巧合之下才來到這裡定居。
望著邊聊邊一臉唏噓的大嬸們。
我才終於明白韓荻對我的那股親切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因為我們兩個,都是殘缺家庭下的可憐產物。
在整個初中階段,我都在默默注視著她。
可是同時,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漸漸意識到,喜歡韓荻的並不只有我一個。
二十幾歲的年紀,甜美的容貌和開朗的性格,在這座死寂的小鎮裡面,從來都不乏有年輕單身漢覬覦著她。
在每次看到有男人在跟她交談時,明明知道這樣不對,我還是忍不住產生莫名的嫉妒。
可我肯定,現在的我在韓荻看來,就只是普通的鄰家小孩一般。
於是在高一那年,我開始嘗試寫小說。
要是自己能夠成為作家的話,那或許自己就能有勇氣站在韓荻的面前跟她說「我喜歡你」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整個高一的夜晚,我都在不停地埋頭寫作再投稿。
然後不停地被退稿……
春去秋來。
而當再次抬起頭時。
我卻聽到了那個足以讓我銘記終生的事情。
韓荻她……懷孕了。
當時,整條街上都在瘋傳這件事情。
從後面的慢慢積攢起的零碎消息來看,讓韓荻懷孕的男人至少不是鎮上的人,甚至有可能只是到此歇腳的一個背包客。
我無從得知他們之間是如何相遇和相愛的。
也無從得知那個男人為什麼就這樣離開,丟下韓荻孤身一人。
我瘋了一般地朝韓荻家趕去。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韓荻她…
我的腦子已經完全思考不了了,以至於當我跑到門口時,竟一時語塞,不知該以怎麼樣的方式去面對她。
是弟弟的角色的話,我就應該不顧別人的閒話,堅持站在她的身邊,無論她是決定生下來還是說打掉這個孩子。
是朋友的話,我也應如此。
但是…如果是暗戀對象,那我…此時真的應該出現在她的面前嗎?
我一直踟躕。
還是韓荻先開的門。
她看著我的慌張,竟依然還是露出和之前一樣的微笑。
韓荻把我拉進屋內。
望著她那已經初顯的肚子。
我站在門口,緊緊閉上眼睛。
趁著她倒茶的功夫,我逃了出去。
逃回了家,趴在床上,死死捂住耳朵……
其實我在得知韓荻懷孕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明白她會生下這個孩子。
小時候在她的身邊時,儘管她時刻都在笑。
但是我多多少少也能感覺到,她同樣是個極度缺愛的人。
因為自己缺少關愛,所以才會想有一個能宣洩自己愛人情感的載體。
比如說小時候的我……又或者現在這個還未出生的嬰兒。
12
那年寒冬。
面色蠟黃的韓荻抱著剛出生的女孩重新回到小鎮。
因為嬰兒的來路不明,還有韓荻的倔強已經讓這個思想封建的小鎮感覺權威受到挑釁。
所以從她們搬回小鎮的第一天起,就自然而然地每天受到周圍人的鄙夷和敵視。
我無法想像她們該如何生存。
所以為了尋求內心的安寧,我從那天逃開之後,便再也沒去看過她。
一如往常一般,把自己鎖在屋內。
儘管跟韓荻在一起的願望已經破滅,但我還是在埋頭寫著小說。
或許是因為已經知道了不可能,所以我就索性不再偽裝,直接將韓荻這個名字用在筆下。
每天不斷地描繪著關於她的事。
準確來說,是我對她的妄想。
我開始提筆寫下我妄想中的世界。
只有我和她的世界。
在那裡,韓荻依舊是韓荻,我依舊是我。
她永遠的純真美好,我也永遠可以毫無顧忌地待在她的身邊。
我持續假裝忘記她的悲劇,不停地寫著……
直到高三,或許是因為對我懷有愧疚之情,父親在那年決定把我接去城裡生活。
在新的家庭,因為我需要和一個陌生的弟弟共處一個房間,所以在百般不便下,我才慢慢放棄了寫小說。
逐漸回歸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為了不讓父親擔心。
我開始在新的學校里努力學習。
憑藉運氣的加持,竟真的讓我考上市裡的一所三本大學。
事到如今,我似乎真的遠離了那個叫韓荻的女孩。
如果不出所料的話,我這輩子都不再會與她產生瓜葛了吧。
我開始學著去社交,甚至還談了一個女朋友。
直到多年後,因為奶奶的去世,已經參加工作的我才不得不回到小鎮裡面。
在來的路上,我不斷地祈求著不要讓我看到她。
可是……當處在葬禮上時,我卻又開始不停地張望。
妄圖在人群的某處,去發現她的身影。
不過想也知道,身為外來者,又是被認為不檢點的女人。
這座小鎮怎麼可能會讓她來參加葬禮呢。
甚至她現在可能已經被趕出這裡了吧。
葬禮結束,我失落地離開。
在夜間的街道上,我不停徘徊。
不知不覺間,我又來到了韓荻的小院前。
當我意識到不對,想要轉頭離開時,可一切已經晚了。
時隔十年。
我們竟是以這樣的方式再次見面。
看得出來,她這些年過的是相當辛苦。
眼角處盡顯疲憊。
她或許已經換了份工作,不再到之前的那個小服裝廠上班,而是在某處做銷售還是什麼別的。
從腳尖到上身,穿的都是突兀地艷麗…
在我看來無比刺眼。
我想要努力擠出一絲微笑來。
可是她卻並沒認出我。
只對視一眼後,她便疲憊地繞路離開。
留我一人呆愣在原地。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