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生活費是我媽開的親密付,每一筆消費都會彈出她的質問。
此刻,我盯著剛支付的訂單——那家 24 小時藥店的特殊包裝服務,心跳快得發麻。
分秒不差,手機準時震動。
「買的什麼?」電話里她的聲音浸著冰渣。
我盯著騎手定位的紅點:「成年人的夜宵加餐。」
聽筒傳來茶杯炸裂的脆響:「退掉!」
我抵住門把手輕笑:
「來不及了。」
「他——正在敲響我的門。」
1
「念笙,到學校了嗎?宿舍收拾好了嗎?記得把床單換成媽媽給你準備的那套純棉的,別的布料對皮膚不好。」
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我剛剛獲得的短暫自由瞬間收緊。
「知道了,媽。」
我機械地回答,眼睛掃過宿舍里其他三個正在忙碌的女生。
她們的父母已經離開,而我的母親堅持要「遠程指導」我完成每一個步驟。
「對了,生活費的事情。」母親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
「媽媽給你開了親情卡,這樣每一筆開銷我都能看到。」
「大學裡誘惑太多,媽媽得幫你把好關。」
我的心沉了下去。
親情卡意味著我花的每一分錢都會即時通知母親。
她會知道我買了什麼、什麼時候買的、花了多少錢。
這不是經濟支持,這是全方位的監控。
「媽,其他同學都是......」
「其他同學是其他同學,你是我的女兒。」
母親打斷我。
「就這麼定了,記住,不該花的錢一分都不能花。」
掛斷電話後,室友瀅琦好奇地湊過來:「你媽媽好關心你啊,還特意給你開親情卡。」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沒有解釋這所謂的「關心」背後是怎樣的控制和窒息。
大學生活正式開始了,而我的噩夢也隨之升級。
每一次消費,無論金額大小,母親的電話總會在五分鐘內打來。
「念笙,你剛才買了奶茶?」
「外面的飲料不健康,媽媽不是給你帶了養生茶包嗎?」
「這筆 15 元的支出是什麼?」
「哦,洗衣液?學校不是有公共洗衣機嗎?為什麼要自己買?」
「你買書了?什麼書?教材嗎?把書名發給我看看。」
每天,我都要為每一筆微不足道的開銷向母親解釋、辯護甚至道歉。
我的室友們很快注意到了我的異常,她們自由地網購、點外賣、逛街,而我則活在母親的財務監控下,連一包衛生巾都要接受母親的審核。
2
一個月後的周五晚上,宿舍里難得熱鬧。
瀅琦提議:「明天沒課,我們點些宵夜看恐怖片吧!我請客。」
「不行不行,AA 吧。」
另一個室友杜敏說:「上次就是你請的。」
「要不............我來點吧。」我鼓起勇氣說。
「就當感謝你們這一個月對我的照顧和包容,我媽總查我崗,有時候都吵到你們了。」我不好意思地撓著頭。
這是我第一次主動提出請客,也是第一次嘗試用親密付進行「大額」消費——四份燒烤套餐,總共 86 元。
訂單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剛落,我的手機就瘋狂震動起來。
螢幕上「媽媽」兩個字讓我的心跳瞬間加速。
「喂,媽......」
「張念笙!你現在在哪裡?」
母親的聲音尖銳得刺耳。
「晚上十點半,你花 86 元買了什麼?你和誰在一起?」
我慌忙走出宿舍,壓低聲音:「媽,我只是和室友在宿舍點了個宵夜......」
「撒謊!」
母親的聲音陡然提高,「宿舍?宿舍用得著花 86 元?你是不是在外面和男生鬼混?我就知道,一離開家你就學壞了!」
「真的只是燒烤,媽,我可以讓室友跟你說話......」
「不必了!立刻給我回宿舍!」
「不,立刻給我開視頻!我要親眼看看你在哪裡!」母親歇斯底里地命令道。
我沒有機會開口解釋,機械地聽從她的命令。
我顫抖著手打開視頻通話,鏡頭掃過宿舍里三個目瞪口呆的室友和桌上剛到的外賣。
母親的臉出現在螢幕上,妝容精緻卻因憤怒而扭曲。
「阿姨好......」瀅琦怯生生地打招呼。
母親沒有理會她,眼睛死死盯著我:
「這就是你說的「只是宵夜」?」
「深更半夜吃這麼油膩的東西?」
「你的胃受得了嗎?」
「你的生活費是讓你這樣揮霍的嗎?」
一連串的逼迫詢問,室友們的表情從驚訝變成了尷尬,最後歸於冷漠。
杜敏直接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位,拉上了床簾。
「媽,求你了,我們回頭再說......」我的聲音幾乎是在乞求。
「現在,立刻,把燒烤退回去!」母親命令道。
「然後給我寫一份檢討,詳細說明你今晚的行為和思想動態,明天早上我要看到!」
視頻掛斷後,宿舍里一片死寂。
我站在那裡,手裡捧著已經冷掉的燒烤,眼淚無聲地流下。
「念笙」瀅琦最終打破了沉默,「你媽媽......一直都這樣嗎?」
我點點頭,無法開口。
燒烤的香氣此刻變得令人作嘔,就像母親無孔不入的控制一樣讓我窒息。
「那個......我們理解。」杜敏從床簾後探出頭。
「但下次......還是別請客了。」
我知道,和以往一樣,我不會再這個學校交到朋友了。
那天晚上,我蜷縮在被窩裡,一邊流淚一邊用手機寫著母親要求的「檢討書」。
凌晨兩點,手機再次震動,是母親發來的長串消息:
【檢討書寫完了嗎?】
【媽媽是為你好,外面的世界很危險。】
【你根本不懂怎麼管錢,媽媽是在教你。】
【明天開始,親情卡限額降到每天 30 元。】
【記住這次教訓,媽媽愛你。】
我盯著這些消息,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這不是愛,這是以愛為名的囚禁。
母親用經濟手段編織了一張無形的網,將我牢牢困在其中,而我甚至沒有反抗的勇氣。
第二天清晨,當室友們還在熟睡時,我悄悄起床,刪掉了那份充滿謊言的檢討書。
取而代之的,我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行字:「如何申請助學貸款和校內兼職」。
母親可能永遠不明白,她的控制不會讓我變得更好,只會讓我學會撒謊、隱藏和最終的反抗。
而那一天,當我寫下那行字時,我知道自己終於邁出了擺脫控制的第一步。
3
校園招聘欄前,我盯著那張褪色的兼職廣告已經十分鐘了。
「咖啡廳招兼職,時薪 15 元」——這筆錢不多,但足夠我買些母親不允許的生活必需品了。
我掏出手機,小心翼翼地拍下聯繫方式,手指在撥號鍵上懸停片刻又縮了回來。
母親設置的 30 元日限額讓我連買瓶洗髮水都要分三天「儲蓄」。
昨天生理期突然到來,我不得不向瀅琦借衛生巾。
她眼中的憐憫比母親的責罵更讓我難受。
「念笙?」
我猛地轉身,學生會的李學姐正疑惑地看著我。
她是文學社社長,曾稱讚過我的讀書報告。
「學姐好。」我下意識擋住招聘欄,仿佛那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來找兼職?」她溫和地笑了笑。
「文學社其實也在招編輯助理,每周整理投稿,有補貼的。」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需要......需要面試嗎?」
「把你的作品發給我看看就行。」
她遞給我一張傳單,「對了,下個月有個全市大學生寫作比賽,一等獎有五千元獎金,你應該試試。」
五千元!
那相當於母親給我五個月的生活費。
我接過傳單的手微微發抖。
回到宿舍,我迅速將傳單塞進課本夾層。
宿舍空無一人,室友們大概又結伴去食堂了——自從那晚的「燒烤事件」後,她們很少邀請我一起活動了。
手機震動起來,是母親的例行查崗。
「今天上午的課簽到沒有?把截圖發給我。」
母親的聲音從揚聲器里傳出,「還有,我看親密付顯示你昨天在食堂只花了 8.5 元,吃的什麼?」
「青菜和米飯......」我輕聲回答。
「蛋白質呢?媽媽不是說過要營養均衡嗎?」
母親嘆了口氣,「你這樣下去會生病的,生病了怎麼辦?」
我盯著牆上室友們貼的旅行照片,突然打斷她:「媽,我想申請勤工儉學。」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什麼勤工儉學?你缺錢?媽媽不是給了你生活費嗎?」
「不是錢的問題......」我斟酌著詞句。
「是......積累社會經驗。」
「胡鬧!」
母親的聲音再次陡然提高。
「學生的任務就是學習!什麼社會經驗,那都是浪費時間!你是不是又受什麼壞同學影響了?」
我咬住下唇不再反駁。
掛斷電話後,我從床墊下摸出那箇舊筆記本,翻到寫著「助學貸款」的那頁,在旁邊重重畫了個叉。
助學貸款家長肯定會知道,這條路行不通。
筆記本後面是我偷偷寫的故事片段——一個女孩被關在高塔里,每天用長發編織繩索想要逃離。
我添了幾行新內容:【女孩發現,看守她的巫婆其實害怕鏡子......】
第二天文學社活動室,我把之前三篇修改過的小說交給李學姐。
「寫得很好啊!」她翻閱著稿子,眼睛發亮。
「特別是這篇《高塔》,隱喻很巧妙,你真的只是大一新生?」
我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不習慣被誇獎。
「就是......隨便寫寫。」
「不,你有天賦。」她認真地說:
「這次比賽你一定要參加,截止日期是下周五,需要我幫你看看修改稿嗎?」
走出活動室時,天空飄起了細雨。
我站在屋檐下,看著雨滴在地面濺起的水花,突然想起小時候母親不許我踩水坑的樣子。
我抬起腳,重重踏進最近的一個水窪,泥水濺濕了我的褲腳,一種奇異的快感湧上心頭。
手機又響了,是母親的視頻通話請求。
我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
「念笙,你在哪?背後怎麼是教學樓?」
「這個時間你不是應該在圖書館嗎?」
母親的眼睛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我的背景。
「剛......剛上完選修課。」我撒了謊,心臟狂跳。
「什麼選修課?課表上沒寫啊。」
「是......是文學鑑賞,臨時加的。」
我迅速轉移話題:「媽,我手機快沒電了,晚上再聊。」
掛斷後,我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撒謊這麼容易,原來母親並非無所不知。
這個認知讓我既恐懼又興奮。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地下工作者一樣周旋在兩個世界中。
白天,我是母親監控下的乖學生,按時發送課堂簽到截圖,在食堂消費精確到元的餐食。
晚上,我在圖書館角落奮筆疾書,將多年壓抑的想像傾注到參賽作品中。
《高塔》最終定稿的那天,我把它緩存到中轉站,手指顫抖地敲打郵箱帳號。
五千元獎金是我的目標,但更重要的是,這是第一次有件事完全由我自己決定。
「投出去就真的不能反悔了哦。」李學姐在我旁笑著說。
我搖搖頭,滑鼠點擊發送,看著郵件「已發送」三個字,豁然舒心。
「不會反悔的。」
回宿舍的路上,親密付提示音響起——母親又轉入了下周的「限額生活費」。
我盯著那個數字,突然笑了。
她不知道,她的女兒已經找到了另一把鑰匙,正在慢慢轉動高塔門鎖。
4
宿舍樓下,我看到瀅琦和一個男生牽著手告別。
她看到我,猶豫了一下才走過來。
「念笙......那是計算機系的陳晨,我們......」她臉頰微紅。
「恭喜啊。」我真誠地說。
同時意識到母親如果知道我和「早戀」的同學來往,肯定會斷掉所有生活費。
瀅琦突然壓低聲音:「其實......我們都很佩服你。」
「佩服我?」
「你媽媽那樣......要是我早就瘋了。」
她尷尬地笑笑,「但你還在堅持做自己的事,那天我看到你去文學社了......」
我怔住了,原來我的「地下活動」並不如想像中隱秘。
「那個......」瀅琦猶豫著。
「下周我生日,男朋友里給我訂了 KTV 包廂,你能來嗎?當然,如果你媽媽......」
「我會去的。」我打斷她,這次沒有遲疑。
「不管她同不同意。」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我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體內碎裂開來。
不是恐懼,而是禁錮我多年的枷鎖。
那晚,母親照例打來查崗電話。
我平靜地回答著她的問題,同時在筆記本上寫下一行新字:「親密付消費記錄可以偽造。」
高塔里的女孩終於明白,巫婆的力量源於她的恐懼。
而鏡子,會讓巫婆看見自己扭曲的模樣。
5
瀅琦生日那天,我在 KTV 包廂門口徘徊了十分鐘才鼓起勇氣推門進去。
包廂里彩燈旋轉,七八個同學正跟著音樂搖擺,桌上擺著一個插滿蠟燭的蛋糕。
「念笙!你真的來了!」
瀅琦跑過來拉住我的手,她的臉頰因為興奮和酒精泛著紅暈。
我僵硬地笑了笑,手心已經沁出冷汗——我的手機在口袋裡震動,是母親的第 N 通未接來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