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完整後續

2025-10-21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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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精魄,至少需得千年才能修成人,可若是有人願意將她的靈魂給我做載體,那我頃刻就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但這世上,誰會有人將自己的靈魂給別人呢?

我只是試探地提出我的條件,沒成想,章繁只是猶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驚喜來得太突然了,我不可置信地再次問道:「真的給我?你把你的靈魂給我,你就不能投胎轉世,會頃刻消散在天地之間的。」

章繁十分肯定地點頭:「阿錦剛出生就沒了母親,長到兩歲又沒了父親。」

「父親臨終前讓我一定照顧好幼妹,她如今要出嫁了,我這個做姐姐的不能親自去已是遺憾。」

「你替我去,也算了了我的心愿。」

16

章錦早上醒來後就嚷嚷著頭疼,兩個丫鬟輪流勸,她死活不起床。

我讓丫鬟退下,也不勸她起床,坐在床邊陪她說話。

章錦心情不錯,說起一些小時候的事,突然說道:「阿姐,徽州是什麼樣子的?」

我愣了一下,這個問題真的問到我了。

我自己對徽州的記憶很有限,而章繁的記憶因為時間太久十分破碎,能拼湊起來的也不多。

對上章錦期待的目光,我只能將自己記憶中的徽州描述了一下。

章錦對徽州很有興趣,她離開徽州時只有兩歲,對此並沒有什麼記憶。

這些年也沒人給她說過,這是她第一次聽。

我講得口乾舌燥,章錦聽得津津有味。

直到晚上章宅來人,接章錦回去,說是宮中來了禮官,讓她回去學規矩。

我送章錦離開,這才鬆了口氣。

給小孩子講故事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17

接下來的時間,章錦都要學禮儀規矩,自由的時間很少,我每天過去看她,跟她說一些趣事,想讓她高興。

直至八月十五日。

宜嫁娶。

我起了個大早,在晨光朦朧中往章宅去。

偌大的章宅這會兒已經熱鬧起來,下人們穿著喜慶的衣裳來回穿行。

章錦正在丫鬟的服侍下換上喜服,描眉裝扮。

與之前試穿時不同,現在上了妝更顯得她氣質出眾,眉目如畫。

章錦看著鏡中的自己展顏一笑,柔聲詢問:「我是不是很像姐姐?」

我站在她的身後,替她將點翠鳳冠戴上:「很像。」

姐妹兩人一母同胞,自然是像極了。

章錦沉默下來,揮退下人。

屋裡安靜下來,她伸手握住我的手:「阿姐,謝謝你。」

「這聲謝謝,是替我自己說的,也替我姐姐說。」

章錦自小聰慧伶俐,自然早就猜到了我的身份。

「我知道有很多事你肯定不會告訴我,我不問,但……」章錦抬頭看我,雙眼含淚,「我的夢是真的,對嗎?」

這個問題讓我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章錦看我良久,心中有了答案。

「我一直在做那個夢,夢到姐姐被灌下毒酒。」

「我很愧疚,每次在夢裡我都想要救姐姐,可是每次我都救不了她。」

時間久了,夢就成了執念。

這執念讓她煎熬,愧疚,瘋魔。

這才是章錦的病因。

我握緊她的手,一字一頓:「阿錦,你當年那樣小,所有的事都和你無關,錯不在你,你不要自責。」

「你姐姐也不希望你困在過去。」

「如今你得嫁良人,她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你要過好自己的日子。」

「勿要讓她擔憂。」

章錦抬手擦去臉上的淚,聲音沙啞:「我知道,我會努力過好的。」

話落,外面已有人來催。

下人進屋來,給章錦補妝,簇擁著她出門。

迎親的使者已在等候,章華也等著親自送嫁。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章錦被攙扶著上了迎鳳輿。

章華要跟著進宮,我走在他的身後,還沒跨出大門就被一隻手拉住。

我轉身過去,正是管家。

「阿繁姑娘,我們家主有請。」

我看著已經起駕的迎鳳輿,眉頭輕蹙:「等我送完阿錦就去。」

管家聲音更低了些:「家主快不行了,他說有件東西要親手交給你,算是物歸原主。」

我看了一眼章錦的方向,轉身看向管家:「帶路。」

前院的熱鬧喧囂一點點遠離,管家引著我往東南角的偏僻院落而去。

「沒想到你們家主住的地方如此荒僻。」

這邊的院落雖精緻,但顯然很久沒修繕打理了,看上去十分破敗。

管家難得露出了一抹笑:「我們家大姑娘體弱喜靜,她出生後夫人便帶著她在這兒居住,大姑娘和夫人離世後,家主就搬過來了。」

我稀奇地看了一眼管家,他是個寡言的人,今日竟也嘴碎起來。

「到了。」管家停下腳步,伸手推開門,「請。」

門開的瞬間帶出一股濃郁的藥味,夾雜著若有若無的腐木味,讓人聞著頭疼。

我抬步進去,四下打量,就見不遠處的搖椅上坐著一位白髮老頭。

他皮膚蠟黃,眼窩深陷,精神卻格外好。

「來了。」聲音蒼老無力,像是從嗓子裡硬擠出來的一樣,「坐。」

我依言在他對面坐下,仔細看著這位老人。

這是我第一次正面見到他,大名鼎鼎的章丞相,整個章家的話事人,也是害死章繁的元兇。

「你和那丫頭長得真像。」章家主混濁的目光透著精光,「若不是我親眼看到她死了,我還真會信你就是她。」

我無心跟他說往事,開門見山:「我是來拿東西的。」

章家主笑笑不語,指了指小几上的木匣。

我拿起仔細瞧了瞧。

確實是章繁的舊物。

東西已到手,我起身欲走,又想起章繁慘死的模樣,停下了腳步。

「當年你殺了她,有後悔過嗎?」

章家主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衰敗,他扶著搖椅顫巍巍地站起來,佝僂著腰盯著我:「後悔?我這輩子後悔的事有很多,她又算什麼?」

這個答案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想我這一生,出身望族,學富五車,及冠之年就高中進士。」

「我沒什麼大志向,在翰林院修書十幾年也心甘情願,但就因為先太子看上了我的女兒……」

那位章家大姑娘生來不足,先帝不肯讓自己看重的太子娶一位這樣羸弱的女子為妻,便暗示章家主該給女兒說親了。

章家主本也不想讓自己疼愛的女兒進宮受罪,所以皇帝一發話,他當即就讓家中給女兒擇婿。

只是先太子不知其中緣由,以為章大姑娘是被家中長輩逼迫議親的,趁著她出城上香的功夫,就帶著兩侍衛追出城去。

結果先太子死於山匪之手,章大姑娘卻一路平安。

「明明是他的兒子們同室操戈才致先太子早亡,可他偏偏將這筆帳算到了我家!」

先太子死後不久,章大姑娘出門會友失蹤,等找到的時候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當晚就咽氣了。

「我的夫人當時還懷著孕,連女兒早逝都不敢告訴她,只能草草辦了喪事。」

「一開始我以為女兒的事只是意外,心中一直自責,讓人查那天的事。」

「可事情還沒查清楚,我的長子就死於家中,死於房屋失火!」章家主身體搖晃,紅著眼跌坐在搖椅上,「次子為救兄長,慌忙跑去叫人,可天黑路滑,竟失足掉入池塘……」

我心中哀嘆,這真是無妄之災。

先帝自然知道先太子死亡真相,但他不僅是君王,還是父親,下不了手收拾自己的兒子們,就只能將火氣撒在無辜的章家頭上。

章家主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精氣神正在飛速流失。

顯然已是油盡燈枯,大限將至。

「短短三月,連喪三子,我夫人驟聞噩耗,難產生下章華,隻字未留就撒手人寰。」

「就這樣還不放過我們家,這些年來還挑撥我章家內鬥,死傷無數……」

「我後悔啊,我怎麼能不後悔,我後悔沒早點往上爬,早點殺了他!」章家主此時已有些神志不清,眼裡只剩濃濃的不甘,「可恨章華不爭氣,皇位到了眼前也不要。」

「若是我的兩個兒子還活著,我何需費盡心思,讓他來支應門庭……」

我垂下頭,躬身行禮,往外走去。

「皇家害我,那老賊裝得人模狗樣,他死了還要給他上個仁宗的廟號,他怎配得上一個仁字……」

「天下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章華怎就偏要那個章繁!」

我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只剩一口氣的老人。

「其實當年你本可以不殺她的。」

「你手握重權,想要世人不知道她的存在有千萬種辦法。」

「你不過是目下無塵,覺得一個女子罷了,殺了乾淨,不留後患,不值得你費心費力。」

「就和先帝將先太子之死算到章家頭上一樣。」

「你說皇家可恨,你又何嘗不是另一個『皇家』?」

「況且……」我低頭看著匣子,「當年你殺的不僅是章繁。」

「她死的那天剛被診出有孕。」

章家主的眼睛頓時睜大,死死盯著我,顫巍巍地舉起手:「報應……」

兩個字輕輕出口,章家主的手落在搖椅上,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我轉身出門。

管家侯在門外,見我出來躬身行禮:「我還要準備喪事,就不送姑娘了。」

我點點頭,沿著來時的路走。

前院賓客已經被迎去吃席,下人正在洒掃,見到我上前問詢:「姑娘可要去席面?」

「不用了。」我看向章宅對面的小巷子,「等你們郎君回來,麻煩告訴他,我在小院等他,請他去見我。」

下人低聲應下。

18

回到小院,我進了西廂房,將木匣子打開。

裡面是一紙婚書和一張發黃的信紙。

我拿起展開,信上字跡虛浮,只有寥寥幾句。

「今我沉疴難愈,恐大限將至。」

「唯憂我兒,族人不堪託付,世事維艱,女子不易,深思熟慮,欲將其許配族侄章華。」

「男女同姓,其生不蕃。」

「然,章華為族弟拾得棄嬰,非章姓親子,又請齊雲觀相卜,大吉,故將我兒託付。」

「願佳兒佳婿此後同攜手,喜相逢,共白頭。」

這是章秀才臨終前留下的。

他看出兩個孩子的心思後猶豫不決。

章華是章秀才看著長大的,人品貴重,將女兒託付給他,那肯定錯不了。

可章華到底姓章,夫妻同姓,恐招人非議。

於是他拖著病體上齊雲觀,請為兩個孩子卜一卦。

卦象顯所示章華應是京城人士,章繁卻有早夭之相,應避開親族。

婚姻上則為大吉,可婚配。

於是章秀才親手寫下為他們寫下婚書,並叮囑兩人在他死後離開徽州,若無大事,不需回鄉。

為了女兒能過得好,章秀才機關算計,奈何這命中劫數,想躲也躲不掉。

19

我將信紙折好放回木匣,坐等章華過來。

趁著這段時間,我將之前沒畫完的畫像拿出來繼續畫。

等畫像完成已是華燈初上,我起身將屋裡的燭火點燃,章華也趕了過來,推門而入。

我剛好將香燭點上,頭也不回地招呼:「過來上香吧。」

章華的目光落在木匣上,上前打開。

看到熟悉的東西,他霎時紅了眼:「你從哪兒找回來的?」

我沒回答,不滿地催促他:「先上香。」

章華沒再說話,接過我手中的香插上,又跪下磕頭。

我在他身邊跪下,和他一起磕頭。

「現在可以和我說了?」章華沒起身,目光落在牌位上,「明月奴在哪兒?」

「她死了。」我輕描淡寫,順手拿過那張畫好的畫像點燃。

雖然知道章繁看不到這張畫像了,但我還是想燒給她。

這是她最想看的。

最大的心愿。

章華垂眸,聲音輕顫:「怎麼死的?什麼時候……」

「你還記得熙寧二十六年嗎?徽州老家突然來信讓你高中後一定要回鄉祭祖,你走後……」

20

熙寧二十六年。

章華剛走沒一會,章錦又開始發熱,好在周大夫趁著用午食的功夫過來了。

「章華臨走前特地來醫館找我,讓我得空一定過來看看你們姐妹倆,說阿錦還病著,你最近吃東西也沒胃口,他實在不放心。」

章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勞煩你跑一趟了,他大驚小怪的,我沒什麼事,倒是我妹妹還在發熱。」

周大夫笑著擺擺手,坐下細細給姐妹倆把脈,又開了藥方,這才起身告辭。

章繁滿臉笑容地將他送到門口,塞過去一個荷包:「麻煩你了,這是診金和藥錢。」

周大夫收了荷包,殷殷叮囑:「一會兒我叫個夥計給你送藥來,要是晚上再燒起來,就用我教你的法子,給她用冷巾子擦身。」

「今兒七夕,聽說章家晚上會在河邊放煙火,我夫人非得讓我陪她去看,晚上怕是不能過來看阿錦了,等明兒一早我再過來給她瞧瞧。」

章繁忙點頭:「行,你和嬸子玩得高興。」

周大夫笑呵呵地擺手:「照顧孩子不容易,你剛診出有孕,一定要注意身體,我先回醫館了。」

送走周大夫,章繁便回去繼續照顧妹妹。

章錦的高熱反反覆復,章繁一直忙碌到戌時她才稍好些。

忙了一天,她這會兒精疲力盡,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只是她心裡還是害怕章錦再燒起來,始終提著一顆心不敢睡沉。

「咚!」

輕微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來,瞬間驚醒了打盹的章繁。

外面有人!

章繁扶著椅子起身,緊張地拿過桌上的油燈走到門前,小心翼翼地將門拉開一條縫隙,朝外看去。

黑乎乎一片,什麼都沒有。

章繁稍微放心,正想關上門回屋,一隻手卻突然拉住了門扉。

變故來得突然,不等章繁反應,一身著黑衣的人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動作乾淨利落地捂住她的嘴,把她往西廂房拉去。

手中的油燈落地,發出「當」的一聲輕響。

黑暗中,唯一的火光熄滅了。

章繁慌張地想要掙脫此人的桎梏,可力氣的差距實在太大,任她怎麼努力也不過是無用功。

西廂房中亮起燭火,章繁被人按在地上,用一團布塞住嘴。

「你就是章繁。」

低沉的聲音響起,章繁抬起頭,看到了站在牌位旁滿頭華發的陌生男人。

他背對著她,因此看不到對方的面容。

「我知道你心中肯定有很多疑惑。」

男人將手中的香點燃,恭敬地插在香爐里。

「你是個好姑娘,算起來還是我的族侄女。」

「也是孽緣,章華失蹤二十年,竟然就養在徽州老家。」

章家主聲音冷了幾分:「我很感謝你父親養育了章華這些年,但……」

「你和章華不該成婚。」

「雖出五服,但你們不僅同姓,還是同宗同族。」

章繁聞言掙扎著想要說話,可對方明顯不想給她說話的機會。

「我知道,這不怪你,你也不知道這事。」

「兩家關係早已遠了,和路人沒什麼區別,你父親做了一輩子教書的窮書生,從來沒沾過我這個丞相的光。」

「可我不能留你,不能給我兒子留個污點。」

章繁掙扎的動作更加激烈,但不過片刻她就安靜了。

她看到了章錦。

還在病中的章錦小臉紅撲撲的,睡得很沉,被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抱在懷裡。

章繁不敢動了。

她不傻,知道自己今天怕是難逃一死。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再連累章錦了。

只有章錦不知道,沒看到今天的事,才能保她一命。

「你的妹妹也是章華的妹妹,從今天起,我會將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疼愛。」

「日後黃泉路上,要恨你就恨我。」

話音落下,下人上前將章繁嘴裡的布團拿下來,二話不說將一杯毒酒灌給她。

為防她吐出來,下人伸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

直到藥效發作,鮮血從指縫中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那人才放手。

沒了鉗制,章繁癱倒在地,她想說話,可一張嘴就是大口大口的血。

痛,五臟六腑似乎都在被人撕扯一般。

章繁痛苦地捂著肚子在地上滾了兩圈,髮髻散亂,發簪落在鮮血中,她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直到痛苦開始漸漸消散,她的生命也在隨之流逝。

她艱難地抬頭看向周圍不發一言的下人,又看向那始終沒有轉過頭的背影,最後垂下頭,顫抖著,用盡最後的力氣,伸手握住了血泊中的木簪。

從頭到尾,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21

章華呼吸粗重,雙手劇烈地顫抖著。

「她……」

章華哽咽,一句話到了嘴邊如何也說不出口。

我知道他想問的,起身將西廂房的門打開。

今日中秋,桂香怡人。

「你想問她的屍體在哪,對嗎?」

章華此時已渾身發顫,說不出話來,雙手撐地才勉強讓自己從蒲團上爬起來。

「其實她一直在你的身邊。」

22

確定章繁咽氣,章家主才轉過身。

管家抱著章錦上前,輕聲問道:「可要……斬草除根?」

章家主的目光落在他懷裡的孩子身上。

粉雕玉琢的孩子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等回過神來,他已經將章錦抱在自己懷裡。

「算了。」章家主嘆氣,「留下她,將章繁的屍體處理了,還有這間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掃乾淨,別留下痕跡。」

管家點頭,低聲吩咐下人去辦。

章家主抱著孩子出了西廂房,剛好就見煙花在空中綻放,絢麗多彩。

煙花炸開的砰砰聲將挖坑的聲音掩蓋住,無人知道這院落中死了一位無辜女子。

章錦也聽到了聲音,用腦袋蹭了蹭章家主,嘟囔道:「姐姐……我難受……」

章家主抱著她的手僵了一下,但立刻就回過神,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家主,廂房的柜子里找到的。」

下人拿著一副畫和一個木匣子走來。

章家主把孩子給一旁的管家後接過畫和木匣子。

畫卷展開,畫中男子在院中背書,女子在旁抱著孩子。

章家主看了半晌,將畫卷收起來,打開了木匣。

赫然就是婚書和一張信紙。

信很短,不過幾息就能看完。

章家主合上木匣,目光落在桂花樹下的坑中。

章繁的屍體已經扔了進去,下人正在往她身上貼符紙。

章家主看著手上的東西,猶豫一瞬,只將那幅畫扔了進去,留下木匣。

「等忙完了將孩子放回去,那個周大夫明早不是還要過來嗎?他們兩家關係好,看到孩子一個人肯定會暫時照顧的,其他的事等章華從徽州回來再說。」

「還有這樹下的坑,一會兒弄好點,別讓人發現。」

「那個周大夫你也好好敲打敲打,讓他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管家低聲應下。

章家主最後看了一眼正在被下人一點點填上的坑,戴上兜帽消失在夜色中。

下人做事乾淨利落,在煙花結束前將坑填埋好,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小院。

等章華回到這兒已是一個月後。

小院早就落了灰塵,翻動過的土地被掩蓋在沒人打掃的落葉和桂花之下。

得知章繁突然失蹤,章華匆匆去報官,奔走於大街小巷尋人,忙於和找上門來認親的家人周旋。

等他心生絕望再次來到小院,拿起掃帚,所有的痕跡已然消失在時間的洪流中。

23

章華踉蹌出了西廂房,從屋檐下拿過鐵鍤,在桂花樹下挖了起來。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遲疑,好似這會兒要挖的不是他心愛之人,而只是無關緊要的東西罷了。

我緩步過去,看著土地一點點被翻起。

章華的動作很快就停住了,我低頭看去,出現在鐵鍤下的是一根裱畫的軸杆。

「當!」章華手中的鐵鍤落地。

他緩緩蹲下,用手將周圍的泥土扒開,拿著軸杆看了又看。

杉木的軸杆被埋在地里十年,早就被蟲蛀得面目不堪,只稍微用力便斷成了兩截。

章華將軸杆放在旁邊,也不再用鐵鍤,只用手扒著土。

淚水無聲落下,落在泥土中,消失無痕。

我想了想,拿起地上的鐵鍤,幫著章華挖。

兩人努力,很快就挖出一截髮黑的骨頭。

章華停下動作,將骨頭上的泥土輕輕撫去,痛哭出聲。

我停下挖土的動作,抬頭看天上的圓月。

恰好煙花升空炸開,花攢綺簇,璀璨奪目。

今日中秋佳節,又逢帝後大婚,自是普天同慶。

24

章華親手將屍骨裝殮,棺槨就停放在小院中。

他告訴我,他要先回去處理章家主的後事;我要是不想住這兒,他可以另外給我尋一住處。

我大手一揮:「不用麻煩,等送章繁回徽州後我就會離開。」

章華點頭,淡笑問道:「你之後打算去哪兒?」

我沒有隱瞞:「天下之大,我打算四處走走,好不容易做人了,當然要享受享受。」

關於我的來歷我已經悉數告訴章華,他倒是接受得很快。

「有個問題,我還想問你。」章華猶豫半晌還是開了口。

「明月奴可有話讓你帶給我?」

「或者,有什麼心愿?」

我看著眼前的人,明明只是一晚上,卻判若兩人。

從前的他身上死氣沉沉的,人雖活著,但和死了也沒區別。

昨晚的他突然得知妻子離世的真相,傷心欲絕,泣不成聲。

而今天的他,言笑晏晏地同我說話,和章繁記憶中的少年如出一轍。

「除了讓我替她送妹妹出嫁,她確實還有三個願望。」

章華坐直了身體,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一是她十年未給父母祭拜,讓我替她給父母上柱香。」

「二是你手上如今拿著的東西,她讓我替她找回來。」

木匣已經給了章華,等日後章繁下葬,這個木匣也會跟她一起長埋地下。

「三是她說想回徽州,想葬在父母身旁。」

章華有些許失落,喃喃問道:「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我沉默不語。

其實這三個願望後面,章繁還叮囑過我,關於她的其他事不必告訴章華,比如……那個孩子。

章華很快笑起來,輕聲問道:「等家中喪事料理完,我就送明月奴回鄉,你是要同去,還是……」

章家主今日已發喪,上門弔唁的人數不勝數。

章華是他唯一活著的兒子,父子兩人再怎麼不合,這時候也是人死為大,需得他親自出面治喪。

「自然是同去送章繁一程。」

我和章繁畢竟相識一場,這種事肯定要去的。

「那就麻煩你等我到時候一起啟程了。」

我含笑點頭:「自無不可。」

章華這才起身,回章宅去了。

七七後,我和章華扶棺離京。

章錦前來送行,哭得淚流滿面:「阿兄,你是不是不會再回來了?」

聽到這話,章華翻身上馬,只留下一句話:「阿錦,好好地。」

章錦哭著追了幾步, 就被幾個宮人拉住。

我跟著章華, 沒回頭。

等風塵僕僕回到徽州已過了正旦。

徽州的族人都前來恭迎,幫忙搭建靈棚,料理喪事。

這些人有多少真心不知道,但一個個都絞盡腦汁想要和章華攀上關係。

我因為容貌原因帶著面紗,一直跟在章華身旁。

停靈七日下葬,我因為不是章家人, 在祖墳外就停住了。

「我給你留了些錢財。」章華說道,「放在明月奴的屋裡,我沒什麼好東西能感謝你的,現今能給你的就是些許錢財了。」

我張了張嘴,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願你和章繁下輩子同攜手,喜相逢, 共白頭。」

章華笑得暢快:「多謝。」

我回了章繁家,等了大概兩個時辰, 果然傳來了章華的死訊。

他在蓋棺前支開了所有人, 說是想要和章繁說說話。

眾人依言退去, 但過了半個時辰都沒聽到聲音,便有人上前查看。

結果就見章華躺在棺中, 抱著屍骨,已然服毒自盡。

眾人不知所措,這會兒正在和族中耆老商議此事該如何處置。

我看著手中的信, 心中喟嘆,果真讓章繁說中了。

當初我再三問章繁可有話讓我帶給章華,她最後被我問得沒辦法了, 實話說道:「若知我死了,阿鳳絕不會獨活。」

「那可說不準, 十年呢, 說不定人家孩子都成群了呢。」

「絕無可能。」

她說得太過斬釘截鐵,我生了反骨:「等我有了你的容貌,你的記憶, 我就成了你, 你就不怕他變心?」

章繁依然肯定地回答:「他不會。」

想到這,我將信給了章家族人。

上面寫的都是他自己名下的財產,預將這些都給族中, 唯求將他和章繁同棺而葬。

我大概掃了一眼, 只能說章華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果不其然, 族中耆老只猶豫片刻就答應了。

25

喪事結束, 我在一個大晴天離開了章繁家。

關上門的那一刻, 我恍惚看到小時候的章繁和穿著喪服的章華牽著手路過。

「你別傷心,以後我的爹娘就是你的爹娘,我們會永遠陪著你的。」章繁邊走邊幫章華擦眼淚。

章華眼睛紅腫:「真的嗎?我害怕有一天你們也會離開我。」

章繁展顏一笑:「才不會呢, 咱們以後是一家人, 一家人就是要永遠在一起的!」

一句話哄得章華破涕為笑,緊緊拉著章繁的手:「那我們回家!」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我低頭輕笑,走入人群中。

紅日升, 街喧囂,人過往,且記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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