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腳完整後續

2025-10-21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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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懷白月光和離的消息傳來時,我便知曉,我們也快和離了。

冷戰月余,他給白月光買點心時,順手往我懷裡塞了一盒雲片糕:

「不也沒忘了你,還作什麼。」

我不吵不鬧,含笑收下了。

他似乎有些意外,下意識摸了摸胸口的蟹黃酥。

那是他白月光的最愛。

今日是她的生辰,裴懷跑遍京城給她買禮物。

而我的雲片糕,只是贈品。

換作往日,我定要鬧了。

可這次,我累了。

1

秋風很涼,落了我一身金黃的桂花。

我坐在廊下曬著太陽,翻開嫁妝單子,一筆一筆仔仔細細對著,為我與奶娘盤算著餘生的安穩。

奶娘眸色深沉,囁嚅半晌,終究開了口:

「夫人明知道老爺是去找她,為何不阻止?」

為什麼不阻止呢?

因為我累了。

「奶娘,我要和離。」

奶娘身子一震:

「為何?」

為何?

我翻出了上月穿過的鞋子,雲紋暗底,金絲銀線勾的五彩荷里綴著碩大的粉珠。

是世間少有的奢華與精緻。

可它偏偏會磨腳。

「就因為一雙鞋子?」

奶娘驚訝不已。

「就因為一雙鞋子。」

它不僅不合腳,還是個盡人皆知的可笑替代品。

2

嫁妝里的這雙步步生蓮綴珠鞋,是我娘生前親手為我做的。

她說,願我步步生蓮一生登高,平安順遂。

是以,前不久的宮宴上,我刻意將它從箱底翻了出來。

好似也帶著我娘,重走了一回她生活了半生的皇宮。

可那日,它卻將我的腳磨得鮮血淋漓。

粗糲的內線宛若刀子,割破了我的皮肉,讓我的每一步都好似在刀尖上遊走。

我痛到呼吸艱難,只能避開眾人,找了個僻靜之處坐下緩口氣。

卻恰巧撞見幾個小丫鬟,在一樹之隔的花園裡嘰嘰喳喳。

被圍繞中間的那丫頭我認識,是姝華郡主的貼身丫鬟碧荷。

中秋那日,碧荷急匆匆闖進裴府,以郡主暗自神傷不肯用飯為由,將裴懷拽走了。

那晚的月亮特別圓,裴懷讓我等他回府後共賞。

我在院中等到月亮都冷透了,裴懷也沒回來。

他陪郡主賞了一夜的月,我在院子裡枯坐到他回府。

我一句話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他便惱羞成怒沖我嘶吼。

「年年有中秋,時常有圓月,少看一次又不會死,你鬧什麼!」

不是中秋不重要,只是姝華太重要了。

否則同一輪月亮,為何郡主府的月亮偏偏值得他們坐在屋頂看一整晚。

3

那日之後,我們冷戰了許久。

直到我生辰那日,他軟下態度,告了假要好好陪我一整日。

奶娘拿主母的胸懷勸解我,拉著我忙了好半天的飯菜,其中一大半都是裴懷的最愛。

甚至為了緩和關係,奶娘搬出了她珍藏多年的女兒紅。

可裴懷剛坐下,碧荷便帶著哭腔跪在了他身前,支支吾吾說郡主醉酒後長哭不止。

她刻意瞥了眼臉色煞白的我,才擲地有聲:

「郡主嘴裡不斷叫著裴大人的名字。奴婢斗膽,求裴大人去看看。」

裴懷慌張起身,那壇女兒紅被他帶落在地,四分五裂里全是凜冽的酒氣。

我被酒氣熏得莫名心慌。

下意識般揪著裴懷的衣袖,像揪著最後的希望,企圖讓他在想起我這個正妻的體面時,能留下。

可他一根一根掰開了我的手指:

「郡主身子不好,你莫要無理取鬧。」

「一頓飯而已,我有的是時間陪你。」

他拂袖而去,我被穿堂風打得透心涼。

4

那日被叫走的裴懷,陪郡主去護城河邊放了花燈。

好巧不巧,被奶娘揪出去散心的我撞見了。

他們帶著重重護衛,將百姓隔絕在外。

數十丈長的河岸,被姝華與裴懷獨獨占有。

他們言笑晏晏,為彼此打著披風上的連環結,眉目里儘是深情,已然聽不到百姓的抱怨,自然也看不到裹挾在人群里的我。

他說事忙,忙到陪我一頓飯的工夫都沒有,卻能陪姝華做盡她喜歡的事。

陪伴而已,不是他不能,而是我不配!

我噙著諷刺的冷笑,點燃一盞許願燈,一把扔去了裴懷腳下。

擋在姝華身前的裴懷,終於對上了我冰冷的視線。

他心虛地張了張嘴,最後還是變成了滿口的責備。

「婉清,莫要胡鬧!你嚇著郡主了,給郡主賠個不是。」

將姝華緊緊護在懷裡的裴懷,妥帖小心的樣子,陌生到讓我覺得可怕。

我第一次見裴懷母親時,滿心都是惶恐,小心翼翼問裴懷能不能送我一段。

他無奈搖頭,拒絕得乾脆:

「君子重禮節,你我未婚,不可並肩而行污了名聲。」

名聲與規矩成了他規訓我的鐐銬枷鎖。

捂著肚子,我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還不忘強撐底氣與他叫囂:

「也是,未將夫君拱手相讓成全你二人青梅竹馬的情意,是我的不是。那我現在成全你們,還來得及嗎?」

「顧婉清!」

「不必謝哦。畢竟郡主不容易,不像我,撿個破爛夫君容易得多。」

惹了眾怒的郡主在人面前下不來台,只能面色一白歪在了裴懷懷裡。

那日,我們有了婚後的第一次爭吵。

裴懷甚至為眼不見心不煩,惱怒地搬去書房,美其名曰讓我好好反省自己。

我反省過了,裴懷要的是與他並肩的女子。

而我,從來不是。

5

奶娘急得團團轉,多次低三下四去裴懷跟前說好話,裴懷終在我母親忌日那天,才軟了三分。

按住我要下馬車的身子,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花那麼大力氣讓奶娘來請我,又做出這般拿喬的姿態算哪般!」

馬車外的奶娘殷切地看著我,眼角炸開的每一條皺紋似乎都寫滿了對我的操心。

我唯一的親人只有她了,我勸不動她,可為了讓她安心,還是坐了回去。

奶娘頓時笑開了花:

「好了好了,夫妻之間哪有過不去的坎兒。」

可最終讓奶娘失望了,車馬行至半路又躥出了一個碧荷。

她焦急萬分,甚至眼底滾著淚花,只說郡主受了風寒不肯吃藥,誰勸也不聽。

裴懷慢慢鬆開了我的手。

「我晚點來接你。」

我將手藏回了衣袖,淡淡嗤笑了一聲。

裴懷終是看透我眼底的嘲諷:

「信不信由你,不信便自己回府!」

可那日雨天濕滑,我滑落在地見了紅。

6

奶娘不敢動見了血的我,奔去莊子上叫車時,我看到了裴懷。

他沒有接我,而是陪著本該得了風寒的郡主,在京郊肆意賽馬。

我想起郡主身子孱弱,裴懷那般盡心盡力,定然不會忘記為她帶上得力的府醫。

便顧不得其他,希望孩子能得救,近乎哀求般沖他求了救。

可他視線越過我伸出的手,和裙擺上鮮紅的血漬,落在了一襲紅衣眉頭緊蹙的郡主身上。

「演成這般,就沒意思了。」

他打馬而去,頭也沒回。

最終,孩子沒了。

「你為何不告訴我,你有了身子的事為何不告訴我!」

他雙目猩紅站在深夜裡,砸了一地碎渣。

我淡漠地看著他發瘋,攥著彼此的痛楚回得森然:

「那夜護城河邊,我的許願燈里載的美好願景便是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的。」

「你那夜不想聽,他便也覺得你不配做他父親吧。」

「他死在你的拋棄里,更證明你是不配的。」

面對我含笑落下的熱淚,裴懷本要砸在我臉上的怒火,硬被壓了下去。

輕輕將我攬進懷裡,他指天發誓:

「往後我會補償你的。」

「別說氣話,孩子還會有的。」

他寸步不離,事事親力親為,做足了彌補的模樣。

連為孩子求安樂的經文都是擺著小桌在我床側抄出來的。

可我小月子才坐了四日,郡主便受高人指點要去護國寺吃齋念佛。

為消業障,為絕夢魘。

碧荷來請他。

裴懷站在門外左右搖擺,很是艱難。

我懂事地開了口:

「你走吧!」

他鬆了口氣,轉身那一刻,我便像丟掉命中毒瘤一般丟掉了他。

和離書那一日就已經寫好,藏在了我的枕頭下。

整個小月子都是奶娘陪我坐的。

她心疼我壞掉的身子,讓我養身為重,我懂。

直到大長公主邀請我參加了那場宮宴。

7

「你們沒瞧見她那個樣子,每一步皆是故作堅強,小心翼翼,強忍疼痛卻仍宛如盤腳鴨子。」

碧荷尖銳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回。

幾乎一瞬間我便知曉她們討論的便是我。

「郡主不過隨口一句蓮花鞋華美無雙,她很喜歡,裴大人便著人連夜送進郡主府。」

「郡主心善,推辭說那是顧婉清母親留下的遺物,只怕她拿著不合適。你們可知裴大人如何說的?」

衣袖下的手攥得很緊。

我與那群小丫鬟一般豎起耳朵聽後續。

那小丫鬟賣夠了關子,才在嬉笑里尖聲道:

「裴大人說無妨的,大不了賠她一雙一樣的。目光短淺的婦人,辨別不出這些貴重的東西。沒想到,裴大人竟真的找了雙不倫不類的替代品來糊弄她。」

「那內里的粗糲的漁網線,與金線相似,卻尖如刀刃,能割皮削肉。直至此時,她竟還不曉得自己穿的只是贗品。」

我整個人如墜冰窖,腳底的痛蔓延到心裡,連身子都在不由自主地發抖。

可那丫鬟又給了我致命一擊。

她勾了勾唇角,挑釁般提起裙擺露出了一雙一模一樣的蓮花鞋。

「粗枝大葉的東西,怎配得上郡主的金枝玉葉。我勉強穿一穿,都算抬舉它了。」

8

丫鬟們笑聲泠泠,卻如尖刃一般一下一下扎到我心上。

而她足下那雙華美的鞋子也已面目全非。

鞋面上的金絲銀線被刻意劃爛,寓意多子多福的月下蓮蓬被戳成了黑窟窿。

連母親嫁妝里的粉珠也不知被拽去了何處,只剩光禿禿的小雲頭上,兩隻黯淡無光的小魚眼。

一針一線都是我娘的心血,卻早已被毀得面目全非。

「呀,鞋底竟爛了。上不得台面的手藝,便出了這般上不得台面的東西。」

哄堂大笑里,我帶著冷意驟然現身,將人堵在了御花園裡。

「我娘親遺物丟失,正不知賊人所在何處,沒想到竟被我撞了個正著!」

她們以為被裴懷拋棄、淪為笑柄的我,為了體面也會忍氣吞聲。

可我,並未就此罷休。

9

戰戰兢兢的丫鬟帶著我找到郡主跟前時。

裴懷的大氅正蓋在孱弱的郡主身上。

推脫公務繁忙,晚點來接我的夫君,挽起寬袖,幫郡主小心翼翼地剝瓜子仁兒。

小半碗的瓜子仁也不知道裴懷剝了多久。

我只記得從前吃糖炒栗子時,他幫我剝過幾顆,嫌麻煩,衣襟一掃,起身就走:

「這煩神的玩意兒也不知有什麼好吃的,我做不來,不如去處理公務來得洒脫。」

原來,他也可以如此耐心地剝更多瓜子仁。

見我突然找了過來,他面色一僵。

「都找到了這裡來,你到底有完沒完?」

聽聞我是要在郡主跟前求個公道,嚴懲這偷我母親遺物的賊人時,裴懷的眉頭瞬間便擰成了疙瘩。

他不悅地走向我,高大的身影籠在我身前,遮住了眼前的灼灼月光。

將聲音壓得很低,他帶著濃濃的威脅:

「郡主方才睡著,別沒事找事。」

「一雙鞋子而已,是我送出去的,你當何如?」

慶祝帝王生辰的煙火瞬間炸開,映在裴懷那雙冰冷至極的眸子裡,明明滅滅,我已看不到我自己。

似是察覺到了我身上籠罩的冷意,連嘴角扯出的一抹諷刺的笑意都冷得攝人。

他才妥協般伸出手來:

「不是賠了你一雙一樣的,還不滿意?」

他的手就要落在我手腕時,郡主被煙花驚醒,下意識驚呼了一句裴懷哥哥。

那雙離我近在咫尺的手,驟然收回,他幾乎是一瞬間便衝到了郡主跟前。

「我在!」

姝華撲進他懷裡,風聲吹來了她的哭腔:

「我夢到你也不要我了,裴懷哥哥,我只有你了,不要丟下我。」

「不會!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

幾乎是下意識般,裴懷急急做了保證,將懷裡的人緊了又緊。

一陣風過,我冷到骨頭裡,忍不住笑出了聲。

裴懷似乎終於想起了身後的我,背影一僵,回眸的瞬間面色蒼白。

「婉清姐姐!」

姝華好似才看到我。

羞怯地從裴懷懷裡鑽了出來,紅著一張臉極力解釋道:

「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只是做噩夢了。」

10

她只是做了個噩夢,可他二人的感情卻讓我宛如身在噩夢裡。

為了她的噩夢,為了她的惶恐,為了她和離後的傷心與破碎,裴懷日日都在與我鬧脾氣。

鬧到如今,他不願面對我的眼淚,我也不再聽他的解釋。

夫妻離心,心灰意冷。

好累。

逃離的心思,就從那一刻生起。

「姐姐若是生氣了,我跟姐姐道歉。姐姐向來最在意裴懷哥哥的,我……」

「無妨的!」

我打斷她的話。

「今日找郡主,只為母親的遺物。其他小事,不值一提。」

一瞬間,針落可聞。

郡主深深看了眼裴懷,狡黠地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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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的意思,裴大人不如一雙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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