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家六口人中,唯一的經濟來源。
查出癌症後,為了省錢供妹妹讀書,我一次醫院都沒敢去。
爸媽⼀天三遍地催錢,但我從不抱怨,累到咳⾎也要準時打錢。
為了家⼈的一句懂事,止疼藥我也分成三頓吃。
哥哥總誇我省心,是最疼妹妹的好姐姐。
無數個深夜,我都把奶奶的話在⼼底默念,這就是我的命,要認命。
所以在知道爸媽偷偷帶妹妹去遊樂場的那天,我專程煮了帝王蟹,來當他們的斷頭飯。
親眼看他們⼀個接一個地斷了氣,我撥通了報警電話。
1
警察破門而入時,我正踩著奶奶胸口,用枕頭死死壓住她的臉。其他⼫體橫七豎八地倒在我腳邊。
「呀,出警這麼快呢。」
「快住手!不許動!」
警察厲聲呵斥,槍口⻬⻬指向我。
我把枕頭⼀丟,攤攤⼿。
瞧,多餘了,其實她早沒⽓兒啦。
這⽼東西死到臨頭,還假惺惺地從兜里掏糖給我,早幹嘛去了。
地上那幾個也都渾身是傷,就這麼死太便宜他們了,是我不解氣又挨個泄憤一遍,耽誤了時間。
本來還想體體面面地幫警察開門的。
被押出去時,我一個趔趄,差點被地上的母親絆倒。
「嘖。」
死了還不安生,我狠勁一腳跺折了她的⼿指。
「林夢,你到底為了什麼殺人?」
審訊室里,老刑警陳剛第十遍這樣問我。
在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我瞧見自己蒼白瘦小的倒影,「噗嗤」一聲笑了,怎麼看都不像殺人犯嘛,隨後輕飄飄地答著。
「剛不是說了,就是點……家庭內部矛盾而已。」
「家庭內部矛盾?你管滅門慘案叫家庭內部矛盾!?」
做筆錄的警官小王受夠了我的態度,出聲呵斥。
「你還是人麼,父母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怎麼下得去手?」
我嘟起嘴,故作委屈地道。
「辛辛苦苦?我怎麼覺得他們挺輕鬆的。國慶節,為了那點翻倍工資,我在店裡連倒五個通宵崗時,他們呢?拿著我的血汗錢,偷偷帶妹妹去遊樂場,玩得那叫一個開心!」
老刑警眉頭鎖得更深了。
「就因為他們帶妹妹去了趟遊樂場,你就殺了他們?」
「就、因、為?」
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一聲。
「陳警官說話,可真輕巧。」
「我初中輟學只能打零工。足療、掃廁所、殯儀館……只要給錢多,再糟踐人的活我也干。可他們永遠嫌不夠。憑什麼從小到大受苦的是我?就因為林微微更會撒嬌?好啊,不是總嚷嚷錢不夠用麼,我就送他們下去花冥幣嘍。」
陳剛翻著厚厚的資料,臉色越來越沉。
「你哥哥呢,常年不在家,你也恨他?」
「恨啊,憑什麼他三十好幾還像個少爺似的讀書?」我理直氣壯地說。
「對了,那隻帝王蟹,是我被客人打了,老闆開除我時賞的,他吃的時候怎麼說?」
「林夢這頓打挨得不虧!」
我撇著嘴,拿腔拿調地學了一遍。
「你奶奶,所有鄰居都說她最疼你。一把年紀到處撿垃圾,就為了攢錢給你買糖,你連她都不放過?」
「切。」
我翻了個白眼,滿臉厭惡。
「那老東西,專買我最討厭的奶糖。她那ṭű̂₁是對我好?她是在自我感動!成天在我耳邊念叨,說我命苦,和她一樣。我殺了她,正好幫她解脫,省得她活著遭罪!」
陳剛臉色愈發難看。他辦案多年,還是頭一回見這樣殘忍且毫無悔意的兇手。
「所以,你下毒後又動手掐死他們?」
我玩著手銬,鏈條叮噹作響,像在為這場審訊配樂。
「人是我殺的,毒是我下的,還有什麼好審的?」
陳剛的眼神陡然銳利起來,「回答我的問題。」
「是啊。」我笑得十分燦爛,「一家人嘛,就得整整齊齊,我擔心他們死不透,只好親自一個、一個送他們上路呢。」
「住口!」
小王氣得面紅耳赤,「你簡直是畜生!」
他手指差點戳到我鼻尖,要不是礙於警察身份,他恨不得直接扇我一巴掌。
我看著他,笑得越發猖狂。
「王警官,別激動嘛。要不,我把做螃蟹的秘方告訴你?回家試試,吃過的人沒人說個不字兒。」
「你!」
小王被我徹底激怒,脫口而出,「走流程吧!這畜生都認了,早結案早槍斃!」隨後摔門而去。
審問陷入僵局,陳剛卻沒有絲毫放鬆,他沉吟片刻也轉身走了出去,在隔音玻璃後繼續審視我。
我毫不在意地往後一仰,沒多會兒就打起了呼嚕。
2
我殺了全家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一夜之間飛遍全國。
第二天,各大媒體頭條都是同一個聳人聽聞的標題:
【獨食姐姐:為一張遊樂場門票,她毒殺全家】。
那些記者、自媒體,聞著味就來了,爭先恐後地挖掘我罪惡的過往。
很快,一則舊聞被挖出來,徹底坐實我「天生惡魔」的罪名。
鄰居老李頭,時隔八年後再次成了媒體寵兒。
鏡頭前,老李頭唾沫橫飛。
「那個林夢啊,從小就是個壞種!我跟你們說,她八年前就想殺全家了。真的!那時候她才二十歲,鬧得我們左鄰右舍都不得安寧!」
「就因為她爸媽那天要帶妹妹去國王寶藏遊樂場,她就瘋了!」
記者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國王寶藏遊樂場」。
正是我殺人當天,父母帶妹妹去的地方。
「她當時怎麼瘋的?」
「哦喲,那場面!砸電視、割腕、撞牆,抄起菜刀一頓亂砍,滿臉是血地對她爸媽吼,跟個厲鬼一樣!」
老李頭越說越激動。
「我到現在都記得她那句話,她說『那地方只能我一個人去!你們要是敢帶她去,我就殺了你們,再自殺!』你們聽聽,這是人話嗎?」
「林濤李梅那兩口子平時很和氣的,為人沒得說,造孽喲,養了個孽障。」
「就為去個遊樂場,要死要活的,現在做出殺人的事,我一點不奇怪!」
這段極具衝擊力的描述,迅速在網絡上發酵。
網紅、專家們將「八年前的威脅」與「八年後的滅門」無縫對接,從各個角度分析這條完美的犯罪心理閉環。
「心理扭曲的惡魔」、「嫉妒成性的姐姐」、「為了玩樂不惜滅門」。
各種標籤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無數人對我喊打喊殺,恨不得將我扒皮抽筋。
【原來是蓄謀已久!早就動了殺心!】
【可怕,就因為妹妹要去她喜歡的遊樂場?嫉妒心扭曲到變態!】
【這女的就該下地獄!這家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有這種孩子!】
案件的偵辦過程異常順利。
現場勘驗、屍檢報告、物證鑑定、犯罪動機、證人證言……
所有證據相互印證,形成一條完美無缺的證據鏈,清晰指向我是一個長期積怨、心理扭曲的極端兇手。
公眾的憤怒達到了頂點,刑偵機關也一致認為這個案子證據充分。
很快,判決出來了,死刑。
我沒有提出上訴,安靜等待著被移交至死刑犯監區。
如今警局其他人已經覺得塵埃落定,只剩下整理,做最ṱṻₐ後收尾。
可是陳剛卻力排眾議再次提審我。
他將列印出來的報道和視頻截圖推到我面前,目光炯炯。
「八年前,你就因為遊樂場的事要殺人?」
「是啊,怎麼了?」
我掃了一眼文件,很是滿意,語氣自豪。
「我早就告訴他們,遊樂場是我的專屬地盤。那是我用命換來的特權,是他們補償我的!」
我聳聳肩。
「可他們不聽,非要挑戰我的底線,那就別怪我。」
「就為了一個遊樂場?」
陳剛的目光在我臉上來回巡梭,想從上面找出哪怕一絲撒謊的痕跡。
「你對妹妹的恨,就深到這個地步?」
「不然呢?」我閒散地靠在椅背上。
「可惜啊,當年歲數小,膽子也小……最後也沒下去手。不然,哪用等到今天?讓她多活了八年,算我仁慈吧。」
陳剛突然拎起椅子坐到我正對面,和我臉對臉,盯著我的眼睛慢慢逼近。
「你妹妹,沒死。」
3
「不可能!你騙鬼!」我朝著地面狠狠啐了一口。
「林微微目前仍在醫院接受密切監護。她受了極大刺激,醫學上叫創傷性木僵,還有很嚴重的驚恐症,心理及精神科專家還在會診……」
我被極度的失望擊潰了,緩了好一會兒才失神道。
「嘖,真是命大。那個小賤人,運氣怎麼總是這麼好?」
我猛地抬頭,眼神怨毒地瞪著陳剛。
「撒謊!撒謊!你們警察嘴裡有一句真話嗎?之前不是說都死絕了麼!」
小王在旁邊不屑地冷哼,手上不停地整理著案卷。
而陳剛意味深長地沉默著,如一頭蟄伏的獵豹,牢牢鎖死我每一寸表情變化。
他緩緩抽出另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報告顯示,林微微五歲便檢查出患有嚴重的海鮮過敏。這事,你不知道?」
他沒給我驚訝的時間,步步緊逼。
「那天晚上,林微微一口沒吃帝王蟹。你沒發現?」
我忽然變得狂躁,嘶聲吼著。
「她吃不吃,關我屁事?我哪有空盯著她!她死了最好,不死算她命大!」
陳剛身體前傾,壓迫感節節攀升。
「是嗎?可現場勘查顯示,那晚桌上除了蟹,還有三道菜。那些菜里沒有毒,只有安眠藥。」
他聲音擲地有聲:
「為什麼,要下兩種藥?」
我不耐煩地扭頭,「雙重保險,不行嗎?」
「一個痛恨妹妹多年的滅門案兇手,偏偏只在妹妹絕對不會吃的那道菜里下毒?」
「林夢,別告訴我,這只是巧合?」
「還有,既然你這麼恨林微微,又為何選擇先對其他人補刀,確保他們死透,最後唯獨漏了你最恨的妹妹?」
我開始不受控制地瘋狂前後搖晃,口中不斷重複。
「居然漏了她……她竟然沒死……」
陳剛抬高了聲音。
「林夢,明天!你就要被移送到死刑監獄,一切都結束了。這是最後一次傳審!真的沒別的話要說?」
過了好久,我聽見自己低聲說。
「該說的,我都說了。殺人償命,你們警察不是只看證據麼,為什麼你還要揪住我不放。」
陳剛慢慢走回桌後,坐了下來。
「到年底,我干刑警就整三十年了。有時候,比起證據,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覺。」
「林夢,你在隱瞞。」
我望向他那雙不再鋒利的眼睛,卻覺得此刻的他更能洞察人心。
「林夢,我已經知道。不管怎樣,你都時日無多。」
「你得了癌症,卻捨不得花一分錢在自己身上ţṻ₉,生生拖成晚期。我不信,你對家人毫無感情……在死之前,你還有什麼願望嗎?」
「陳隊!她可是滅了自家滿門的殺人犯,您就不怕這女人耍詐!」
我低著頭,很平靜。
「移監路上,我要到國王寶藏遊樂場拍張照。」
「你還不死心……」
陳剛一個抬手果斷讓小王噤聲,他眯了眯眼睛,答應得乾脆。
「我來協調。」
4
我移監的消息,早已在小城的街頭巷尾傳得沸沸揚揚。
那天,天陰得厲害。押送車緩緩駛出看守所,門口早已被人群圍得水泄不通。有人舉著紅字橫幅「殺人償命」「惡魔下地獄」,嘶吼和咒罵聲此起彼伏。
誰也沒想到,這輛車,竟會在國王寶藏遊樂場門口停下。
我被押著,快步走到遊樂場標誌性的大門前。剛拍完照,就聽見人群中傳來一聲尖銳叫喊:
「天哪!大家快看,那個殺了全家的女的,竟然敢來遊樂場!」
「是她!那個畜生!」
一ţû⁹瞬間,遊客、路人、攤販紛紛駐足,手機鏡頭齊刷刷對準我,人潮向我們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