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到了高中畢業聚會那天。
熱鬧的 KTV 里,同學們興致勃勃地拿我打賭。
「我賭一百塊,就能讓姜晚意今晚跟我走,誰不服?」
他們最後推出了裴燼。
裴燼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無所謂道:「可以。」
我假裝喝著酒。
等著裴燼上門來。
1.
包廂里燈光昏暗,音樂震耳欲聾。
我坐在角落,手裡握著一杯冰啤酒,金屬罐的涼意滲進皮膚。
隔著攢動的人頭,我看到那群人簇擁著裴燼。
為首的張揚正唾沫橫飛地說著什麼,臉上是看好戲的興奮。
裴燼,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家世顯赫,長相出挑,永遠一副天塌下來都與我無關的冷淡模樣。
上一世,就是他接下了這個賭約。
然後,他毀了我。
「姜晚意。」
一道清冽的嗓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抬起頭,對上裴燼深不見底的眼睛。
他逆著光,半張臉隱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周圍的起鬨聲小了下去,無數道曖昧的、看戲的目光聚焦在我們身上。
「出去走走?」他問,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我笑了。
和上一世一模一樣的開場白。
那時候的我,因為他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
我以為這是暗戀的終點,是奇蹟的開端。
卻不知道,那是我走向地獄的開始。
我仰頭,將杯里最後一口酒喝完,然後站起身。
「好啊。」
我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詫異。
大概是沒想到我答應得這麼乾脆。
同學們的起鬨聲再次炸開,有人吹起了響亮的口哨。
「燼哥牛逼!」
「成了成了!」
我無視那些噪音,徑直從他身邊走過,走向包廂門口。
經過他時,我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夾雜著一絲冷冽的松木香。
是他慣用的香水味。
上一世,這個味道曾是我午夜夢回時的噩夢。
走出 KTV,悶熱的空氣撲面而來。
城市的霓虹在夜色中閃爍,像一場永不落幕的虛假繁華。
「想去哪?」裴燼跟在我身後,不緊不慢地問。
我停下腳步,轉身看他。
「我餓了,請我吃夜宵吧。」
他挑了挑眉,似乎對我的要求感到意外。
「行。」他點頭,從口袋裡摸出車鑰匙,「想吃什麼?」
「最貴的。」我說。
我看到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滿足你。」
他帶我去了一家私房菜館,裝潢古樸,價格不菲。
上一世,他只是在路邊攤隨便給我買了一碗餛飩,然後就迫不及待地帶我去了酒店。
這一世,我偏要讓他出點血。
點菜時,我專挑那些昂貴的招牌菜點。
裴燼始終坐在我對面,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我能感覺到他目光里的審視和探究。
他大概在想,這個一直默默無聞、內向自卑的姜晚意,怎麼一夜之間變了個人。
菜很快上齊。
我沒有理他,自顧自地吃著。
味道確實不錯,比我上一世在出租屋裡吃的泡麵好太多了。
吃到一半,裴燼終於開口了。
「你好像......不太一樣了。」
我咽下嘴裡的蝦球,用餐巾擦了擦嘴,抬頭看他。
「人總是會變的。」
「是嗎?」他輕笑一聲,「因為畢業了,所以解放天性了?」
他的話裡帶著幾分嘲弄。
我知道,在他和他的那群朋友眼裡,我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意拿來取樂的玩物。
「或許吧。」我不想和他多費口舌。
我的目的,從來不是和他吃飯。
吃完飯,已經快凌晨一點了。
「吃飽了。」我放下筷子。
「然後呢?」裴燼看著我,眼神變得有些深邃。
我知道他在等什麼。
我站起身,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們去酒店吧。」
2.
裴燼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主動。
隨即,他眼底的玩味更濃了。
「好啊。」
他起身,很自然地想來牽我的手。
我側身避開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臉色沉了沉。
我沒看他,徑直往外走。
他很快跟了上來,沉默地走在我身邊。
到了酒店,他開了間套房。
刷卡進門,他反手關上門,發出一聲輕響。
「咔噠」一聲,也像我心裡某個開關被打開的聲音。
房間很大,裝修奢華。
裴燼脫下外套,隨意地扔在沙發上,然後一步步向我逼近。
他的眼神帶著侵略性,像是獵人終於等到了獵物落入陷阱的時刻。
「這麼主動,就這麼喜歡我?」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一絲嘲弄。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上一世,就是在這裡,我所有的天真和幻想被他親手撕碎。
他將我摁在床上,一邊粗暴地對待我,一邊和他的朋友們語音通話,直播著他的「戰績」。
那些污言穢語,那些不堪的嘲笑,像一把把刀子,將我的尊嚴凌遲。
事後,他扔給我一沓錢,眼神冰冷又鄙夷。
「拿著,別說我白睡你。」
然後,我成了全校的笑柄。
重來一世,我不會再讓悲劇重演。
我要讓所有傷害過我的人,都付出代價。
「怎麼不說話?」裴燼的手撫上我的臉頰,指腹的薄繭有些粗糙。
我強忍著噁心,沒有躲開。
滾燙的吻落了下來,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我偏過頭,躲開了。
裴燼的動作一頓,眼裡閃過不悅。
「怎麼?現在開始裝純了?」
我抬手,抵在他的胸口,將他推開了一些距離。
「急什麼?」我伸出手指,點在他的胸口,「先去洗個澡,我喜歡乾淨的。」
我踮起腳尖,溫熱的呼吸噴洒在他耳廓上,聲音又輕又軟,帶著鉤子:「我等你。」
這三個字像一把火,徹底點燃了他最後一點耐心。裴燼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眼中的慾望瞬間壓倒了所有理性。
「好,你等著。」他嗓音沙啞,轉身走進了浴室。
很快,裡面便傳來了嘩嘩的水聲。
機會來了。
我臉上的嫵媚和羞怯瞬間消失,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東西——一副工業級的尼龍束縛帶,還有一個針孔大小的微型攝像頭。
這種束縛帶,一旦拉緊,除非用工具剪開,否則越掙扎就勒得越死。
我快步走到電視機下方,將攝像頭用一小塊雙面膠粘在不起眼的凹槽里,調整好角度,確保能將整張大床清晰地拍進去。
然後,我拿出自己的手機,調出錄音介面,螢幕朝下,悄無聲息地放在了床頭櫃的檯燈後面。
做完這一切,浴室的水聲恰好停了。
我快速脫掉外套,只留下一件貼身的弔帶裙,走到床邊,擺出一個自認為最誘人的姿勢,側躺在床沿,長發如瀑般散開。
裴燼只在腰間裹著一條浴巾,從浴室里走了出來。水珠順著他緊實分明的腹肌滑落,沒入ẗü⁹浴巾的邊緣,性感得一塌糊塗。
他看到床上的我,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徑直朝我撲了過來。
「小妖精,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
我沒有躲,甚至還朝他伸出了手臂,仿佛在迎接他的到來。
就在他將我壓在柔軟的大床上的瞬間,在他以為即將得手的瞬間,我屈起膝蓋,用盡積攢了兩輩子的恨意和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撞向他的小腹!
「唔!」裴燼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那張英俊的臉瞬間因劇痛而扭曲,整個人像煮熟的大蝦一樣弓起了身子。
我猛地翻身而起,趁他還沒從劇痛中反應過來,用早已捏在手裡的束縛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的雙手反剪在身後,然後繞過堅實的床頭柱,狠狠地拉緊!
「咔噠」一聲,鎖扣咬合。
整個過程不到十秒,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3.
「姜晚意!你他媽瘋了!」裴燼又驚又怒,他開始瘋狂地掙扎,但尼龍束縛帶卻越掙越緊,很快就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勒出了深紅色的血痕。
我騎坐在他身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從這個角度,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臉上由錯愕、憤怒到驚慌的轉變。
「瘋了?」我笑了,伸手拍了拍他那張曾經讓我迷戀的臉,力道不輕不重,卻充滿了羞辱的意味,「我清醒得很。裴少,遊戲好玩嗎?」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低吼著,英俊的臉因憤怒而漲紅,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從他丟在沙發上的褲子口袋裡摸出了他的手機。
我輕車熟路地打開他的微信,點開一個名叫「狩獵遊戲」的群聊。螢幕上跳動的最新聊天記錄,像一把把尖刀,刺痛了我的眼睛,也點燃了我更深的恨意。
王昊:「燼哥,搞定了沒?那土包子是不是特好騙?你親一下她就臉紅了吧?」
李哲:「照片!視頻!搞快點!老子賭了一百塊,就賭你今晚能把她睡了!等著看她哭著求你的樣子呢!」
裴燼:「等著。」後面還跟了一個得意洋洋的墨鏡表情。
我把手機螢幕懟到他面前,幾乎貼著他的鼻尖,讓他看清自己發出的每一個字。
「狩獵遊戲?土包子?一百塊的賭約?」我收起手機,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裴燼,原來我在你眼裡,就值一百塊?」
「姜晚意,你聽我解釋......那只是我們開玩笑的......」他開始慌了,眼神躲閃,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氣焰。
「解釋?」我俯下身,溫熱的氣息吹拂在他耳邊,說出的話卻冰冷如刀,「不用解釋。現在,輪到我跟你玩個遊戲了。」
我拿起自己的手機,打開錄像功能,閃光燈「啪」地一聲亮起,瞬間照亮了他那張寫滿驚恐的臉。
「看著鏡頭,裴少。」我用兩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看向我的手機,「把你和王昊他們打賭,怎麼一步步設計我,怎麼計劃羞辱我的,原原本本地,一個字不差地,說出來。」
我頓了頓,拿起他剛剛為了營造氣氛而開的一瓶紅酒旁邊那把用來切水果的刀。冰冷的刀鋒在他俊朗的臉頰上輕輕划過,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白痕。
「說得好,或許我一開心,就把視頻刪了。說得不好......」我壓低了聲音,幾乎是貼著他的耳朵說,「你說,要是你這張引以為傲的臉蛋上,多了幾道永不消失的疤,以後還會有那麼多女生為你前仆後繼嗎?」
冰冷的觸感讓他渾身一僵,他眼中的驚恐幾乎要溢出來。他毫不懷疑,我說到做到。
「我說!我說!」他徹底崩潰了,心理防線瞬間垮塌,「是......是我們打的賭。他們說你暗戀我,說你這種家庭普通的乖乖女,只要我隨便勾勾手指,你就會自己送上門來......我們賭......賭我能不能在畢業典禮後一周內睡了你......今天的事,也是我們商量好的,就是為了拍下你的照片和視頻,發到群里,讓他們看你的笑話......」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
上一世的痛苦、絕望、身敗名裂,在此刻,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錄完視頻,我滿意地收起手機。「很好,裴少表現得不錯。」
「姜晚意,你把視頻刪了!你把視頻刪了!」他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喊道,「你想要什麼?錢嗎?我給你!多少都可以!十萬!不,五十萬!」
「刪了?」我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從他身上下來,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然後走到門邊。
「你......你要去哪兒?放開我!姜晚意!你這個賤人!」他嘶吼著,身體徒勞地扭動,手腕被勒得鮮血淋漓。
我回過頭,對著他露出一個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放心,這家五星級酒店的隔音很好,你就算喊破喉嚨也沒人會來救你。」
說完,我拉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將他氣急敗壞的咒罵和徒勞的掙扎聲,徹底關在了門後。
我站在酒店走廊鋪著厚厚地毯的走廊上,看著手機里那段足以讓他身敗名裂的視頻,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胸腔里積壓了兩世的鬱氣,仿佛在這一刻,消散了些許。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我的手機就被打爆了。來電顯示上,是裴燼的名字。
我任由它響著,仿佛沒聽見一般,不緊不慢地在樓下的早餐店裡,吃著熱騰騰的小籠包。
終於,在他換了第 N 個陌生號碼打過來時,我才慢悠悠地擦了擦嘴,接起電話。
「姜晚意!」電話那頭,是裴燼壓抑到極致的怒火,聲音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你他媽在哪兒?!」
「喲,裴少恢復自由了?」我輕笑一聲,用勺子攪動著碗里的豆漿,「我還以為你得在床上躺到酒店服務員查房呢。」
「視頻!把視頻和照片都刪了!」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刪了?可以啊。」我慢條斯理地說,「不過,我這個人記性不好,你也知道的。為了防止我忘記,不小心備份了很多份。雲端,加密 U 盤,好幾個匿名郵箱......你說,萬一哪天我不小心手滑,把這些東西匿名打包發到校園論壇,或者直接發給你爸媽,還有王昊、李哲他們的父母......會怎麼樣?」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沉寂。我甚至能想像到他此刻的臉色有多難看。
良久,他才從牙縫裡擠出那句話:「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麼樣。」我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我只是想告訴你,裴燼,還有你的那群好兄弟,別再來惹我。離我遠點,永遠別再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不介意讓你們所有人的父母親戚都欣賞一下,你們兒子痛哭流涕、跪地求饒的英姿。」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順手將他所有的聯繫方式拖進了黑名單。
4.
回到家,劉梅懶洋洋的聲音飄了過來。
「晚意回來啦?畢業聚會玩得開心嗎?」她的眼神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轉。
那眼神我太熟悉了,除了貪婪、算計,沒有其他。
「還行。」我淡淡地應了一聲,繞開她黏膩的目光,徑直往自己那個狹小陰暗的房間走。
房間的門把手已經鬆動,牆皮也有些剝落,這是我十八年來唯一的棲身之所。
「站住!」
劉梅的聲音陡然拔高,瞬間撕破了她偽善的面具。
「我跟你說話呢!你什麼態度?」
我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平靜地看著她。
上一世,就是這一聲「站住」,讓我停下了腳步,也停下了我本該有無限可能的人生。
我看著她因憤怒而微微扭曲的臉,心中一片冰冷。
「你看啊,家裡這開銷一天比一天大,你爸那點死工資根本不夠用。」
「你兼職的工資發了,是不是該拿出來了?」她見我沒反應,索性開門見山,露出了真實的嘴臉,「正好,你妹妹下個月的鋼琴課學費還差一點呢。」
話音剛落,姜月芯就從她那間寬敞明亮的公主房裡探出頭來,嘴角掛著幸災樂禍的笑。
「姐,媽也是為了這個家。你反正也要去上大學了,留那麼多錢幹嘛,又不會理財,還不如交給媽統一保管呢。」
統一保管?
我心底發出一聲冷笑。
上一世,我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將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錢,恭恭敬敬地交到劉梅手上,只為了換取她們一點點可憐的笑臉,換取父親一句「晚意懂事了」的誇獎。
可結果呢?
我省吃儉用,高考結束的暑假打了三份工,累到中暑暈倒,換來的五千塊錢,轉頭就變成了姜月芯身上那條價值不菲的連衣裙。
而我,穿著洗到發白的舊 T 恤,被她們嘲笑土氣,不懂得打扮。
他們拿著我的血汗錢,給姜月芯報最貴的補習班,送她去學鋼琴、學畫畫。
而我,連買一本心儀的課外書都要猶豫再三。
最可笑的是,我後來考上了頂尖學府,她們卻拿著我的錄取通知書四處炫耀。
而姜月芯勉強上了個三本,她們卻安慰說女孩子不用太辛苦,開心最重要。
重活一世,我若還看不清她們的嘴臉,那真是枉死了一回。
「不給。」
我看著劉梅伸向我的手,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空氣瞬間凝固了。
劉梅愣住了,她臉上的貪婪和得意還未散去,就僵在了那裡,仿佛沒聽清我的話:「你說什麼?」
姜月芯也收起了看好戲的表情,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我說,我的錢,一分都不會給你們。」我一字一頓地重複道,迎著她錯愕的目光,沒有絲毫退讓,「姜月芯是你的女兒,不是我的。她的學費,憑什麼要我來出?」
「反了你了!」
劉梅終於反應過來,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的鼻子尖叫起來,「姜晚意,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讓你拿點錢出來怎麼了?你是不是翅膀硬了,覺得考上個大學就了不起了?信不信我讓你爸打斷你的腿!」
又是這句。
上一世,我就是被這句話嚇住了。我對父愛還有著一絲可悲的幻想,我怕他真的會對我失望,真的會動手。
可現在,我只覺得可笑。
「那你讓他打好了。」我嗤笑一聲,環顧著這個所謂的「家」,「我吃的每一粒米,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我爸的婚前財產支付的生活費。這個房子,也是我爸的。跟你劉梅,有什麼關係?」
我往前逼近一步,目光直視著她。
「你要是不想我住,可以。把我媽留給我的那套房子還給我,我立刻就走,絕不礙你的眼。」
我親生母親去世前,在市中心給我留了一套小戶型的房子。可我爸姜國棟,以「你年紀小,先由我保管」為由,一直將房產證捏在手裡。這些年,房子的租金源源不斷地流進劉梅的口袋,成了她和姜月芯的提款機。
提到房子,劉梅的臉色瞬間變了。
她的氣焰一下子就滅了,眼珠子飛快地轉動著,隨即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拍著大腿哭嚎起來。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現在出息了,就要把我這個後媽一腳踹開了!你這是要逼死我啊!我不活了!」
這套撒潑打滾的戲碼,我從小看到大,早就免疫了。
「姐,你怎麼能這麼跟媽說話?」姜月芯見狀,立刻裝模作樣地跑過來,扶住劉梅,對我怒目而視,「媽對你多好你忘了嗎?去年你生日,媽還給你煮了長壽麵呢!」
她不說還好,一說我更是火大。
一把不到兩塊錢的掛麵,連個雞蛋都沒有,也虧她說得出口。
而就在我吃那碗「長壽麵」的時候,她們母女倆正在房間裡分享一個昂貴的生日蛋糕。
「你不就是嫉妒我嗎?」姜月芯見我臉色難看,以為戳到了我的痛處,更加得意起來,「嫉妒爸媽疼我,嫉妒我比你漂亮!」
「嫉妒你?」
我像看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看著她,嘴角的弧度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嫉妒你考試永遠在及格線徘徊?還是嫉妒你除了會討好我爸,什麼都不會?姜月芯,沒有我,你連身上這條裙子的一個線頭都買不起。」
「你!」姜月芯被我一番話噎得滿臉通紅,指著我「你你你」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引以為傲的一切,被我毫不留情地撕開,露出了底下Ṭüₚ最不堪的真相。
「我什麼?」我冷眼看著她,「是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
「你個小賤人!我撕爛你的嘴!」劉梅見女兒受了委屈,從地上一躍而起,張牙舞爪地就朝我撲了過來。
我早有防備,ťů₃側身一步,就輕易躲開了她。
劉梅撲了個空,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樣子狼狽不堪。
「夠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低沉的呵斥。
客廳里瞬間安靜下來。
我轉過頭,看到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5.
姜國棟回來了。
他穿著一身熨燙妥帖的襯衫,提著公文包,看起來人模狗樣。
他的目光在狼藉的客廳掃過,最後落在我身上,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劉梅一看到他,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眼淚說來就來,撲過去抱住他的胳膊。
「國棟,你可算回來了!你快管管你的好女兒吧!她這是要翻天了啊!」
她添油加醋地把剛才的事情哭訴了一遍,「她......她不知道在外面學了什麼壞樣子,回來就要趕我們走,還要搶房子......」
「爸,」姜月芯也跟著哭哭啼啼地告狀,「姐姐她......她還罵我,說我穿的用的都是她的錢!」
姜國棟聽著她們母女的哭訴,臉色越來越沉。
「姜晚意,給你媽和你妹妹道歉!」
又是這樣。
永遠是這樣。
在這個家裡,我仿佛是天生的罪人。只要她們一哭,所有的錯就都是我的。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我的親生父親。
他的臉因為酒精而泛紅,眼神渾濁,看向我的目光里,沒有一絲一毫的信任,只有滿滿的不耐和指責。
我什麼都還沒說,他就已經給我定了罪。
「她不是我媽。」我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
「你說什麼?」姜國棟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她不是我媽。」我重複了一遍,目光越過他,直直地看向那個還在假惺惺抹眼淚的女人,「我媽已經死了。」
「你、你這個不孝女!」姜國棟氣得渾身發抖,揚手就要打過來。
我沒有躲,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那眼神,不像一個女兒在看父親,倒像是在看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甚至......帶著一絲憐憫。
姜國棟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被我看得心頭髮毛。
「爸,打啊!」姜月芯在一旁煽風點火,「你看她那眼神,根本沒把你當爹!」
劉梅也拉著他的胳膊:「國棟,你今天必須好好教訓教訓她,不然以後她就要騎到我們頭上了!」
姜國棟被她們一激,理智全無,巴掌最終還是落了下來。
「啪」的一聲脆響。
客廳里瞬間安靜了。
我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火辣辣地疼。
我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緩緩地、緩緩地把頭轉了回來。
我的臉上,清晰地印著五道指印。
可我的眼神,卻平靜得可怕。
我看著姜國棟,一字一句地開口:「從今天起,你給過我的,我還給你。你沒給我的,我自己掙。我們之間兩清了。」
說完,我不再看客廳里那三個表情各異的人,轉身走回了我那間狹小陰暗的房間。
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隔絕了外面所有的聲音。
我背靠著門板,身體緩緩滑落,最終坐在冰涼的地面上。
臉上依舊是火燒火燎的疼,但心,卻已經麻木了。
對於一群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有什麼好恨的?
現在,是時候離開了。
我從床底下的一個舊鞋盒裡,拿出自己這個暑假辛辛苦苦攢下的錢。
一張張清點著,有零有整。
還不夠。
離我計劃中的學費和生活費,還差一大截。
但沒關係,時間還有。
我可以更努力一點,再多打一份工。
我必須走,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為了儘快掙夠下學期的學費,我在一家最高檔的西餐廳找了份服務員的兼職。
時薪很高,但規矩也多。光是記住上百種菜品和對應的紅酒,就花了我整整一周。
每天下班,我累得連腳趾頭都不想動一下,只想癱在床上。
但我以為,只要我夠拚命,就能暫時安生。
可我終究還是低估了劉梅的惡毒,她不把我最後一滴血榨乾,是絕不會罷休的。
那天下午,餐廳里流淌著舒緩的古典樂,我正微笑著為一桌客人介紹今天的特色牛排。
「姜晚意!你這個小偷!給我滾出來!」一聲尖利的叫喊在餐廳門口炸開。
我身體一僵,手裡的菜單差點掉在地上。
我回過頭,只見劉梅叉著腰,像一隻要斗贏的公雞,正站在餐廳金碧輝煌的大門口。她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碎花襯衫,和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
餐廳經理聞聲立刻快步走了過去,臉上還維持著職業的微笑:「這位女士,下午好,請問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我找我女兒,姜晚意!」劉梅根本不理會他,枯瘦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我,然後猛地拔高了音量,對著滿餐廳的客人嚷嚷起來。
「大家快來看啊!都來看看!這個白眼狼,看著人模人樣的,其實手腳一點都不幹凈!」
「她偷了家裡的錢出來鬼混!整整五千塊啊!那是我給她妹妹攢的救命錢!」
她一邊喊,一邊捶著自己的胸口,眼淚說來就來,演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
嗡的一聲,我感覺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
餐廳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客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聚焦在我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輕蔑。
我穿著餐廳筆挺的制服,在這一刻,卻覺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所有人面前,接受最惡毒的審判。
血液衝上頭頂,我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她不僅要逼我交出辛辛苦苦掙來的學費,她還要毀了我的工作,斷了我所有的後路!
「我沒有!」我沖了過去,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嘶啞。
「你還敢狡辯!」劉梅見我過來,氣焰更盛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要是沒偷錢,你哪來的錢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年紀輕輕不學好,真是丟盡了我們老薑家的臉!」
她的話越來越難聽,越來越污穢,像一把把刀子,刀刀都往我心窩裡捅。
周圍的客人開始竊竊私語,看我的眼神也愈發不堪。
餐廳經理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轉向我,語氣裡帶著嚴肅和審問:「姜晚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該怎麼解釋?
說她不是我媽?還是說她是為了逼我輟學,才編出這樣的謊話來毀我名聲?
誰會信?
在所有人眼裡,她是我媽,是生我養我的人。母女之間,哪有隔夜仇?有問題的,只可能是我這個「不孝女」。
我被她抓著手腕,看著周圍鄙夷的目光,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百口莫辯的絕望幾乎要將我吞噬。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我身後傳來。
「她沒有偷錢。」
6.
我猛地回頭。
逆著光,我看到了一個我這輩子最不想再看到的人——裴燼。
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米色休閒裝,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與這裡格格不入的矜貴和鬆弛。
他邁開長腿,施施然地走到我身邊,高大的身影瞬間將我籠罩。
他的目光淡淡地掃過劉梅,那眼神里沒什麼情緒,卻讓原本還在撒潑的劉梅莫名地矮了半截。
「阿姨,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裴燼的聲音很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壓迫感,「誹謗可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劉梅被他看得一愣,隨即農村婦女那股蠻橫勁兒又上來了:「你誰啊?我們家的事你管得著嗎?我教訓我女兒,關你屁事!」
「我是她朋友。」裴燼雲淡風輕地吐出四個字。
他垂眸看了我一眼,繼續對劉梅說:「她這幾天一直住在我家,是我邀請她來做客的,所以並沒有在外面租房子。至於你說的五千塊,如果確實有這回事,我可以先替她還給你。」
他說著,竟然真的從錢包里拿出一沓嶄新的人民幣,不多不少,正好五千。
「但我們保留追究你汙衊他人名譽的權利。」
劉梅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死死地盯著裴燼手裡的那沓錢,哪裡還記得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她的目的就是錢,至於我的名聲,我的未來,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一把從裴燼手裡搶過錢,也顧不上看真假,飛快地塞進自己口袋裡,然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趾高氣揚地轉身走了,嘴裡還小聲嘀咕著:「算你走運!」
一場鬧劇,就這麼荒唐地收場了。
餐廳里恢復了安靜,但那些若有若無的目光,依舊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
餐廳經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邊的裴燼,最後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姜晚意,你......先放半天假吧。」
我木然地點了點頭,跟著裴燼走出了餐廳。
夏日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你家裡的事?」他站在我身邊,語氣裡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探究。
就是這句輕飄飄的問話,瞬間點燃了我心中所有的屈辱和憤怒。
「關你什麼事?」我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了,猛地抬頭瞪著他,「裴燼,我警告你,離我遠一點!我不需要你假好心!」
他憑什麼?
他憑什麼用這種高高在上、施捨般的語氣來過問我的生活?
他有什麼資格?
裴燼被我吼得一愣,英挺的眉毛皺了起來,隨即臉色也沉了下去:「姜晚意,我是在幫你。」
「幫我?」我氣得發笑,笑聲裡帶著哭腔,「是像上次在酒店那樣『幫』我嗎?裴燼,收起你那套虛偽的嘴臉!你以為你給了那五千塊,我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嗎?」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你錯了,那只會讓我覺得更噁心!」
說完,我轉身就走,一秒鐘都不想再看到他。
手腕卻被他一把抓住,他的力氣很大,像是鐵鉗。
「那晚之後,我沒睡過一個好覺。」他盯著我的眼睛,聲音裡帶著一絲我聽不懂的複雜情緒,「姜晚意,讓我做一件對的事,行嗎?」
「我不需要!」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像是要甩掉什麼髒東西一樣,頭也不回地跑了。
我寧願被劉梅當眾羞辱,寧願被所有人指指點點,也不想接受他任何一點所謂的「好意」。
因為我知道,裴燼這種人,他的每一次接近,背後都可能藏著更深的算計和陷阱。
我跑得飛快,直到肺部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才停下來。
我扶著路邊的牆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屈辱、憤怒,還有無力感,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
就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拿出來一看,是餐廳經理髮來的簡訊。
上面只有一句話。
「姜晚意,很抱歉,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我看著那行字,渾身的力氣像是被瞬間抽空,緩緩地蹲了下去。
工作沒了。
下一筆生活費,下一學期的學費,都還沒著落。
而那個始作俑者,拿著從我身上敲詐來的錢,心滿意足。
那個自以為是救世主的男人,用錢砸走了我的麻煩,也順便砸掉了我的尊嚴和工作。
我抱著膝蓋,把頭深深地埋了進去。
那個下午,天色陰沉,就像我的人生,看不到一點光。
7.
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到家,時間已經很晚。
客廳的景象刺得我眼睛發澀。
雪白的牆壁上,液晶電視正播放著時下最火的偶像劇。
劉梅和姜月芯母女倆陷在柔軟的沙發里,一人捧著一半冰鎮西瓜,用勺子挖著最中間的芯。
茶几上,還擺著一盤洗好的進口提子,顆顆飽滿,泛著紫黑色的光。
聽見開門聲,兩人連頭都沒抬。
我早已習慣了這種無視,換了鞋,徑直走向廚房,想找點東西填填餓得發慌的胃。
電飯煲里空空如也,鍋碗都洗得乾乾淨淨。
只有餐桌上,扣著一個孤零零的菜罩。
我走過去掀開,一股微酸的餿味鑽進鼻腔。
一隻海碗里,是半碗剩飯,上面澆著些中午吃剩的番茄炒蛋的湯汁。
米飯被泡得發脹,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淒涼。
我盯著那碗飯,胃裡的飢餓感瞬間被一陣噁心取代。
我端起那碗餿飯,轉身走到客廳,「砰」地一聲砸在她們面前的茶几上。
「劉梅,你今天為什麼要跑去餐廳,汙衊我偷錢?」
湯汁濺到姜月芯的睡裙上,她尖叫一聲跳了起來。
劉梅卻連眼皮都沒抬,慢悠悠地挖了一勺西瓜。
「誰讓你不把兼職的錢老老實實交出來?」
她吐出瓜子,終於肯看我一眼,眼神里滿是理所當然。
「你不給,我當然只能自己去拿了。」
這強盜般的理論讓我氣得渾身發抖。
一旁的姜月芯擦著裙子,還在煽風點火:「姐,媽也是為你好,怕你在外面亂花錢學壞了。」
我看著她們一唱一和的嘴臉,胸口堵得快要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