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系列4：永不墜落的金烏完整後續

他們作為罪人，原本是要死的，但金烏仁善，給了羿體面。

祂給羿，造了場永不醒來的夢。

夢中，羿不僅射掉了太陽，還射了九個，拯救萬民，成了蒼生的英雄。

我不由反問：「也就是說，白天我們看到的太陽……是金烏？」

「虛妄，你看到的，都是假的。」

大爺搖頭，神秘兮兮地指向腳下的土地，「祂，在下面……」

8

天上的太陽是假的？

金烏住在地下？

前者，楊潔也說過類似的話，我幾乎可以確定，她的自殺，肯定和那次回村有關。

忍住心頭痛楚，我繼續問道：「大爺，能帶我去看看金烏嗎？」

「不能。」

大爺白了我一眼，「剛才祂就在這，你沒看見，證明你沒有這個機緣。」

空氣看個毛啊，說破天了，剛才祭壇上也什麼都沒有。

我心頭腹誹，正打算再磨磨嘴皮子。

結果剛一抬頭，大爺就不見了。

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樣。

我張望了半天，愣是沒找到，無奈之下，只能先做另一件事。

問了好心的村民，他領著我，來到一棟老式的黃泥瓦房前。

「喏，這就是潔妹兒家。」

道了聲謝後，我來到屋前，做足了心理建設後，敲門。

片刻後，大門打開。

我一時恍神，「大……大爺你……」

竟是之前遇到的那個大爺！

「你怎麼還找到我家來了？」大爺沉著臉，「我說了，你沒這個機緣。」

「大爺，哦不，楊叔。」

我乾笑兩聲，嗓音發澀：「剛才是誤會，我是小潔男朋友，我來看你們的。」

楊叔一愣，身後阿姨走了出來，熱情道：

「是小魏嗎？小潔和我們提起過你。」

我點了點頭，悶聲道：「小潔的事對不起……」

「小魏，你趕緊去和警察說說，小潔就是自殺，讓他們趕緊把小潔還給我們！」

阿姨拉著我，憤怒道：「憑什麼啊？小潔那樣了還不安寧！」

楊潔的死存在疑點，遺體還一直在停屍間放著。

「阿姨，警察還在調查這件事。」

我搖了搖頭，不動聲色望向楊叔，「她自殺有可能是被蠱惑的。」

「放屁！」楊叔聞言怒了，「小潔是跟隨金烏，走上了神道，褪去凡胎，超脫在外！」

我皺著眉，楊父楊母的表現，實在是太古怪了。

在這個村子，信奉金烏的思想，竟然如此根深蒂固，是什麼讓他們如此虔誠？

小潔究竟遭遇了什麼？

為了探查真相，我決定穩住他們，答應和警察交涉。

「楊叔，小潔之前說回來參加太陽祭，我看村子裡這情況，是還沒結束？」

我好奇發問。

楊叔頗為自豪，「這次太陽祭要舉行一個月，算是五百年以來，最長的一次了，我們命好，能有幸遇見。」

「我能參加嗎？」

楊叔有些猶豫，倒是阿姨開口了：「小魏雖然和咱家閨女沒緣分，但終究在一起過，也算半個家裡人。」

「讓他參加也好，見識見識了，也好和警察那邊說說不是，好讓他們把小潔遺體送回來。」

楊叔這才點頭。

當晚，飯桌上兩個老人，又講了些歪理，說什麼世界是天圓地方。

所謂地心高溫，其實是到了金烏巢穴。

但凡我沒讀過書，差點就信了。

飯後，楊叔神情亢奮，「走了，晚上的太陽祭，才是最精彩的！」

我應了聲，邁步跟上。

明明沒喝酒，腦子卻莫名有些昏沉，眼皮子在打架。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再次睜眼，當場呆滯。

「天什麼時候亮的？！」

9

剛才不是才晚上七點？

我準備掏手機，摸半天卻沒摸到口袋，低頭一看，瞳孔劇震！

身上，穿的是件獸皮衣！

我打量周圍的場景，心中不安越發濃烈。

村子不見了，周遭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在我幾步遠的地方，有個矮棚。

用樹枝搭建，像極了歷史書上那種，古老部落人的居所！

咻——！

恐怖的破空聲迴蕩，幾乎將我耳膜撕裂，還沒等我回過神，大地震顫。

熱浪撲面而來，一隻小山般的黑鳥，墜落在我身前。

「這是……」

我瞪大眼睛，下意識想要伸手。

「別碰！」林子裡走出一個健壯青年，手持獸骨弓，解釋道：「金烏還沒死透，你一碰，立馬給你燒成灰。」

「金……金烏？！」

我捕捉到關鍵字眼，連忙抬頭，天上七輪熾熱的太陽，靜靜懸浮。

隱約可見，其中鳥雀振翅。

「我會將祂們都射下來。」

健壯青年指了指地上的金烏，自信道：「這是第三個。」

我後知後覺，「你是羿？」

「你知道我？」健壯青年反問。

那就是了。

得到確切答案，我腦子嗡嗡作響，這是在做夢？

但這夢未免太真實了。

思來想去，我腦中一團亂麻。

最後，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我決定跟著羿，跟著他，至少不會擔心被野獸分食。

於是，我跟著他開始尋山。

羿說，要尋找到合適的山，在最合適的角度，才能將金烏射殺。

過程很順利。

我們在午飯前，找到了符合要求的山。

羿抓了兩隻野豬崽，架在火上烘烤，金黃流油。

大快朵頤後，我們開始登山。

山頂上，羿挽弓如滿月，伴隨著尖銳爆鳴。

悽厲慘叫中，天上一輪太陽染成血色，墜落在不遠處。

金烏哀鳴兩聲，沒了氣息。

我距離近，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喊道：「準的，一箭射中了心臟！」

遠處趕來的羿，突然停下腳步，面色大變：

「快跑！！」

「跑？」

我一怔，身後突然傳來陣腥臭。旋即猛地扭頭，一張猙獰大口將我吞沒！

……

「不——！」

我陡然睜開眼睛，大口喘著粗氣。

篝火照映，男女影綽，歌舞升騰中，一派喧鬧景象。

「你小子醒了？」楊叔滿嘴酒氣，遞了杯酒給我，「剛才我們才喝一輪，你就倒下了。」

「來，現在醒了，咱們繼續！」

我渾渾噩噩接過酒杯，小抿了一口，眉頭緊鎖：「剛才……是夢？」

10

我使勁掐了把大腿，痛感瞬間襲來。

真實得不能再真實。

「愣著幹嗎？」楊叔瞪著眼，佯怒道：「不給叔叔面子是不是？」

聞言，我連忙舉起酒杯，「給，楊叔的面子肯定給！」

喉嚨湧入一股辛辣，酒水下肚。

我不由發笑，也是，編出來的神話，怎麼可能是真的？

怪不得說，晚上才是太陽祭的高潮。

年輕的姑娘圍著篝火，跳著火辣熱烈的舞蹈，男人們觥籌交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時不時有村裡老人，吼兩句聽不懂的古調。

晚上的金烏村，熱烈如白晝。

期間，發生過一個小插曲。

我看見有幾個大哥，身上塗得跟黑人一樣，詢問才得知，他們接受了金烏的福澤。

身上是草木灰，趕著喝酒，還沒來得及洗。

接受福澤的細節，和楊潔之前半夜的行為，一模一樣。

「嘔~」

我抱著松樹，在無人注意的角度，使勁摳了嗓子眼，胃裡翻江倒海的。

本來我留了心眼，這地有古怪，醉酒誤事。

但沒想到，酒勁比我想像中大，才喝三兩就頭暈得不行。

這時，幾個小孩竄了過去，玩著老鷹捉小雞。

我迷迷糊糊抬頭，對著遠處的楊叔問道：

「楊叔，之前參加祭祀的那三個小孩，怎麼沒看見？」

楊叔大口嚼著肘子，含糊道：「估計玩去了，小娃子貪玩。」

「扯那些幹嘛？繼續喝！」

幾個大叔拉著我，又上了桌。

酒桌上，我故意給他們灌酒，斷斷續續喝了兩三個鐘頭，他們才全趴下。

我借著上廁所的名頭，悄摸下桌。

打算仔細探查下這個村子，實在是湯喝多了，半路忍不住在豬圈旁，快速解決了一下。

「唔唔……」

「誰？」我瞬間打起精神。

「唔！唔唔！」

我循聲而去，目的地竟是豬圈裡面，悄然繞過去後，在豬圈裡，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李警官！

此刻李警官手腳被綁，被堵住嘴巴，就這樣扔在豬糞堆里。

他不是和另一個警官來調查嗎？

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忍住惡臭，翻過去扯掉他嘴裡的破布，「李警官，你……」

還沒等我說完。

這位經過專業訓練的警察，竟露出極度恐懼的表情，五官扭曲，驚駭大叫：

「假的！都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

疑問在我腦海炸開，剛準備詢問，後腦驟然一痛。

失去了意識。

11

若有若無的肉香，湧入鼻腔。

我茫然睜開雙眼，只見羿坐在旁邊，吃著烤豬的大腿。

「總算醒了，要不是我及時出手，剖開了金烏的肚子，你命就沒了。」

見我醒來，他撕下一塊鮮美多汁的肉，「小豬崽肉嫩是嫩，就是不好找，只捕到了一隻，將就著吃。」

我接過野豬肉，腹中飢餓感大盛，狠狠咬了一大口。

不遠處，肚子被剖開的金烏屍體，倒在血泊中。

剛才我不是還在豬圈嗎？

好像遭到了襲擊……

我摸了摸後腦，沒有絲毫傷口，「奇怪，這是怎麼回事？」

「趕緊吃，吃完我們連夜趕路，爭取在早上金烏出巢時，多射幾個下來。」

我看了眼天時，天邊昏黃的太陽中，金烏振翅，幾乎完全沒入地面。

喝酒時天都快亮了，這裡黑夜卻即將降臨。

相反的麼……

「假的！太陽是假的！」

楊潔的遺言，在我腦海迴蕩。

我靈光一閃，似乎抓到了關鍵。

猜測誕生了！

楊潔曾經，可能和我現在有相同的遭遇，她迷失在了虛假與真實的世界中，分不清了。

或者說，她認為我如今所處的「世界」，是真的。

這個世界剛入夜，她回到現實世界，看到高掛的太陽，自然會認為是假的。

這一推斷，讓我隱隱不安。

現在能做的，是保持清明，絕對不能迷失！

吃完豬肉後，我和羿繼續趕路，天蒙蒙亮的時候，他抓住時機，接連射下兩隻金烏。

我仰頭望去，剩下的四隻金烏，四散而飛，懸停在天穹各處。

「救救我，救我……」

耳邊突然傳來女聲，讓給我格外熟悉，一時間又想不起是誰。

就當我四處張望，準備仔細聆聽時，聲音消失了。

「你在找什麼？」羿拿著兩根血淋淋的箭矢，顯然剛從金烏身上拔出。

「沒……沒什麼。」

我趕緊轉移了話題，笑道：「還差三隻金烏，你的任務就完成了。」

「三隻？你在說什麼胡話？」

羿皺著眉，直直盯著我。

我被看得發毛，「有什麼問題嗎？」

「我一開始就說過，要把祂們全部射下來，你忘了？」

羿舔了舔嘴唇，抬頭望天，「天上還有四個呢，一個都不能漏。」

我面色微變。

不對，事件走向不對！

既和我記憶中的神話對不上，也和楊叔的崩壞版神話，有不小的出入。

羿摟住我肩膀，湊過來低聲道：

「兄弟，其實我真正要射的，是第十個太陽。」

12

真正的金烏只有一個！

羿要射的，從始至終都應該是，第十個太陽！

我回想起楊叔的話，儘量讓自己保持平靜，「為什麼？」

「為什麼？」

羿理輕蔑一笑，「因為前九個太陽都是假的，第十個才是真正的金烏。」

「你能分辨出真假？」我心頭一驚。

「沒人知道哪個是真正的金烏。」

羿饒有趣味道：「只有天上還剩唯一的金烏，那祂才是真正的金烏。」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在前九隻金烏死去前，我們看到的這十隻金烏，都是假的。

無論是哪一個，最終剩下的，便是真正的金烏。

可按照楊叔的說法，羿曾經對抗金烏失敗，然後陷入了永不醒來的夢中。

若是這樣，我現在看到的又是誰？

難道我進入了羿的夢？

之前經歷的種種，已經完全超過了我的認知。

如果這一切是我在做夢，但夢境如此逼真不說，為什麼還是連續的？

我腦子一片混沌，陷入了某種錯亂。

「不對！不對，一定是我忽略了什麼！」

羿皺著眉問：「你怎麼回事？」

「現實世界是真的，這裡是假的！」我漸漸捋清了一條基本脈絡，「只要保持這點原則，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羿不知從哪裡弄了捧水，直接澆在我頭上。

「你幹嘛？」我猛地一激靈。

羿神色充滿憐憫，「你這模樣，看來是中了金烏的幻術。」

「幻術？」

我目露不解之色。

羿臉色格外陰沉，問道：「在你記憶或者認為的經歷中，你在另外一個世界生活過，是不是？」

「那個世界房屋比古樹還高，人們駕馭著叫『汽車』的動物，穿著比獸皮還舒服美麗的衣服。」

「在那裡，人們生活的地方叫地球，地球圍繞著太陽轉動，太陽也不是金烏，就是個巨型大火球。」

我茫然點頭。

「我來告訴你真相。」羿死死盯著我，一字一頓：「剛才我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

「是金烏的幻術，我曾經也中過幻術，差點迷失在裡面。」

那個世界的假的？

「不可能！怎麼可能是假的？！」

我捂住耳朵，大聲尖叫。

一腦袋直接撞在了樹上……

13

「年輕人真的莽，喝多了撞成這樣。」

「你看看你，下次別勸小魏喝這麼多酒了。」

「……」

熟悉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