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從金烏村回來後,就像變了個人。
每到午夜,她都會脫光衣服,躺在天台曬太陽。
可晚上哪兒來的太陽?
我還沒來得及發現端倪,她就自殺了。
死前吞食大量木炭,淋上汽油,將自己活活燒死。
只留下最後的遺言:
「假的!太陽是假的!」
1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
那是我和楊潔,在一起的六周年紀念日。
我剛完成手頭的項目,發了獎金,買了戒指,打算回家弄一頓浪漫晚餐。
然後,單膝下跪,向她求婚。
可當我回到小區,就看見小廣場上圍滿了人,在七嘴八舌議論著什麼。
隱約可聽見「著火」之類的字眼。
我順著望去,某棟樓陽台上,一個十字架狀的物體,在熊熊燃燒。
陽台上熟悉的花架、吊椅,讓我心臟驟然一縮!
那是我家!
我夾在人群中,努力朝樓里擠,就差幾步的路程,一團熾烈的火焰,從我眼前落下。
火焰,四分五裂。
溫熱的液體,濺滿我全身,我耳朵嗡嗡作響,魂靈仿佛從這個世界抽離。
零散的焦黑物體,還在燃燒。
空氣中,瀰漫著汽油和焦肉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消防員和警察接連趕來,渾渾噩噩中,我被帶到警局,進行了問話。
警察問什麼,我答什麼。
等我回到家,看著空蕩蕩的房間,我還是不能接受一個事實——楊潔死了。
那團在我身前墜落的火焰,就是楊潔。
跟著我的警察,取走了家裡監控內存卡,以及其他可能有用的東西後,暫時離開了。
我想著過往的一切,心臟如同火烤。
書房,是楊潔最喜歡待的地方。
她是個工作狂,下班後還經常在書房奮戰,我勸都勸不動,她總說做自己熱愛的事業,是不累的。
明明很好的,為什麼突然就……
我坐在書桌前,看著楊潔用過的筆記本,輕輕撫摸。
很薄。
翻開後,我才發現紙頁被撕去了大半,剩下的幾張上,畫滿了怪誕的線條。
就像是一個又一個大小不一,扭曲形變的圓,在不斷交疊、重合。
其中一行字跡,突兀地擠入視線:
【假的!太陽是假!】
2
字跡潦草,甚至有些畸變。
但再怎麼變,我也認得這是楊潔的字跡。
甚至可以想像出,寫這行字時,她當時的慌亂與不安。
「太陽是假的?」
我看了眼窗外,群星隱沒,明月被雲層遮擋,這才意識到現在是晚上。
晚上哪來的太陽?
我自嘲一笑,隨後整理楊潔的剩餘遺物,並沒有其他發現。
直到第二天,警察再次上門。
為首的張警官開門見山道:「魏帆,楊潔最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仔細想想,比如進行什麼儀式,或者宗教相關的。」
旁邊的年輕警察補充了一句。
「最近小潔工作比較忙,回家後經常性加班,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我想也沒想,直接搖頭:「更何況,她是無神論者,怎麼可能扯宗教有關的?」
「真沒有?」張警官狐疑。
我有些惱了,怒道:「你們這些警察有認真在查嗎?小潔在天文研究所工作!」
「科研人員,你覺得會信鬼神?」
張警官嚴肅道:「魏帆,麻煩你配合一下,我們這麼問,自然是有理由的。」
「你們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我察覺到異樣。
張警官拿出筆記本電腦,推了過來,「這是我們在你家監控中,剪切的事發當天內容。」
我剛一伸手,就被他抓住手腕。
「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
我咬牙,悶聲嗯了一聲,張警官這才鬆手。
隨著電腦打開,視頻播放。
當時詭異怪譎的一幕,開始重現……
3
畫面中是傍晚,日薄西山。
我們以前養過貓,貓籠在陽台,攝像頭對準的就是陽台方向。
楊潔背對著攝像頭,坐在陽台。
看模樣,是在看日落。
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太陽完全落下,楊潔像是受到了某種刺激,驚恐大叫著兩個字:
「活的!活的!!活的……」
持續了足足五分鐘後,楊潔猛地抬頭。
攝像頭完全照到了她的臉,蒼白慘澹,布滿血絲的眼球詭異暴凸。
她手舞足蹈地沖了出去,再次出現在監控視線時,手裡提著桶汽油,還有不少木炭。
隨後,她給木炭澆上汽油,點燃。
待木炭燒紅後,楊潔做了個極為駭人的動作。
她將手伸進火盆,抓起木炭,然後……塞進嘴裡!
滋啦的水火聲中,隔著煙霧都能看見,楊潔做著大口咀嚼的動作!
足足將一盆燒紅的木炭,全部吞食殆盡!
最後,她把汽油淋滿全身——自焚。
整個人站在陽台上,高昂著頭,攤開雙手,宛如業火中的十字架。
劇烈的痛苦下,她竟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要不是火焰的爆裂聲,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視頻卡頓。
近十分鐘後。
她失去平衡,墜了下去。
……
視頻結束。
我咽了口唾沫,臉色慘白,「小潔她……」
「可以確定的是,楊潔是自殺。」
張警官神色凝重,「不過,通過楊潔的表現,我們懷疑這其中,可能有邪教勢力作祟。」
說著,他又點開了另一個視頻。
視頻是樓道監控,不過應是多個素材合併的內容。
畫面中,楊潔在深夜出門,不著寸縷,全身塗滿了黑色的物質,從樓梯一路走到天台。
最後的視角,是天台監控。
楊潔整個人躺在地上,雙手交疊放在腹部,就像躺在沙灘曬太陽,表情享受。
張警官道:「連續七天,楊潔晚上 12 點之後,都會去天台做這種『儀式』,每次半個小時。」
「據我們檢測的天台殘留物,楊潔塗在身上的是草木灰,這些東西,你一點端倪都沒發現?」
我胡亂揉了揉頭髮,「這兩天我在忙項目,她也經常加班,我們分房睡的。」
這段時間,我好像忽視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年輕的警察引導道:「你再仔細想想。」
我盡力收刮著記憶,絞盡腦汁。
太陽,七天前,草木灰……
忽地,一道靈光閃過!
我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道:「警官,七天前小潔回過老家,去參加太陽祭!」
4
接下來,我儘可能地提供更多有用信息。
當然,也包括太陽祭的隻言片語,希望能對警方有幫助。
我和楊潔在大學期間,就開始交往了。
她是隔壁天文系的,學的天體物理學,對於天文有著超越常人的熱愛。
當時是我追的她,打著寫科幻小說的名義,經常「騷擾」她,說是了解相關知識,實際上就是想和她說話。
久而久之,我們就在一起了。
一晃神,就是六年。
如今想來,在一起這麼久,楊潔很少提及她的家庭。
我只知道她家庭條件不好,是從大山里出來的,她好像還是村裡唯一的大學生。
那天我剛下班回家,她好幾次欲言又止。
我便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這才告訴我,她爸給她電話,告訴她老家要舉辦太陽祭了。
據她所說,太陽祭,是他們村子特有的節日。
每次舉辦時間不定,但凡是太陽祭舉辦期間,太陽活動都會格外劇烈,對應極其精準。
她如今從事太陽物理學研究,好奇其中的聯繫,如果能用科學解釋,說不定是個重大發現。
上次太陽祭是 51 年前,錯過了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
記憶中,那天楊潔走得很急,當晚就離開了。
張警官皺眉:「楊潔回來後,她的古怪行為才開始的?」
「時間上是這樣。」
我點了點頭,像是提起了某根線,許多東西都被串了起來。
隨後,我又說了些,之前覺得「不重要」的點。
我們用的老式熱水器,洗澡燒水是要調節溫度的,之前都是 45 度左右。
但這幾天,楊潔每次用,都調到了誇張的 60 度。
就連睡覺,也比之前多加了床被子。
我整理了一下語言,「就像變得格外怕冷,亦或是……喜熱?」
說著,我將楊潔留下的筆記本,拿了出來。
張警官接過後看了看,和年輕警察對視一眼。
旋即對我說道:「你給的信息很有價值,我們會立刻進行相關調查。」
說完,便準備離開。
我起身送他們,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關門的瞬間,我的影子似在扭曲變形。
揉了揉眼睛,再看又恢復如常了。
是在顫抖嗎?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身子,並沒有抖動。
突然心頭有個荒誕的想法,但很快被我打消了。
難不成……太陽在顫抖?
5
四天後,噩耗傳來。
張警官自殺了。
這次來找我的,是上次的年輕警察和一個我沒見過的同志,年輕警察負責問話。
通過交談,我得知年輕警察姓李。
這位李警官,大致告訴了我事情經過。
上次離開我這後,第二天,張警官和李警官,就前往楊潔老家金烏村,進行尋訪。
臨近傍晚,李警官去了就近的縣城採購,他們打算在村裡住幾天,觀察情況。
可李警官一回來,獨自守在村子裡的張警官,似乎受到了什麼刺激,精神變得失常。
不得已,只好暫時結束任務。
張警官被送去了精神病院治療,三天後,他在房間裡自焚了。
和楊潔同樣的死法。
說到這裡,李警官拿出楊潔的筆記本,指了指:
「這是老張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心頭一顫,是楊潔留下的那句話!
【假的!太陽是假的!】
李警官深呼一口氣,「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仔細回憶一下,還有沒有其他線索。」
「明天,我們準備去楊潔老家,進行二次調查。」
這些天,我仔細回憶了過去,實在想不出絲毫有用的東西,無奈搖了搖頭。
李警官失望而歸。
因為楊潔的離開,巨大的痛苦將我包裹,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回憶中被鞭打。
李警官的調查,一直沒有後續。
如此持續了三天,我終於忍不住了。
我要親自去金烏村看看!
6
金烏村,位於烏市西北山區。
我根據導航,驅車趕往,到達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可村子裡卻是燈火通明。
村民,都聚集在村子中心。
黑色石塊搭建的古樸祭壇,靜靜矗立,在其周圍,擺著九口大鐵鍋。
看清鍋里的東西,我瞬間頭皮發麻!
其中幾個鍋里,放的是半大的孩童,他們被綁在其中,哇哇大叫。
村民在灶下不斷加火。
孩童們表情昏沉,全身皮膚通紅,就像……煮熟的龍蝦!
「喂,吃點嗎?」
有人拍我肩膀,嚇得我一激靈,回頭一看,是個五六十歲的大爺。
他笑眯眯地遞給我一塊肋排,「剛煮好的。」
肋排骨骼不大,有股怪異的腥味。
我僵硬地扭頭,看向祭壇旁的幾個空鍋,有村民還在鍋里撈肉,我竭力讓聲音不顫:
「這是……什麼肉?」
似察覺我的想法,大爺一愣,笑道:
「年輕人,你想什麼呢?這是野豬肉。」
我半信半疑,「那鍋里的小孩是怎麼回事?」
「祭品分三種,野獸、草木和人,那幾個小娃子放裡面,是做做樣子的。」
大爺領著我過去,指了指其中三口鍋,「這不,這幾個裡面都是些樹根花草。」
我確認了兩遍,孩童都還活著,這才鬆了口氣。
看來是我太緊繃了。
通過了解得知,太陽祭與其說是拜太陽,不如說是拜金烏。
這些村民信奉金烏,認為它掌控光和熱,是世間唯一的真神。
「噓——」
我剛準備說話,大爺突然表情嚴肅,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過了好一會,他才若有其事地說:
「剛才金烏在進食,祂不喜歡被打擾。」
金烏進食?
許多崇拜動物的特殊群體,都會在現實中找到「化身」,比如信奉牛神的人,會將一些畸形的牛,認為是神靈降世。
可在這,我看了半天,愣是沒看到一隻鳥。
怕犯忌諱,我便委婉問道:「大爺,一般祭祀都會有神像,你們怎麼沒有?」
大爺古怪地望了我一眼,朝著祭壇跪拜。
幾乎同時,所有村民都跪了下去。
我心頭疑惑,大爺的下一句話,卻讓我如墜冰窟。
這位村裡老人,突然以極其詭異的姿勢,扭動脖子,裂開尖尖的嘴角,幽幽開口:
「祂一直都在祭壇上,你沒看到嗎?」
7
祭壇上?
我感覺大腦一片空白,扭頭望向祭壇,目光四處巡視,依舊沒發現絲毫髮現。
難不成……
大爺站起身,面帶微笑:
「剛才金烏走了,我們在恭送祂離開。」
我不明所以,打趣道:「大爺你別騙人了,我剛才連個鳥都沒看到,哪兒來的金烏?」
大爺活動著脖頸,感嘆著歲數大了,差點脫臼。
聽到我這話,頓時不樂意了:
「你這種人和羿一樣,根本不明白金烏的偉大之處,祂無處不在,無時不有,是唯一的神!」
「羿?傳說中,射下九個太陽的大羿?」我問。
大爺嗤笑一聲,「射殺九隻金烏?真正的金烏只有一個,他連金烏的皮毛,都沒碰到過。」
說到這,大爺似笑非笑:
「因為他要射的,從始至終都應該是……第十個太陽。」
大爺這不僅把神話篡改,而且還當真了?
想起警方猜測的邪教,我不動聲色,繼續問了下去,試圖多套些話出來。
隨後,大爺便給我講了個,崩壞版的「羿射九日」。
在他口中,這不是神話。
而是,曾經發生過的歷史
數千年前,有過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旱災,赤地千里,江河乾涸。
植被枯死,動物渴斃,山火蔓延不絕。
幾近末日的情況下,金烏降臨了。
祂吞掉了太陽,用自身為萬物帶來光和熱,從此萬物生髮,風調雨順。
羿,是一個叛逆者。
他認為金烏是災禍的源頭,想要反抗,甚至還煽動其他部落,一起滅殺金烏。
可一群凡人,怎麼可能是金烏的對手。
以羿為首的叛逆,很快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