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系列3：填海完整後續

我已經無法呼吸了，眼皮就像灌了鉛，重得可怕。

「就這樣睡去，也挺好……」

眼前的景象模糊了。

房門被打開，張浩走了進來，將我扛在身上。

我低聲呢喃：「去哪兒？」

「該回去了。」張浩頓了頓，道：「人類，需要你。」

10

我們在海里。

張浩帶著我下潛，一直下潛。

潛到海水變黑，變冷。

哪怕深海，依舊存在各色生命，它們圍繞在我們周圍，好奇地打量。

好像海洋，也沒有那麼可怕呢。

不知過了多久，本應黑暗的海底，竟然有了光。

張浩停止了下潛。

我茫然地睜開眼，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

巨大的銀白色金屬建築，橫亘在海底，一眼望不到盡頭，張浩帶著我，就這麼穿了進去。

我這才發覺，自己的形貌，已經完全變化了。

身體介於液體與膠質之間，表面細密鱗片靈活開合，五官在體內可以隨意運動。

原本能讓人瞬間爆裂的恐怖壓力，對我毫無影響。

而且，還不需要呼吸

見我甦醒，張浩將我放了下來。

「這是哪兒？」我問。

張浩帶著朝聖般的狂熱，「馬里亞納海溝啊，很多年前，人類就是從這裡走向陸地！」

他走在前面，沒有回頭。

我只好快步跟上。

事到如今，我已經相信他的說辭，眼前這些離奇景象，讓事實勝於雄辯。

走了將近十幾分鐘。

我沒忍住好奇，問道：「我們現在要去幹嘛？」

「去喚醒我們的先祖。」

「祖先是？」

「不可言說，無法描述。」張浩一臉高深，「但祂們的化身，被我們稱為『三皇五帝』。」

聽到這，我心頭疑問一股腦說了出來，「真的有神？為什麼要喚醒他們？你之前說人類需要我，又是什麼意思？」

張浩停下腳步，指了指前面。

「看完史書，你就明白了。」

我順著望了過去，只見前方銀白質地的方桌上，懸浮著一個立方體……氣泡。

「觸摸便可。」張浩提示道。

我後知後覺，將手伸了過去。

海量信息湧入腦海。

11

古老的秘辛，開始揭開。

原本，地球是沒有生命的，也不會有生命。

直到有一天，八位無法理解、無法言說的存在，降臨地球，祂們散布下了自己的「基因」。

於是，有了țű̂⁻生命。

經歷歲月變遷，生命開始發展、演變。

其中在這顆星球上，生命層面最接近祂們的生物，被祂們稱為——人類。

僅管這相似度，不足萬億分之一。

當然，給人類命名為「人類」時，人類還只是單細胞生命。

隨著時間發展，「人類」在極短時間，完成了進化。

多細胞動物、濾食動物、脊索動物……爬行動物、哺乳動物……

甚至最後，「人類」與祂們的相似程度，已經達到了千億分之一。

算得上高等生命了。

但殊不知，不可名狀的力量，已經開始入侵！

名為氧氣的詛咒出現了。

從「人類」呼吸到第一口氧氣，就開始產生依賴，退化也就此展開。

開始呼吸，意味著「人類」無法在真空環境生存，跌落出宇宙生命層次。

隨後，更是一路退化成了哺乳動物。

這種詭變，那八位存在不是沒有察覺，而是已經被干擾，陷入了沉睡。

唯一留下的後手，就是被稱為「三皇五帝」的八大化身。

但可惜，因為本體沉睡，化身無法直接喚醒本體。

只能引導「人類」來到深海，依靠「人類」與祂們的「基因共振」喚醒祂們，從而肅清未知的入侵者。

可那股入侵力量，強大得超乎想像。

徹底破滅了八大化身不說，甚至扭曲了歷史。

在所有「人類」認知中，「人類」是從單細胞生命，逐漸演變成了現代人。

並未退化過，更沒有達到宇宙生命層次。

甚至就連「三皇五帝」，也僅僅是神話傳說的產物。

當然，在這期間，「三皇五帝」有些留下了子嗣，還在不斷反抗，試圖進入深海，喚醒祂們本體。

然，皆以失敗告終。

其中讓我感興趣的，是精衛的經歷。

這與我們熟知的神話，有不小的出入。

當年精衛不是失足溺水，而是進入深海，成功喚醒了八位偉大存在。

「不太對……」

看到這，我有些疑惑，「既然祂們被喚醒了，那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而且，關於精衛的傳說，主要是後面的「填海」。

到底是神話傳變味了，還是發生了其他變故？

就當我準備繼續看下去時，突然腦海一陣刺痛，眼前景象發生了變換。

等景象清晰，氣泡已經消失了。

我看到的，只有命若遊絲的張浩，他如一灘爛泥，散落在銀白的地面。

一隻白嘴紅爪的黑鳥，在其頭頂盤旋，不斷叫著Ṱůₗ：

「精衛精衛……」

12

「張浩你怎麼了？！」

我神色大變，慌忙跑了過去。

張浩的身軀已經消失大半，他看著我，艱難開口：「快去喚醒祂們，小心……」

「小心什麼？」我忙問。

張浩表情凝固，瞳孔開始渙散。

「你說話啊，別睡！不能睡！」

我一個勁地搖著他，他卻再也沒有回應我

「這是？」

我驚恐地發現，張浩的心口有一個手掌印，深入體內兩厘米左右。

而我的手，與手印剛好吻合！

又是第二人格？！

我手腳冰涼，渾身都在發抖。

這時，「精衛」停止了叫喚，就在不遠處，靜靜地望著我。

我扭頭看去，「你又怎麼會在這？」

「精衛」沒有回答。

我自嘲地笑了笑，起身往深處走去。

不久後，地面出現不正常的血跡，早已乾涸的血中，還沾染著巴掌大小的鱗片。

就在我疑惑之際，身後腥風翻湧，一條粗大的蛇尾，將我掃飛出去！

全身好似要裂開！

我艱難地爬了起來，看著眼前的傢伙，瞳孔劇震。

「女媧伏羲一脈的？」

一個近三米高，通體灰敗的蛇人，從角落出現，朝我張開了血盆大口！

就在即將接觸的瞬間，「精衛」擋在了我的身前。

鳥啼大作，竟讓蛇人鱗甲震顫，發出痛苦嘶吼！

二者纏鬥在了一起。

我沒有逃，反而欺身向前，朝著蛇人沖了過去。

「吼！」

蛇人面容扭曲，咧開大口將我整個吞下！

滋啦！

我眼前黑了下來，耳邊傳來轟隆聲，顯然「精衛」有些慌了，在瘋狂攻擊蛇人。

蛇人腹內腐蝕性很強，可我沒有掙扎。

「還不出現麼……」

就在我即將昏過去時，腦海傳來嘆息：

「何必呢？」

只是剎那，我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不過和之前不同，這次我能看見發生了什麼。

第二人格，終究還是出現了。

「我」以手為刀，切開蛇人腹部，鑽了出來，順便扭掉了它的頭顱。

蛇身肉眼可見地乾癟。

「又是後來者，快走吧……」蛇人原本呆滯的眼中，漸漸清明，語氣帶著絕望：「沒用的，沒用的……」

我好似作壁上觀。

什麼都沒做，什麼也做不了。

第二人格十分自信，「失敗的是你們，不是我。」

「那是你還沒看到真相！」

蛇人忽然瘋狂，嘶吼道：「我們都是可憐蟲，一切都沒有意義，沒有！」

13

蛇人徹底消散了。

說完那句話後，它頭顱化為飛灰。

第二人格操縱我的身體，繼續前行。

「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麼？」事到如今，我再察覺不出什麼，那就是傻子了。

那隻姑且稱為「精衛」的鳥，為什麼跟著我？

我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的力量？

「我就是你。」第二人格道：「唯一的目標，就是喚醒祂們，肅清那股未知力量，讓人類重回正軌。」

我茫然發問：「那我是誰？」

「精衛。」

「我是精衛？」我噎了一下，指著頭上的的黑鳥，「那它是什麼？」

「你可以理解為精衛本體，我們現在的身體，只是一個化身。」

聽完這些，我陷入沉思。

不知不覺，路走到了盡頭，一扇純黑色的金屬大門，靜靜屹立。

門前不遠處，有一具屍體。

他看起來很年輕，身邊倒著破碎的古琴，雙手緊握青銅短劍，保持著穿透心臟的姿勢。

透露出一股癲狂。

「他是誰？」我問。

「黃帝長子，少昊。」第二人格略顯惋惜：「可惜了，他倒在了最後一步。」

我又問：「他為什麼自殺？」

「不知道。」

雙方陷入短暫的沉默，第二人格操控我的身體，將雙手放在黑門上，問道：

「你還有要問的嗎？都說出來吧。」

我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要殺張浩？」

「殺張浩？」第二人格略顯詫異，「那時不是你操控的身體嗎？」

那時我在操控？

我如墜冰窟，搜刮完每一寸記憶，卻沒有絲毫印象。

「絕對不是我……」

話未說完，一個悚然的想法誕生了！

難道還有第三人格？！

14

「唔……」

腦海驀然傳來悶哼，第二人格失去了控制權，身體被另一股意志接管！

竟真有第三人格！

我猛地明悟過來，張浩讓我小心的，就是這一直潛藏的人格！

之前諸多反常之處，變得合理起來。

怪不得之前叫我「填海」，卻又不斷引導我喚醒那八位……

這時，掌控我身體的第三人格，厲聲開口：「都是騙局！毀了一切，將海掩埋才是最佳選擇！」

「喚醒祂們，改變不了任何事！」

說著，盤旋的精衛本體炸開，化為精粹能量，被「我」全盤吞下！

「不好！她想自爆！」

第二人格聲音顫抖。

地面劇烈震顫，銀白的四周開始出現裂紋，我做著最後的努力，「等等，什麼騙局？」

「把一切都說清楚，說不定還有其他辦法？」

「說清楚？」第三人格冷笑，「你以為我是怎麼誕生的？」

「就是你接受不了真相，將擁有那段絕望記憶的我，剝離了出去。」

真相？

我看著那道漆黑大門，喃喃道：「不是只有喚醒祂們，才能抵禦那股入侵力量嗎？」

「你覺得，人類在祂們眼裡，算什麼？」

第三人格笑容悽然，喃喃道：「我們，又算什麼？」

我不知道，但她給我共享了記憶。

當年進入深海的一幕幕，如走馬觀花。

蛇人的絕望，少昊的癲狂，原來我也曾體會過。

很多年前，我確實喚醒了那八位存在，祂們也確實可以抵禦那股入侵力量。

但讓人絕望的是，那股入侵力量源頭，也是祂們！

人類的進化與退化，一直都在祂們掌控之中。

祂們，是故意的！

故意操縱的一場「遊戲」！

第二人格也看到了這些，失聲驚叫：「這……不可能，祂們不會這樣的！」

我久久無法平靜，難以理解，「祂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祂們行事，沒有理由。」

第三人格眼中帶著瘋狂，空間中，越來越多裂縫蔓延，「埋葬祂們，讓祂們永遠無法醒來，就夠了！」

「埋葬這裡，哪怕將海填上，真的有用？」我搖了搖頭，「你在恐懼，在自欺欺人，對嗎？」

「是又如何？你什麼都改變不了。」

轟隆——！

建築開始崩塌了。

「怎麼回事？！」第三人格忽然變得驚恐，「你做了什麼？」

嗡的一聲。

一抹幽光，從我口袋裡飛出，光華籠罩間，我重新獲得了身體的掌控權。

這是張浩，最後留給我的東西。

那個刻有我名字的黑色石頭。

他的聲音猶在耳畔：

「做你自己！」

我深呼一口氣，攥緊黑石，走向那扇黑色大門。

第三人格瘋狂大叫：「你會後悔的！不要！」

我想，作為精衛我已經有了答案，但作為人類，我需要去問一問理由。

問一問祂們：【為什麼？】

大門緩緩打開，傳來了我最後的聲音：

「人類，需要個答案。」

15

「祂們給你答案了嗎？」

「給了。」

「是什麼？」

「給你講個故事，你或許就明白了」我坐在草坪上，娓娓道來：「你是個孤獨的孩子。」

「放學路上，或許是要下雨的緣故，恰逢螞蟻搬家，這引起你駐足觀看。」

「你覺得很有趣，但不夠有趣，於是你倒了點水，攔在它們必經之路上。」

「你就這樣看著它們，如何渡過這灘水，螞蟻們各展神通，你一看就是一個下午。」

說到這，我喝了口水, 問道：「這樣做有意義嗎？」

問我的人搖頭。

「確實沒意義, 但有趣。」我笑了笑, 「這場『遊戲』，讓你消遣了幾個小時的時光。」

Ţṻₓ「至於淹死了多少螞蟻，影響了多少蟻群，你在乎嗎？」

我自問自答：「你不在乎的。」

聽完我的故事，問的人恍然, 「人類就是螞蟻, 祂們玩弄人類, 至於其他的, 祂們不在乎。」

我點點頭。

距離那次深海經歷，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我消化完那些力量, 已經成為了完整的精衛。

偽裝成和大家一樣的「人」，自然不在話下。

公園人來人往, 我看著他們對我指指點點。

在他們眼裡，我是個自言自語的精神病, 是個人格分裂的瘋子, 但都無所謂了。

第三人格在知道理由的那一刻，徹底崩潰消失了。

如今身體里，只剩我和第二人格, 但她也無法完全接受真相, 選擇了遺忘某些記憶。

剛才，我就在和她說話。

張浩當初的「一言為定」, 就是對她說的, 他們有合作。

合作喚醒那八位存在。

至於那枚黑石，直到後來, 我才知道它是女媧曾經的「補天石」。

張浩無意中得到後, 用它救了我最後一次。

他的行為很矛盾, 和第二人格合作，卻將「補天石」刻上我的名字, 給我留了關鍵手。

就像是, 故意操縱這一切，讓我知道真相……

我曾思考過, 張浩到底知道些什麼, 又知道多少？他到底是知道真相，卻不願相信？

還是為了其他理由獻身？

無論是那種情況, 我都無從知曉了。

我起身往海邊走去，看著海天交接處，夕陽落下。

七歲那年, 就是在這樣一個傍晚, 我溺於海中，第二人格和第三人格甦醒。

或許, 我對大海的恐懼, 並不是來自窒息的痛苦, 也不是失重的無助。

而是廣闊蒼茫中，微若塵埃的渺小。

渺小到令人絕望……

16（尾聲）

其實，我說謊了。

那天推開黑色大門後, 我並沒有問出答案。

一切都是我根據所見所聞，得出的推斷與猜測。

因為那天。

祂們，不曾對我有回應。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