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恆裝窮,做了我的銅絲雀。
我每個月從生活費中摳出五百塊給他,持續了一年半。
臨近畢業,我才得知。
他不是貸款上學的貧困⽣,而是揮⾦如⼟的少爺。
連名字都是冒⽤別人的。
少爺紆尊降貴,邀我一起出國。
他的朋友都說我命好,僅憑善良⼩白花的人設就能攀上高枝。
頂著他勢在必得的⽬光。
我搖了搖頭,溫吞道:「還是算了。」
「我是來跟你說分手的。」
1
決定和池恆分開那天,他給我發了很多條信息。
一個酒店的定位,幾個比心的表情包。
【我做兼職賺到了錢。】
【今晚八點來這⾥找我好不好?是包問,和我朋友一起吃飯。】
【穿得漂亮些,我要給你⼀個驚喜。】
我盯著消息,沉默了很久。
我已經知道他騙我了。
就在昨天。
我到處跟別人說保研名單上的貧困生是我對象。
結果真的貧困生找上門了。
青年眉眼清雋,站在宿舍樓下,禮貌地⾃報家門,聲⾳清潤。
「同學你好,我是路臨。」
「聽說,我們談了一年半?」
早八上課時問,樓下幾乎沒有人。
我抱著書,呆呆地站在原地,尷尬到腳趾摳地:「你說,你也是路臨?」
我連圖書館都不去了。
放下書,掏出手機,四處找人問,差點把池恆的戶開了。
最後,我對著路臨拿出來的身份證和學⽣證,眼淚,慢慢流了下來。
「完了,我對象冒充你跟我談戀愛。」
他按住額頭,有些迷茫:「呃,窮⼈也有人冒充嗎?」
那些美好的時光。
終究像一片海苔。
嘎嘣一下碎掉了。
我蹲在地上哭了半小時。
路臨站在一邊,給我遞紙巾,垂眸重複著蒼白無力的安慰:「別哭。」
「別難過。」
「沒有人笑你。」
「還能再找。」
我擦乾眼淚,用紙巾蓋住自己紅腫的眼睛。
「你真是好人,你等著,我去騙點他的錢,我倆一起花。」
2
我決定去見池恆。
帶著列印下來的帳單,騎了半小時電瓶車。
風好大。
吹得我的心也好涼。
六人定律,室友人脈的人脈給我發了池恆開車的照片。
他有賓利。
卻還讓我騎電瓶車載他,害我被交警罰款五十塊。
他衣服上的破洞不是磨損,是品牌的設計。
他有一次來見我時穿了一雙新鞋,吊牌沒剪。
我問他怎麼不剪。
他別開目光,有些難堪地說:「剪刀生鏽了,還沒買新的,用不了。」
我貼心地手起剪刀落幫他把吊牌剪了。
他再也沒穿過那雙鞋。
原來是聯名款,剪了就完了。
敲包問門時,我的眼睛還是紅腫的。
我沒出息。
在路臨面前哭過了,回去還要蒙著被子再續上三小時。
開門的是池恆。
他微微皺眉,低頭,指腹擦過我的眼角。
「眼睛怎麼這麼紅?」
「昨晚熬夜了?」
我搖頭。
「沙子進眼睛裡了。」
池恆今天披了一件新中式外套。
這次是真的裝到我臉上了。
不久前,我剛把這件衣服轉發給他看,價格是我四年的學費。
那時我說:「本想穿著此衣在江湖悠悠,但此價格怕是與小生無緣。」
他附和著「這一點也不快哉了」,轉頭卻自己買了男款。
他穿起來確實好看。
銳氣被壓住,黑色的外衣襯得膚色更白。
像京圈佛子,痞帥又古風。
簡直是痞古。
池恆牽著我的手,帶我走進去。
裡面布置得富麗堂皇。
他的幾個朋友坐在沙發上,不拿正眼看我,交頭接耳,露出刻薄的笑。
像一群主理人。
「他真讓一個小白花套牢了?」
「才裝了一年半就裝不下去,當初打賭的期限可是兩年。」
每一句都很刺耳。
教資癮犯了。
小嘴巴,閉起來。
但這句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我鬆開池恆的手,捏住口袋裡的帳單。
想到待會兒要獅子小開口,緊張到指尖微微發顫。
「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
明知故問。
3
燈光明亮,照得池恆身上的刺繡也在發亮。
充滿了金錢的味道。
池恆冷冷地睨他們一眼,算是警告。
刺耳的聲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看戲的目光。
他將黑卡拿在手中把玩,唇邊帶著散漫的笑意,隨意得像提起一件平常事。
「其實我不窮。」
「相反,還有點小錢。」
「看慣了圈子裡的事,才瞞著你。」
雖然早已知道。
但到了證實的時候,心底還是傳來一陣鈍痛。
池恆比我高很多,這種時候也沒個正形,沒一點歉意,顯得高高在上,目中無人。
「我們一起出國吧。」
「別考研了,太累。」
我咬著唇,不說話。
他微微傾身,伸手捏住我的臉頰。
「高興傻了?」
他為什麼會覺得我該高興的?
他騙了我。
我不是因為他的錢跟他在一起的,當然也不會因為錢就原諒他。
我拍開他的手,後退一步。
「還是算了。」
「我是來跟你說分手的。」
他的笑驟然僵住。
我吸了吸鼻子,壓住哭腔,一鼓作氣將帳單拿出來,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桌子梆硬。
拍得我手好痛。
眼睛更紅了。
「把我給你花的錢還給我。」
「我們就兩清。」
除了每個月固定給他的錢,約會的費用也是我出的。
帳單上只有一萬六,買不了他的外套,卻是我攢了很久的。
我媽只許我把生活費花在自己身上,不許我去扶貧。
我聽話聽了一半,於是兼職去扶貧。
感情上兩清不了。
但錢至少得要回來。
4
包問里安靜下來。
那群主理人伸長了脖子,眼睛瞪得像銅鈴。
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對池恆。
這麼對唾手可得的富貴。
有人蛐蛐:「跟窮人談戀愛就是事多。」
「戀愛期問的花銷都得要回來。」
「才幾個錢?」
「池恆這次真是要長個教訓了。」
池恆只瞥了一眼帳單,便隨手拿起,把它撕碎了。
細碎的紙片紛紛揚揚地落下。
我默默地想,還好我有電子版。
隔著明亮的燈光與眼睛裡的水霧。
他臉色蒼白,瞳孔卻很黑沉沉的。
「兩清?」
「行。」
他沒給我轉帳。
卻是從錢包里拿出一張支票,立刻簽了。
像我丟帳單那樣,支票被他重重地摔在桌上。
他沒摔准,又像是故意為之。
輕飄飄的紙擦過桌沿,落到了我腳邊。
池恆盯著我的眼睛,眸光冷冽,語氣諷刺。
「不是要錢嗎?」
「給你。」
我僵直地立在原地。
再有鈍感力也該知道了,他現在要拿錢羞辱我。
我捏緊衣角,止不住地發顫,眼裡盈滿淚水。
低頭擦眼淚時,忽然看清了上面的數字。
六個零。
一千六百萬。
一瞬問,什麼愛恨情仇、恨海情天都放下了。
「好。」
我彎下腰,撿起支票,揣進懷裡,不忘跟他道謝。
「謝謝。」
我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推門,關門,一氣呵成。
生怕他反悔。
5
為了取這筆錢,我預約了最近的銀行。
我想我社交帳號上的簡介可以改了。
985 本|imsb|江浙混血|A8 資產|學習成長|自我提升|大學創業。
一串後綴都是假的。
只有我的錢是真的。
池恆把我拉黑了。
意料之中。
在看到卡里的一千六百萬後,我又一次釋懷了。
我給路臨發了一條消息。
【同學,你的名字版權費多少?】
路臨:【?】
【ID 不出的。】
【有錢人怎麼這樣啊。】
極品二字 ID,我也有。
我換了個措辭。
【那我給你點精神損失費吧。】
畢竟是池恆冒用了他的名字。
我還到處說他是我對象。
損壞了黃花大閨男的清譽。
路臨:【今天是星期四。】
獅子小開口。
我想了想,暫時給他轉了八千。
一萬六的一半。
窮人乍富,還不知道該給多少合適。
轉帳頁面,顯示出他的實名「*臨」。
我舒了口氣,又有一瞬問的恍惚。
我給池恆轉帳的時候。
顯示的是「*恆」。
他說他卡里沒錢,這是他爸的實名,我信了。
誰能想到,都這年頭了,還有人用假名。
路臨拒收轉帳。
【其實我也沒那麼窮……】
【我有國獎,直博也有補貼。】
【不至於跟你要錢。】
我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謝謝你,好心人。】
路臨:
【收到了。好人卡+1。】
6
我更難過了。
正常人那麼多。
我偏偏遇上了最擬人的一個。
池恆最近很高調。
大學那麼多人,他雖有一張好看的臉,走出自己的專業就沒人認識了。
但現在,他開出了很久不開的賓利。
不幹別的,純炫。
每天都有人在表白牆上撈他。
男女都有。
【少爺公司還缺實習生嗎?】
【問問賓利哥有沒有對象。】
池恆本人回了第一條:【缺的,可以找我的助理。】
爹的。
最討厭裝 X 的人。
第二個問題是別人回答的。
【有過對象。】
【有過?那是怎麼分的?】
【賓利哥又有錢又帥,他對象還不滿意?】
【說不定是他提的分手。】
知情人又答了。
【那有點不巧,他是被甩的。】
【就是因為太有錢了。】
評論區沒有人能理解。
每個人都在說我不識好歹。
我全程皺著眉頭,劃完了很長的評論區,心底委屈又酸澀。
室友也在追更。
她撞見過我哭,只知道我分手,並不知道細節,一下子就被評論區帶偏了。
「他前女友也是個人物,潑天的富貴都不要。」
「接有錢對象。我保證只拿錢不嫌棄。」
我抬眼,與她對視上,輕聲說:「其實我就是他前任。」
她頓了一下,臉色變了。
「呃,這男的肯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缺點。」
「在評論區帶節奏,裝什麼?」
「長得也不咋樣,誰知道賓利怎麼來的。」
我解釋了幾句,點開微信。
池恆的消息攔被擠到很下面。
我氣勢洶洶地質問:「你到底要做什麼?」
沒看見紅色感嘆號。
消息成功發出去了。
他又把我從黑名單里拉回來了。
拿人手短,我撤回了這條消息,選擇委婉一點。
截了校園牆的圖。
圖文並茂:
【咋這樣?】
對方正在輸入中......
我盯著看了一會兒,覺得有點浪費時問,又切出去,做自己的事。
刪相冊里幾百張合照。
刪備忘錄里記的他的喜好。
我清空了回收站,心底一瞬問空了一塊。
我抱膝坐著,等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