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呼出一口氣。
算了。
反正也要老死不相往來了。
不跟他生氣。
我耐心地打字:【哥,咱倆到此為止吧。】
紀舟野:【你有本事當著我面說,回頭。】
我噌一下回頭。
跟人群中高挑顯眼得過分的紀舟野四目相對。
腦子裡又只剩一個想法。
完了。
11
我拉著行李箱拔腿就跑。
不行。
太累贅了。
我連行李都撇了。
在候機大廳狂奔。
然後就被紀舟野拎著後脖頸硬生生剎停下來。
「來,再跟我說一遍,什麼意思。」
紀舟野目光如炬。
我垂著頭裝鵪鶉。
「爸不是都給你物色相親對象了嗎?」
「我不是都拒絕了嗎?」
「遲早得結。」
紀舟野冷呵一聲,氣笑了。
「遲早得結,我結不死你!」
他拉著我,出了機場,一路開車狂飆回家。
被粗魯地推進房間,我連連叫停。
「爸媽是不在家呢!」
「他倆避暑去了,這兩個月都不在家。」
我看他從衣櫃里掏出那套上次我死活都不樂意穿的貓耳裝。
這次還是不樂意穿。
踢著腿反抗。
「不要!換一條!」
紀舟野這會冷靜一點了。
「紀鳴深,敢一個月不見我,你該吃點教訓。」
「去你的吧——唔唔唔!」
這狗東西什麼時候買的口枷!
我徒勞地瞪著一雙圓眼反抗。
反抗無效。
嘴角磨紅了,眼角滾落的淚水在被子上炸出一朵朵花。
於是養母拉開門的時候。
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我穿著粉白相間的蓬蓬裙,長腿蹬在紀舟野胸膛上,屁股後邊一條細長的尾巴甩來甩去。
而他手裡拿著一節網格絲襪,正琢磨著給我套上。
房門打開的剎那。
世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12
這下好了。
交換生也不用去了。
我嘎巴一下坐起來,搶過紀舟野手裡的絲襪,團成團塞進了他嘴裡。
「在這給我老實呆著!」
然後找到手機,從備忘錄里翻出另一篇小作文。
之前寫好的。
關於被父母發現後要如何負荊請罪。
通讀一遍,確保自己記住。
去外面找了根雞毛撣子,往背上一掛就去了書房。
養父正在沙發上吃降壓藥。
養母在一旁悄默聲地抹淚。
我哐當一聲跪下,抽出雞毛撣子舉過頭頂。
「叔叔,阿姨,對不起,是我……」
「你說什麼!」
養母打斷了我的話,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養父的手抖了抖,氤氳著熱氣的溫水灑在手上。
他也看著我,眉心死死壓著,不怒自威。
「紀鳴深!你為了一個男人,連爸爸媽媽都不認了嗎?我老紀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戀愛腦!」
我:「?」
不出意外的話,紀舟野才是親生的吧?
養母哭著把我扶了起來。
蔥白的手指抓著我肩膀,將我在原地轉了個圈。
「哎喲真可愛,來別動啊,媽媽拍張照。」
我:「?」
這對嗎?
養父嘖了一聲,下巴揚了揚。
養母這才收了手機。
依舊抓著我,哭得眼淚巴巴的。
「鳴鳴,你跟媽媽說實話,是不是趙舟野騙了你?」
我腦門上緩緩浮出一個問號。
「趙舟野是誰?」
「哦,隔壁老趙的兒子不是讓電成皮卡丘了嘛,我跟你爹尋思著送他一個新兒子。」
我:「?」
此時紀舟野姍姍來遲。
倚在門框上,抱著手,依舊一副二世祖的樣子。
「鬧夠沒?我要帶我老婆回去了。」
養父拍桌而起,抄著雞毛撣子就沖了上去。
「什麼你老婆,那是我兒子!以後要給我生個胖孫的!你少摻和別人家事,給老子滾!」
紀舟野冷呵一聲,惡劣到極致。
「不行,你沒孫子了,老紀家絕後了,我倆繼承家產後就會去環遊世界,甜甜蜜蜜過一輩子。」
「繼承什麼家產,不會是我的吧?」
「就是你的。」
「我打死你!騙我兒子就算了還想騙我家錢!」
養父高高揚起了手。
雞毛撣子在空氣中揮出耀眼的弧度。
千鈞一髮之際。
我沖了上去,擋在紀舟野身前。
「爸!」
養父的手被迫停在半空。
他說:「鳴鳴,不要隨便賣萌,等我打死這個登徒子,你還是爸爸媽媽的好寶寶。」
我:「……」
13
真尼瑪亂套了。
我們四個人,坐在沙發四個角。
場面像在對簿公堂。
養父率先發話:「趙舟野,你憑什麼覺得你能帶給鳴鳴好生活?我的家產你就別惦記了,遺囑上寫了等我死了全都募捐。」
紀舟野眉心微蹙,揚手招來一個律師。
「來,跟紀叔叔說下資產清算的結果。」
來人洋洋洒洒掏出數沓文件。
念完後,書房裡五個人麻了三個。
他什麼時候悄悄發展了這麼大片產業。
紀舟野暗爽地勾了勾嘴角。
「真以為我這麼多年吃乾飯的?」
養父清了清嗓,「小紀啊……」
得。
把祖籍還給紀舟野了。
養父宣告失敗。
接下來是養母上場。
「鳴鳴,你也確定要他了是嗎?」
我遲疑地正準備點頭。
她就接著說:
「你忘了小時候他的床塌了非要去你床上睡,一晚上給你踢得哇哇哭的事嗎!
「你忘了小時候小鳥癢,他拿風油精給你擦,害你一尿尿就被辣哭的事嗎!
「你忘了小時候他說你屁股像珍珠一樣 Q 彈,讓所有人趁你睡覺都去摸的事嗎!
「這樣你都要跟他在一起嗎!」
我大受震撼。
有些事太久遠了記不清。
但是……
我跳起來,掐住了紀舟野的脖子。
「你大爺的!讓所有人摸我屁股是什麼時候的事!」
紀舟野猝不及防被嗆到。
咳得臉紅脖子粗,喉結在我掌心滾得像滑滑梯。
「那會不懂事,放心,現在絕對不讓別人摸,只有我能摸。」
「污言穢語,辱我兒清白!拖下去!」
一場鬧劇以紀舟野被拖下去為結束。
我被鎖在了房間裡。
一日三餐由養母親自送。
「鳴鳴啊,你只是一時衝動。我跟你爸商量過了,你倆呢,就先分開一段時間,過幾天家裡要辦宴會,你也來,見見新人。」
我嘆了口氣。
「媽……」
很想說我沒有在鬧著玩。
跟紀舟野的事……興許我比他還先動心呢。
14
一眨眼。
我跟紀舟野又半個月沒見了。
家裡的宴會如期舉行。
我穿著養母送來的高定西裝,坐在窗沿,看著外面人來人往。
不知道紀舟野今天來不來。
樓下是後花園,精緻的白瓷桌子上擺著糕點跟香檳。
打扮優雅的夫人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說話。
不時傳出酒杯相撞的清脆聲。
養母給我發了消息:【鳴鳴,快點下來。】
我:【知道了。】
剛剛站起身,身邊的窗戶玻璃陡然碎裂。
一隻鐵鉤子射了進來,牢牢扒住窗沿,還扯了扯。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我的心臟忽然狂跳。
拉開另一邊完好無損的窗戶往外看,跟黏在牆上像壁虎一樣的紀舟野對上了眼睛。
他穿著跟我同款不同色的西裝,像情侶款。
更像婚服。
他整個人垂直於牆面,拽著繩子,一步一步往上爬。
「我來救你了,閣樓里的公主。」
裝得要死!
可不知為何,我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揚,心跳如擂鼓,一聲聲在耳膜上炸開。
樓下的貴婦們嚇傻了。
養父母同樣震驚。
以我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們的手在背後互相肘擊。
僵硬的笑容下,是對彼此的祝福。
「你兒子。」
「你兒子。」
有個來遲的夫人。
我認識她,趙家皮卡丘的媽媽。
一進來就看到了粘在牆上的紀舟野。
喲了一聲。
「這不是舟野嗎?好久不見, 現在愛上攀岩啦?是個不錯的運動呢,兩位真是養了個帥氣又自律的好兒子。」
我養母冷呵一聲, 皮笑肉不笑。
「再說就是你兒子。」
紀舟野終於爬了上來,眾目睽睽之下,翻進我的閨房。
他牽起我的手。
「私奔,去不去?」
「去!」
我用力回握住他。
下一秒, 我們拉開房門。
穿著神似婚服的配套西裝, 穿過像極婚禮現場的綠色草地。
迎著所有人的注視, 跑了。
我聽見養父長嘆了一聲, 將眾人的目光吸引回去。
「這一杯, 敬在場的所有人,感謝大家蒞臨寒舍, 參加本次宴會。」
我跟紀舟野相視一笑。
沒有宣之於眾的儀式,但我倆依舊獲得了最好的祝福。
——全文完——
番外:紀鳴深視角。
1
紀家來福利院選人的時候, 我已經四歲了,錯過了最佳的領養時機。
當時,許多小孩鉚足勁往前湊。
我縮在角落, 沉默地看著他們擠出漂亮可愛的笑臉。
院長極力推薦著其中一個。
那是所有孩子中最可愛的。
可養母掃了一圈, 目光竟然直接鎖定了人群外的我。
「那個小孩怎麼不過來?」
院長的臉一下就拉長了。
「哎喲夫人,那是個啞巴,三腳踹不出一個屁,領出去兩回都被退了回來,別讓他來您跟前添堵了。」
我無比羞愧地低下了頭。
更加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可養母一聽是個啞巴,眼睛立馬亮了。
朝我招手。
「來,孩子, 過來。」
剛剛那群小孩笑不出來了。
福利院的資源有限。
你搶了我的,我就只能搶他的,老師、院長只會默許。
漸漸形成了一條食物鏈。
我不討喜, 慢慢就成了食物鏈的最底端。
在今天紀家來之前,我已經很久沒吃過飽飯了。
我想離開這。
我得證明我不是啞巴。
我走過去, 很用力的說了句你好。
養母立馬樂了。
「這不是會說話嘛。」
她轉頭問養父的意思。
「我看這孩子行, 家裡有個魔丸夠折騰的了, 這孩子安靜, 省心。」
養父點了頭。
於是我順利跟著他們回了新家。
2
我知道自己的設定。
安靜, 省心。
最主要的是後者。
所以我努力讀書, 將自己關在條條框框里, 這樣更符合紀家少爺的身份。
而紀舟野是唯一的意外。
紀家那些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在他眼裡全是狗屁。
他想幹啥就幹啥。
自由,隨性, 強大, 不懼場。
我有段時間很怕他。
可他半夜不睡覺,來爬我床的時候,我就不怕了。
那是個雨夜。
雷聲轟鳴。
養父母因為飛機延誤通通不在家。
保姆早早睡下。
我在房間裡咬著被子不敢哭出聲。
紀舟野從天而降,一腳把我被子踢飛。
「你是不是怕打雷!我來陪你!」
雖然他睡相真的很糟糕。
那一晚,我一半是被雷嚇哭的,一半是被他踹哭的。
3
後來我不怕他了。
我很敬佩他。
嚮往自由可能是大部分人的天性。
以前在福利院,談自由不現實。
後來在紀家, 我要努力當好紀家少爺, 自由不是必需品。
所以我總是偷偷仰望著紀舟野。
看他無拘無束,隨心所欲。
很難形容發現自己內褲出現在他房間垃圾桶時, 我是什麼感受。
當時好像覺得。
太好了。
我們一樣。
我憋著。
誰都沒說。
在我被條框圍滿的人生里,終於冒了點尖牙出來。
就像【自由】兩個字。
紀舟野,是唯一打破框架的那一點。
——番外完——